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看住持。
住持上前回道:“敝寺确实有过一位海明长老,外出云游未归,只因老衲来得迟,与他素未谋面。”
连华拭泪:“连华在这池塘里已有百年,十二年前一场大旱,池水枯竭,幸亏海明师父每日担水相救,连华受此恩情,本想修得人身再行报答,谁知他却被郑可所害,死得不明不白,好在苍天有眼,事隔十年,郑可竟又住进来,还自己换掉了房间里所有带‘佛’的东西。”
海公道:“于是你便杀了他。”
连华点头。
陶知县道:“胡说!胡说!那海明十年前就出门云游去了,至今未归,不知死在了哪里,怎的怪到郑可身上!”
海公也道:“你如何知道他被郑可所害?”
连华道:“连华不敢有半句谎言,海明师父其实并未出门云游,全是郑可对外胡说的,十年前的六月十六夜里,郑可就已将他害死,用铁链捆了沉在池底。”她伸手往池塘中间一指:“就在那里,郑可怕人发现,因此特地出资修建寺庙,不准外人动池塘。”
想不到竟有这等隐情,众人面面相觑。
海公沉吟片刻:“你既是妖怪,当有法力,为何不搭救他?”
连华泣道:“他是连华的恩人,连华怎会不想救?只因那时修行太浅,几无法力,直到三年前才躲过天劫,勉强修成人身,却又惧怕寺中佛法,不得出来行动。”
红凝道:“所以你故意让这池里的莲花都在六月十六那天凋谢。”
连华道:“尸骨沉在池底无人知晓,恩人必定难入轮回,在地府受苦,花期乃是花神制定,连华不敢有误,只得私下让它们提前凋谢,好教人发现池中古怪,或能让恩人的尸骨重见天日,可惜始终无人领会。如今总算迎来大人,连华待要鸣冤,谁知大人一身正气,身边护卫又佩带刀剑,煞气甚重,故迟迟不敢现身,好在天赐良机,郑可也来了,连华才得以为恩人报仇。”
陶知县道:“郑可与海明本是好友,岂会杀他!你有何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连华冷冷看他:“证据便是知县大人收藏的那只龙宫水晶瓶,那本是连华为报恩,特意在暗中指引恩人寻到的,不想竟惹得郑可起了贪心,反为恩人招来祸事。”
陶知县白了脸,抵赖:“哪里有什么龙宫水晶瓶,胡说!”
红凝淡淡道:“就在陶知县家中宝库里,怎会没有,听说那藏宝库中奇珍异宝无数,何不拿出来请知府大人赏鉴赏鉴?”
海公厉声:“来人,去搜!”
陶知县倏地起身:“下官敬重大人,所以礼遇有加,大人不领情便罢,反听信杀人凶手的一面之辞,下官虽职卑位低,却也是殿前过来的进士,大人要擅自搜查下官宅第,未免过分逾权了。”
海公冷笑:“你的意思,本府无权搜查?”
陶知县拱拱手,神态已不再那么恭敬,嘴硬:“不敢,只是难叫人信服。”
“陶大人既是殿前过来的进士,本府自然不敢过问,”海公起身,“来人,请尚方宝剑。”
听到“尚方宝剑”四字,陶知县立时呆若木鸡。
其实海公在寺里住了几天,对这知县的所作所为也有些耳闻,有心要惩治他,区区一个知县,却私设藏宝库,藏有这么多贵重的宝贝,正是个难得的机会。
连华急道:“大人,且待连华说完再请也不迟。”
御赐宝剑是最好的避邪之物,海公这才想到她害怕,于是止住两青袍护卫,转身命众人拿下陶知县,又回身向众衙役下人喝道:“闭了寺门!但有私自通风报信出去的,就地处斩!”
衙役们早已吓得不敢动,颤声答应,众和尚却松了口气。
海公重又往椅子上坐下,看连华:“仅凭你一面之词,怕也难叫人信服,安知那瓶不是海明自己送郑可的?”
连华正要说话,却见一阵阴风卷来。
不同于先前连华来时那阵风,这阵风格外阴寒,带着许多森森的鬼气,吹得人心里发毛,几支火把几乎熄灭,映得一张张脸惨碧惨碧的,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风住,一个灰衣僧合十站在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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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公惊:“你是谁?”
