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初这才察觉言语过于轻佻,没等她再开口,西聆君又颔首道:“没错,有交易的是朋友,不算外人。”
提起那场交易,雁初想到被他骗了,羞恼之下冷声道:“西聆君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会有的,一回生二回熟么。”西聆君边随口说,边顺着小径朝前走。
雁初噎得满脸通红,紧抿着唇站在原地,待要负气离开,却发现身后的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之下只得跟上去。
行走林间,仿佛身在画中,时有鸟惊飞,全不似表面上死寂一片。
枫叶拂衣,如手轻柔;枫声熟悉,如人叹息。
往事?与丢失的往事有关吗?
雁初垂了凤眸,默默前行。
对枫叶,她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当年初醒,第一次看到书房的红叶图就发了半日呆,越小将军为此特意寻了两株上好的枫树种在园里,每逢秋日好天气,兄妹二人在树下切磋刀法,秋影在旁边煮茶,共看红叶映夕阳。
后来嫁入云泽家,萧齐特意为新婚妻子建枫园,两人仅仅共赏了一度红叶,正如同这场浅薄的夫妻缘分,每夜伴着孤枕枫声,她都觉得只有听不尽的凄清,直到最后,她才终于明白那是为什么。
死去的王妃归来,如今的枫园装满了她所有的怨恨、恶毒与伪装。
她更没料到,有朝一日会与大名鼎鼎的永恒之主共赏红叶。
最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对她有救命之恩,了解她的一切,她甚至有种被掌控的感觉,正因为这缘故,她对他总是带着种很奇怪的排斥感,不愿走近他,可是见到又很踏实,尤其是在发生那样尴尬的关系之后。
枫叶翩翩,秋色婉娩,小径尽头又见洞府。
“到了。”西聆君丢下这句,径直朝前走。
望着他的背影,雁初咬住唇,拥有这样的地位,世上之人他只怕都不曾放在眼里过,相比之下,自己赌气的行为就更显幼稚了。
只是那扇门……
雁初沉默半日,终于也迈步走过去。
没有惊讶,仿佛就应该是那样的,没有桌椅,洞中央有个简陋的架子,下面有火烧过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生过火堆,角落里有一张宽大的简单的石床,上面铺着简单素净的被褥,床头放着一个烛台。
雁初轻轻地吸了口凉气,道:“这是西聆君闭关修行之处?”
西聆君站在床前:“过来吧。”
视线被牢牢地锁定在了那张石床上,雁初早顾不上话中暧昧,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宽大的浅蓝色长袍,覆盖着两个纠缠的人……
女子在下面无力地娇喘,男人并未打算放过她。
“在想谁?”
“没有……你!想你!凤歧!你……过分!”
“是么。”
……
手抚过石床边的枫叶纹,雁初脸色有点白,飞快缩回手后退两步。
西聆君无视她的反应,随手取过一件东西:“识得此物否?”
看清那是什么,雁初忍不住哆嗦起来,只觉胸口一阵比一阵发紧,呼吸困难,她勉强按捺住心头悸动,镇定地答道:“这是双火莲样式的烛台,我刚醒的时候,家中用的便是这种,如今两百年过去,市面上的双火莲早已不是这样了。”
不待西聆君说话,她匆匆往外走:“此地无枫可赏,还是出去吧。”
再无来时的好心情,眼前无数枫叶招展,每一片都那么刺目,每一片都如同残破的心。
不知道方向,雁初迷迷糊糊地顺着路走出很远,最终踉跄着在一株枫树下停住,紧紧捂住胸口。
方才所见竟像是刻在了脑海里,再也抹不去。
枫叶纹,连心的枫叶纹,不去感叹它的巧合,她只知道,如今的她仍然能熟练地雕出那样的枫叶纹,那是越家刀法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一叶花?轮回之花?”
“这个烛台好不好看?是外面最时兴的样式呢。”
……
猛地一阵眩晕,头疼欲裂,雁初急忙伸手去扶旁边树干,冷不防被另一只手握住,不轻不重,带着比她略低的、独特的体温,那种安然的味道就和他的人一样。
雁初抬眸看着他。
“没事吧?”那双眼依旧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变化。
“我认识西聆君,”雁初忽然道,“世上人那么多,若你我素不相识,你又怎会救我呢,只是我又为何失去了记忆?”
西聆君道:“走吧。”
不容反抗地,他扶着她慢慢地朝林外走,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刚出枫陵就见岚使者等在门口,他见到西聆君就上来禀报:“弈主,白奇将军到了。”
“让他再等片刻。”
“是。”
雁初心头一动,待岚使者退下,她便假作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倚在西聆君身上,不解地问:“莫不是冰国扶帘将军门下的白奇将军?西聆君与地师有交情,与冰国也有往来?”
