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酒液散发着醉人的沁香,轻凤皱皱鼻子,开心地就着李涵的手一口喝干,酒浆滑腻地顺着口舌流入喉咙,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灼热,瞬间烧掉了轻凤的理智。
她伸手勾住李涵的脖子,两腮泛起霞光,眯起眼睛,专注地对着李涵秀色可餐的嘴唇,缓缓缓缓吻了过去——“慢着!”李涵的手忽然挡在她面前。
“怎么了?”轻凤迷迷糊糊地用目光询问。
“只空腹喝酒怎么行,来,尝一口我让人为你特制的菜肴,看看合不合口味。”李涵笑着用手拈起盘中的食物,送到轻凤嘴边——一只粉粉嫩嫩吱吱乱叫的田鼠崽正在李涵漂亮的手指间努力蹬着腿!
轻凤直起眼,隐隐察觉到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对劲。
李涵为什么要拿田鼠喂她,莫非是在试探什么?
“陛下,这…”轻凤在美味和伦理之间天鼬交战。
“爱妃别怕,这道菜叫‘蜜唧’,是岭南獠民特有的美食。此菜专选还未睁眼的鼠胎,用蜜喂养大,上席时用筷子一夹,小老鼠就会唧唧直叫,所以叫作‘蜜唧’。《朝野佥载》中就曾经记载过呢。”李涵说这话时,眼神就像他手中的田鼠一般诱人。
“真的,真的吗?”真没想到凡人也爱吃老鼠呀!轻凤心下大喜,头脑一热,小嘴一嘬就叼起了鼠崽,两眼滴溜溜地盯住李涵示好。
这时就听李涵又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一般人哪敢吃这个,反正你是黄鼠狼嘛,应该很喜欢这道菜的滋味吧?”
瞬间情势急转直下,冷汗潸潸滑过轻凤的脊背,让她含着嘴里的鼠崽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啊啊啊!李涵,不,陛下!你听我解释…”
轻凤两眼一睁自梦中惊醒,只见四周夜色尚沉,仍是黑沉沉一片。她伸手抹抹脑门上的冷汗,懊恼地以头撞枕——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李涵对她深情表白这种美事,现阶段也只可能在梦里出现,而她自己也真是傻——难得这样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时刻,干嘛非要梦见吞耗子来煞风景呢!
莫非是睡前没吃饱?轻凤长叹一口气,举头试图隔着山洞望明月,好泪眼汪汪地表达自己满腹相思无人见的悲伤,却无意中发觉床榻旁空荡荡的,哪里有飞鸾的影子!
“这个小丫头片子,偷偷摸摸搞什么鬼呢?”轻凤顿时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情,只剩下满腹不自在,像个老妈子一样自言自语起来,“唉,算了,自从认识了李玉溪那个呆头鹅,这小丫头瞒着我的事,还少吗?”
她回想起飞鸾不声不响就抢在自己前面与情郎偷欢的事,很是介怀地撅起嘴来,悻悻然翻了个身,打算等飞鸾回来后好好审审她究竟在捣鼓啥,可无奈眼皮就像坠了铅块一样沉,没一会儿便闭得死紧——轻凤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又睡着了。
翌日清晨,当轻凤伸着懒腰醒来,飞鸾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与她一起去跟姥姥们告别。两只小妖离开狐巢,踏着清润的晨露一路赶回了骊山行宫。路上花香鸟语不绝于耳,轻凤兴致高昂,飞鸾虽然也是笑眯眯的,但举止神态里总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
轻凤忽然想起昨夜空荡荡的床铺,立刻愤愤然质问她:“说,你昨天晚上干啥去了?都不叫上我!”
“啊,没有啊,我昨天只是去琅嬛洞转了一圈,然后不是就跟着姐姐你回去睡觉了嘛…”飞鸾被轻凤突然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呐呐地回答。
“胡说,我半夜里醒来,明明就没看见你!”轻凤忍不住龇龇小尖牙——打小指东不敢往西的飞鸾,这会儿居然不肯对她说实话,这简直比到嘴的田鼠被人抢了还郁闷!
