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问话,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天娜小姐,我好像没跟你提起过我儿子,你怎么会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办法。”天娜的脸庞看起来依旧美丽精致,此刻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高考可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关,如果考前受到什么刺激,说不定就会影响考场发挥。更别提万一出了意外,伤到胳膊腿什么的,你说对不对?”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天娜越说越不对,杨阿姨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威胁了,不由心惊肉跳,“天娜小姐,你最近很不对劲,我感觉你,感觉你…”
她欲言又止,面对着同一张脸,实在说不出自己琢磨了好几天,才在心底模糊成形的可怕答案。
“感觉我什么?”天娜冷笑着反问,主动替她回答,“感觉我像变了一个人?”
杨阿姨清晰地记得,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时,自己胳膊上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天娜小姐,你开什么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天娜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满是轻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想保住你的宝贝儿子,你这当妈的最好识相一点——等乔易回来以后,别在他面前多嘴多舌,明白吗?”
“就算我不说,乔总自己也会怀疑的!”她头皮发麻,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你最好仔细想清楚该站在哪边。不要枉做好人,害了自己全家。如果不信,你就尽管试试,看看乔易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天娜娇媚地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向别墅大门,“还有,你一个当保姆的,和我说话放尊敬点,不要整天‘你’字挂在嘴上,没事就不要来烦我。”
杨阿姨放任自己淌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回到现实里,委屈地擤了把鼻涕。
她不敢得罪现在这个天娜,也不敢问之前那个天娜去了哪里,更不愿帮着现在的天娜欺骗乔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辞工了。
“乔总,你可不要怪我…”杨阿姨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自言自语,“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二楼卧室里,乔易打开行李箱,从折叠好的衣物下面,翻出了一只小巧的戒指盒。
轻轻打开戒指盒,他忍不住露出微笑,目光里满是柔情。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枚设计精美的钻戒,被一圈圈碎钻众星拱月般托在中间的,正是他之前拍下的梨形粉钻——“Tina”。
在到达纽约的第一天,他就特意拜访了某位以梦幻设计闻名的首饰设计师,将这枚粉钻郑重托付给了他。
这枚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精心制作的钻戒,即将作为一份惊喜呈现在天娜面前,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乔易轻轻抚过戒指冰凉的轮廓,想着天娜那双纯净如水的眼睛,心中满溢着甜蜜的忐忑。
但愿这一次开口求婚,依旧可以得到她那一句——“我愿意。”
☆、第三十九章
“今天的课大家表现得都非常棒,好了,咱们下节课再见!”随着夏云菲一声令下,一群排着整齐队列、身穿白色柔道服的小朋友欢呼一声,和夏云菲道过再见后,欢快地奔向一旁等候的家长。
夏云菲望着他们天真可爱的笑脸,不由也跟着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转身走到道场边的休息区,拿起毛巾擦汗。
冷不防身后一道风声传来,跟着便是一个男人清亮的声音:“一本!”
夏云菲屈膝侧头,躲过对方的手臂,同时右手一拧,利落地将一瓶冒着冷气的冰可乐抓到了手里,回头一笑:“谢谢师兄。”
体校时的师兄周阳捧场地鼓了鼓掌,故作正经地点评:“状态恢复得不错,我可以放心把学生交给你了。”
夏云菲头上还顶着擦汗的毛巾,闻言胡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再说,便迫不及待地眯起眼睛,“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可乐。冰凉爽口的液体滑过喉咙,累积了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她忍不住惬意地叹了口气。
“怎么,不愿意接我的班,还叹气,你对我这儿有什么不满意?”周阳靠在休息区的栏杆上,看着她放松的笑脸,忍不住出言调侃。
“师兄你开什么玩笑!这里真的挺好的,孩子们也都听话。我当然想留下来当教练。”夏云菲边喝可乐边认真回答,双眼望着正在道场上比划的学员,目光里透着些莫名的落寞。
周阳默默打量着夏云菲精致的侧脸,虽然最近每天都能见到这个心仪多年的小师妹,但他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怦然狂跳——唉,什么时候小师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一片真心呢…
见他许久不开口,夏云菲诧异地看了过来。周阳心虚地移开目光,咳嗽一声,有些生硬地问:“小菲,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从北京回来了?之前我明明听说,你在娱乐圈发展的还不错啊…”
夏云菲闻言一愣,放下手中的可乐,低头苦笑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那个圈子还是不适合我。”
“是啊,回来就对了!影视圈那么复杂,哪是我们这些搞体育的直肠子能应付的。”周阳连连附和,目光难掩期盼地望着她,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走,晚上师兄请客,咱们这儿别的不如外面大城市,好吃的可一点也不少!”
