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是刚刚认祖归宗的李二少爷吧?和当年的李大少爷长的不像啊,不会是冒充的吧?”曾毅勋倚在靠背上开始调侃的品评。
骄阳还未及回答,包里的手机已经铃声大作,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翟菲尖细的声音就直刺过来:“看到新闻发布会没有?真的是那个桑家珉的帅哥战友哎!…”
车里的安静,衬上翟菲的吵闹,电话内容一字不差的被曾毅勋和曾母听到,骄阳尴尬之中没多说几句,就将电话挂了。
“你认识这个人?”曾毅勋指着屏幕诧异的问。
骄阳点点头承认:“从前就认识,是桑家珉的战友。刚才来电话的是翟菲那花痴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见帅哥就把持不住,前几天就开始猜测谁是正主了。”
曾毅勋听到“帅哥”二字很是不满,撇嘴看着大屏幕:“他分明还不如我帅,翟菲那双小眼睛,肯定看人不够清楚。”说着回头朝车后座的曾母问,“妈,您说句公道话,是您儿子我帅,还是姓李的帅?”
骄阳这才发现,曾母这么半天一直一言不发,表现出少有的镇定,听曾毅勋这样一问,才呵呵的笑起来:“都帅。”
曾母的这一句,成了骄阳日后挤兑曾毅勋的把柄,每逢和他吵架,总是拿出来说事:“伯母是怕伤了自己儿子的自尊,才没好意思说是别人帅,连伯母都看出孰优孰劣了,你就面对现实吧。”
每每这时,曾毅勋总一脸愤愤不平:“等恒茂收购惠佳的那一天,我就雇佣这姓李的给我当手下,看到时候谁显得比较帅。”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骄阳在楼下的报摊买了份当天的晚报,查看了八卦版的头条,不出所料是李老爷子找回失散的孙子的消息。
“李鼎一…”骄阳轻轻读了晚报上图片注释下的名字,那巨幅照片似乎有些失真,和印象当中总是一身休闲的李鼎一差别很大,旁边的一段文字介绍,详细阐述了他的履历,骄阳觉得这家报社的编辑大约是一心逢迎惠佳,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李鼎一的赞美,包括从小成绩优异,服兵役期间表现突出,退役后励精图治,艰苦创业。
骄阳确乎不知道这两年李鼎一的行踪,自那次从丽港回来,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桑家珉的葬礼上,当时他帮了许多忙。从延平回南陵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李鼎一开着一辆吉普,一路载着骄阳,车轮圠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雨刷来回扫去挡风屏上的雪花。
骄阳那时心情低落到谷底,哭了许多场后,回去的一路都是平静而沉默,眼睛酸涩红肿,一句话也不想说。李鼎一也不勉强,静静的只是开车。
一路颠簸中,骄阳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觉得浑身疲惫,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身子暖暖的,她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军大衣,李鼎一早已不在车上。
她起身四处张望,车停在一个小镇的超市前,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超市前的屋檐下还亮着灯,照的一片通明。骄阳坐在车上等了一会,李鼎一从超市走了出来,提了两杯豆浆和两个牛角面包,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阵冷冷的寒风吹过来,冻的骄阳又重新瑟缩到军大衣里。
“你醒了?”李鼎一坐回车上的时候,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雪花,“现在时间早,小镇上很少有店铺开门,就在超市买了点吃的。”
骄阳看到他摘下棉绒手套,露出修长的大手,轻轻将吸管插入塑料杯,而后递给她。她恍然间有种感激,豆浆杯子暖暖的,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中午就可以到南陵了,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李鼎一似乎不太会安慰别人,说到这里只好沉默了,安静了好久,只听到外面雪花倏倏地声音,骄阳始终没开口。