灰衣僧未及回答,就听得连华惊喜的声音:“是海明师父!师父,你可还记得我?”
灰衣僧抬脸,但见他三十来岁模样,高额直鼻,眉宇间带着许多英气,笑容温和中透着爽朗:“你是莲花?”
连华飘飘掠下荷叶,拉着他流泪:“是我,你看,你看我修成人身了!”
听出此人身份,发现他身下并无影子,众人纷纷后退。
海公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灰衣僧低头,合十作礼:“贫僧正是海明,十年前被郑可所害,尸骨至今沉在池底不见天日,贫僧也在地府受尽苦楚,今日阎王见贫僧罪业已消,本要送去投胎,幸有一位神尊送信说情,因此答应让贫僧前来对质,以免冤枉无辜之人。”
海公道:“如此,你果真是被郑可害了,因为那龙宫水晶瓶?”
海明颔首:“此事原有根由,贫僧年少时交友不慎,入了草寇之流,杀人无数,因逃避官府追捕才落发为僧,后来虽有心改邪归正,却终究是罪孽深重,故教死于郑可手上,在地府赎罪十年,如今罪业已消,还求大人作主,捞出池底尸骨,让贫僧得入轮回。”
海公感慨:“可见天理昭昭,谁也不能逃过因果报应。”
红凝淡淡道:“不必什么都归功于天,天也是借人的手办事,它只是因为掌握了一切,所以才能定下什么天道让别人都去遵守,未必就真的公平,有些人作恶多端,还能活得好好的。”
海明摇头:“今世不报,来世也会报。”
红凝道:“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今世,来世如何谁又记得,上天有什么了不起,它只是借连华的手替你昭雪,然而连华私自杀人,也会加重她将来的天劫,若她度不得天劫,便要被打回原形,这也要归于天意,可见上天是个无情的东西,而我们有情,也就变得弱小。”
海明愣,看连华。
连华低声:“连华心甘情愿。”
海公叹道:“身为异类,这等情义却不输于人,委实难得。”
海明合掌念了声佛号,望天:“此事既因贫僧而起,与他人无关,将来若有劫难,贫僧愿一力承担,但求上天不要连累于她。”
连华摇头:“纵使连华不插手,师父的冤情也自会得以昭雪,只是……”停住。
海公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端倪,正色道:“你擅自害人性命,原是大罪,本府念你一点感恩之心,且身为异类,不知人间王法,如今肯主动投案,郑可又行凶在先,便饶了你这次,今后万不可再害人。”
连华作礼:“谢大人。”
海公笑看海明:“因果报应,也是你合当有此劫难,如今你二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虽非同类,彼此却恩情不浅,不若本府作主让你还俗,方不辜负她一番心意,如何?”
连华发呆。
海明沉默片刻,称谢:“大人肯开恩饶过她,贫僧已是感激不尽,然人妖殊途,草木之族不入六道轮回,贫僧怎好平白毁了她修行,容先告退。”
海公意外:“你……”
海明转脸看了连华半晌,轻轻推开她,转身,随风隐去。
连华呆立半日,忽然掩面奔入池中,随那些莲叶一起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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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连华指的位置,众人很快就从池塘里捞出了尸骨,收敛入棺,海公亲自带人去陶知县家搜查。郑可恶名人人尽知,如今死了本无可惜,查清真相为的是不冤枉寺里和尚,今夜之事虽玄,却有这么多人作证,至于陶知县,他的恶事数不出千件也有百件,那宝库就已足够定罪了。
风婉娩,夜阑珊,红凝心情复杂,默默走过假山石,却见先前那只兔精又躺在地上。
一见她,兔精就竖起耳朵:“你又要抓我?”接着他开始絮絮叨叨数说自己修行不易。
红凝好笑,打断它:“你别出来吓人,我就不抓你。”
兔精放了心。
红凝道:“你也要修仙?”
