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鸾挨了轻凤的骂,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只一径盯着轻凤猛看,而她的桃心小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把轻凤弄得莫名其妙:“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冷不丁地冲回来,却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想吓唬我呢?”
飞鸾依旧不回她的话,又怔忡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摇摇头。轻凤简直拿她没辙,于是伸手捏捏她的脸,装模作样地威胁道:“再不跟我说清楚,我就去找那只呆头鹅算账哈!”
飞鸾听了轻凤的话连忙又摇摇头,这时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开了金口:“姐姐啊…”
“嗯?”轻凤急忙竖起耳朵,听她到底有何话说。
飞鸾红着脸犹豫了好半天,才对轻凤小声嗫嚅道:“姐姐,我,我已经怀…”
“呃,什么?”轻凤初听之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心中一紧,吃惊地睁大双眼盯着飞鸾,期期艾艾道,“你,你说清楚点,你到底怎么了?”
飞鸾心知轻凤已猜着了大概,于是红着脸点了点头,脸上掩不住欢喜地对轻凤道:“姐姐,我已经吞了灵丹,然后…然后怀上他的娃娃啦!”
第五十五章 问药
这爆炸性的消息让轻凤目瞪口呆。她睁大双眼,盯着飞鸾的肚子看了许久,却哪能看出半点怀娃娃的迹象来?于是她吞吞口水,结结巴巴道:“你没有搞错吧?你就这样悄没声地把丹药吞了,然后怀上他的娃娃?”
飞鸾点点头,轻凤两眼一翻,望着天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亏她还成天琢磨着给李涵送个啥惊喜呢,谁晓得飞鸾竟神不知鬼不觉,又把她甩开了几条街!
现实还能更悲摧点吗?她摇摇脑袋,啧啧感叹。
这时飞鸾却在一旁摇了摇轻凤的胳膊,皱着小脸道:“姐姐,我如今已经怀了娃娃,可宫中的彤史却不曾记录我与皇帝行房,用不了几个月,我这肚子就瞒不了人啦,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呢?”
轻凤闻言挠了挠下巴,点头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咱们得想个法子瞒天过海。唔,不如这样吧,咱们这两天就去找王内侍通融通融,安排你去侍寝,如何?到时候咱们再从中移花接木李代桃僵,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会有办法解决的。”
飞鸾听了轻凤这番话,一向乖巧的她这一次却不再言听计从,摇摇头道:“不,我不想再用这样的办法。我在想有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让我从此就不用再踏入大明宫呢。”
轻凤没料到飞鸾这次竟会萌生去意,一时怔愣在原地,无法接受她的想法:“你,你不打算陪我了吗?”
她有些无措,想着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姐妹,这会儿竟要割舍自己而去,心里就一阵阵地紧揪难过。早知如此…她,她才不会把飞鸾交给那只呆头鹅呢!
这时飞鸾却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着头喃喃道:“姐姐,我们以后可以相聚的日子那么多。可李公子却只是一个凡人,他只有几十年的寿命,想想在他百年之后,有多漫长的一段时光,我都无法再见到他。一想到这件事,我就一天都舍不得浪费。”
飞鸾的话中深意,轻凤又焉能不懂?只是自小在一块儿长大,她即使知道她们将来都会各自寻觅幸福,却想不到飞鸾会先提出与自己离别。这让轻凤不胜唏嘘,她在听完飞鸾的话之后,静静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不得不点点头:“你说的对。此事若换作我,也一定会这么选择。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就想办法送你出宫去。”
“姐姐…”飞鸾感动得扑进轻凤怀里,滚圆的泪水从眼眶中扑簌簌掉下来——她和姐姐从吃奶的岁数就一直相伴在一起,如今自己犹豫许久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姐姐一定会很伤心。可是她舍不得李公子,就像姐姐会为了心上人忽喜忽悲一样,她们妖精坠入情网后,都会这般难以自拔吧?
