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洛音凡果然收剑。
却是另一个风魔飘来,怀中抱着团白影:“你徒弟在我们手上,难道你就不管她的命?”
洛音凡有点吃惊,想不到对方已经留意到重紫,去客栈劫了人来:“重儿?”
睡到半夜醒来,就发现房间里有个妖魔,结果竟被它抓了来要挟师父,重紫很是泄气,一声不吭。
原以为今日难逃此劫,谁料事有转机,先前那风魔见有了人质,既侥幸又欢喜,退回到后来的风魔旁边,两魔对视一眼,打的是同一个主意,这小女娃抓对了,若是带回去交给风魔王,今后更可当作要挟他的把柄,必是大功一件。
越想越得意,两魔倏地跃起,一同冲入云中,奔老窝而去。
疾风之速,安能追赶?眨眼间便已逃出数里,身后并无动静,但见前路层云铺叠,无边无际,冷冷的月光撒在云海之上,苍茫一片。
云海里缓缓升起一个人。
犹如海之神,白衣尊贵,庄严,而绝无半分肃杀之气,令人心生敬意,禁不住想要跪倒膜拜。
两魔震惊,急急刹住身形。
对方这么快就赶到前面,劫持重紫的那个风魔最先回神:“重华尊者果然名不虚传。”
洛音凡道:“放了她。”
此番决计难以逃脱,风魔自恃人质在手,立即抓住重紫后脑:“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洛音凡,我就不信你连徒弟的性命也不顾,再要相逼,别怪我打散她的魂魄!”
洛音凡看着他半晌,忽然道:“是么。”
没有紧张,也没有得意,只有怜悯与无奈。
逐波陡然冲上天,划破长空,犹如云中闪电,瞬间化作了千万柄,分不清哪一柄才是真的,冷月下,无数柄相同的剑从天而降,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同时,伴随着他的声音传来。
“事已至此,仍不思悔改,惟有诛之。”
两魔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惊恐之下谁也顾不得谁,匆匆自云头坠落,跌回地面,待要再逃,却发现早已无路可走。
本欲借重紫要挟于他,孰料他竟不顾徒弟死活,坚持出手,剑网当头,料想今日难逃一死,风魔恶念陡增,将心一横,抬掌就对重紫后脑拍下,口里冷笑:“好!好个洛音凡!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无情,你既不肯放我们生路,即便是死,我也要叫你这乖徒儿陪葬,你……”
后面的话再没说完,恨恨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你……怎么回事!你……”声音里再无半分得意,只有骇然与绝望。
重紫全身上下竟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仿佛穿着件隐形的衣裳,将所有魔力尽行反弹了回去,同时小小身体飘起。
洛音凡的徒弟怎会轻易落入别人手上,为防意外,他事先早已在她身上作了法,那风魔起了杀心,最终是自食其果。
魔灵将散,风魔身体逐渐透明,淡如轻烟。
另一名风魔则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剑网罩落,收紧。
一剑既出,洛音凡接过迎面飞回来的重紫,悄然落地,拉着她缓步离开,再不曾回头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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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儿,害怕么?”
“不怕。”
方才被风魔抓住,重紫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师父一定会救她。
“不怕师父杀人?”
“他们是妖魔,不是人,师父不会害人,肯定是他们做了坏事。”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由你想不想做而决定,风魔吸人元气修炼,镇上那些人都是他们害的,我们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害死更多人。”
“师父不想杀他们,可是为了救人,应该杀他们。”
“不错。”
重紫紧紧拉着他的手,忍不住回头张望。
洛音凡立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摇头道:“不要看,重儿,这没什么好看的,虽然他们是魔族,作恶多端,自食其果,如今不得已而诛之,但无论是对是错,杀戮终归不是件好事,为师亦当时刻提醒自己,不到动手时最好不要动手,你可明白?”
