永道士听了轻凤的质问,立刻无辜地耸耸肩,万分委屈地喊冤:“天地良心,小狐狸她天天昏睡着,我能怎样待她?”
轻凤信手指挂在道观屋檐上的冰凌,煞有介事地说:“这两天下了好几场大雪,你不给飞鸾加几床被子,万一将她冻着呢?”
轻凤的话惹得永道士忍不住发噱,呵呵笑道:“有你这个婆婆妈妈的监令官,我哪敢对她不上心,不信你自己去查验好了。”
轻凤闻言轻哼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踱进永道士的厢房,就看见飞鸾如今已幻化为原形,狐狸身子团成一团,圆圆软软的,正盘在个蒲团上闭目沉睡。轻凤看着她不觉微笑起来,这时永道士在她耳边解释道:“你看小狐狸现在,已经是沉睡的样子,应该过几天就可以醒了。我给她睡的蒲团里填的可都是芝草,保证她此刻正在美梦之中高枕无忧。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轻凤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不禁疑惑地问永道士:“你这百日醉,虽然是用来假死的,可没几天尸身就软了,这些日子又是沉睡的状态,看来药力不足啊?”
“哪有的事,”永道士笑着辩白道,“我这药都说了是百日醉,并非百日死,当然不会维持死状一百天。实际上一般是僵死十日之后,身体就开始发软,到了五十天之后,就与睡着的常人无异。你想若是真的足足死上百天,那得多吓人啊,再说要是想药效长一点,不是还有千日醉吗?”
轻凤闻言暗暗心想,这不还是等于药力不足吗,解释和没解释都一个样。继而她又心念一转,不禁问道:“那一日醉,岂不是只能假死一两个时辰?这药能有什么大用?”
“哎呀,小昭仪你果然敏锐,”永道士闻言立刻兴致勃勃起来,凑到轻凤身旁神秘兮兮地说,“所以说,这一日醉一般都是情人间买来争风吃醋时喝的,属于情趣用品,你要不要也买上一瓶呀?”
“我才不要这么无聊的玩意儿!”轻凤闻言大窘,没好气地白了永道士一眼,才继续道,“看飞鸾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她的确过得不错。”
永道士听着轻凤如释重负的口气,不禁笑道:“她当然过得不错,难道还有谁过得不好吗?”
轻凤横了永道士眼,忍不住埋怨他道:“当然有。你忘了现在还有个对她牵肠挂肚的呆头鹅吗?”
永道士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哦,你说他呀。”
“是啊,要说我们这事,可能真是做得太过分了,”轻凤皱起眉,颇为不忍地对永道士说,“这事啊…咱们最好还是收手吧。这样欺人太甚,小心将那只呆头鹅折磨死了,到时候难道你还要给飞鸾变个活人?”
永道士闻言“嘻嘻”笑了两声,左顾右盼闪烁其词,望着厢房外旁逸斜出的一枝红梅,腔调抒情地感慨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放心吧,他们很快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轻凤不由得冷嗤声,对永道士没好气道:“得了得了,你呀赶紧将飞鸾还给那李玉溪吧,要不然呀,就要闹出人命来啦!你是没看见,他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过两天还要参加科举考试,嘿,他也真是够倒霉的。”
这时永道士眼中却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故意话里有话地笑道:“被妖精缠上的人,有几个是不倒霉的?”
轻凤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会疯疯癫癫的永道士,径自伸手抚了抚飞鸾柔顺的毛发,放心地与永道士告辞。这时永道士却笑着挽留她道:“哎,不留下来跟我吃一个团圆饭吗?今天华阳观里做大餐,有加了铁皮石斛的祛寒饺儿汤,还有千年茯苓长寿糕哦!”