西聆君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答道:“冰帝寿元将尽,佞臣宠妃当道,太子处境堪忧。”
雁初试探道:“西聆君很忧心冰国的事?”
西聆君道:“永恒之间虽不插手外事,但与各国也有些往来,我亦出身冰国。”
“是我失言,”雁初面露惭愧之色,从他怀里离开,“既然有贵客,雁初就不耽误西聆君会客了。”
西聆君看她一眼,转身道:“婉玉,随我去见客。”
轮椅声响,扶帘婉玉果然从石后移出来,嘴角噙笑,低垂着眼帘,温温柔柔地答了声“是”,然后便跟着他走了。
茶楼,特殊的房间里,陈设极为讲究。南王文朱成锦独自端坐榻上,身着不太显眼的黑色外袍,抬眸看向进来的人。
身段比往日更加单薄,素净的脸不施脂粉,艳光收敛,惟有那双凤眸,依旧含着笑,再无以往那种刻意的媚态,深邃得令人捉摸不到任何情绪。待她站定,身上立时散发出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如同闻名于世的越家刀。
“恭喜南王殿下。”雁初作礼。
漆黑双眸变得更加明亮锐利,南王示意她坐,口里问:“喜从何来?”
雁初往旁边椅子上陪着坐了,答道:“地国之变,相王迟早即位,殿下的宝押对了。”
南王没有继续这话题:“来意?”
雁初道:“萧齐安排出使冰国,殿下不打算动手?”
南王道:“本王不做白费力气的事。”
雁初道:“看来殿下早有准备,莫非殿下的使者已经捷足先登了?”
南王道:“自然,实际上本王根本无需担忧,地国之变如你所言,相王迟早即位,冰国与牧风国即将自顾不暇,又岂有余力管我国事?”
“所以殿下不必担心他们会插手坏你的大事,”雁初点头道,“殿下不打算动使者,但必须为我杀掉一个人。”
“谁?”
“秦川琉林,他只是个副手,杀他无需费太多力气。”
“好,”南王应承得很干脆,“使队过境时遭遇牧风国行刺,秦川将军为保护使者身亡。”
雁初再次起身作礼:“多谢殿下。”
南王点头,面容越发添了三分光彩,灼灼生辉:“今日的你,才配与本王合作。”
雁初恭声道:“殿下抬举。”
于对方来讲,之前的她是棋子,也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两名下人走进来,半跪在小几前奉上热茶,然后悄然无声地退走。
南王忽然问道:“定王府内近日出了何事?”
看来府中异常他已留意到了,很可能还派人试探过,结果不难猜测,只要是撞上萧炎的人,估计都有去无回。
雁初想了想道:“殿下不必急于知道,总之是好事。”
南王便不再问。
别了南王,雁初小心地从后门出了茶楼,尽量避开热闹人群,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子,就到了云泽家祠的后墙外,萧炎果然坐在墙头上等她,黑袍长发,笑眼弯弯,俊秀的脸在阳光下显得生动无比。
“师父的表情告诉我,交易很顺利。”
“多谢你掩护我。”雁初其实没想到他真的会帮自己,他的存在就是个变数,让人难以掌控,这一刻或许讨人喜欢,下一刻或许又分外可恶。
“你真的要继续吗?”
“我就是要让秦川琉羽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报仇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萧炎俯视她,“你看,人总是会死,再过个一千多年他们自然就死了,那时你的仇不也一样报了吗?”
雁初失笑:“这么荒谬的道理你也说得出来。”
萧炎觉得理所当然:“同样的结果,何必在乎方式?”
跟此人讲道理的绝对是傻子,雁初摆手道:“我懒得跟你说。”
“我的花啊,”萧炎仰脸对着阳光叹气,“它为何不肯结果呢!
雁初始终难以理解他对花的执著,忍不住说道:“你明知它不可能结果的。”西聆君肯将残花送与他,自然是因为这个缘故,世上也只有他这种疯子才会上当。
“我知道,”萧炎摸摸心口,“可是我和你一样怀有希望啊,所以不愿意放弃。”
听他又开始胡扯,雁初纵身跃入墙内,径直回房了。
有了南王的承诺,雁初便只需等待结果,她果真邀了平阳郡主出来,助萧齐回绝了亲事,焰皇果然没有再提。然而琉羽听说此事后又恼了一场,萧齐不好与她闹,惟有忍气搬进书房,想借冷落警醒她。雁初对此视而不见,每日间照常言笑,心里盘算着如何再找机会见卢山迟,想来这几次相见,卢山迟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从永恒之间的雪洞中出来,雁初照常问了句:“西聆君在吗?”