师父不喜欢杀人,就算他们是魔,重紫油然生起更多敬意,果真转回脸不再看:“重儿明白了。”
头顶寒光闪过,却是逐波归来。
这一斩,必是魔神尽散,然而六界安定,本不应该通过杀戮来实现。
洛音凡看着逐波半晌,终于让它入鞘。
柔软的小手此刻紧紧拉着他,生怕放开一样。
平生灭魔无数,如今竟也有了心魔,不得不承认,他是在担心,担心有朝一日果真如师叔师兄他们所言,事出意外,那时他怎么下得了手?她是他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的徒弟,最听话懂事的孩子,要救她,惟有尽快修成镜心之术而已。
“回客栈睡觉,天明赶路。”
“好啊。”
师徒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月色中。
妖魔既除,半空中那些青黑之气逐渐褪散,乱葬冈再度恢复寂静,越发死气沉沉,连同地上的月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惨白了。
两风魔消失的地方,旁边坟头上居然站着一个黑色人影!
修长的身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长长的黑色斗篷拖垂至坟头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在里面,犹如鬼魅幽灵般,无端透出十分邪恶。
最先吸引人注意的,是那只手。
左手轻轻拉着斗篷右襟,四根修长的手指露在外面,苍白,略显僵硬,了无生气,竟不像活人的手,那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紫水精戒指。
紫中带黑,幽幽的色彩,在月亮底下闪着神秘而华丽的光泽。
黑斗篷连着帽,帽沿压得很低,加上月光投下所造成的阴影,恰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略尖的、轮廓优美的下巴,还有那薄而优雅的唇。
忽然,半边唇角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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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山比之南华山并不逊色多少,祥云掩拥,紫气缭绕,数座青峰生于云端,悬浮在东海上空,遥对着海云红日,沐浴着海风,巍巍然十分壮观。
平日里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仙山的,只不过宫主卓耀仙寿临近,是以本月宫门大开,迎接四方贺寿的宾客,就和南华派择日大开仙门广收弟子一样,洛音凡带着重紫前来,正赶上最热闹的时候,各路仙客御剑来的,驾云来的,凡间贵客坐船来的,络绎不绝。
这一路上,重紫已经听师父说过,仙门分两派,一为剑仙,一为咒仙,长生宫茅山派等是咒仙门,青华宫与南华派昆仑派等则同属剑仙门,交情自然更加深厚,这次青华宫主卓耀仙寿,虞度备的贺礼乃是八粒极其珍贵的九转金丹。
师徒二人御剑至海上,卓耀早已闻信,亲自带了弟子们等在宫门外迎接。
一声“重华尊者到”,引得所有仙人凡人都不约而同侧过脸。
清风里,逐波载着师徒二人朝这边飞来。
剑上之人安然而立,神情淡而不冷,其形容风采难以言状,跟在他身旁的小女童则灵气十足,粉白的脸,一双大眼睛比逐波剑更加明净,一大一小,手牵着手,俱是白衣无尘,如同画里走出来一般。
脚下海蓝千里,身上衣带飘风,身后一轮红日喷云。
心知来人身份,众人俱看得发呆,面上不由自主露出恭敬之色。
逐波稳稳当当送二人至宫门前,洛音凡牵着重紫走下来,收剑回鞘,上前拱手道贺:“重华受命虞掌教,携小徒重紫前来,代我南华派恭贺卓宫主仙寿,祝宫主仙寿无疆。”
卓耀忙笑着还礼:“尊者不远千里驾临,青华篷荜生辉,何须客气。”
二人说话的工夫,重紫安安静静站在洛音凡身旁,也在观察,这青华宫宫主大约四十来岁样子,面有青髯,和蔼而不失威严,与虞度倒有七分神似。
见他看向自己,重紫记起师父的嘱咐,立即上前跪下拜了一拜,大声:“重紫拜见卓宫主,祝宫主伯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脆生生的声音引来众宾客大笑,眼前情景,赫然是一副仙童贺寿图,只欠个寿桃罢了,宾客们纷纷道吉利。
“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卓耀亦喜她乖巧,伸一只手扶她,发现其筋骨绝佳,不由连声赞道,“尊者好福气!竟收到这样的徒儿!”