长寿糕?吃了这臭道士的东西,只怕天寿还差不多。轻凤小嘴一撅,气哼哼道:“不稀罕。”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永道士在原地讪讪发笑:“嘿,这丫头,脾气还真是够戗。”
轻凤拒绝了永道士的邀请,回到大明宫紫兰殿之后,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坐。她无法遏制地在铜炉缭绕的香气中想念李涵,斜倚着熏笼,寂寞难耐。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完完全全地属于她呢?轻凤咬咬唇,有些嫉妒飞鸾——李涵如果不是帝王,自己现在一定会幸福得多吧?唉,她怎么又痴鼬说梦了!轻凤懊丧地翻身坐起,默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心痒难耐地起身跑出紫兰殿,隐着身子去找李涵。
此刻天色向晚,轻凤在寒风中吸吸鼻子,嗅出李涵的气味仍在延英殿里,不禁心疼地腹诽道:真是的,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忙呢?
她撒腿跑进延英殿,黑溜溜的眼珠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今天与往日有些不一样——此时延英殿里竟没有一个内侍或是宫女在侍奉,可李涌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于是她好奇地一直跑进内殿里,就看见李涵坐在御榻之上,而在他面前应对的,只有一名清瘦矍铄的大臣。
哎?轻凤心想,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密谈?她是不是在无意之中,闯入了一个不该来的场合?
轻凤心里有些忐忑,继而转念一想,嘿,反正她是后妃,又不过问政事,听听他们说话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不是吗?于是她立刻坦然地坐在李涵身边,懒散地听他与那位大臣说话。只听李涵在座上道:“我朝宦官势力猖獗已久,历代帝君皆受其荼毒,甚至今时今日,谋害宪宗和先帝的党羽仍在宫中掌权,令我着实忌惮。其中尤以神策军中尉王守澄一党为甚,其党羽在内廷招权纳贿、专横恣肆,若不设法除去,他日必将祸起萧墙,酿成弥天之灾。我有意锄奸拔恶、确清朝野,宋爱卿你有何高见?”
那位姓宋的大臣便向李涵奏道:“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守澄一党的势力如今已然坐大,所谓积重难返,陛下若是操之过急,只恐遭阉党反噬,大计不能成功。
如今宫中宦竖自成派系,相互之问钩心斗角,陛下倒是可以利用这点,将宦党逐铲除。微臣以为,陛下可暗中物色一位人选,加以重用,以便分散王守澄的实权,同时再将一直与他针锋相对的韦元素、杨承和、王践言等人调出京师,也免得他心生疑忌,反对陛下不利。”
李涵听罢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宋爱卿果然深谋远虑,只是这位人选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也免得拒狼进虎,反受其害。”
“陛下英明,”那姓宋的大臣得了李涵首肯,便继续向他奏议道,“今年的进士科考试,陛下殿试亲策时,不妨出些务实的考题,甓如围绕如何端化、明教、察吏、阜财等,以此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将这批新秀才俊加意培养,将来必可以成为陛下的股肱之臣,为曰后铲除权宦铺平道路。”
李涵闻言欣然赞叹道:“爱卿所言极是。”
哎呀呀,真是可惜了!这时轻凤躲在一旁心想,若不是那李呆鹅这次注定考不好,说不定他还能够成为李涵的左膀右臂呢!不过想想就算他甄试中选,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他这个人呀又酸又呆,还是别混官场的好。等飞鸾醒来后,就让他们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去吧…正月的科举考试如期举行,各地的举子们都已云集长安,于考试这天,列队进入了尚书省南边的礼部贡院。李玉溪在这一天也勉力打点了行装,进入贡院考试,只是这些天来,他日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所以此刻整个人丝毫不在状态。
此时长安城中春寒料峭,进入科场后的李玉溪在与知贡举的官员对拜后,便按着顺序席地而坐,开始进行考试。所有的举子们皆是身穿麻衣,因而远远地一眼望去,真是纷纷麻衣如雪。他们一日三餐都在贡院内解决,这样长时间疲惫的考试,其实对身心都是一种非常大的折磨。