“没有啊,我一直在睡觉的…”看到轻凤小刀子一样的眼风嗖嗖向自己飞来,飞鸾心虚地低下头,情知自己瞒不过去,于是索性改走迂回路线,抓住轻凤的衣袖摇啊摇,“姐姐你就不要问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要不,等回去我就告诉你,不过要先等我去见见李公子…”
“你…唉,随便你!”轻凤气得脖子一梗,别过头去,发誓自己再也不要跟飞鸾说话。
于是这一狐一鼬,一个气鼓鼓、一个委屈屈,都无心赏玩风景,赶路的速度倒是快上许多。等她们回到行宫,负责洒扫门庭的宫人才刚刚起床。
轻凤一回宫就抱着镜子补妆,同时竖着耳朵偷听殿外的宫人交头接耳——原来李涵找着玉玺,这就要收拾行装回长安去了。
毕竟得到传国玉玺是件大喜事,虽然这对于暗流汹涌的朝堂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但处理起一些敏感问题来毕竟名正言顺了许多,这样的形势下,他焉能不踌躇满志?
李涵自知时间紧迫,此时不但无心赏玩骊山景色,连曲江行宫也懒得去,待众人一齐动身出发后,便马不停蹄地径直赶回了大明宫。
这一来,轻凤又没机会见到李涵,心情很是郁闷;飞鸾来不及与李玉溪告别,便要身陷大明宫中,更是一路都在怔忡,连轻凤拉下面子主动跟她说话,也没听进去几句。
轻凤只当她是为了李玉溪那只呆头鹅害相思,除了暗暗嘀咕几句“女大不中留”之外,也就将早上的不愉快忘了个一干二净。
途中李涵特意关照,差人给轻凤飞鸾送了茶水点心解乏。这份殊荣叫轻凤尝到了甜头,于是又使她喜滋滋地翘起了尾巴,完全没有留意到飞鸾暗藏着的复杂心思。
不消半天,轻凤和飞鸾便回到了久违的大明宫紫兰殿。看着金屋宝帐旧时物,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哎哎,还是这个窝舒服!”轻凤飞身扑进宝帐之中,“嗷嗷”叫了几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嗅着龙脑香气。飞鸾虽然一路魂不守舍,到这时也不禁高兴起来,扑进宝帐中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滚才作罢。
第四十八章 初谏
这天入夜后,李涵果然宣召轻凤侍寝。
轻凤忙不迭欢天喜地的将自己打扮好,由着内侍们一架凤舆,将自己抬到了李涵的寝宫。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大明宫内与李涵欢会,不同于曲江离宫中的闲雅幽致,恢宏的大明宫里,百尺仪门次第开,她的良人负手而立,器宇轩昂地站在十二扇云龙金屏之下,让她这钻天入地的小妖精,不由自主地,便陶陶然醉倒在真命天子的凛凛威仪之下。
轻凤神魂颠倒,望着李涵盈盈拜下:“臣妾黄轻凤,参见陛下。”
李涵在灯下凝视着轻凤,同往日一样浅笑着应道:“黄昭仪,平身吧。”
说着他走近前执起轻凤的手,看见她腕上那根系着桃符的锦绳,同一串剔透的琥珀珠子一起缠绕在圆润的胳膊上,在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心中便有股说不出的满足。
“之前的事,让你辛苦了。”他伸手抚摩着轻凤鸦青的鬓发,大殿香炉中燃烧的阿末香喷薄出浓烈的香气,让□的火苗在静谧中越窜越高,摧枯拉朽。
欲令智昏,轻凤傻笑着偎进李涵怀中,乐得舌头都不利索:“陛、陛下您言重了…”
李涵笑而不言,低头吻着怀中人喋喋不休的小嘴,引导她沉入欲海,与自己在满殿的阿末香气里一并悠游,比目而行。
轻凤在沉醉中半睐双眸,仿佛可以从那香气里听到一种遥远的呐喊,那声音来自于阿末香生前的灵魂——一种在大海黑暗深渊里悠游的巨鱼。那鱼不知有几千里大,能够跃出海面化为巨鹏,那鹏鸟的背也有几千里长,当它展翅而飞之时,两翼如垂天之云,直掀起碧海万里波涛,卷起千堆雪…
轻凤觉得自己的身心正应和着那潮水般的低唱,全身都发出共鸣般地轻颤,当餍足之后她在这情天幻海之中慢慢睁开眼,心满意足地凝视着自己的枕边人。