徒弟被称赞,洛音凡生平头一次有了身为师父的骄傲,谦逊道:“宫主过奖。”看着可爱的小徒弟,终是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卓耀再说两句,便请师徒二人进去。
小娘子
青华宫九重殿,依山势建成,犹如九步台阶,层层叠叠直达山顶,极其壮观,重紫虽跟着洛音凡学了两年,已经认识不少字,可是正殿偏殿名目繁多,加上小孩子对那些复杂的名字不感兴趣,只记数目,依次数上去,一二三重正殿偏殿都是安排接待客人的。
第三重正殿内坐着许多身份特殊的宾客,品茶说话很是热闹,有凡人,也有仙人,其中多数都是掌门或者首座弟子,仙门中人常用法器证明身份,佩剑或执利器的是剑仙门,不佩剑的多半是咒仙,当然不排除个别例外,比如剑仙派行玄就没有剑,咒仙里也有拿拂尘灵珠的,暂且不表。
听说重华尊者到,众人都起身相迎,洛音凡答应几句,卓耀便将他让进里面,再穿出后门,沿着石级往上攀登,直到第四重殿前。
数名弟子守在外面,见了卓耀与洛音凡都纷纷作礼。
第四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三十几岁模样的仙长坐在椅子上,神情焦急,也无心思用茶,一名弟子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
见二人身上俱无佩剑,重紫便猜着是咒仙门的了,未等她细看,那仙长已经展颜,起身迎上来:“久候多时,尊者总算到了。”
洛音凡亦吩咐重紫:“来见过长生宫明宫主。”
重紫听话地正要上前,明宫主已经主动过来扶住她,极口称赞一番。
洛音凡清楚他的来意,问卓耀:“宫仙子安在?”
卓耀先请二人归坐:“宫仙子暂且屈居在海底龙之渊,这次万劫必定还会来救,龙之渊易守难攻,正好用来困他。”
明宫主一脸无奈,叹气道:“当年那件事其实与侄女无关,她也并不知晓万劫之地所在,他们为了报仇,只管拿住她问,九幽魔宫也想用她要挟万劫,这些年她东躲西藏,过得十分辛苦。”
卓耀道:“前日我听说他们囚禁宫仙子,匆忙赶去,总算说服他们,暂且将宫仙子留在青华,但此事干系甚大,是以特地请尊者前来商量,看如何处置才好。”
洛音凡道:“幸得宫主救人之心,否则仙门又要徒增伤亡。”
魔宫虽散,万劫却仍是当今魔界法力最高的一个,连魔尊九幽也要忌他三分,这些人固然是报仇心切,但如此卤莽行事,妄图合力斗他,未免枉送性命。
明宫主忙道:“此番侄女是愿意帮我们引他出来的,若我们困住他,就能夺回魔剑,告慰那三千亡灵了。”
洛音凡蹙眉:“那件事是否万劫作下,尚有待查证。”
卓耀点头:“论理,万劫待宫仙子一片痴心,万劫魔宫也因此而散,实不该再拿宫仙子要挟他,但当年魔剑被盗是事实,三千仙门弟子惨死,若非得剑上魔力,万劫根本不可能成为魔尊,也难怪他们怀疑,何况宫仙子是老宫主之女,老宫主也在那次变故中丧命,理当相助,困住万劫问个明白。”
逆轮之剑事关重大,这也是出于无奈,洛音凡不再多说,问:“龙之渊内现下是何情形?”
这次设计埋伏都是秘密进行,当然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明宫主咳嗽两声,令身旁弟子退下,卓耀看重紫在旁边听得无趣,忙也唤了个弟子带她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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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十二峰天下闻名,青华宫相比之下稍小点,山水游廊设置却较南华巧妙得多,更兼奇峰秀美,其间紫色云气漂浮,因近日宫主仙寿,仙乐阵阵,随处可闻,令人陶醉。
知道是重华尊者的徒弟,那弟子哪敢怠慢,尽心引着重紫四处游览。
重紫看了一阵美景,捡了两块晶莹奇石,心里始终惦记洛音凡,走得太远了,师父到时候会不会找不到她?不过她年纪虽小,却知道卓耀是故意把自己支开,好与师父他们商量重要事情,此刻贸然回去恐怕会打扰他们,于是蹲下身道:“我走累啦,青华宫真大。”
那弟子闻言笑道:“我们青华宫虽说比南华小,可要像这样慢慢走,也得好几天工夫才走得完,不如我们御剑去看?”