“我从前也有和你现在一样的感受,我爸爸去世了,唯一的亲人也没了。那次我还见到胡娜了,她现在开好车,住别墅,生活的特别富足。一时间,我忽然感觉自己特别落魄,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都觉得像鬼一样。”李鼎一说到这里,隐隐有种不易察觉的哀伤,“家珉当年和我最要好,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有很多心里话,对着兄弟才好意思开口,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我每次开车的时候,都觉得路特别长。不往前走,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次骄阳被送回了南陵,整整一个月没有上班,躺在家里,像行尸走肉一样,谁来劝说也没有丝毫作用。她打了辞职报告,发给恒茂的时候,接连几次被曾毅勋拦了下来,辞职的事一拖再拖。
有一天李鼎一来了,将门的敲得很响,像是逼债的冤家一般。骄阳裹着一条毯子,披头散发的起来开门,见他杵在门口,忽然间怔住了,一身黑色双排扣的大衣,里面只穿衣件低领的白色线衫,头型依旧清爽,只是下巴上的泛着青茬。
“你不是早就走了么?”骄阳疑惑的问,语气泛着苍白无力。
李鼎一眉头微微皱起,上下打量了骄阳一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朝门外拉扯。
“喂!你做什么!放手!”骄阳拼命挣脱,不知道他的举动是何用意。
李鼎一反而加大力道,将她整个人拉出家门,骄阳着急的死命抓住门把手,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掰开她抓的发白的手。骄阳的头发因为拉扯间变的更加凌乱,两手仍旧不断扑腾着捶打。
“李鼎一!你发什么神经?!”骄阳的腰间和手臂被箍的生疼,一路被他钳制住下楼,顺手打开车门塞进他那辆破旧的北京吉普。
李鼎一上车后,直接加速冲出了小区,沿着马路一直朝前开,速度越来越快。骄阳刚刚坐稳,被他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见他居然还一脸镇定,心里更是“噗通噗通”直打鼓。
“你停车!你要带我去哪?!”
李鼎一只顾开车,脸上几乎看不出有表情的波澜:“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我帮你下个决心,让你和我这落魄人士一起去看看上帝。”
骄阳被他的话吓到了,眼看他的车速飞快,一直朝着南沙江大桥驶去,她知道南沙江大桥正在施工,两端废弃的桥面还没修复好,现在仍处在断桥状态。
“你不要吓我!你赶快停车!”骄阳急的大喊,伸手拉他的胳膊。
李鼎一开车的定力相当好,丝毫没受她的干扰,车速一点也没有减缓。
骄阳吓的脸色苍白:“我不需要你给我做决定!我要死也不和你一起!”
车子在转弯处拐向另一个方向,直接上了南沙江大桥的引桥,一路平坦的没有人烟,远处的江面能看看来往的船只,吹来的风呼啸中带着一丝腥土气息,桥的中间地段,已然能看到红色的标记牌,大大的禁行标志赫然在目。
骄阳这才相信李鼎一可能是来真的,急的忘了哭,一边想扳回方向盘,一边冲他大吼:“我不要死!我还有父母,还有朋友!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我要活着!”
车子猛然间一声车闸的巨响,两人惯性的身体前倾,汽车停在了标示牌前大约一米的地方,李鼎一紧急踩下了脚刹,骄阳脸上惨白一片,两人冷静了几秒钟,她终于忍不住连恨带吓的哭了起来。他伸手想扶住她的肩膀,被骄阳抬手狠狠给了一巴掌。
还没回过神来,骄阳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李鼎一也连忙追下车来。她除去披在身上的毯子,里面只穿了单薄的衣衫,一路蹒跚朝前跑去,似乎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李鼎一大步追上她,直接脱了身上了风衣,从背后将她裹住,扳过她的身体。
骄阳发狠的挣脱,对他又踢又踹。李鼎一任她发泄了一番后,直接钳制住了她的胳膊。
“李鼎一!我今天才发现你就是一个疯子!”
“我不发疯恐怕你今后一直就像个瘟神一样生活了!我只是把你从地下挖出来晒晒太阳!”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凭什么要你管!”