“陛下,陛下。”她一声一声轻轻地念,声音轻软,如空谷余音回荡了千年,又在谷底的幽兰上凝成了露水。
李涵这时仍旧闭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陛下,这次小殿下他突发急病,太皇太后过问了没有?”几番犹豫,轻凤仍是小心翼翼地发问,意有所指。
李涵闻言睁开双眼,不明白轻凤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时刻,聊起这样一个话题:“我的孩子染恙,太皇太后她自然会关心的。”
“呃,可是陛下,您觉得太皇太后她…真的会关心小殿下吗?”轻凤回想起金镜中郭太后阴狠扭曲的脸,就忍不住追问。小皇子是她一路救活的,轻凤自然对他有了别样的感情,才会让她不顾祸从口出的大忌,就这样把敏感的话题问出口。
她的质疑果然引来李涵的不悦,他皱起眉,从榻上半坐起身,看着依偎在自己身畔的小女子散发着无限的柔情,终是狠不下心来责备;然而后宫有多少惨祸,都是因着一颗狠不下的心而起。李涵心内隐隐不安,于是只叹了口气道:“黄昭仪,你退下吧。”
黄轻凤闻言一愣,悟出自己言语失当,慌忙跳下龙榻跪在地上,然而她想到面前这个男人是人间掌有万物的天子,又是那个娇嫩婴儿的父亲,他该是孩子最可靠的保护人,又怎能被蒙蔽?
“陛下,臣妾斗胆,”轻凤话在嘴边转了两转,终是忍不住说道,“陛下非宝历太后所出,而宝历太后又与太皇太后过从甚密,陛下您…”
“黄昭仪,你僭越本分了!”榻上的李涵遽然皱眉,冷着脸厉声喝道。
他不能点醒眼前人,只能强硬地喝止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他清楚这些话会将情势推到何等危险的境地,到那时候,谁还能继续粉饰太平,维护一个虚伪到极点的和睦局面呢?
不是不知道祖母和宝历太后对自己的貌恭心慢,也不是不知道爱子的这场急病来得蹊跷,只是他苦心经营了许多年,才将皇宫内外的势力调和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样的局面不可以被任何人打破,只因他不想再回到三年前…那个时候他刚刚登基,面对满目疮痍的乱局,一步之差就会使他像他的哥哥那样,在汹涌的暗流中万劫不复。
然而他刚刚册封的昭仪却企图向他示警,他不知道她掌握了什么,却分明嗅出了其中危险的味道。李涵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深不可测,他不能维护眼前这个娇小的美人,在危机的枝蔓孳生之前,所有潜在的威胁都该被斩断——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靠假象维系住表面的浮华与和平,来保住眼前人,因为只有她为自己孤身赴险,也只有她,换得了他的…一颗心。
“黄昭仪,退下吧。”李涵再次低沉地重复了一句,摆摆手掩住凌乱的衣襟,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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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劝失败,当轻凤沮丧地回到紫兰殿时,却不见飞鸾的身影。
“这丫头,又跑出去跟她的情郎幽会了吧?”轻凤自言自语道,钻进帐中长叹了一口气。她倚枕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对李涵的态度很有些失望,不禁半带埋怨地嘟哝道:“可恶,明明之前一切都很顺利的,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呢,我关心的可是你的孩子呐…”
就在她神游太虚之时,身下床褥竟忽然软软地下陷,轻凤眼前一花,再看清时竟发现永道士已躺在了自己身边。她立时大骇,跳起身来嚷嚷道:“你你你,我可是有夫之妇!”
