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段轻名果然还是段轻名,他入玄冥派的日子不远了。
自己一年之后也要入灵心派,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必须去做,但这需要一笔数量不小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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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轻名平生所学涉猎极广,除了书法字画这类世家公子的必修课和本身修炼,连剑术,毒术,炼丹……都无一不精,因此顾平林也学过炼丹术,甚至还炼出过极品丹药,奈何他现在全无修为,连控制火候都做不到,炼丹是妄想。不能炼丹,草药是最常见实用的,顾平林采了些寻常草药托王氏夫妻卖,正好不必引人注意。
时光荏苒,一年过去,银子凑齐了三十多两。
顾平林已经十二岁,身体长高了些,看上去仍显得单薄,走路却稳重了,一张瓜子脸仍俊秀得过分,眉眼间却逐渐透出锐气来。
这日,顾平林早早地起床,取出全部银子,坐上王氏雇的牛车进了城。自从段轻名出事,他便不再去家学,也没人追究,顾今早就不再关注这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儿子,顾平生也被母亲强制要求修炼,没空来找麻烦,顾平林的行动反而变得自由起来。
入城下车,顾平林也不买东西,只背着小包袱在街头闲逛,前后走了几条街,直到午时都没找到那人。
时日应该没记错,难道有变?
顾平林暗暗皱眉,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继续走向下个路口。
桥头有株老柳树,树下坐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容貌粗陋,他面前铺了块破布,上面摆着几枚寻常凝血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葫芦。偶尔有路人停下来询问,又摇头走开,男人见东西卖不出去,不免有些着急。
难道是他?顾平林眼睛一亮,没有立即过去,而是快步走到另一条街的脂粉店里买了些粉与胭脂,然后躲进了旁边的僻静巷子。
须臾,一名富家小公子从巷子里走出来。小脸被白白的粉涂得面目全非,身上穿的,正是段轻名那件华丽的红锦衣裳!
顾平林满意地整理了下,确定别人轻易认不出自己,这才朝桥头走去。
“小兄弟,看看我的药?”
“这是什么?”
那男人本是看他穿着不凡,随口一喊,谁知这小孩真的有兴趣,男人见有戏,立刻堆上满脸笑,故作神秘地道:“我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出自仙家的灵丹妙药!”
顾平林瞅他:“既是仙家,你怎么穷成这样?”
男人暗骂这小东西口没遮拦,却没怀疑:“你懂什么!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可惜算命的说我没成仙的命,吃了也不顶事,至于小兄弟你嘛,面相不凡,一看就是个有仙缘的。”还是有钱的,这句忍住没说出来。
顾平林见他吹得不像样,便蹲下来,将每样东西都拿在手里看了看,闻了闻,一一询问,男人欺他年小,只管编出谎话哄他。
最后,顾平林拿起了那个小葫芦:“这里面又是什么?”
其实男人不全是在说谎,这些东西的确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奈何一代不如一代,到他这里,家已经败了,他又是个好吃懒做的,过不下去只好将祖宗的东西拿出来卖,如今上品丹药都卖光了,剩这些不值钱的凝血丹无人问津,再就是这个葫芦。
大半个葫芦都是空的,只底部有一层的白白的粘稠汁液,不知道是哪个祖宗留下来的。男人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估摸着没用,便随口胡诌:“这个东西,是万年灵芝的精华,吃了保你脱胎换骨,长生不老!”
顾平林只打开塞子看了眼,便已确定,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葫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为了捞大的,男人咬牙摸出小刀往手背一划,见鲜血冒出来,他立即捏碎一粒凝血丹撒在伤口上,伤口眨眼间就结了疤:“看到没有?我骗你这小孩做什么!”
凝血丹在修真界最常见,只对小伤有用,性价比最低,寻常百姓人家也不会为小伤口花冤枉钱买这个。顾平林却与寻常小孩一般被唬住:“这些灵丹妙药你卖多少?”