考试共分三场,分别是帖经,杂文,试策,不过近几十年来,诗赋考试跃居首位,初场诗赋是否合格,已成为决定去留的关键。这样以诗赋为择优选才标准的情况,反映了大唐偃武修文之风,已渐渐渗入到进士科举之中。而进士科也已经由最初设想的政事科,逐渐演变成为文学之科。这三场考试成为大唐进士考试的定制,三场考试每场都会筛选淘汰一批举子,而三场都通过即为科举登第。在分出甲乙等第及名次之后,便会在贡院外张榜公布。
这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李玉溪却一直心不在焉地怔怔发呆。从清晨旭阳初升发放题目,直到傍晚时分,他仍然没有写出自己的科举诗来。渐渐地夜色降临,贡院内仍在考试的举子们纷纷点起了蜡烛——夜试规定只可燃蜡烛三根,以烛尽为限,因此曾有诗人薛能在《省试夜》一诗中写道:
白莲千朵照廊明,一片承平雅颂声。
更报第三根烛尽,文昌风景画难成。
长夜将尽,在第三根蜡烛烧完之前,李玉溪终于从神游中清明过来,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科举诗:
天上参旗过,人间烛焰销。谁言整双履,便是隔三桥。
知处黄金锁,曾来碧绮寮。凭栏明日意,池闽雨萧萧。
这首诗诗意颓废,实在不适合在科举应试时使用,很快知贡举的官员就将这首诗判为不合格。李玉溪在得知消息时,却丝毫不觉得难过——也许他的心,早在得知飞鸾离世时,便已跟着冷成了死灰。
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行李,跟随同一批被刷下的举子,无精打采地离开了贡院。
当他走出贡院时,天上又悄然飘下细雪来。李玉溪没有撑伞,独自踽踽行走在细雪之中,神形颇有些潦倒。这时鸡鸣已过,沿街的早点茶汤摊子都已经次第开张,李玉溪神思恍惚地往自已住的祟仁坊走去,这时却冷不防有把伞凑到他的面前,为他遮去了漫天飞雪。
“这么冷的天,天又下着雪,你走路怎么不撑伞?”
熟悉的声音在李玉溪耳边响起,婉转中带着微微的担忧,如莺歌般清灵动听。李玉溪神色一凛,如遭电殛般回过神来,原本失神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明,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竟是飞鸾!
“你…”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却不敢轻易触碰眼前人,怕她只是一个梦幻泡影,轻轻一碰又要消失。然而面前的人却娇憨烂漫地笑起来,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是我,李公子,我回来了…”
第十五章 修道
李玉溪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梦呓般喃喃道:“飞鸾?真的是你?”
飞鸾立刻开心地点点头,连声应道:“是我是我,李公子,我已经醒过来啦!”
她欢快得像只黄鹂,在李玉溪眼前活蹦乱跳,终于使他渐渐放了心,相信飞鸾真的已经复活——这一定是拜永道长所赐,他果然言而有信,将飞鸾救活了!李玉溪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喜出望外地问飞鸾道:“是不是永道长他救了你?”
飞鸾闻言一愣,不大理解李玉溪的话——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吃了永道士给的假死药,所以才能从大明宫中脱身呢?如果这样也算救的话,那的确是永道士救了她。于是飞鸾对着李玉溪点点头,又开心地笑起来。
李玉溪又惊又喜,只顾着紧紧握住飞鸾的双手,连伞也顾不得撑,任由片片飞雪落在自己与飞鸾的发梢上。
“太好了,太好了…”他口中不停重复着,眼泪止不住地冲出眼眶。
这时飞鸾伸手抹抹他的脸,娇娇软软地柔声道:“哎呀,你的脸好冷。李公子,你是不是刚考完试?考得好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飞鸾双手的搓揉,李玉溪的脸渐渐红起来,小声地对她说道:
“唉,别提了。我没考好,今年已经落榜了。”
飞鸾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有些难过,皱起眉叹道:“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一脸认真地发起愁来,然而李玉溪却喜不自胜地凝视着她,径自笑得开怀:“管他呢,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嗯,那也好。”飞鸾点点头,也不问李玉溪为何不在乎,反正她从来都不会反对他的决定,只要他开心就好。
飞鸾仰脸望着李玉溪,发现他比从前瘦了一大圈,猜想他一定是为了考试才辛苦成这样,于是她不禁心疼起来,摇着李玉溪的手问:“李公子,你辛苦了一夜,现在饿不饿?我倒真的有点饿啦,不如一起去吃东西吧?”