“傻丫头,哭什么…”轻凤感慨万千地揉了揉飞鸾的脑袋,叹了一声又道:“此番你离宫不比从前,必须得想个不惊扰凡人、又能全身而退的法子。现在姥姥们那里咱们是回不去了,你为凡人生子,灰耳姥姥要是知道了,非得为你把我的腿给打断了不可!这样吧,我去找找能帮我们的人。”
飞鸾闻言吸了吸鼻子,抬头怔怔问轻凤道:“谁能帮我们呢?翠凰姐姐吗?”
轻凤本想点头,可是想了想前几日晚上,翠凰对自己反常的态度,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道:“算了,她最近呀,有点不对劲,我还是不去找她的好。唔,不如…我还是去找那个臭道士吧,他虽然人有点颠三倒四的,可到底手眼通天、法力高强呢。”
飞鸾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找永道士有点不靠谱,可她一向对姐姐的话言听计从,于是仍旧乖乖点了点头。轻凤性子急,定下了主意便说办就办,当下隐身溜出大明宫,往永道士所在的华阳观跑去。
待到抵达华阳观后,因为天光正亮,轻凤索性就装作一个仰慕永道士的信女,站在观外等候求见他。这一厢永道士见轻凤不请自来,立刻走出厢房迎接,乐得眯眼笑道:“嗨呀,小昭仪,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轻凤看见他得瑟的样子就老大不爽,故意指着华阳观中挂的四神长幡答道:“这个您还要问我吗?今天一直刮得是北风呀。”
永道士眉眼弯弯地嗤笑了一声,银线绣的鹤氅歪歪搭在他肩上,在北风中猎猎翻飞:“得啦,小昭仪。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呀?”
说罢他将轻凤请入厢房,还挺热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轻凤被永道士一语道破来意,暗暗翻了个白眼,无奈犹豫了半天也找不到借口搪塞,只得很没面子地承认道:“对呀…我若有事要找你帮忙,你帮是不帮呢?”
永道士眉毛一挑,顿时笑得一团和气:“嗨呀,好说好说,如今咱们俩是什么交情?你有事儿,尽管提。”
轻凤一听此言,立刻打蛇随棍上,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哎呀呀,你手里是不是有许多灵丹妙药?有没有比如…假死药之类的东西?”
“啊?假死药?”永道士听了轻凤这要求颇觉意外,好奇地笑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轻凤只想占便宜,却不想把飞鸾的事透露给永道士,于是故意一问三不知,卖关子道:“哎呀,我要那个自然有用处,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吧。”
“嘻,假死药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这里多得是,”永道士将手伸进鹤氅的广袖中摸了几下,竟然掏出许多瓶瓶罐罐,摆在轻凤眼前卖弄,“呐,我这儿有一日醉、百日醉、千日醉,都是假死药,你要哪一个?”
一日、百日、千日…轻凤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瞪了永道士一眼,没好气地问他:“难道就没有十日醉吗?”
这阴险狡诈的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吧?!
“这个真没有,”永道士无辜地摊手,为自己撇清,“十日醉一向很抢手,所以我这里才卖到脱销,我何必放着生意不做,故意骗你玩?”
轻凤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又低头算了算日子,觉得一日醉太仓促,千日醉又太夸张,那么就只有百日醉比较靠谱了。于是她伸手向永道士讨道:“那就来一瓶百日醉吧。嗯,这百日醉,难道就是吃了以后,假死一百天吗?”
永道士自信满满地点头:“那当然了,多一天少一天,都不叫童叟无欺!”
轻凤闻言心花怒放,垂涎欲滴地从永道士手中接过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瓷瓜棱瓶,掂了掂,翻来覆去摩挲了许久,忽然又不放心地抬头问:“那个…这个药,对孕妇没什么不利吧?”
永道士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放心吧,我这个药安全可口、开瓶即饮,你尽管拿回去吃就是。”
轻凤被永道士的话惹得炸毛,立刻义正词严地声明道:“这药不是我要吃!”