男人暗喜,立刻道:“不多,统共五十两银子!”
顾平林为难:“可我身上没那么多,等我回去拿……”
男人本来就是乱喊试探,真等他回去,让他家大人知道,谎话不就穿帮了?男人忙笑嘻嘻地拉住他,低声问:“你身上有多少?”
顾平林照实答:“三十两。”
这个价格比几枚凝血丹的正常总价还是要高不少。若换个人来买,男人恐怕还会防备,但顾平林是个小孩,男人哪会多想,眉开眼笑:“好说好说!看在小兄弟和我有缘,我就吃点亏,便宜些卖给你了,钱呢?”
顾平林拿出银子晃了晃:“这些!我都要!”
“行行,都拿去!”男人抢过银子,生怕被周围行人发现自己哄骗小孩,站起来就溜,“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先走了。”
顾平林小心地将几枚凝血丹揣好,然后将小葫芦抱着走,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他又躲进巷子,脱下那身锦绣衣裳,到河边洗去脸上脂粉,恢复本来面目。
掂掂手里的葫芦,顾平林难得弯了唇。
这虽然不是男人吹嘘的什么万年灵芝精华,却比灵芝精华更加珍贵!
灵石乳!
它简直是修真界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凡修士修炼到关口都谨慎万分,因为一旦突破失败,自身资质都会受损,前世顾平林结内丹时就失败过一次,虽然第二次成功,但终究还是影响了道途,而这灵石乳能够修复受损的体质!
昔年此物被世家展氏偶然获得,买下此物的人名叫展秋,展秋为此得意了很多年,对外吹嘘,嘲笑对方不识货,将过程都讲得十分详尽,年月日与地点记得分毫不差,顾平林这才有了抢先的机会。
如今有造化诀,顾平林已经不需要灵石乳,但此等宝贝不嫌多,留着总能派上用场。顾平林心情甚好,将段轻名那件锦衣拿去当铺当了几两银子,雇车回到顾家,小心地将灵石乳装进一个小瓷瓶。
没两天,意料中的客人就到来了。
第6章 不可预料
两位客人都身穿蓝白道袍,典型的修士装束。其中一个面相四十来岁,留着漆黑短髯,那张脸生得不太和善;另一个不过三十的模样,清清瘦瘦,一副斯文书生模样,正是灵心派掌门岳松亭座下大弟子陈前与三弟子常锦心。
两人报出来历,顾今慌忙将他们迎到厅上用茶。纵然灵心派在修真界是二流门派,对于顾家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
三人分宾主坐定,等到家仆上过了茶,顾今才赔笑试探:“两位高士怎地有闲心来这凡俗之地?”
陈前开门见山:“府上可是有个名叫顾平林的小孩?”
顾今一愣,答道:“正是犬子,两位高士问他作甚,莫非他闯了祸?”
旁边常锦心笑道:“此事是掌门特地嘱咐的,顾家主不妨请令郎出来一见。”
掌门?顾今念头急转,忙吩咐家仆:“去叫小九出来,让平安他们都过来见贵客,快些!”