“哎,小昭仪,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永道士侧身支颐看着她,打了个哈欠,“看你在那傻瓜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我可是心疼,才会大半夜不辞辛劳地安慰你呀!”
“谁,谁要你安慰了!”轻凤在帐中与永道士大眼瞪小眼,半晌后才醒悟过来,气急败坏地沉声道,“臭道士,懂不懂非礼勿听四个字?!”
“不但听了,我还看了呢,怎着?”永道士话一说完,便看见轻凤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怕她真喷血身亡这才描补道,“我开玩笑呢,你怎么真信?”
轻凤抽口气大翻一个白眼,低声咕哝道:“信你才有鬼!算了,你神通广大,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我哪能置喙?才不跟你怄气!”
永道士闻言呵呵一笑,在暗夜中看着轻凤,双眸晶亮地还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狐巢里偷看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非礼勿视呢?”
“我,”轻凤语塞,细一想不禁冒出满头冷汗,“这个你也能知道…你,你,你那么有本事,怎么还帮着老妖婆们害人呢?”
“哎,她们只是凡人,可不是老妖婆。”永道士一本正经地纠正轻凤,又道,“我受人所托,当然要帮忙。你别翻白眼呀,听我说,再牛的神仙住在人间,那也得穿衣吃饭不是?我与师父在终南山住的好屋子,穿的绫罗绸缎,吃的玉粒金莼,都是要拿真金白银换的,炼丹炉里烧出来的药金,这两年可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这恬不知耻的回答惹得轻凤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跟着皇帝混,照样有真金白银,岂不是更好?”
“噫,你要我欺师灭祖?”永道士故作惊诧地笑,“我可不是那衣冠禽兽。”
拜托,不要再侮辱禽兽了!轻凤一脸郁卒地看着永道士,抓紧自己的衣襟躲开他三尺远,哼哼道:“那你欺君罔上,又算什么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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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兴庆宫花萼楼中,翠凰在暗夜里闭目凝神,忽然啼笑皆非地轻嗤了一声:“同他讨论立场,真是与虎谋皮呢。”
下一刻,她的身子纹丝不动,脸色却忽然一白。
这时躺在轻凤身边的永道士却忽然冷笑一声,自语道:“你以为你是黄雀,不过是只爱捕蝉又爱挡车的小虫子罢了,今天就要你吃亏长个记性。”
“哎,你在和谁说话呢?”一旁轻凤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嘿嘿嘿,没事没事,小昭仪,咱们继续!”
“见鬼了谁和你继续…”
而此时兴庆宫花萼楼内,翠凰已是心急如焚——此刻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完全着了永道士的道。
该死,他到底想怎么样!翠凰闭着眼睛在心中盘算着,不知该如何挣脱永道士设下的魇。
这时楼下偏偏又传来熟悉而恼人的脚步声,让她的心底没来由地一颤,只能无助地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原来心慌意乱,竟是这样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失踪
翠凰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听着脚步声踏上层层楼阶,最后水晶帘被拨开,轻浅的脚步声落在她的床边。
“秋妃。”
翠凰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气恼,身子却纹丝不动,甚至她的面容亦平静无波,像极了安稳沉睡的样子。
“秋妃。”
耳边又轻轻响起花无欢的声音,她知道此刻他正跪在自己身边,甚至能想像得到他生着蓝痣的眉眼流露出怎样的表情,然而她除了轻浅均匀的呼吸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也罢,就让他以为自己睡着了,长跪之后,他也该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吧。
“秋妃?”
这一次响起的声音,带了点试探的意味。接着翠凰感觉到花无欢正伸手试探自己的呼吸,心下不觉有些好笑——怎么,难不成他还以为她会死掉?翠凰暗暗嘀咕,心中的嗤笑却在脸颊被偷袭时,戛然而止。
他,他怎敢这样放肆?!
翠凰又惊又怒,却无处可逃,只能无助地感觉着花无欢的唇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带着蜻蜓点水般的谨慎,最后印上她紧抿的双唇。
这样与他人从未有过的亲近,微微□的感觉让她陌生又慌乱,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与厌恶。她能够感觉到花无欢炽热的气息,正暖暖地吹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像一个湿润的烙印。
可是…他可知道,他此刻吻得是谁?