“哦,是吗?反正是谁吃都无所谓啦,”永道士满不在乎地掏掏耳朵,接着又轻描淡写地、对轻凤露出市侩笑意,“喂,小昭仪,你拿了我的百日醉,总该给点报酬吧?”
轻凤没想到永道士还留了这一手,茫然地睁着大眼问道:“啊?你还要报酬?你刚刚不是还说,咱们俩的交情很铁吗?”
永道士歪在坐榻的凭几上奸笑着,就事论事地教诲轻凤:“交情再铁,这百日醉也是有成本的呀。”
轻凤就知道永道士不会让自己白落好处,于是皱着小脸问他:“唔,那这样一瓶要多少钱呢?”
永道士伸出一只手指,在轻凤鼻尖前面晃了晃,笑嘻嘻道:“不多,一万贯。”
奸商敲诈!轻凤傻眼,当下只能把药瓶往永道士面前一送,气呼呼地说道:“你要早说,我花几天功夫去长安城里筹钱也成。只是今天我可拿不出一万贯来,这药你还是先收回去吧,待我凑足了钱再来跟你买。”
反正京城几个富户的宝库,轻凤可是来去自如,胜似自家的后花园。
“这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宝货不等人,近来问我买假死药的人又特别多,你不怕等你筹够了钱,它却有价无市?”永道士说罢,却又忽然换了一副嘴脸,循循善诱道,“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若告诉我事情原委,这药我奉送,如何?”
轻凤一听八卦能省钱,心里立刻活动起来,于是扭捏了半天才支吾道:“哎,其实这事也不是不能说…我要这个假死药,还不就是为了飞鸾那丫头嘛!”
第五十六章 薨逝
“为了小狐狐?”永道士眼睛一亮,继而坏笑道,“她为何需要假死药呢?还有,她怀孕了?”
轻凤也有点替自家妹妹害臊,揉着衣角点头道:“哎,她呀,她怀了那呆头鹅的娃娃呗。所以她想出宫,和那呆头鹅好好过小日子。不过她到底是天子的妃嫔,正式离宫总得有一个凡人能接受的说法吧?我就想让她用假死药一夜暴毙,然后一劳永逸地逃出宫去,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轻凤一打开话匣子,不禁也有点兴奋,于是索性把飞鸾去昆仑山求生子药的事也说了一说,听得永道士啧啧感叹:“哎呀呀,小狐狐她可真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唉,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到底值不值得咱们的小狐狐如此牺牲呢?”
轻凤闻言,也颇觉不平地翻了个白眼,酸溜溜道:“值不值得,她都一头栽进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是她黄轻凤,所以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自己也不能抱怨啥。
这时永道士狡猾的狐狸眼却囫囵一溜,摆出为轻凤献计献策的赤诚之心,提议道:“嘿,正好我这百日醉能让人沉睡三个月,你想让小狐狐出宫,也用不了那么多日子,不如咱们借此考验一下那个李玉溪,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咱们家小狐狐呀?”
轻凤听了永道士的提议,不禁也有点心动,于是点头附和道:“哎,也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情,谁知道他会不会珍惜呢?我也愿意考验他一下。”
永道士立刻奸笑起来,当即如此这般地附在轻凤耳边说了一通,最后一锤定音道:“那么,咱们就一言为定吧。”
轻凤拿了假死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大明宫紫兰殿,将百日醉拿给飞鸾瞧,如此这般将药效对她说了一遍,吹得是神乎其神。飞鸾听着也很欢喜,憨憨地望着轻凤笑道:“真好,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出宫了。不过我要沉睡三个月,时间有些长,我怕李公子他着急呢。”
轻凤此刻心怀鬼胎,哪能容飞鸾这样犹豫不决,于是她呵呵假笑两声,摸着飞鸾的脑袋安抚道:“哎,不怕不怕,不是还有我嘛?!我会告诉他你只是吃了百日醉,需要假死三个月而已,你还怕他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飞鸾觉得轻凤说的甚是有理,于是点点头不再犹豫,娇滴滴地对轻凤交代了一句:“那到时候,一切就拜托姐姐你啦。”
说罢她想也不想,当真就打开了小瓷瓶上的木塞,脖子一扬,将瓶中的百日醉一饮而尽。
“啊?!你就这样吃下去啦…”轻凤目瞪口呆地盯着飞鸾,又紧张兮兮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飞鸾若有所思地咂咂嘴,低头憨憨地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回答轻凤道:“嗯,味道还不错哦,有点茉莉花的香味…”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忽然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轻凤慌忙伸手接住飞鸾,见她当真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立刻伸手往她鼻子下探了探,不由得吓了一跳——果然没一丝活气,要不是心里早就有数,真要被这场面活活吓死。
“哎呀,没想到灵验成这样!真要命…”她使了个力字诀,抱起飞鸾将她放在榻上躺好,接着退开了几步,伸手把发髻抓散、一扯衣襟,涕泗横流地号起丧来:“来人呀——来人呀——胡婕妤她,胡婕妤她出事了!”