那家仆会意,先去通知了顾平安几个,最后才去找顾平林,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看到顾平林慢步朝这边走来。
今日之事都在意料之中,顾平林大清早就收拾好了一切,装灵石乳的瓷瓶被他用混了牛粪狗血的百年老坟头土封住,连同一些必要之物,一同都揣在了怀里。这种珍稀宝贝自有灵气,一些大修只要靠近就能感应到,虽然不太可能碰到大修,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等顾平林到厅上,顾平安几个已经在了,顾平林进门看到客座上的两人,心头不禁一暖,疾走了两步。
大师兄陈前,三师兄常锦心。
常锦心不必说,待人和善,不太管事。至于这位大师兄陈前,前世自己入灵心派之后,被他诸多刁难,后来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与自己,他也很不满,多次当众顶撞自己,然而在自己道脉被废,四大门派上门逼压时,是他挡在前面,争取时间让自己逃出灵心派,而后灵心派地下灵眼被废,门派根基被毁,他也为此身受重伤。
顾平林虽然早知道他对灵心派忠心,却没料到他有如此血性,隔世再见,不由感慨万千。
这边陈前与常锦心受师父吩咐,前来带顾平林走,哪知顾今打着歪主意,把儿子全都叫了过来,陈前正不耐烦应付,恰好顾平林进来,陈前登时眼睛一亮。
“师父果然慧眼,”常锦心赞叹,朝顾平林招手,“你就是顾平林?过来吧。”
顾平林早已熟悉他,走过去。
常锦心见他小小年纪举止稳重,忍不住笑道:“小模样很老成,将来可别像大师兄一样。”
被他揶揄,陈前将眼一瞪,站起来:“人找到了,就走吧。”
顾今猜到他们的目的,正努力地推荐另外几个儿子,闻言急忙站起来:“两位这是……”
“总该问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哪有这么没来由地带人走的?”习惯师兄的风格,常锦心摇头,简单地跟顾今解释了两句。
“这是他的福分,有什么不愿意的?”陈前转看顾平林,“小子,你走不走?”
顾平林点头:“走。”
常锦心乐了:“你可知道我二人是谁,把你卖了怎么好?”
见他逗自己,顾平林一笑:“我听说了,你们是灵心派的修士。”
常锦心反被噎住。
“你看,他都知道,”陈前大手往他背上一拍,赞了句,“好小子,走吧。”
常锦心叹道:“再怎么着急,也该等人收拾好东西……”
陈前直接摆手:“那些俗物,不必带了!”
前世他就是这样说走就走,所以顾平林才趁早做了准备,将灵石乳揣在身上。常锦心见状,无奈地跟着站起来,与顾今作别。
顾今大为失望,见其余几个儿子都看着自己,便故作迟疑:“我们父子一向感情深厚,恐怕小九一时离不得,还请两位高士行个方便,在舍下多住上两日……”
“感情深厚?”陈前嗤笑,瞟着顾平林。这小孩身上的穿戴远不及几位兄弟,比下人好不了多少。
话中讽刺味太浓,顾今老脸微红:“他毕竟是我的孩儿,说走就走,这……”不待他说完,陈前就丢出一物。他下意识地接在手里看了看,惊道:“浣骨丹?”
修者炼气三转后便会浣骨结外丹,这种浣骨丹对成功结外丹很有帮助,大派中不算难得,于顾家却十分稀罕。顾今喜得满面通红,知道对方用意,忙顺水推舟改口道:“能拜入贵派是犬子的福气,我也只是担忧,他自幼不曾离家,行事恐有不妥之处,还要劳烦两位多多指点,代为管教一二。”
他假意关心两句,又转向顾平林,严厉地道:“用心学艺,不可懒惰,总要记得你是顾家的人。”
陈前已经不耐烦,径直走出前厅去了,常锦心忙与顾今拱手告辞,带着顾平林跟上去。
三个人刚出门,里面顾平生就叫起来:“那个婢生子能去大门派,我们为何不能!”