翠凰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业火,惹她焦灼烦躁、无以自处。她不知道自己这道魔障是因何而起从何而生,只知道心中的确有一处软弱正在悄悄陷落、失去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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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轻凤侍寝那日算起,接连过了两三天,私逃出宫的飞鸾都没有回来。这时后知后觉的黄轻凤,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
“这臭丫头,又跑到哪儿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轻凤回想起飞鸾失踪前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禁狐疑地自言自语,“这一去不回头的架势,难不成是瞒着我私奔了?”
正是可气又可恶!轻凤搔搔头,心中难免生出一腔“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算了,这没良心的丫头不来就我,难道我还不能去找她嘛!”轻凤磨磨牙,索性施了个隐字诀,摇头摆尾大大咧咧地晃出了大明宫,往崇仁坊西角、如今李玉溪盘桓的邸店寻去。
不成想李玉溪的厢房里却是空无一人,让轻凤扑了个空。
“咦,这一对冤家,跑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轻凤皱起鼻子嗅了嗅,却没闻到多少飞鸾的气息,只好挫败地转身打道回府。
出了邸店,只见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林立在长安街坊中的吃食店星罗棋布,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轻凤被勾得食指大动,竟然一时忘乎所以,只顺着朝食的香味飘到了修政坊的庾家楼,点了两客自己最爱的咸蛋黄粽子。
等粽子的间隙,轻凤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竟然看见了正隔着好几桌,埋头大啃粽子的李玉溪!
“嘿!你这呆头鹅!”吃货碰吃货,轻凤兴高采烈地起身跳到李玉溪面前,打算与他并一桌。
李玉溪看见轻凤也很是高兴,忙不迭咽下嘴里的粽子,傻乎乎笑道:“姐姐今天好兴致,竟偷偷出宫来吃粽子,哎,飞鸾怎么没来?”
在一句话说得轻凤傻眼,没料到飞鸾竟不在李玉溪身边。她瞪着李玉溪,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什么?你是说,飞鸾她不在你这里吗?”
“不在啊,”李玉溪无辜地摊开手掌心,委屈道,“自从七夕之后,飞鸾她一直都没来找我,你们身在禁中,我也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呀。”
“可是,那丫头三天前忽然离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以为,她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呢。”轻凤结结巴巴地嚷道,这时候热腾腾的粽子被端上桌摆在她面前,她却已没心情吃了。
李玉溪听了这话也急起来,眼巴巴望着轻凤道:“姐姐,飞鸾她好端端的能去哪儿?你神通广大有没有什么好办法?长安城那么大,我们该往哪里找?”
“哎哎哎,你别尽顾着问我。”轻凤一个头两个大,揉着太阳穴咕哝道,“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那么容易找到她?”
在她认识的妖精中,也只有那么一只妖,有本事也肯帮忙的了。
“这样吧,我去趟兴庆宫,找个能掐会算的问问,你先回崇仁坊邸店里等我消息吧。兴许飞鸾她在哪里玩够了,就到你那里去了呢。”轻凤说着便动身,急匆匆要往兴庆宫去。
李玉溪跟在她身后起身,追上几步开口道:“姐姐,我们还是分头找吧。你要我待在邸店里等消息,我哪能坐得住。”
可惜,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人有本事上天入地,却并不乐善好施。李玉溪叹着气与轻凤道别,将过去常和飞鸾光顾的茶楼饭馆都找了个遍,最后不得不往华阳观而去。
倚在华阳观门口打发时间的小女冠,一看见李玉溪来了,便从门后亮出半个身子,噗嗤一笑道:“好久不见呀李公子,来找我全师姐吗?”