夏云菲一愣,迟疑了一下才为难地婉拒:“师兄,这些天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应该我请客才对!只是今天真的不行,你也知道,道馆刚给我安排好宿舍,这两天我忙着搬家,到处都一团乱,家里还有一堆东西没带过来,今天怎么也得回去一趟。这样,改天我请你好吗?”
“好啊,我可记得呢!”周阳一口答应,用笑脸掩盖了眼底的失落,“我正好开车来的,顺路送你回家吧,看天好像快下雨了。”
“我家跟你怎么会顺路,你当我出去两年就把路给忘光了?”夏云菲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干脆利落地与周阳告别,“放心,门口就有直达公交,我包里也带伞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换衣服了啊!”
“是,你总有道理…”周阳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夏云菲的拒绝,他目送她走向更衣室,又叮嘱了一句,“要是回头东西太多不好拿,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夏云菲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太僵,特意摇了摇手中的可乐,“谢谢师兄的可乐,再见。”
“再见。”周阳挥了挥手,怅然望着小师妹纤细的背影,总觉得她这次回来以后,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开朗热情。
也许是在复杂的娱乐圈待过,小菲比当初做运动员的时候漂亮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更有种独特的优雅风情,看上去和当红的大明星天娜格外相像。
半个多月前,久未联络的小菲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打算回到L城,托他帮忙介绍工作。周阳大喜过望,正好家中新开的道馆缺少儿童教练,他便顺理成章地请她过来试试,还不顾对方推辞,死皮赖脸地揽下了去火车站接人的活儿。
一开始见了面,周阳只觉得莫名其妙——小菲独自一个人拎着行李站在出站口,头上竟然戴着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到差点让他认不出来。
结果等到上了车,小菲摘下墨镜和口罩跟他道谢时,周阳震惊到差点开车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小菲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整个人精致漂亮到像个洋娃娃,让人简直不敢多看。然而比起外在的变化,最大的不同是她那双眼睛——周阳形容不出那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她的眼睛无神而憔悴,好像随时会掉泪一样。
从那一刻起,一想起她当时的眼神,他的心就隐隐作痛,埋藏多年的那点心思再也遮掩不住。他不想问小菲究竟在北京经历了什么,只要她能恢复从前的单纯快乐,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梦能做得更大一点,他希望——那份快乐里能有他。
冲完澡换好衣服走出道馆,户外的天色果然阴云密布。夏云菲戴上帽子,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医用口罩戴上。虽说注射玻尿酸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的容貌渐渐开始复原,但还是与天娜非常相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云菲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脸隐藏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37路车才缓缓驶来。夏云菲刷卡上车,尽管车上人不多,她还是走到最后一排才坐下,又抬手将帽檐往下压了压。
空调车上的电视正播放着娱乐新闻,女主持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聒噪。
夏云菲双眼注视着窗外,大脑习惯性地放空。
天色越来越暗,不一会儿车窗上就沾上了几滴水珠。盛夏的雨来势汹汹,雨滴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听得人心惊肉跳。不过片刻,公交车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孤舟,陷入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只有打着双跳的车偶然经过,激起一地水花。
夏云菲头痛地望向车窗外的瓢泼大雨,正想着自己那把伞够不够结实,耳中却不期然听见了“天娜”两个字。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过电一般,尖锐地抽痛,下意识地转过脸来,茫然地直视着电视屏幕。
“巨星天娜的未婚夫此前曾豪掷两千万拍得粉钻,并专程赴美为爱人定制钻戒,今天更包下北京怡亨酒店,公开举办正式的订婚仪式。现场道贺的嘉宾横跨娱乐、金融两界,名流如云、星光璀璨…”
直播画面里,乔易面带微笑,如芝兰玉树一般,他身旁的天娜盛装打扮,艳丽得如一朵虞美人。
二人在镜头里是那样的般配,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大方地接受众人祝福。天娜举起左手,展示着自己中指上璀璨的钻戒,那早已不是当初糊弄记者的赝品,而是真真正正价值连城的珍宝。
夏云菲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摇晃的公交车里,看着小小屏幕中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乔易。
他目光温柔,看上去真的是…非常幸福啊。
双眼瞬间盈满了泪水,胸腔里一阵剧痛,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闷热的口罩牢牢捂住她的口鼻,让她即使张开双唇,也不能痛快呼吸。
这时,画面再度切换,乔易伸出双手扶住天娜的肩,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缓缓低下头去,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夏云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睁睁看完这一幕,却没有心碎而死。
逃避梦魇般闭紧了眼睛,发颤的手指摘下口罩,她放任自己无声地伏在座椅间那一点狭窄的空间里,竭尽全力去找回自己的呼吸。
这样也好…她在一片头晕目眩的混乱里拼命安慰自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自欺欺人,怀抱着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了——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替身,这就是现实!