岚使者答道:“弈主外出未归。”
雁初走了几步,忽然道:“我胸口有些疼,要歇息片刻。”
岚使者微惊:“好好的怎会疼,莫不是旧疾犯了?”
雁初勉强一笑:“不妨事,我坐坐便好。”
“弈主前日为姑娘准备了药,”岚使者忙将她扶至旁边亭子里坐下,“姑娘在这里等,我去取来。”
枫陵之内依旧静谧,脚底石径往前延伸,陡然间,四周枫叶无风而动,叶片指西。
杀阵!雁初惊觉,倏地止步。
印象中的杀阵不是这位置,而且本该有的标记怎不见?
来不及思考,数道剑光再次自四面射下,弯刀在手,雁初边挡边退,刀与剑的碰撞,但见一团团火花爆裂,火星飞溅如雨。
再次误入凶险杀阵,雁初并不担心,岚使者取药回来不见人,自然会寻找,她只需支撑片刻就够了。
突然间,剑网中多出一道掌风!
雁初扬刀挡开,目光乍变凌厉:“是谁!”
无人回答,对方掌风接连而来,遭遇偷袭,雁初一时竟支拙,惟有勉强移动身形,避开要害。
剑风穿透肉体,发出“扑”的一声,左肩头受创,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对方原本出手还有几分谨慎,此刻见她受伤,就如同失去顾忌,掌风更加紧迫,已是安心要置她于死地。
等不及了吗?雁初目光一闪,猛然扬刀!
她可是更等不及呢……
艳艳光照,如同烈火燃烧,铺天盖地而来,足底土石崩坏,方圆数十丈内的枫树全部断折,杀阵告破!
故意入阵引对方出手,故意受伤令对方掉以轻心,等的就是此刻,找准对方所在的位置,不令其有逃遁的机会。
沙土落尽,现出两道人影。
雁初执刀而立,刀锋直指对面轮椅上的女子:“果然是你。”
秋影之事让她开始怀疑永恒之间,试问寻常使女又如何有能耐从牧风国将军府取得印信?上次无端误入枫陵更证实了这个猜测,她不可能记错路,是有人想借杀阵杀她,所以她向西聆君求得阵图,学得破阵之法,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能让西聆君袒护的人只有这位扶帘公主,能成为永恒之间的公主,可知他二人关系不一般。
扶帘婉玉很快恢复镇定,眼底有恨色:“是他教你破阵的?”
雁初没有否认,冷冷地道:“不论你我之间曾经有何仇怨,秋影之死是你造成,我今日必杀你。”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杀我?”
“借杀阵来对付我,可见你虽有小小法术,武功却不及我,公主,我说的对不对呢?”
真气贯注,弯刀光华四射,如同新升血月,展现出勾魂夺魄的美丽,一阵飒飒声响,刀风再起,杀气中透着果断。
扶帘婉玉反应也不慢,连人带轮椅横移两丈,同时抬手回掌。
越家刀法本就闻名于世,此刻雁初满心复仇,全神施为,更是威力倍增,扶帘婉玉虽说功力胜过她,终究行动不便,招式上吃了亏,应付起来甚是狼狈,扶帘婉玉心知不妙,忙借势想要退走,雁初哪容她逃,刀势一变,将她去路封死。
扶帘婉玉作色:“越夕落,你当真敢动我?”
迟迟未得手,雁初也暗暗着急,道:“杀了你,我会向西聆君请罪。”
刀风凌厉,绞碎半边木轮,扶帘婉玉跌落轮椅,翻滚着避开杀招,连声音也变了:“你可知道你身中冰解术是谁下的手!”
雁初恍若未闻,刀光无情,化作最终的杀招,巨大的圆形光环当头罩下。
扶帘婉玉无处可退,惊呼。
忽然,一道力量硬生生地插入战局。
两下碰撞,对方的强大立时显现,越家刀最强招式竟如儿戏,所有变化都在那无形的力量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雁初受此冲击,整个人倒退三丈,滚落在地。
来人一袭蓝袍,站在扶帘婉玉身旁,黑眸冷冷。
向他求取阵图,目的是为了杀永恒之间的公主,他会发怒实属情理之中的事,雁初没觉得奇怪,有的只是失败的懊恼,与即将受到何种处置的担忧。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果然看到扶帘婉玉眼底深藏的笑意。
扶帘婉玉拉着那浅蓝色广袖,低声道:“你总算来了。”
西聆君没有表示,吩咐赶来的使女:“送公主回去。”
待到扶帘公主等人离开,雁初这才开口道:“取牧风国将军府印信,此事的主使是扶帘公主,贵门法规对她有用否?”