“不,不是的,”李玉溪缩缩脖子,尴尬地回答她,“我是来找永道长的。”
小女冠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下一刻眯着眼笑起来:“永师叔他近来忙得很,可不一定有空见你。”
李玉溪一听此言,立刻红着脸将一吊铜钱塞进小女冠的袖子,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好姐姐,你去帮我央告央告,就说李十六有事相求,务必请永道长惠赐一面。”
那小女冠得了铜钱,双手笼在袖中嘻嘻笑着,还待说什么,这时候只听观中传来一阵笑语,正是永道士的声音:“臭丫头,不要借着我的名头打秋风,快请李公子进观,再去煮碗好茶。”
被永道士请入道观后,李玉溪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他惴惴不安地登上华阳观的客堂,在坐定后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歪在席上的永道士行了一礼:“道长,李某今日觍颜造访,委实有事相求,还望道长成全。”
“哦,是吗?”永道士闻言掏了掏耳朵,故意仰起脸作神思恍惚状,“不过贫道依稀记得,某人曾经赌咒发誓,要保护小狐狐永不受伤,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求起我这恶人来了?”
永道士这番奚落,着实令李玉溪无地自容,他红着脸发怔,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永道士笑睨他半晌,知道他是个面皮薄心思纯的人,这才“好心”地安慰他:“放心吧,你的小狐狸不会有事。”
“啊,真的?”李玉溪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对永道士的话将信将疑,“那么道长您可知道,飞鸾她现在在哪里?”
“她呀,去的地方也不算远,你不用担心,”永道士笑道,“至于其他,我猜她一定想亲口告诉你,我就不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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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凤潜入兴庆宫找到翠凰时,只见她正半躺在卧榻上,魂不守舍地发着愣。她从前可没见过翠凰像这样走神,于是冲她挥挥爪子,问道:“哎,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听见动静的翠凰瞥了她一眼,懒懒收回目光,冷冷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养神而已。”
“哎,”轻凤讨了个没趣,挠挠头,决定先用拉家常做开场白,“前几天,我和飞鸾回了趟骊山,见到了姥姥们。”
“哦。”翠凰点了点头,却依旧对轻凤的闲聊兴致缺缺。
“姥姥们宽宏大量,也没责罚我们,还允许我们继续到山外生活,真是快活!”轻凤咧嘴嘿嘿了两声,见翠凰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于是又道,“对了,姥姥们倒是要你尽早回骊山,说是还有地方需要你帮忙呢。”
“嗯。”翠凰仍是淡淡应了一声,对轻凤的话不置可否。
这般漠然的态度终于让轻凤忍无可忍,于是她索性开门见山,凑到翠凰的榻边开了口:“今天我来,实在是有难事求你帮忙呢!这两天飞鸾她忽然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翠凰听了这话方才回过神,打起精神来问道:“好好的飞鸾她怎么会不见了?”
“谁知道,这阵子她总是神神叨叨的,我也搞不清她在想什么。”轻凤不满地鼓起嘴,看着翠凰开始伸手掐算,于是乖乖蹲在她身旁屏息凝神,等着听消息。
不料翠凰这一算便是许久,在这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出声,一双眉却是越蹙越紧。轻凤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一颗心便也不由自主地拎了起来。
“怎么样,有什么结果没有?”见翠凰迟迟不发话,轻凤终于忍不住小声发问。
“我只能算出几日前她曾往西而去,至于到底去了哪里,我却算不出来。”翠凰无奈地摇摇头,放弃了掐算,“大概是因为她走的太远了,或者她去的地方,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唉,那个丫头一向胆小怕事,能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轻凤见神通广大的翠凰都找不到飞鸾,不禁大失所望,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沮丧地溜回大明宫,留守在紫兰殿里听天由命。所幸这几天李涵并没有宣召胡婕妤侍寝,轻凤独自在紫兰殿中严防死守,一会儿变作飞鸾一会儿又变回自己,飞鸾失踪的事才好歹没有被捅破。
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最让轻凤操心的并不是一身分饰两角的惊险,而是被自家姐妹蒙在鼓里的无力感。亏她从小与那丫头亲密无间推心置腹,就算欺负欺负她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嘛,哪想过会被那丫头一声不响地抛在脑后,事到如今,怎能不让轻凤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