谁能想到重华尊者的徒弟不会御剑呢,重紫怕被他看出来,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还要住好几天,我天天出来看。”
那弟子笑着称是,又提议道:“尊者以前也常来我们青华宫的,每次都住在海楼,这次宫主特意吩咐留下海楼接待尊者,既然小师妹累了,我就先带你过去歇息,等尊者回来,岂不好?”
这话正中下怀,重紫喜得答应。
海楼建在临海的一座小而矮的峰顶,地方僻静,小楼精致,一共只五六间房,楼前观景台很大,站在栏杆边,只见大海蔚蓝无际,耳畔海风海浪声隐隐。
安顿好重紫,那弟子便回去复命了。
重紫小孩子心性,在房间玩了一阵,将所有东西都看个遍,觉得无趣,索性跑出门,独自趴在栏杆上看海景,等了半日仍不见洛音凡来,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听说他们要对付魔界最强的万劫魔尊,那一定很危险了。
重紫担心师父。
师父是当今六界法力最高的一个,万劫魔尊被他打败过,这回当然也不会有事,可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不能忍受他和神仙大哥一样离开,没有师父的紫竹峰,不再是重紫的家,她害怕,师父能保护她,可是她什么也不会,不能保护师父。
正在忐忑间,忽然身畔一阵疾风刮过。
感觉有什么东西自身后飞来,重紫吓了一大跳:“谁?”
前方约两丈处,一柄色泽金黄形态古雅的宝剑骤然在半空中停住,剑上翩翩一人,背对着她,看样子方才的响动就是他弄出来的。
宝剑掉头,带着那人转身。
重紫这才看清,那是个穿戴华美的少年,只十四五岁左右,身材却已经与大人差不多高,挺秀如松,两道剑眉透着勃勃英气,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迅捷平稳,行止自如,分明是上乘御剑之术,可见他身手极其高明,然而重紫是客人,又同为剑仙门弟子,他这般显示术法,未免就有挑衅之嫌。
重紫没学过仙术,哪里懂得其中用意,只觉少年长相好看,不过她天天跟着洛音凡,再美的人站在跟前,也不会有当初那样的震惊感觉了。
她瞅了那少年半晌,忽然笑起来。
这少年神情像极了一个人,明明比她大不了两岁,偏要作出老成的模样,不知他在玉晨峰上修炼得怎样,一定很厉害了吧?
她兀自走神,那边骄傲的孔雀却不太高兴,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里泛起几分不屑与失望,开口:“敢问这位可是南华来的师妹?重华尊者的高徒?”
见他一本正经,重紫玩心大起:“敢问你是谁?”
小孔雀勉强拱了下手:“在下卓昊,慕尊者之名而来,有心向师妹讨教几招。”
讨教?重紫总算明白他想找自己打架,连连摇头:“我不跟你打。”
卓昊天生好强,听说重华尊者的徒弟来了,兴致勃勃跑来比试,方才故意露这一手高明的御剑之术,就是想震慑对方,谁知对方不过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已经大出意外,不觉有了轻视之心,如今见她拒绝比试,只当是仗着身份托大,更加不悦,含蓄地激她:“我们青华剑术虽平常,但认真论起来,未必就比贵派差多少。”
“我知道,”重紫没听出来,反而将注意力移到他脚底的剑上,“你的剑真好看。”
她说的原是实话,然而人们日常还有句话叫做“好看不中用”,剑是仙门法器,通常代表着身份与荣耀,卓昊用的乃是柄上古神剑,没有足够的法力根本不能驾驭,往常别人的夸赞之词也不少,却从无一个夸好看的,听在耳朵里竟有奚落之意。
碍于礼节与对方的客人身份,卓昊只得忍耐:“此剑名安陵。”
安陵?重紫眨眼,还是师父的逐波最好看。
卓昊不耐烦:“师妹还不上来?”