兔精道:“不想,我只是机缘巧合得了粒寿星老儿吃剩的仙果,才成了现在这样。”
红凝轻叹:“是啊,修仙很无聊。”
兔精赞同:“说的是。”
“做兔子就很好?”耳畔响起温和的声音,“你会被狼豺吃,或许还会被人抓去烹炸下酒。”
二人同时愣住,不知何时锦绣已站在了旁边。
锦绣看那兔精;“难得你有此仙缘,修仙虽无趣,但你又如何知道神仙的日子不好?那时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睡觉乘凉,且无生死的烦恼,来去自如,岂不更好?”
兔精呆了呆,跳起来:“说得对,我去修炼了。”化作玉兔跑开。
眼见它消失在对岸,红凝好气又好笑,瞟着锦绣:“有这样点化的?你这算不算是在诱惑别人?”
锦绣微笑:“威逼诱惑也好,我只是说了实话,仙道永恒,它能想通,你为何不能?”
红凝往石头上坐下,挑眉:“你总想让我修仙,打算拿什么诱惑我?”
锦绣毫不犹豫:“情,仙道永恒,性命长存,自有永恒的情,凡间却没有,每一世便会忘记前世之情,正如你,可还记得你的前世?到来世,你更会忘记现在的师父、师兄,想要它永恒,惟有修仙。”
红凝沉默许久,道:“连华喜欢海明师父。”
锦绣道:“仙凡有别,人妖异类,强行结合必遭天谴,对他们没有好处。”
红凝惆怅。
锦绣道:“来世海明若肯潜心修行,他日若真有缘,二人自能同登仙道,不比在凡间更好?”
红凝望着他:“你也是修仙的?”
锦绣道:“算是。”
红凝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锦绣看了她片刻:“我欠你的。”
话说得自然,在红凝听来却凭空多了几分暧昧,她很不自在:“我不记得你欠过我什么。”
锦绣道:“不记得也好。”
被他看得心慌,红凝别过脸:“这次的事……谢谢你,我明天就回去。”
“不要再出来乱跑,我最近没多少时间来看你,”锦绣叹了口气,轻声,“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劫数,你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红凝心底竟生起一丝不安,含糊地“恩”了声,忽然起身:“我先走了。”

  身份

  一个秘密被埋藏了整整十年,至如今方才真相大白,连华重情重义,海公十分感慨,因此特地下令,命寺里众僧守护池塘,不得将连华之事宣扬出去。听说陶知县倒台,百姓皆拍手称快。至于郑可之死,海公对外只宣称是海明的冤魂索命,反正他本就是一恶霸,这样正好应了那句因果报应的话,也能警示世人,这时代的人敬畏鬼神,加上众衙役将海明现身之事讲得绘声绘色,由不得人不信。
海公原是打算重赏红凝,回头却寻不见人了。
红凝一大早就离寺,匆匆往回赶。
三月阳光灿烂,远远的,山坳里出现一片杉树林,林边几间小小茅屋,檐上茅草在微风中颤动,天然淳朴美如国画。见识过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这种房子未免显得太简陋,然而红凝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满,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里面有多温暖舒适,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几间屋子,连同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那是“家”一样的感觉。
青石阶干干净净,房门半掩。
红凝不自觉停住脚步,越发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儿心惊肉跳,至于什么缘故,她也不清楚,白泠说过今日回寺里找她,这一路却不曾遇上。
他已经知道事情解决了,所以才没再去吧。
红凝自我安慰,快步上前推门。
门开的一刹那,她才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平日大开的两扇窗户此刻都紧紧闭着,房间光线因此显得有点昏暗,里面两个人倒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文信盘膝闭目坐在竹榻上,白泠面无表情站在旁边。
不同的是,地下多了摊血迹,还有个人。
雪衣白发,美得可怜,她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发呆。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劫数”,想到昨夜锦绣的话,红凝隐约猜到了什么,变色,快步走过去:“师父!”
文信睁眼,微笑:“回来了。”
红凝看着白泠,冷冷道:“是她?”
漂亮无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内疚之色,白泠移开视线,不看她的眼睛。
文信摇头:“我早已料到有此一劫,因此守阵修炼内丹,只没想到还是难逃劫数,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怪她也无益。”
“我不信什么劫数!”红凝怒,快步走到贺兰雪跟前,“你喜欢我师兄没错,可你现在害了我师父。”
贺兰雪咬唇,别过脸:“只要他跟我回去,我也不会……”
“啪”的一声,未等文信阻止,红凝已扬手扇了她一耳光:“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会伤心?一个男人就能让你滥杀无辜,有本事你把全天下人都杀光,再问他会不会跟你走?”