闻讯赶来的宫女和内侍们火速冲进紫兰殿时,就看见黄昭仪正躺在地上哭天抢地,而躺在榻上的胡婕妤已是面色青白人事不知,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乱哄哄唬作一团。
只见大殿中哭的哭、喊的喊,叫太医的叫太医,一时闹了个人仰马翻。轻凤一边捂着脸假哭,一边暗暗透过指缝瞧热闹,心中窃笑不已。
当御医们从太医院急匆匆赶到紫兰殿时,飞鸾早已面色青灰四肢僵硬,常人望一眼就知道她已经死透,又遑论医术高超的太医们?他们认定假死的飞鸾已经离奇暴毙,连把脉的功夫都省了,直接便吩咐宫人去向李涵报丧。
轻凤也很配合地倚在榻边,假装哭得精疲力竭,拉长了嗓子喊道:“我苦命的妹妹啊…”
御医在一旁看着着实不忍,于是好心安慰她道:“生死有命,还请昭仪娘娘您节哀顺变,待会儿我们会仔细查验,尽力找出婕妤娘娘的死因。”
轻凤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慌忙梨花带雨地抬起头来,问御医道:“查验?怎么查?”
不会是要脱光光验尸吧?万一飞鸾醒来后知道了这事,还不把她给埋怨死!
“查验需要剖检婕妤娘娘的玉身,此举虽然唐突,但还请昭仪娘娘理解。”御医甚是恭敬地回答轻凤,说出的话却堪比晴天霹雳,将轻凤打击得目瞪口呆。
千算万算竟漏了这一出!轻凤愣了半天,一个激灵醒悟过来,慌忙扑上前抱住飞鸾僵硬的尸身,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妹妹啊,你撒手丢下我,一去不回头…死便死了,如今还不得全尸,你怎么那么命苦啊…”
心虚加上后怕,轻凤越哭越真,一时竟泪如雨下,令观者动容、目不忍视。
“昭仪娘娘,胡婕妤猝然薨逝,事情来得蹊跷,必须经过太医院查验才可入殓,这也是对婕妤的负责与尊重,所以还请昭仪娘娘您节哀。”御医又出言安慰,这下轻凤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唉,我的傻妹妹啊…”你好歹佯装一下不小心落个水啥的,再假死该多好?这么急着喝那百日醉作甚?!“…如今你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倒叫我今后如何是好?”
轻凤正愁无计可施之际,却意外地听见殿外传来王内侍的唱礼声,跟着李涵便匆匆走进紫兰殿,在宣过平身之后急切问道:“胡婕妤怎么样了?”
轻凤一看见李涵到来,便如同遇见了救星,她急中生智地飞扑上前,跪在李涵脚下哀嚎了一声:“陛下!臣妾命不久矣…”
嚎完她立刻两眼一闭,倒在地上装死。恰好她今日不曾搽粉,此刻装成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样子,十分惟妙惟肖。李涵见轻凤忽然昏死在地,以为她是因凄入肝脾而不支倒地,立刻俯身抱起她,急得面色发白:“御医呢?还不过来!”