她一从梦中醒来,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华阳观来找李玉溪,此刻肚子正在咕咕叫呢。
李玉溪听见飞鸾的问话,恰似多年的行尸走肉终于回过魂般,忙不迭地点头道:“饿,当然饿!走,咱们吃东西去!”
飞鸾应声笑道:“好呀,不过那胜业坊的蒸糕、颁政坊的馄饨、辅兴坊的胡饼、长兴坊的毕罗、长乐坊的黄桂稠酒,你都已经带我吃过了。”
李玉溪笑着点点她的鼻尖,满是宠溺地促狭道:“那又怎样,你死而复生,咱们就算是又活了一遍,所以这些东西,咱们都得再吃一遍!”
飞鸾开心得两眼发光,桃心小脸在冬日暗淡的天光中散发出明媚的光彩,用力点了点头:“好!”
当下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便决定去胜业坊吃蒸糕——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宫外相见时光顾的铺子,自然意义非比寻常。
李玉溪一路上都牵着飞鸾的手,进入蒸糕铺子后他和飞鸾各点了一客蒸糕,然后入席坐下相视而笑。此刻这样亲昵地面对面,带着恍如隔世的喜悦,让二人之间甜蜜得如同蜜里调油。李玉溪饮水思源,不胜感慨地对飞鸾道:“这一次,多亏永道长他帮了我们,我对他真是无比感激。不过…我也曾经答应过他,如果他可以让你醒来,我就再也不会与你相见,让你随他去终南山修道呢。”
“啊?”飞鸾闻言一愣,对李玉溪这番话大惑不解,苦着脸问道,“李公子,你为什么要这样答应他昵?”
李玉溪低下头,惭愧地嗫嚅道:“没办法,谁让我本事不济…可只要能让你活过来,我、我情愿和你分开。”
飞鸾慌忙抓住他的手,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行,我可不想与你分开。你知道吗,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因为,就是因为…”
飞鸾的脸忽然红起来,一想到接下来要告诉李公子的消息,就羞得抬不起头。好半天后她才拽着李玉溪的袖子,将他拉近自己身边,附在他的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这一说不打紧,李玉溪惊得一跳,险些把桌案都给掀了!
“什…什么!”他喜出望外,恨不得把飞鸾抱起来转几圈,却又紧张得不敢轻易碰她,于是只能坐立不安地再一次求证,“你是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飞鸾羞赧地瞧了眼四周的动静,红着脸对李玉溪点点头。
李玉溪高兴得坐不住,于是诗人的浪漫思维一发散,竟然突发奇想、自作聪明地醒悟道:“难怪永道长他在你醒来后,还让你来见我,他真是一个大好人!”
飞鸾听了李玉溪这句天外飞仙的话,如坠五里云雾——自己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怀宝宝的事,怎么李公子他又扯上永道士呢?她有些不明白,但是也没有多追问。这时李玉溪却又拉起飞鸾的手,与她亲密地十指交缠,低下头轻声道:“经过这段日子的大喜大悲,我也该大彻大悟才对。所谓功名利禄,不过只是浮云罢了,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飞鸾,不如我和你一同去终南山吧。”
“啊?”李玉溪的话令飞鸾猝不及防,她不由得睁大双眼,惊讶地低喊道,“你,你想去终南山?”
李玉溪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对,就像永道长说的那样,我们一同修炼,一起追求神仙之道,不是也很好吗?再者…我只是一介凡人,如果想要更长久地和你相伴,也只有修道这一条路可走,不是吗?”