贺兰雪捂脸,眼眶红红似有泪珠涌上,却又极力忍住,望向白泠。
白泠不动。
贺兰雪轻声:“你从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白泠沉默半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雪。”
贺兰雪望着他,目光渐冷:“你既不喜欢我,为何当初在昆仑山又要救我帮我!纵然我不如小珂,若你对我有对你师妹一半好,我也知足,是你逼我下手的!”
这女人性行偏激,红凝既是恨又是同情:“你没有错,但我师父又有什么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得是,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说完转向文信:“她这点法力,怎会伤到师父?”
文信道:“她是趁我修炼内丹之际下手的,想不到有人竟能破我的阵。”
红凝想也不想:“是陆玖,九尾狐一族通晓阵法。”
文信也不多追究,看贺兰雪:“我是修行之人,如今你敢做出这等事,就不怕将来受天谴?到时候非但不能成仙,多年修行也会毁于一旦。”
贺兰雪大笑,恨恨道:“我勉力修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同登仙界,如今他不肯跟我在一起,成仙又有什么意思!”她缓缓直起身,看白泠:“小珂是我杀的,你师父也是我害了,如今既落到你们手上,要杀便杀,你不是想替小珂报仇么?”
白泠不语。
文信叹了口气,挥手替她解了咒:“是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你且去吧。”
贺兰雪并不道谢,也不看白泠,径直出门离去。
红凝虽气恨,却不好多说,过去扶着文信:“师父要不要紧?”
文信拍拍她的手,微笑:“担心什么,可是自寻烦恼,对我们修行之人来说,生死没有什么不同,褪了一副皮囊而已,如今劫数过去也是好事。”
红凝沉默片刻,起身就走:“我去采药。”
白泠不说话,也匆匆跟出去。
文信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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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贺兰雪暗算,文信的身体便急剧衰弱下去,红凝急得不得了,四处寻好药,甚至还多次去城里请教郎中,白泠偶尔也会带回些珍贵药草,不知是从哪里采来的,或许是顾及到二人的心意,文信并不拒绝,只不过他表现得更加平静,不仅重新设置了周围的阵法,修行打坐也一如往常,不时还闭关。
秋去春来,转眼间一年过去,山坡上又是杏花如霞。
锦绣一直不见,他应该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当初才会说那些话吧,天意,他有机会阻止,却也不能违背天意。
如火的杏花分外刺眼,红凝心中越发气闷,伸手一阵乱扯。
手被人握住。
优美的眼睛略嫌冷漠,白泠看着她,语气和他的目光一样波澜不惊:“师父自有仙缘,此事本是他命中的劫数,若安然度得此劫,再过百年便得以肉体飞升,成为散仙,那样最好不过,如今虽事出意外,但也顶多舍弃这凡胎肉体而已,他自己是明白的,你又何必伤心。”
红凝甩开那手。
白泠皱眉:“红凝。”
红凝没了力气,往石头上坐下:“师父说他时日无多。”
白泠道:“迟早会有这天,你可还记得钟仙说过的话?”
红凝面无表情:“师父未必能以肉体飞升,但若勤奋修行,自能载入仙籍。”
白泠道:“师父功德圆满,在阴司不会受苦,死即是生,将来必可修成鬼仙,正好应了钟仙那句话,可见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师父修行多年,能得道成仙,也算遂了他的愿,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那我呢?”红凝终于抬脸看着他,语气平静,“成仙了,就与人间再无瓜葛,对我来说,师父能多陪我们百年也好,那时我已经死了,随你们怎么成仙成佛,都和我无关,现在他被贺兰雪害了,一旦魂归地府,我们就是阴阳相隔,纵然将来修成鬼仙,我又去哪儿见他?”