轻凤双目紧闭正演得投入,此刻看不到李涵的脸色,只觉得揽着自己的胳膊正在微微发颤,心下竟不觉一松——情况不错,李涵现在已中了她的苦肉计,事情便有转圜余地了。
跟着轻凤被抱到一张贵妇榻上——此刻床榻正被飞鸾占着呢,谁都不可能让她与“死人”并排躺着呀——御医为轻凤又是把脉又是按摩,轻凤等了好一会儿才星眸微睁、哀哀苏醒,看着李涵哑声喊道:“陛下…”
李涵见轻凤醒来,急忙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心有余悸道:“好些没?我知道你与胡婕妤感情深厚,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节哀…”
轻凤见李涵如此关心自己,一颗心怦怦跳着,差点心猿意马忘掉正事。她急忙稳住心神,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涵,低声哀求道:“陛下,我这妹妹一向身体娇弱,今年接连病了好几场,入秋后身子更是不济,臣妾到处想方设法、求神问药,还是没能让她挨到开春,这都是臣妾的不是。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臣妾往昔曾受义父母所托,答应凡事都要保得妹妹周全,所以还请陛下念在我姐妹二人侍奉陛下一场,赏我妹妹一具全尸吧…”
说罢她泣不成声,连自己都被这段话给感动了。李涵看着轻凤肝肠寸断的模样,一颗心不觉乱了方寸,情急之下竟忘了后宫礼法,只顾着宽慰她道:“谁说要毁伤胡婕妤的身体?黄昭仪你且宽怀。王内侍,现在就传我旨意下去,胡婕妤因急病薨逝,追封昭容,即日入殓厚葬。”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这下哪个御医还敢在飞鸾身上动刀?轻凤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那叫一个发自肺腑。
李涵下旨之后,内侍省奚官局很快就开始为飞鸾办丧事。将作监左校署为她提供丧葬仪物,甄官署则为她准备陪葬明器。按照妃嫔丧葬的礼仪,紫兰殿内还要请道士女冠来打醮做法事,于是请永嘉公主带领女冠入宫的谕旨很快就传到了华阳观。
永道士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只露出心知肚明的坏笑。他在李涵眼中德高望重,所以入宫打醮的差事反而落不到他头上。于是他索性趁着众人忙碌时,在华阳观内闲庭信步地乱转。
此时全臻颖正坐在厢房里梳头,准备到时辰就随着永嘉公主一同进宫。她嘴里咬着几根细小的银发簪,含含糊糊地对坐在她身旁的女冠抱怨道:“真讨厌,也不知道宫中死了什么人,急急忙忙就叫我们今天入宫打醮,我本来都已经和张公子他约好了,晚上要一同去赴王大人府上的诗会呢…”
这时厢房窗牖下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呵呵呵,那无聊的诗会不去也罢,贤侄你还是进宫吧,师叔我保证你不虚此行哦!”
第五十七章 死讯
全臻颖惊了一跳,待听出是永道士的声音,立刻恼火地走到窗前,咬着银牙道:“师叔你打包票的,能有什么好事?”
永道士不理会全臻颖话中的讥刺,径自眯着眼笑道:“是不是好事,你到时候就知道。只是你可要听师叔一句劝,不能得意忘形哦!还有啊,贤侄,你腮上的胭脂是不是太红了?”
“谁赴丧事会搽胭脂?!”全臻颖对永道士质疑自己的天生丽质忍无可忍,终于罔顾长幼尊卑,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真是晦气!她皱着眉心想,匆匆收拾好自己之后,便跟着永嘉公主一同前往大明宫。
待到进宫之后,全臻颖才得到消息,知道是紫兰殿中薨逝了一位婕妤娘娘。她暗暗心想:也不知道这婕妤娘娘是美是丑,多大年纪?想来圣上正当青春,她的岁数肯定也大不了,却这么早就薨逝,真是福薄。
全臻颖一向自视甚高,也因此心中总有些不平之气——若不是自己服侍的永嘉公主矢志修道,令她也不得不出宫做了女冠,就凭她的姿色,安知不能得天子垂青,封她在这大明宫中做个娘娘呢?那风光与她如今辗转于各色男人之间相比,真是不啻云泥之别。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当全臻颖踏入了紫兰殿之后,她便留心往敞开的灵柩中瞧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棺中人的一张脸,竟差点惊散她的三魂七魄!