“住嘴!”顾今低喝。
……
听到身后的闹声,常锦心摇头,轻轻拍了拍顾平林的后脑。
顾平林根本就不介意这些,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便坦然一笑,没有回头。
陈前赞赏:“道途之上,原不该为俗事挂心。”
常锦心也点头:“大师兄说的对,你资质上乘,只要潜心修炼,必有大成。”
“这点资质算什么,”陈前突然转了态度,严厉起来,“入了山门你就知道,山外有山。”
前世,顾平林是这批新弟子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他这么说显然是故意,顾平林明白他的好意,应道:“明白了。”
陈前闻言很是意外,见他真的没有半点不甘的样子,心里满意,便不说什么了。
村口两只金雕悠闲地踱着步子,乃是灵心派驯养的灵禽坐骑,每只皆有一人多高,毛色有光,引得许多人围观,灵雕对凡人自然是不屑一顾,见到陈前两人方才俯首。陈前跨上雕背,常锦心与顾平林骑一只,灵雕展翅生风,带着三人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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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白天赶路,夜晚随便找客栈住下,常锦心很细心,定时喂些丹药与顾平林充饥。这样走了几日,顾平林不叫一声苦,更不多问一句话,陈前两人暗暗称奇。他们这次是奉命出来挑选新弟子,任务完成才过来找顾平林,如今还要去接那几十个。
这日刚启程不久,迎面突然遇到一群骑着灵鹤的修士。
灵鹤在修真界乃是上等坐骑,不仅速度快耐力久,外形也最为修士所喜,更衬得人仙风道骨。寻常门派有一两只灵鹤已经难得,对方却有十几只,俨然大手笔。
“又是那个王八派。”陈前低哼了声,就想避开。
玄冥派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一流大派,门下弟子大多高傲,眼睛都长在头顶,十分看不起灵心派这些二流门派,偏偏两派隔得不远,灵心弟子无故受了不少闲气。
常锦心也不欲多事,正要远离,不料那队伍中一名女修突然高声招呼:“那边可是灵心派的陈师弟?”
女修外貌才二十几岁,长得干净爽利,鹅蛋脸上一双大圆眼很是生动,此女乃是玄冥派掌门占人杰座下亲传弟子之一颜飞秀,入玄冥派百年,结了外丹,修为已达化气八重境,十分了得。
顾平林自是认得她,暗忖。
算时间,段轻名此时也已经随姨母拜入玄冥派了……
玄冥派固然招人厌,但颜飞秀实在是不错,而且她似乎对陈前有些意思。常锦心忙拱手回礼:“原来是颜师姐。”
陈前别过脸,假装不见。
颜飞秀朝常锦心笑道:“昨日我遇到贵派的任师弟,他们正带着一群孩子回灵心派,我估摸着你们也是过去接人的,如此,倒不必去了。”
原来那批新弟子已经被任凭他们接走。常锦心忙道谢:“幸亏有师姐告知,否则我们又要白跑一趟。”他边说边朝陈前示意,颇有些促狭:“师兄你说是不是?”
颜飞秀笑道:“好你个小常,跟我玩心眼,改日看怎么收拾你!”
“师妹,理那些闲事做什么,还不快走!”前面那人催促。
陈前冷哼。
颜飞秀抿嘴,歉意地朝常锦心点头,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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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派低头不见抬头见,陈、常两人都小有名气,对方岂会认不出来?分明是故意的。无故受了闲气,陈前也不是真没头脑,忍住没与对方冲突,只是脸色一直不好。既然那批新弟子已经被接走,两人便调转方向回门派。
又行了七八日,前方出现一条莽莽山脉。
远望,群峰拥翠林,白云绕飞瀑,其间灵气充沛,两道支脉犹如缠龙般伸出,气势磅礴,山上隐着无数房舍,乃是玄冥派所在。
这条山脉正是修真界有名的潜阳山脉,乃八大灵山之一,得天地造化,长出无数灵脉灵眼,两大支脉虽然被玄冥派所占,但支脉上又有许多小分支,不少二三流门派都建在附近,多少也沾了光,而灵心派就在其中一条分支上,恰好地下又有个灵眼,因此受益甚多。
灵雕带三人落下,停在山门外,大凡门派都有规矩,入山门后必须步行以示敬重,三人下了雕背,两只雕便自行上山去觅食玩耍。
常锦心将顾平林背起,轻身上山。这里是灵山小分支,一路上仍能见到许多奇花异草,环境清幽美丽。陈、常两人已臻化气境,踏叶而行,一掠数丈,不消一盏茶功夫就到达山腰的大门。
门外有一片宽阔平台,常锦心将顾平林放下,笑着推他:“你还有许多伙伴,进去看看。”