“人要么死了,要么好好的活,绝不是你这种半死不活!”
骄阳终于停止了挣扎,两眼红红的像一只发怒的兔子,狠狠的瞪着他:“你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个?”
李鼎一确定的点头。
骄阳气愤的抬腿就给他小腹上一脚,趁他疼的捂着腹部弯腰之际,又朝他的后背补了一拳:“你直接说不就完了!演这样一出,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我真以为你要带着我一心求死!”
李鼎一弯腰蹲在地下,俨然有气无力:“我想让你有更身临其境的体验,让你求生的欲望更强烈一点罢了!”

第十章

“猪头!白痴!”骄阳被李鼎一拉去川味火锅城的时候,对着热气腾腾的涮锅,仍旧耿耿于怀的骂道。
李鼎一的半边脸被骄阳打的红肿一片,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涮了一片羊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骄阳不肯罢休的用自己的筷子敲了他伸过来的手臂一下。
“你这一个月,不知道窝在家里吃的什么猫食,一脸营养不良!再不多吃点,你就饿出病了,即使想活着都难以实现。”李鼎一半真半假的朝她讽刺道。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忠言逆耳。”
骄阳白了他一眼,心中仍旧愤愤的,只是暖洋洋的气氛,让她渐渐心中平静了许多。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想干脆就任性一把,颓废一把 ,不想把自己逼的太紧。工作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好的状态,可我现在没有。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死,家珉的事情的确让我打击很大,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骄阳低头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东西,轻轻地叹息一声,“也许你今天给我做个了断,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打算明天开始做我该做的。”
李鼎一用勺子捞起锅里的鱼丸,听到骄阳的话,笑意更浓。
“不过以后不准再这样吓我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骄阳恨恨的捣着筷子,凌厉的眼神朝李鼎一剜去。
“不见得有以后了,我不会总呆在南陵。这里有我不想看到的东西。”李鼎一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什么也不想管。
“什么不想看到的?你说的不会是我吧?难怪你这一个月像人间蒸发了,你不会是流窜到各地作案去了吧?”
“聪明!”
“你做的什么?”
“非法勾当。”
“贩毒还是走私?”
“拐卖人口…”
骄阳听到这里按捺不住想笑,被火锅底料的辣椒呛得直流眼泪,连连咳嗽了好一阵。
“放心,我不拐你,怕没销路,砸手里就亏本了。”李鼎一此言一出,立即遭到骄阳一团面纸的攻击。
“野蛮!我今天可被你打惨了,内伤外伤全有。我还好心请你吃火锅,你就这样对待我。”
骄阳看着他肿起的半边脸,想起今天的事,又觉得好笑,眼里又莫名有种酸涩。
只不过从那天开始,骄阳真的没再见过李鼎一,期间她翻出他的联系电话,打过去却提示欠费停机。
她想起那次吃火锅,到最后李鼎一说:“家珉不在了,你是他女朋友,那我以后拿你当兄弟吧?”