公交车此时恰好到站,夏云菲夺路而逃一般飞速下了车。狂风暴雨扑面而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车外正下着倾盆大雨。
老天如此厚待她,在她最崩溃最无助的时刻,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掩饰了她的狼狈和脆弱。
背包里那把北京带回来的轻薄雨伞无法抵抗狂风,没几下就翻折了伞骨,报废在雨中。夏云菲索性收了雨伞,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跑,任由自己被淋成落汤鸡。
沿街商铺的每一面玻璃墙都像挂了一层小瀑布,一路映出她模糊而萧索的身影。夏云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着落地玻璃中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最终释然地无声苦笑。
她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到极点的人。
之前她身上那些炫目的光彩,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大约看她在门外站了很久,铺子里的老板娘打开门,热情地招呼她进店吃碗面。
夏云菲猛然回过神,如大梦初醒一般,终于真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俗世界。急于填补心口那一块饥火般焦灼的空缺,她笑着应了一声,在进门前,将手里揉成一团的口罩连同散了架的伞,一同丢进路旁的垃圾箱。
没什么生离死别,没什么刻骨铭心,乔易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属于你?
所以死心吧,夏云菲。
他只是你的一场梦。
☆、第四十章
订婚仪式结束后,乔易和天娜在提前包下的顶楼套房里招待好友,私人派对一直闹到深夜,才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
此刻空荡荡的套房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天娜仍穿着最后泳池party时换上的红色比基尼,在露台宽大的无边泳池里畅游,而他则一个人坐在临窗的沙发上,默默看着窗外像美人鱼一样撩人的天娜,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飞散到了别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这次回国后,为了安抚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他尽可能抽出一切空余时间来陪伴天娜,结果非但没有找回之前那种亲密心动的感觉,弥漫在心头的烦躁与疑惑反而越来越强烈。
考虑到自己久病初愈,难免疑心病比常人更重一些,乔易心存愧疚,不断开解自己——这不过是阔别一个月带来的生疏感。
在征得天娜的同意之后,他刻意忽略了心头的不适,按照原定计划举办了正式的订婚仪式。
然而强行压制带来的情绪反扑如此凶猛,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当他应媒体要求,伸手揽住天娜双肩的那一刻,一股压抑不住的恐慌从心底深处涌上来,让他产生就此叫停一切、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
这个念头蛊惑着他,让他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僵硬,但幸好,另一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及时响起,唤回了他的理智——如果在订婚宴上抛下天娜独自离开,他与她之间,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即使惶恐不安达到了顶峰,他心中最深的恐惧,仍是那个没有她的未来。
凭借这点信念,他坚持到了最后,却始终没办法当众吻她,双唇犹豫良久,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就这一下,却已经足够让他情绪败坏,从白天一直低落到现在。闹到半夜的私人派对,来的都是天娜的密友,他作为订婚宴的主角,反倒更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大概还是病得不轻吧…
乔易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在这一刻千金的订婚之夜,给人在纽约的华医生打一个电话。
手指停在通话键上方,却久久没有按下去——不过一个月前,他还在Eason面前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自己已经不药而愈,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求助…真的要这样打自己的脸吗?