顾平林当然知道里面有哪些人,点头。
眼前,一排宽阔的石级延伸向上,通往高高的大门,门上“灵心入道”四字牌匾如此亲切熟悉,竟宛如昨日所见一般。
今世,自己也将在这里开始道途,一切又重头。
断然抛开陈旧的记忆,顾平林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着两人拾级而上。正门平日是关闭的,两名守门弟子见到陈、常两人连忙上来作礼,三人从两侧小门进入。
绕过穿堂内那块熟悉的大石屏,走出后门,面前便豁然开朗。
对面巍峨的大殿正是灵心殿,中间有个大广场,能容数千人,前面整齐地放着许多石蒲团,有的石蒲团上已经坐了些修士。后面的空地上站着几十名装束不同的少年,三五成群,兴奋地说着话。毫无疑问,他们就是灵心派这次招收的新弟子。
顾平林猛地站住,紧紧盯着其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大眼睛里,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身材较两年前越发高大,那人站在少年们当中,纵然只着一袭素衣,也犹如鹤立鸡群。他正与十几名少年男女谈笑风生,略侧着脸,夕阳恰好斜斜地照着弯起的唇,为那抹笑意平添了一层暖洋洋的色彩,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真的是温温雅雅,和气可亲。
唯有那挺俊的鼻梁,在阳光下默默地雕出一道凉凉的、深刻的阴影。
第7章 重逢对决
段轻名,他来灵心派做什么!
难道……
顾平林心头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可能!他是拜入了玄冥派的。
然而,玄冥派的弟子会来灵心派走动,跟众人这么和睦?
顾平林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什么比眼前场景更震撼,以至于思绪都有些错乱,差点失了一贯的冷静。
正如前世那样,那人将所有冷血凉薄全都藏在皮下,言谈幽默,妙语如珠,偶尔一句话逗得众人大笑,男的女的都很喜欢他。
“常修士!”
“陈大修,常修士!”
……
少年们认得陈前与常锦心,高兴地朝这边作礼。
段轻名便跟着侧身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看陈、常两人,而是直接看向了旁边的少年。
白石栏杆边,少年挺直地站在阶上,几年不见,眉眼长开,脸部轮廓逐渐分明,褪去了不少女气,他正紧紧锁着眉,抿着唇,这种似曾相识的、超越年龄的严肃,反而为那张秀丽的脸添了几分威严气质。
长发严谨地归总在头顶,用银冠束成马尾,唯有几缕斜掠的黑发半掩前额。大眼睛里的凌厉之色不减,隐隐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迷惘与震惊。
段轻名便微微扬眉,笑看他。
众弟子也发现了顾平林,都好奇地望着这个后来的小伙伴。
陈前只朝众人点了下头,也不说话,径直朝对面大殿走。常锦心笑着推顾平林上前,简单地向众人介绍了两句,然后就留下顾平林,自己也快步去了大殿。
身上汇集了无数视线,顾平林一双眼睛只盯着一人。
半晌。
段轻名终于含笑开口:“小九你也来了,真是有缘。”
这种故作惊讶的语气,顾平林平生最是厌恶。看此人的反应,他分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顾平林低哼了声,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就走。
“干什么?我这还有事……”段轻名貌似为难,行动却无比配合,被他拉着走了。
顾平林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快步走到僻静之处。
“好了,这里够清静了。”段轻名果然站住,他个子高大,将顾平林也带得停下。
顾平林丢开手,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面前人素衣不改,暗紫色的发带垂下,上面装饰的金珠也没有了,越简单的装束,反而越显气度。
十四五岁的脸,已有了前世的俊逸模样,飞挑的双眉伸近鬓角,眼睛拉长不少,那抹红色魅影倒是越发鲜艳,妖气更重。
看着这张酷似记忆中人的脸容,顾平林放了心,又莫名地生出了一股闷气。
他神情极度不善,段轻名却毫不介意,“嗳”了声,温和地拍拍他的肩:“一别两年,想不到我们还能有缘再见,还成了同门师兄弟,我真的很高兴,你怎么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嗯?顾小九?”