重紫道:“我没剑,怎么飞啊。”
卓昊愣了一愣,剑仙派弟子怎会无剑,想必是有意推脱,他本是抱着诚意前来切磋,又顾及她是洛音凡的徒弟,所以言语客气,谁知小小丫头自恃身份,竟不将人放在眼里,卓昊正当年少,更起了教训她的心思。
“既然无剑,我们便用驾云之术,我亦徒手与师妹切磋,如何?”
“我不会。”
卓昊闻言忍不住御剑飞至她面前,嗤道:“小小年纪便骗人么?”
原以为秦珂已经眼高于顶,想不到一个比一个不客气,重紫也失去耐性,转身要进房间:“谁骗你。”
“小丫头,胆敢看不起我们青华宫?”卓昊冷笑,忽然一把抓过她的后领,将她拎起来。
重紫身在半空,更加生气,挣扎道:“说了我不会法术,你再不放手,我告诉师父和卓宫主啦!”
“重华尊者的徒弟不会法术,说这种谎话,不怕丢他老人家的脸!”卓昊哪里肯信,他身材比重紫高很多,拎着重紫也不觉得吃力,直带着她飞到海上,“我看你还装模作样!”
重紫大骂:“就知道欺负比你小的,不羞!叫我师父知道,一定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卓昊手一松,已将她从半空中丢了下去。
对方以为她有法术,可是她确实不会,掉进水里不被淹死才怪!重紫咬紧牙关,直直坠落。
“扑通”一声,小人儿果然栽进海里,溅起小小水花。
卓昊抱着双臂站在空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仙门里,年龄向来不是看人的标准,对方是重华尊者的徒弟,他纵然轻视,也绝不敢太大意,方才一直在暗中提防,预备等她发怒好打一场的。
出乎意料的是,小人儿坠海之后,并没有如愿飞上来,只在水面挣扎扑腾,很快便被旋涡卷了下去。
察觉不对,卓昊暗暗吃惊,难道她真的没说谎?
重华尊者的徒弟不会仙术,简直太荒谬了!莫不是她故意如此,要引他下去,好报捉弄之仇?
卓昊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等她自动现形,谁知海面迟迟无动静,看情形越发不对劲,他毕竟心虚,到底还是忍不住下去查看,确认之后更慌了神,匆匆念起避水咒,跳进水里将她捞了上来。
重紫浑身湿透,呛水快要昏迷。
逼客人比试已经失礼,何况还把对方丢进了海里,卓昊知道自己此番闯下大祸,也怕被人看见,连忙拎着她进了房间,丢到地上,想想不行,索性又将她倒提起来让吐水。
重紫吐出许多水,这才逐渐缓过来,小脸惨白,半晌说不出话,只坐在地上喘气。
把人家乖巧的小姑娘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卓昊也吓出身冷汗,一时无言,想了半日仍找不到合适的话搭讪,索性轻哼道:“重华尊者的徒弟,竟这般无用。”
见他有轻视师父之意,重紫大怒:“我打不过你,是因为没学仙术,待我将来学了法术,必定将你打趴下!”
卓昊听得“哈哈”一笑,反而俯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小下巴,扬眉:“本仙长等你来打。”
重紫气得拍开他的手。
卓昊原是不清楚情况好坏,所以故意引她说话,如今听得声音响亮,就知道已无事,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于是忍住笑,半蹲在她面前:“你叫虫子?名字难听,长得还不错,本仙长让你十招,你若打得过我,我就当你的夫君,若打不过,你便当我的娘子,如何?”
重紫想也没想:“谁怕你!”
卓昊年长两岁,已经知事,原是逗她好玩,闻言大笑:“我的小娘子,你这么凶会吓跑我的。”
重紫这才发现上当:“你说什么?”