乔易长叹一口气,关上通话界面,转而从邮箱里调出华医生提供给自己的国内就诊地址,复制到了手机导航里——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他势必还是需要寻求医生的帮助。
做完这一切,乔易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却发现天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泳池。
他微微一愣,目光注视着此刻站在泳池边,隔着一道落地玻璃与自己遥遥相望的天娜,心中却没有一点血脉偾张的激动。
此时露台上,天娜的目光里跳动着欲望的炽焰,同样也在审视着乔易。
今天盛大高调的订婚仪式,的确取悦了她,让她对乔易另眼相看。这个十年前被她舍弃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了足够匹配她的强者,背后庞大的资本更是令她心动不已。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用了十年痛恨她,却仍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光是想想就让她极度满足。
感受到乔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天娜不动声色地微笑着,暗自下定决心,要在今晚让他彻底臣服。
她慢条斯理地用浴巾擦干秀发,大方地舒展着自己线条优美的胴体,背衬露台外辉煌的帝都夜景,像艳压天下的女王一般,缓缓走向乔易。
她从露台走到明亮的室内,潮湿的双脚涂着艳丽的指甲油,一步步带着水迹走到乔易面前,美丽得充满了野性的诱惑。
“乔易。”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唤了他一声,同时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刻意展现自己最诱人的笑容。
乔易望着这样的天娜,身体却在无意识地向后退,脊背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里,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戒备。
她是真的变了。
说不清具体哪里发生了变化,但她确实是变了,就像一束花从根茎上被剪下□□了花瓶,失去了原本生机勃勃的活气。
沉默中,乔易紧紧盯着天娜精致的脸。酒店明亮的灯光下,她发黄的肤色,消瘦的脸颊,微微起了细褶的眼尾无处遁形,清晰地显露出她与从前的不同。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乔易忍不住问。
“什么?”天娜一怔,没想到此时此刻,面对半裸的自己,乔易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觉得你瘦了些。”乔易垂下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回答。
这是乔易第一次当面提及她的变化,天娜清楚自己必须小心应对,她裹紧浴巾,贴着乔易坐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亲昵地反问:“真的瘦了吗?太好了,我为了新电影,在特意减肥呢。”
“是吗?”乔易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悄然侧了侧身,本能地抗拒着和她的肢体接触,“看来你这次牺牲不小啊,我记得你最怕节食了。”
“没办法,职业需要嘛。”天娜故作郁闷地嘟嘴撒娇,伸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按照造型师的建议,我这里还微微动了一点,你不会生气吧?”
她的解释似乎给了乔易一个合理的答案,却不能让他感到真正的释然——外貌细节上的改变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减肥和微整,可是气质呢?
那种时刻活力充沛地挺直腰背,却在面对他的注视时手足无措难掩羞涩,清冽如露水山泉般的气质,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乔易冷眼看着窝在沙发里柔若无骨的天娜,千娇百媚,如同陈年佳酿般引人迷醉,却唯独吸引不了他。
就好像她在一个月里成熟了十岁,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无法追上她的变化。
为什么会这样?
乔易烦躁不安地起身离开沙发,走到mini bar打开冰箱,替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又问身后沙发里的人:“你要喝点什么?”
天娜回过头,瞄了一眼冰箱:“随便吧,卡路里别太高就行。”
又来了,这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这种要命的陌生感!乔易皱起双眉,肌肉在衬衫下紧绷着,厌恶得几乎想找茬跟她吵上一架。
他猛灌了几口冰水,极力压抑着自己快要暴动的情绪——拜多年病史所赐,这时候他首先质疑的还是自己。
人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她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累,才会敷衍、慵懒、看上去憔悴,这一切不该是他不满的理由。
乔易冷静了片刻,拿起一瓶矿泉水,走到天娜身边递给她。天娜依旧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对他抬起一只手,浴巾就在这时从她的肩头滑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曲线玲珑、穿着比基尼的娇躯。
乔易心头一紧,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睛。
天娜接过瓶子,拧了下瓶盖拧不开,又将瓶子递还给他:“乔易,帮个忙…”
乔易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沉默地伸手地帮天娜拧开了瓶盖。
“还记得吗?从前我喝饮料,都是你帮我拧开瓶盖的。”天娜柔声笑着,仰头喝了一小口矿泉水。
“从前?”乔易有些茫然,“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啊。”天娜顺口回答。
大学的时候?乔易隐约回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而另一段回忆,此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就在他生日那天,天娜带着孩子们在游乐园吃午餐的时候,亲手替孩子们拧开了矿泉水瓶。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分发完午餐,看到一个小女孩拧不开瓶盖,就上前顺手帮了忙。这份“殊荣”让其他孩子羡慕不已,纷纷拿着自己的矿泉水围住了她。当时有老师跑过来阻止,她对老师说什么来着?