他不想百年之后,成为她的曾经沧海、过往云烟,所以他要为了她修神仙之术,求一个生生世世的圆满。
李玉溪的话中饱含着矢志不渝的深情,惹得飞鸾眼眶阵阵发热,于是她仔细想了想他的提议,觉得既然他不考科举,而自己也不愿意回骊山,那么去终南山修道的确是个好主意。虽然她自己还是有点怕那个永道士,可是如果有李公子陪在自己身边,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吧?
于是飞鸾欣然点了点头,对李玉溪柔柔地笑道:“好,我们就去终南山。”
当下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将蒸糕吃完,手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地去华阳观见永道士,向他说出未来的打算。
永道士听了他们俩的决定,当然是举起双手赞成,坏笑得两眼弯弯像只狐狸:“哎呀,你们两个能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太让我欣慰了,如果我那全师侄有你们一半的觉悟,我能少操多少心哪!”
飞鸾和李玉溪还柬不及作答,这时候就听背后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带着即将吐血的憋屈道:“什么?你,你们…辛辛苦苦闹了半天,却要上终南山修道?!”
飞鸾和李玉溪慌忙回过头去,就看见轻凤此刻正站在他们背后,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原来她从昨天开始就待在华阳观内,和永道士一起等候飞鸾醒来,可惜飞鸾儿女情长,一睁眼就抛下姐妹跑去找情郎了。现在好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偏又给她带来这样的噩耗,真是让轻凤听得险些吐血。
永道士这厢却一径对轻凤得瑟地笑道:“哎,他们的决定你可不能反对呀,我还等着你啥时候也觉悟了,跟着我们一同上终南山算了。”
轻凤白了他一眼,啐道:“去你的,我的真命天子在红尘之中,这天下我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终南山啦!”
永道士听轻凤说得这般笃定,却是很不正经地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小昭仪,话司不能说绝哦。”
这一道一鼬正在耍嘴皮子,这时就听原本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李玉溪冷不丁开口,满腧认真地望着永道士谢恩道:“永道长,这次飞鸾能够起死回生重新醒来,真是多亏了您为她采集天地精华。您的大恩大德,李某今生今世没齿不忘…”
他这一段没头没脑的话,提醒了正在斗嘴的永道士和轻凤——他们俩曾经狼狈为奸,做过一件很龌龊的事,并且这件龌龊事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有解决!
这时果然就听飞鸾“咦”了一声,然后满眼疑惑地看着李玉溪,已经半张开小嘴准备问个究竟。
“啊哈——我终于想起来,要送给小狐狸补身子的千年灵芝搁在哪儿了!,永道士忽然扯起嗓子喊了一句,然后立刻指着李玉溪的鼻子道,“李公子,我这里正忙着和小昭仪唠嗑,你去帮我取来吧,就在华阳观第三进厢房的左边,一条抄手游廊走到底,过了廊下垂花门,直接进右手边的耳房,房中桌案上摆着一个木墩子,木埭子上长的那株就是千年灵芝。你直接把灵芝掰下来就行,不必连着木墩一起抱来了。”
“哎?可是我还没感谢完呢…”李玉溪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永道士打断,期期艾艾着不肯动身。
“你既然感谢我,不如就用实际行动来报恩嘛!”永道士没脸没皮地讪笑着,一定要指派李玉溪去做这件事,“你若连这点忙都不肯帮,我怎么知道你的感谢是不是真心实意昵,对不对?”
李玉溪觉得永道士的话挺有道理,于是便也不再推辞,乖乖出门去帮永道士取灵芝。轻凤看着李玉溪傻乎乎地被支开,有些心虚地压低了嗓子问永道士:“你指派他去拿灵芝,拉拉杂杂扯那么一大堆,他能找得到吗?”
“没事,这华阳观他比我还熟。”永道士也压低了嗓子回答,对轻凤使了个眼色,“别操心他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现在他和小狐狸两个终于肯上终南山修道,我可不想和他们闹翻,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轻凤心领神会,立刻将飞鸾悄悄拽到一边,对她柔声安抚道:“哎,其实吧,你假死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李公子哦。”
“啊?为什么?”飞鸾闻言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轻凤,有些埋怨地说,“姐姐,当初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说会把这件事告诉李公子,叫他不要担心的吗?”