卓昊随口道:“我说待你大些,我就去求重华尊者把你嫁给我,那时我就成了你的夫君,看你还敢不敢打。”
重紫这回真傻住了。
仙界是允许婚配的,南华几位仙尊虽然都未娶妻,可是弟子们就有,而且重紫还去参加过喜宴,由于年纪小,当时在她眼里,成亲不过是换个称呼的问题,比如原本叫师姐的,可能会改称嫂。
心跳忽然快起来。
对啊,男人是要娶妻的,女人是要嫁夫的,然后两个人住在一起,那师父身边将来也会有别人陪,然后把她嫁出去?她才不想嫁面前这个人!
重紫涨红脸吼道:“胡说,我师父才不会答应!”
卓昊到底十四岁了,也没兴趣继续陪十二岁小丫头闹,暗笑一阵,待要起身走,又怕她出去告状,叫父亲知道免不了受责罚,他毕竟年长许多,很快有了主意,换一副温和笑脸哄她:“小师妹别恼,我是跟你说笑呢,你这么乖,尊者当然舍不得了。”
这句“尊者舍不得”听着顺耳,重紫背过身不理他。
卓昊讨好:“只因我素来敬仰尊者,听说他老人家的高徒此番也来了,所以特意跑来找你比试,有心试你,想不到你真的没学术法,是我失礼,要不,小师妹打我两下出气?”
重紫不笨:“你会法术,我又打不疼你。”
态度有松动就对了,卓昊道:“那小师妹要怎样,我给你赔礼好不好?”
重紫低头拉衣裳,“衣裳都湿啦!”
区区小丫头,只要哄得她高兴就没事了,卓昊打定主意,忙道:“别急,我这就替你弄干它。”
他轻轻念了两句,挥手,紧接着重紫身上陆续冒出许多烟雾,大约一盏茶工夫,再看时,衣裳已经干了。
重紫瞅瞅他,从地上爬起来,不识好歹地扬脸:“我师父才不用念咒的。”
输给洛音凡天经地义,卓昊并不觉得惭愧,陪笑:“尊者他老人家自然高明,罢了,衣裳干了,礼也赔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方才的事师妹就别再提起,以免伤了我们两派的和气,如何?”
对方突然转变态度,重紫早已猜到他是怕说出去受责罚,心里正没好气,忽然瞥见窗边案上的砚台,顿时眼珠一转:“好啦,我不会说的。”跑到窗边去看风景。
卓昊松了口气:“多谢师妹,那我……”
“师兄!”重紫打断他,回身招手,“师兄快来看,看那边!”
过河拆桥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何况对方年纪虽小了点,却仍是个小美人,卓昊在女孩子跟前向来很有风度,既然知道她不会告状,也就没了顾忌,跟着走过去张望:“怎么了?”
重紫指着远处海面:“青华宫没有墙,要是别人飞进来了怎么办啊,不是说魔尊万劫会来吗,你们不怕?”
“你……”卓昊吞下已到嘴边的“傻”字,保持主人的良好风度,“你以为人人都可以进青华宫?宫外一里设有结界呢,除了宫门,别处是进不来的,你们南华不也一样么。”
重紫认真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哦。”
正在此时,先前那名弟子自第四殿回来了,站在门口唤她:“小师妹,宫主在园里设宴,尊者让我带你过去。”刚说完,他忽然看见旁边卓昊,忙道:“少……”
卓昊咳嗽两声打断他:“既然宫主设宴,师兄快些带她过去吧,我先走了。”匆匆出门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那弟子的眼睛瞬间瞪圆,嘴巴越张越大,几乎可以放进一个鸡蛋。
重紫丢开背后手上的东西,笑嘻嘻跳到他旁边:“师兄,我们快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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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摆在一个大园子里,园内有个大莲花池,或者应该叫做莲花湖,湖上碧波荡漾,红莲鲜美,碧叶翻风,无处不透着融融暖意。
湖畔设了数百桌宴席,主要是招待随从弟子们。
湖中心有个大平台,其上烟柳葱茏,设着主宴,早已坐满了人,规模绝不压于西方佛祖的讲经法会,一眼望去,但见莲花莲叶平铺如画卷,柳枝低垂,其间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