骄阳当时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这个兄弟却没再出现。
自从惠佳的发布会过后,各大报纸杂志的八卦版面几乎必见李鼎一的身影,连骄阳常用的输入法的更新栏,还将“李鼎一”的名字列为近来的热门词汇。
晚上下班时分,曾毅勋开着一辆大红色跑车堵在了文化局门前,等骄阳走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他和门卫热情的攀谈着什么。门卫师傅待曾毅勋上车的空档,悄悄朝骄阳竖了个大拇指说:“这个小伙子不错。”
骄阳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尴尬的朝门卫大叔笑了笑。等到没人的地方,才终于忍不住泼冷水道:“我从前不都跟你说过,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你可好,走到什么地方都这么抢眼,摆谱摆到我们单位门前了,万一让领导看见,不知道要怎么想。”
曾毅勋却一脸不以为然,眼神中仿佛不屑于骄阳的小题大做:“你已经不是我师傅了,别总用这种教育的口吻,再说,像你这样多累。你们门卫大叔都对我赞不绝口。”
骄阳彻底语塞,停了片刻,接着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曾毅勋看来心情大好,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甚至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采:“等会吃饭跟你细谈,最近被我挖出一个大秘密。”
坐在牛排馆角落的位置,栗色调的装修衬着暖色调的灯光,让人觉得舒适又慵懒。曾毅勋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顺着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推到骄阳面前:“看看,我最近得到的内部资料,关于惠佳的李鼎一,劣迹斑斑,哪是最近报纸上替他文过饰非的这么好人。”
骄阳连忙将资料拉到面前,对着一堆林林总总的打印材料,上面还有用红色水笔和蓝色钢笔圈点修改的内容,看上去密密麻麻,一时间让她有些眼晕,前面的内容只是一扫而过,就看到许多诸如“械斗”“投机”“行骗”等多个触目惊心的词语。
但她比较关心的是他近两年的行踪,可看到后面,却是一片空空,后面的履历竟然是空白的,骄阳心中有些失望。
“最近两年的资料为什么没有?”
曾毅勋拿过来翻了两下,摇摇头说:“估计没调查出结果,不过没关系,我找了杂志的编辑杜撰好后面的,再把前面的部分添油加醋一番,快的话,这周的杂志就能出来。”
“你想泼他脏水?”
“就像当年章修年泼我一样。”
“我和李鼎一总算是老相识,其实他人不坏。”骄阳有种担忧的看着曾毅勋。
“亏你还是我师傅,生意场上,什么叫坏人,什么叫好人?章修年这几年手段使尽,可惠佳的员工却有一大半拥护他。这次我黑了李鼎一一回,也算帮他炒作,我会想办法让他感觉到,想黑他的人是章修年。”
骄阳定定的看着曾毅勋,发现他和几年前确乎有了很大不同,还是一样阳光灿烂的个性,只是心里的弯弯绕绕好像一下多了千回百转。曾毅勋进了恒茂的四年,尤其在自己离职后的两年里,几乎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那之后的第三天,几乎各大报纸杂志同时刊登了有关李鼎一劣迹的报道,一时间他的名字的网络搜索率一路攀升。网友评论五花八门。而接连的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种类的报道围绕李鼎一展开,有褒有贬。
一个星期下来,骄阳觉得事态发展有蹊跷,曾毅勋发出的报道不但没有让他名声扫地,反而形成两股势力,一股黑一股粉,在各大论坛吵得热火朝天。
“你的如意算盘看来没打响,连续一个星期的报道,李鼎一已经成了商界红人,你这样不等于出钱捧他么?”
电话里的曾毅勋笑声带着一丝讽刺:“我是那种傻蛋吗?我只发了第一天的报道,没想到接连有人顺水推舟,反过来发了这么多。李鼎一看来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骄阳愣了一下,忽的恍然大悟:“你是说,是他自己…”
“白痴女,文化局现在专门培养低智商人才吗?”
“滚!”
曾毅勋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好一会,声音停了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竟然有一丝沉重,骄阳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不讲话?”
“我在想,惠佳的能人越来越多了,而恒茂…对了,这个星期技术部的副经理被惠佳挖走了。”
“你说王锐?他不是在恒茂许多年了吗?”