死掉的人竟是那个小贱人——那个横刀夺走她的十六郎、害她一败涂地的狐狸精!
全臻颖不由自主地盯住灵柩中那张面色青灰,却依旧精致美丽的脸,一时之间竟忘了尊卑礼仪,直到身后的女冠伸手捅了捅她的后腰,她才回过神来匆忙地低下头,内心禁不住涌上一股狂喜。
太好了,太好了,死掉的人竟然是她!真是太好了!
当下她无心再诵经,只低着头混在队伍中滥竽充数,心思早已飞出了大明宫之外——十六郎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如果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回心转意,回到自己身边呢?噫,他若回到她的身边,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薄幸郎…可是,对那只狐狸精薄幸,才真叫人解恨又解气!
全臻颖心不在焉地陪着永嘉公主打了一会儿醮,便百爪挠心一般,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出宫去。因此她借口身体不适,在被公主瞪了几眼又骂了几句之后,便低着头唯唯诺诺又脚下不停地跑出了大明宫。
出宫之后,全臻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李玉溪住的崇仁坊,冲进邸店用力的拍门。应声开门后的李玉溪见到她,目光中有些吃惊,态度却很是疏离:“全姐姐,你怎么来了?”
“十六郎,”全臻颖盯着李玉溪,目光无比热切,艳丽的脸上却难掩紧张之色,“你知道吗,今天我随公主入宫打醮,是为一位刚刚薨逝的婕妤做法事。”
李玉溪安静地听完她说话,却有些疑惑地蹙着眉问:“那又如何?”
“那位薨逝的婕妤,和你的飞鸾长得一模一样。”全臻颖双唇哆嗦着说完,一颗心狂跳着,双眼紧紧盯着李玉溪的脸,等他接下来的反应。
然而李玉溪却仍是满脸疑惑,蹙着眉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是说,胡飞鸾那只狐狸精,她已经死了。”全臻颖一气说完,胸口里空荡荡的,浑身竟有些虚脱后的疲软。
李玉溪黑琉璃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然而他很快又平静下来,摇摇头道:“你也很清楚,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死呢?”
“十六郎,你不相信我的话?”全臻颖不禁有些着急,她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李玉溪的袖子,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不相信。”李玉溪低下头,看着全臻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低低吐出这三个字,便要拂袖抽身。
全臻颖却不依不饶地攥紧他的衣袖,不甘心就此败退:“十六郎,这一次真的是千真万确,我若撒谎,天打雷劈!”
他听见她如此赌咒,心头便不禁窜起一把火苗,烧得他焦躁慌乱、无法自持。他猛地一下甩开她的手,将心中的不安化作怒吼,冲着她叫道:“够了!你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她的死讯?你真是安得一颗好心!”
他的斥责让全臻颖一时震懵在原地,怔怔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低问:“十六郎,你真的不信我?”
李玉溪咬紧牙关,面无表情地看着全臻颖泫然欲泣的脸,毫不留情地说:“我不相信。自从那次你骗了我之后,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你走吧,走吧!”
他的话让全臻颖又愧又恨,禁不住全身颤抖,眼中也涌出泪来。她面色苍白地盯着李玉溪,哽咽的喉头好半天后才恢复平静,跟着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在华阳观中等你,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还是可以来找我。”
说罢她飞快地转过身子,逃也似的跑出邸店,消失在李玉溪的面前。她的话李玉溪置若罔闻,只待门前安静之后,才心神不宁地关上房门,回到厢房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