轻凤一愣,立刻心虚地讪笑道:“哈哈哈,话是这样说没错啊,不过难道你不觉得,假死这件事太耸人听闻了吗?当初我怕说出来会吓着李公子,所以就临时变了个说法,把这件事儿给瞒住了。你呢,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善意的秘密,千万不要说漏嘴哦。要不然万一被他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怪你行事鲁莽,事先不与他商量呢!”
轻凤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听得飞鸾傻乎乎地直点头,她竟也没问轻凤当时到底是换了个什么样的说法,就这么信口答应了下来:“姐姐你说得是,我不会说漏嘴的,放心吧。”
轻凤和永道士同时长吁一口气,又不约而同地心想:这傻丫头,真是太好哄骗了。
于是飞鸾和李玉溪带着永道士写的引荐信,依依不舍地和轻凤告了别,前往终南山宗圣宫找永道士的师父收留。至此大明宫中只剩下轻凤孤零零一只妖精,虽然也算逍遥自在,但是总归有些寂寞。终于到了某一天,她也看腻了李涵处理政事,于是犹豫再三,还是不由自主地隐身前往兴庆宫,去找翠凰搭讪。
而此刻兴庆宫花萼楼中,翠凰看见了轻凤,对她却是爱理不理,态度比以前更加冷淡。轻凤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翠凰的变化,于是不禁心生疑窦,假意寒喧道:“哎,翠凰,你怎么老是不回骊山昵?姥姥们都在惦记着你呢。”
翠凰淡淡瞥她一眼,终于开了金口:“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管?”
轻凤讪讪一笑,搓揉着自己的衣带随口道:“我也不是爱管闲事,只是好奇罢了。
你前阵子为什么忽然那样对我说话呢?”
翠凰闻言立刻反问道:“我忽然怎样对你说话了?”
轻凤听出翠凰话中带刺,慌忙改口呵呵笑道:“哎,也没什么啦!只不过你迟迟不愿离开长安,是不是因为在这骊山之外,有了什么牵挂呀?”
轻凤随口的调侃却令翠凰心中一沉,她不由得盯住轻凤,警惕地反问道:“我能有什么牵挂?”
轻凤皱皱眉,猜不出翠凰心底到底在想什么,然而出于女子的敏感,她直觉翠凰心底一定已经有了一个人,只是还在瞒着自己罢了。轻凤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翠凰这大半年来会与哪个男子产生瓜葛。要说这深宫之中唯一的男人,不正是她的男人李涵吗?可是她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翠凰和李涵几乎没有过接触,那么翠凰心底的人,到底是谁呢?
轻凤脑中蓦然灵光一闪,出现了一张人脸,只是这个猜想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轻凤压根儿不敢把那个人的名字直接说出口。于是她装作改变话题,实则睹暗试探道:“我发现,那个花无欢似乎和你附身的这个杜秋娘,关系匪浅哪,呵呵呵。”
翠凰听这话,原本平静的脸上竟然瞬间现出愤怒之色,与往日的矜持淡定大相径庭。轻凤将翠凰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八九不离十,多半是猜中了,于是不由得讶然惊呼道:“他,他可是个阉人!翠凰,你不会真的对他感兴趣吧?”
这话瞬间刺中了翠凰的心病,令她心情更坏。轻凤话中的诧异让她多少也体会到了花无欢的痛苦——当日花无欢被自己激怒成那副模样,也是因为这种话太过伤人了吧?
翠凰虽然恼恨轻凤多嘴多舌,然而却并不回避自己喜欢上花无欢这件事,语带不屑地回应她的惊讶:“你这妖精,果然成不了气候。想来你也不会明白,我们狐狸着爱起来,一草一木都爱得,宦官又有什么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