“是啊,上周忽然递了辞职信,原因也不便多问,我打听了一下,惠佳付给他的薪水在恒茂之上。”
骄阳忽的想到桑家珉,当年舍弃了做了好几年的修车行业,为了更高的薪酬进了电力公司,只是没两个月,就发生了事故:“恒茂一向对待员工很仁厚,盲目为了薪水跳槽,我看王锐这步棋走的不一定对。”
“他走的对不对倒是次要,可是王锐的业务水平众人皆知,他走了是恒茂的一大损失,我爸这几天因为公司的事,几乎吃不下饭。”曾毅勋的语气透着沉重,“我妈做什么好吃的他都没胃口,改天到我们家来吃饭吧,咱们一起劝劝我爸,他最近压力挺大的。”
骄阳没有犹豫,赞同的答应下来。
“我现在忽然觉得我爸挺不容易的,如果他现在病倒了,恒茂的事务繁杂,我真没信心能处理好。”
周五的时候,市里组织事业单位招考的报名工作,骄阳和同一科室的一位前辈被派去体育馆的报名现场。骄阳趁中午吃饭的时间买了些水果,预备晚上去曾毅勋家里做客带去。
下午时分天气透着少有的闷热,加上此次报名的学生众多,几乎每个单位审查点上都围了许多人。骄阳负责登记资料,同去的前辈负责审核,几个小时下来,只觉得整个人热的快晕过去,一直到接近五点钟,报名人数渐渐少下来。
骄阳一边整理眼前的一堆材料,一边疲惫的往名册上登录。只觉得有人站在她的桌前,她没有抬头,惯性的递了一张填报表,张口问了姓名。
“李鼎一。”一个清晰醇厚的男声回答了一句,熟悉的声音顿时将她镇住了。
恍然抬起头来,见李鼎一穿着一身深紫色的T恤,头发依旧清爽的让人看着都能感觉一丝清凉,眼睛的光泽明亮中透着一种魅惑力。
骄阳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快两年了,鬼知道这小子离开了南陵之后去了什么地方,连曾毅勋那种消息灵通的人尚且调查不清楚,而先前的报道说他在丽港创业的说辞在骄阳看来并不能全信。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比从前发达了许多倍,成了众所周知的钻石小开。
坦白说,骄阳当年真的拿李鼎一当了兄弟,对于他后来的不告而别,她始终是耿耿于怀的,今天再见面时,他的通身贵气让骄阳觉得仿佛突然间有了阶级差别。

第十一章

“怎么李二公子也对我们单位感兴趣?”骄阳收拾了桌上的材料,一直没抬头,语气中带着懒散和讽刺。
“我是来找你的。”
“我在工作,如果你是公事,那我很乐意听,如果是私人聊天,那很抱歉。”骄阳不咸不淡的作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
桌前来了两个报名的青年学生,骄阳连忙热情接待起来,使得李鼎一不得不站到一边。抬腕看了看手表,环顾了整个体育馆的报名席位,慢慢走到对面休息区的座椅上,隔着几米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骄阳办公。
骄阳也不理会他的举动,自顾自工作,只是报名的人中有人认出是李鼎一,围在他的座位前主动和他攀谈。
一直过了一个小时出头,报名时间过了,骄阳收拾了所有材料放进包里,将笔记本电脑装好,拎起了买好的水果。
李鼎一迎了过来,示意要帮她提东西。骄阳防备的将手里的东西换到一边。他见状讪讪的缩回手:“我想跟你谈谈。”
“我看没这个必要。”骄阳继续朝前走,语气也出奇的平静,“你认祖归宗当了豪门之后,我替你高兴,只是咱们不再是好朋友了。”
他有一瞬间微微怔忡:“骄阳,李鼎一还是李鼎一,这一点和两年前丝毫变化都没有。我这次来就是想郑重的说明这件事。”
骄阳终于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李鼎一,摇摇头说:“我认识的只是个开着一辆二手北京吉普的转业军人,可不是惠佳的二少爷。和我做好兄弟的人都是坦诚的,我不喜欢一身秘密,藏着掖着生怕被谁揭了老底的朋友,从前看在家珉的份上,你帮了我很多,我感激你,也真的拿你当好兄弟,不过显然你没真的相信过我,我对你了解也并不深。”
“我知道这两年的事,你对我很反感,不过…”
“我也没什么反感,只是觉得你和我并不是一路人,现在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一个清水衙门里混日子的女人,相信也够不上和你李二少爷称兄道弟了。”骄阳提着东西往前走,隔着马路看到曾毅勋的车,连忙加快了两步,“对不起,我朋友来接我了。”
“骄阳…”李鼎一的语气中透着着急和无奈。
不远处的曾毅勋大约也看到了骄阳,从车里下来,迎了几步走过来,接过骄阳的东西。她一直没回头,和曾毅勋上了车,从后视镜中看到李鼎一越来越小的身影,沉默的站在刚才的地方。
“我没眼花吧?那个人怎么越看越像李鼎一?”曾毅勋边开车边惊叹道。
“什么叫越看越像,本来就是。”骄阳“嗤”的笑了出来,看着曾毅勋一脸滑稽,觉得特逗。
“他找你做什么?”