“没事,我力气大得很!”
是啊…她的力气怎么会在那时突然变大了呢?
看着她将一瓶又一瓶的矿泉水轻松拧开,直到最后手掌发红,他却只知道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
他为什么那么蠢?连一丝疑心都没有起?
乔易直直看着面前柔弱妩媚的天娜,蓦然笑着开口:“是啊,我生日那天在游乐园里,你拧不开瓶盖,还是找小孩子帮忙的呢。其实那时候,我心里还有点不开心,觉得我们不该闹那么僵…”
听了乔易的话,天娜笑得越发甜蜜:“没关系,我们还有以后啊。”
“我们还有以后…”乔易低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冷笑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狠狠掼在了地上。
天娜吓了一跳,惊慌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乔易,你怎么了?”
乔易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面色阴沉到极点,就在天娜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时,他猛地转过身,直直走出套房,用力甩上了门。
☆、第四十一章
有时候最荒谬的设想,恰恰是最合理的解释。
回家路上,乔易的大脑一片混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现在的天娜会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还是——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冷汗瞬间渗透了乔易的衬衫。
他打起双跳将车停在路边,打电话将地址报给助理,随后绷紧的神经便像断了弦,整个人完全被潮水般袭来的惊怒淹没。
难道…这就是真相吗?
会不会是天娜为了撒娇说错了话?
会不会是他多心,误会了她?
乔易两眼失神地望着车窗外,蓦然苦笑了一声。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从差之毫厘的眼角眉梢、到迥然不同的气质,现实已经给了他最终的答案。
酒店里那个能半裸着勾引自己的女人,绝对不是曾陪他看漫天烟花的“天娜”。
那一晚,他抛弃过往决定信任她,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刻,从信任走到绝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居然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在他落入局中,心如鹿撞、患得患失时,一定有不止一个知情人,在背后疯狂嘲笑着他的傻。
是谁布下这个局?一真一假两个天娜、王冬,还有谁?
乔易脸色惨白,双眼血红一片。
无法克制的怒火在身体里爆发,烧得他五内如焚,乔易瞪着赤红的眼睛,像一只困兽,暴躁而徒劳地在心牢中咆哮。
要报复吗?
当初自己以名利要挟,打着报复的旗号,自以为能将天娜拿捏在掌心,结果得到的却是如此荒谬的反击…
现在,他连那个骗了他的罪魁祸首都找不到,还能怎么报复?
之前那个骗他的女人呢?
骗走了他的信任,骗走了他仅剩的真心,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骗子!
乔易呼吸一滞,一股恶心的反胃感直冲上来,他艰难地打开车门,弯着腰靠在车边呕吐起来。
头顶路灯光芒炽烈,将夜色染成一块令人窒闷的枯黄,车流和行人仿佛两道冰冷的潜流,绕开他匆匆奔向前程,偶尔有目光漠然投注在他身上,只当看见一个狼狈的醉汉。
乔易脸上爬满了冷汗和热泪,吐到只剩胆汁、满嘴发苦,痉挛的胃才平复下来。
匆忙赶到的助理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慌忙递上纸巾,迟疑地问:“乔总,你没事吧?是不是订婚宴上喝太多了?”
乔易懒得解释,接过纸巾掩住嘴,含糊地嗯了一声,直起腰缓缓走到后门上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上车门,他疲惫地倒进后座里,闭上眼,睡着了似的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