西聆君道:“在永恒之间,你能做的事是饲花。”
言下之意很清楚,雁初果断地收了刀,拜伏于地:“今日冒犯公主,求西聆君宽恕。”
这个人看似温和,实际手段狠辣,对触犯自己的人绝不留情,当年塞城弈战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今他名为退隐,但观其行事,委实不像是清心淡然的隐者,雁初并不想激怒他,以至复仇时发生什么意外,因此她故意没有处理伤口,任凭肩头鲜血长流,细声恳求,甚是可怜。
西聆君缓和了神色,道:“起来吧。”
雁初松了口气,刚起身手便被他握住,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注入身体,水流般无形,不可抵抗,只消片刻工夫,肩头伤口便已止血,愈合了。
“又在盘算如何杀她?”西聆君拉着她往回走,“你应该先做更重要的事。”
“我明白,”雁初道,“只是我与她究竟有何恩怨,难道不是因为嫉妒?”
西聆君道:“何解?”
雁初迟疑道:“定有不少女子想要走近西聆君吧。”
“惟独你得到了我?”
“雁初不敢妄想。”
西聆君道:“她想杀你,我也想杀你。”
语气难辨真假,雁初惊得手一抖,勉强笑:“西聆君真要杀我,当初又怎会救我?”
西聆君道:“害怕了?”
她恨他无情,却也能亲自买来胭脂丹,无情地打掉亲生孩儿,方才情景恍如往事重现,引得他动了杀意,有那一瞬间他几乎是作了决定的。然而,之前能容忍她,如今也照样下不了手,看着她受伤认错,怒气已不由自主地消了几分,记忆里嚣张任性的女人忘记了他,居然还会畏惧他了。
雁初道:“我不记得什么了,请西聆君容我先报了家仇,之后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西聆君重复了遍,放开她,“这我可以答应你。”
胜利者
得到他亲口允诺,雁初总算放了心,两人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西聆君令使者送她回定王府。走进外大门,雁初就察觉气氛比平日不同,分外沉闷凄惨,侍者们小心翼翼地进出,连应答声音都比平日低。
难道是……雁初心情好起来,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这么快啊……
厅上,琉羽果然伏在萧齐怀里,哭得两眼通红。
“我不信!会不会弄错了,萧齐?”
“羽儿,你先冷静……”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大哥,我不信!不信!”
……
雁初特意路过门外,不解地朝里面张望。
“是她!”琉羽见到她便分外激动,疯了般扑过来,“我知道了,这都是你设的计,是你害死我大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雁初皱眉避开,毫不掩饰目中厌恶之色。
萧齐立即拉住琉羽:“羽儿,你胡说什么!”
琉羽摇头哭道:“要不是她透露出使冰国的消息,我怎会让大哥去?她故意让我听见的,一定是她!”
萧齐看了雁初一眼,道:“你不是说是萧炎吗?”
“不是,是她说的,”琉羽冲口而出,“她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要丫鬟来告诉我!”
雁初暗笑。
真是被气昏头了呢,连在枫园安排眼线的事也不隐瞒了,弄权后院,萧齐,好好看看你这个“温柔善良”的心上人吧。
果然,萧齐脸色不好了,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琉羽哪里还顾得失言不失言,狠狠瞪着雁初道:“我大哥只是副手,他们不冲使者去,为何独独针对我大哥,是你!是你派的人!”
萧齐吩咐丫鬟将她强送回后园,然后才转向雁初,微露愧色:“我不知她在枫园安排了人。”
安排人的又不只她,雁初没有揭穿:“出什么事了?”
萧齐道:“前往冰国的使队途中遇刺,秦川将军为保护使者,遇害了。”
雁初“哦”了声,面不改色地道:“定王多劝慰她吧,我先回枫园了。”
“果真是你?”
“我一定要跟着难过,你才不会怀疑?”
“我没有那意思。”
雁初看着他半晌,莞尔:“气话而已,我只是……想起了我大哥。”
萧齐愣了下,费力移开视线:“我……”终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雁初慢步走了。
远远的,萧炎半坐在曲桥栏杆上,一条腿伸在地下,脚底踩了个人。
“姑娘,姑娘救我!”红叶本是面如土色,见到雁初顿时重现光彩。
雁初无动于衷,走过去。
红叶抓住她的裙摆:“王妃,我是晚枫啊,王妃救我!”
雁初冷眼看她:“晚枫?”