“谁知道,大约是想报考事业单位吧。”
“骄阳,你把我当傻子还是把李鼎一当傻子呢?”
“你们俩都猴精,只有我是傻子。”骄阳说到这里,竟然觉得心情有一丝沉重,轻叹了一口气。
“别别,你别灰心,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我相信你这智商还有救。”
“滚你丫的!”
这回轮到曾毅勋大笑。
车子速度很快,开过这城市大街小巷,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穿梭,骄阳坐在副驾驶座上,想起从前李鼎一说过,每当开着车子走在路上,就觉得前面的路很长很长。
只是骄阳现在觉得,人一辈子路也很长,朋友也好,爱人也罢,谁能陪谁到最后呢?
曾毅勋的家别墅很漂亮,在南沙江的南岸,离景区很近,绿化和空气都是上等。别墅的外观是纯白色的,设计像一朵百合,在葱绿的环抱中,显得格外别致。车一路开进院子,车库的铁门缓缓打开。
骄阳提了好几袋水果,她也知道自己这种送礼方式对于曾家来说,似乎稍嫌土气,可传统概念思维定势,使得她竟然没想出更合适的东西。
曾父曾母和骄阳也算老相识了,每每见面,都像自家长辈一般,熟络亲切的交谈,让她觉得一切都自然平和。
曾母是个烹饪高手,在厨房里忙起来的时候也透着一种优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孩子一般。曾父一向在公司威严,可回到家里,穿着一身家居服饰,看起来竟然和普通长辈无任何分别。
从前,骄阳就对曾毅勋说过,特喜欢他家里的气氛。那时曾毅勋就调侃的说:“嫁到我们家来,天天让你享受气氛。”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曾父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素鸡烧排骨,带着围裙在厨房打转,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老头。连一向懒散的曾毅勋也勤快的帮忙布置碗碟,忙的不亦乐乎。反倒骄阳有种插不上手的感觉。开饭当中,曾父和曾母还时常互相调侃,犹如说相声一般。
直到骄阳和曾母挤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笑声依旧没有停下来。
“老曾和我夫妻这么多年,在家里一直像个老顽童,毅勋都这么大了,还闹个不停,让你见笑了。”曾母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掩不住心中的喜色。
“你们一家真让人羡慕。”骄阳觉得手中的碗盘也滑腻许多,拿在手里轻轻薄薄的。
“老曾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操了不少心,前几天一直胃口不好,但回到家却尽力不表现出来。毅勋这孩子,平时吊儿郎当的,可这次在公司里却很认真。”曾母停了停,看着旁边低头洗碗的骄阳,“我自己的儿子,我很清楚,他从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从来没带回家,而你却是我们家的常客,他在想什么,你也应该明白。”
骄阳怔怔的看着曾母,几次张了张口,想解释些什么,都被她从容的打断了。
“你和桑家珉的事情,我也略有些耳闻,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一个女人,不应该只活在过去。念旧是一回事,但总该开始新的生活,等过些年,也许你会发现,你后来重新选择的,会比从前好许多。”
骄阳听到这里,只是静静不语,心中乱乱的理不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