顾平林不理他的鬼话,问:“你为何在这里?”年龄增长,声音不似之前尖亮,却依然锐利,不算太动听。
段轻名闻言莞尔,反问:“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顾平林道:“你应该入玄冥派。”
段轻名微微眯眼,饶有兴味地道:“我为何要入玄冥派?”
顾平林道:“你的姨母不是玄冥派的大修么,以你的资质,玄冥派定会全力栽培,前途无量。”
段轻名看了他半晌,笑起来。
顾平林皱眉:“有何可笑?”
“想不到你对我的事这么清楚。”
“众所周知,并不稀奇。”
“哦?是吗?”
顾平林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重复:“我的问题,你为何在这里?”
“这嘛……”段轻名笑道,“因为你啊。”
“我?”顾平林变色。
没错,是自己失算了。
提前见面挑衅,本是想让他注意自己这个对手,早作准备,因为自己占了重生的便宜,这场较量已经不够公平,谁料此举竟弄巧成拙——此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得下挑衅?让这个妖怪产生兴趣的后果就是,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打听到自己要入灵心派的消息,跟着过来了。能收到绝顶资质的徒弟,岳松亭当然求之不得,他入灵心派简直没有半点阻碍。
段轻名上前一步,低头凑近他:“咦,你好像不高兴?”
事情发展与前世有了出入,顾平林心情复杂,半晌道:“你立刻走,去玄冥派。”
“理由?”
“玄冥派的功法更适合你。”
因为他那大名鼎鼎的神级《补天诀》,正是根据玄冥派功法所创。灵心派没有这样的帮助,没有《补天诀》的段轻名还会是强者?
“喔,玄冥派功法更适合我,”段轻名跟着重复了遍,奇道,“你又如何知晓?难道你懂玄冥派功法?”
顾平林恢复冷静:“修真界功法与术法素来相辅相成,我虽不知玄冥派功法,却见识过玄冥派剑术,追求极致的爆发,料其功法亦有相通之处,你若入玄冥派,道途之上,必定事半功倍。”
“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理由,”段轻名颔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那,我入灵心派呢?”
顾平林想也不想:“你会败给我,我比你更适合灵心派功法。”
“哦?”段轻名笑道,“这么说,我更该留在灵心派,在你最擅长的方面胜过你,才更有快感啊。”
顾平林侧过身,冷笑:“这种可能,不存在。”
“自信得过分,我喜欢,”段轻名不紧不慢地道,“我的问题说过,现在轮到你的问题了。”
顾平林抬眉:“嗯?”
段轻名慢步踱到他身后,低头凑到他鬓边,示意他看来时那曲折的游廊,不紧不慢地道:“我来了一天,仍不知道这条路。”
顾平林心头“咯噔”一声,镇定地道:“所以呢?”
“你对这里很熟悉,”段轻名道,“据我所知,你从来没离开过顾家,又怎会熟悉灵心派地形呢?”
顾平林紧抿了唇。
段轻名在他耳边轻笑:“我猜,大概也是巧合了,你说呢?”
心念快速转动,顾平林索性转身盯着他:“你既然有把握胜过我,还需要试探?你也说了,那不过是据你所知,但这世上之事,谁又能尽知?”
“有理,”段轻名果然没有追究,“就快见掌门了,先过去吧。”
他说完便笑着离去,留下顾平林独自站在廊上。
至此,顾平林才明白陈前说的“山外有山”是什么意思,有段轻名在前,谁还敢论资质?可恨的是变化来得太突然,眼见他错入灵心派,自己一时心乱,竟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就如同前世,在此人面前,自己总是一再失了冷静。
今世依然如此?顾平林握拳在石栏杆上轻轻地砸了下,叹了口气,也朝着大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