红叶面露羞惭之色,含泪道:“是王上之命,他说姑娘可能是失忆的王妃,让我来试探,我家中尚有父母兄弟,不敢不从,他又亲口保证不会伤害你,我才答应的,我从没想害你啊!”
雁初俯身问:“那我是王妃吗?”
红叶沉默。
“罢了,眼下不是闹事的时候,杀了她不好跟萧齐解释。”雁初朝萧炎示意。
红叶站起身,低声道:“多谢……姑娘,只是王上那边怎么办才好?”
“该说的就说,你是个丫鬟,岂能打听到所有的事,”雁初道,“没有下次机会,你好自为之吧。”
“晚枫明白。”红叶作礼退走。
等到她离去,萧炎道:“听到好消息,心情怎样?”
雁初倚在栏杆上,半晌轻声道:“萧炎,我们是一类人呢,都坏透了。”
“我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萧炎凑近她,邪恶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还信任西聆凤歧吗?我可爱的师父。”
雁初不答。
正是那轻易的信任,令她失去该有的警惕,对永恒之间毫无防备,以至于被引到景山,害了秋影。作为旁观者,这个恶魔总能看得那么清楚。
萧炎道:“紫芝可是长在风火泽,危险的地方。”
雁初道:“用它真能治血僵症?你没记错?”
“想要相信,却又怀疑,师父你在自寻烦恼,”萧炎眨眼,“除了我和西聆凤歧,世上还有谁知道紫芝的下落?”
他越认真,就越难看出真假,雁初虽没那么防备他,但要说完全信他那也是扯蛋,她警惕地盯着他的眼睛:“依你推算,那株紫芝的成熟时间是……”
“下个月,”萧炎道,“你要如何脱身?”
“我自有办法,”雁初沉吟道,“风火泽是焰脉泄处,终年恶火燃烧,我只是寻常焰国体质,恐怕难以深入。”
萧炎道:“身负邪火灵的我最适合去,你的目的太明显,师父。”
雁初道:“我只求你这次。”
萧炎不解:“又没人患血僵症,你要它做什么?”
“总之我必须拿到它,你若不愿意……”雁初沉默片刻,苦笑,“罢了,就算你不肯帮忙,我也不会怪你。”
萧炎道:“真的吗?”
雁初“嗯”了声,倚到他怀里。
萧炎低头看心口处那只手:“引寒针,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雁初挑眉,将针推近两分:“你仍然受制了。”
萧炎道:“可是你忘了,生与死对我来说都无太大的区别,你的威胁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雁初放开他:“你真的不肯帮我?”
“当自由就在面前的时候,我不会去冒险,被人控制的感觉令我厌恶,”萧炎叹了口气,道,“你也厌恶这里,不如跟着我走吧。”
雁初微笑了:“去哪里?”
萧炎道:“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何必执著?不如陪我几年,我利用这片刻的自由带你走遍五灵界,送你此世快活,然后我们各自转世,岂不好?”
雁初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远远地唤她:“姑娘,永恒之间有使者到了。”
来的人是岚使者,白袍清闲,正独自坐在厅上用茶,他见了两人就连忙站起身作礼。雁初才与西聆君别过,对于他的到来也很意外,重新请他坐,萧炎倒是乖乖地站到雁初身旁。
“劳动使者了,”雁初先客气几句,接着便问道,“不知西聆君有何吩咐?”
岚使者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萧炎。
萧炎不识趣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岚使者颇为尴尬,无奈之下只得朝他作礼:“弈主吩咐,要在下单独与雁初姑娘说几句话,还请元君暂且回避。”
萧炎想了想,又问:“我不回避,你能强迫我吗?”
岚使者愣了下道:“在下岂敢强迫元君。”
“既然不敢,那还是让我听吧。”
……
雁初忍笑道:“萧炎你先出去下。”
萧炎索性倚在她的椅子扶手上,道:“你应该相信我。”
岚使者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含笑道:“也罢,弈主命我给姑娘送草华丹来。”
洁白玉瓶,启塞已有芳香扑鼻,草华丹,取千草精华而炼就,传说中的续命灵药,垂死之人得一粒便能续命十年,此丹极为稀罕,估计只永恒之间才有了。
萧炎眨眼,弯腰在她耳畔道:“此非礼物,而是企图啊。”
雁初没有接药:“西聆君好意,雁初心领,然无功不受禄,有劳岚使者带回去,代我说声多谢吧。”她倒不是气愤他包庇扶帘婉玉,他可以当着焰皇袒护她,自然也可以袒护别人,她要为秋影报仇,而扶帘婉玉是永恒之间的人,彼此都没有理由让步,她仅仅是不想再多欠他而已,毕竟欠了情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