白泠愣。
“我只认现在,现在他不是神仙,是养我十几年的师父,”红凝喃喃道,“我恨贺兰雪,她是疯子,你们的事凭什么要牵扯到师父,该杀人偿命才对。”
白泠默然。
红凝也意识到话说重了,忙抬手擦擦眼睛:“你别误会,我没怪你。”她叹了口气,低声:“我只是想说,生和死对于你们没什么不同,你会修仙,会长生,会记得很多事,可我不一样,人间没有永恒的情,来世就算你们找到我,我也不会再记得你们,所以今生才会想让你们多陪我些时候,你别怪我有私心。”
白泠看着她片刻:“我记得就够了。”
红凝眼圈又一红,勉强笑:“你们活几千上万年的,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个脑袋哪能都记得住。”
白泠不再多说,拉起她:“回去吧。”
红凝点头。
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旁边山石上就出现了一个人。
贺兰雪低头看着地上那些被揉碎的杏花瓣,似难以置信。半晌,她猛地抬起脸,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美丽的眼睛里透出无数怨毒之色,口里喃喃道:“原来是她。”
长袖拂过,整片杏花林瞬间被白雪覆盖。
“好好的花,今日偏被你们两个轮番糟蹋。”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揽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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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目中厌恶之色一闪而逝,贺兰雪恢复娇弱的模样,顺势倚到他怀里:“陆郎。”
陆玖抬起她的下巴:“胆子不小,竟敢利用我。”
贺兰雪面色微变,勉强笑:“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倒不明白了。”
“你想激他,可惜办法好象没用对,”陆玖顺势在那樱唇上亲了口,“我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敢冒这个险,原来是区区一只冰妖,本以为你很有眼光,竟是我看错了。”
贺兰雪咬唇不语。
陆玖道:“你不怕我对付他?”
贺兰雪声音冷了:“你最好不要惹他,否则后悔也来不及。”
陆玖斜眸:“你有多大能耐为他报仇?”
贺兰雪冷笑:“你知道他是谁。”
“他的来历与我有什么关系,”陆玖不在意,“你当我真为这个吃醋?我只是没想到,为了他,你竟真的敢去对付文信,那是个大有福德之人,你就不怕将来的天谴?”
贺兰雪淡淡道:“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又将进阵的法子告诉我?”
陆玖笑得一派春风:“这回我却是真被你算计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以为你是想闯进阵去走走,或者也拜个师父。”说到这里,他又挑眉:“那丫头生得还算有几分姿色,至于冰妖,我就不明白他究竟有哪点好,连堂堂北界狐族公子也比不上?”
贺兰雪不答,媚笑:“你不是在那丫头手上栽过一次么,就不想尝尝她的滋味?”
陆玖舔舔她的耳垂:“她不过凡人一个,哪里比得上你我双修的滋味?”
贺兰雪闭目,酥胸起伏,低声:“她滋味如何,你没尝过,又怎会知道?”
“人妖殊途,不像你我同是妖类,还是少惹为妙,”陆玖突然离开她,转脸看着二人去的方向,眼波闪烁,“这丫头也真有点意思,我一直觉得奇怪。”
贺兰雪目光微动:“怎么?”
陆玖若有所思:“我那未来的姐夫似乎认得她。”
贺兰雪奇怪:“你姐姐不是上仙吗,姐夫自然也该是神仙,怎会认得她?”
陆玖叹气:“我这不是在奇怪么。”
贺兰雪道:“你父王不给你定亲?”
陆玖道:“须待我位列仙班。”
贺兰雪似笑非笑,略带鄙视:“狐性淫,怪道你会忍不住跑出来,他一心想要你成仙,可惜你却比不得你姐姐。”
陆玖悠然道:“我们九尾狐族岂是你们能比的,我天生三尾,如今已修行两千年,再修四千年便可直接晋升上仙,不像那些苦修多年也只能当散仙的,这中间玩玩还罢,我不想真惹出什么麻烦。”
贺兰雪掩口:“是怕你父王吧。”
“你不必激我,我不喜欢被利用,”陆玖拍拍她的脸,“我们北界仙族不是你们昆仑族,我也不是那冰妖,你做的事已经让我很生气,想要活命,就别再拿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我。”
贺兰雪脸一白,嗔道:“说什么呢,我是怕你将来真成了仙,就不记得我了。”
陆玖将她从身上推开:“我记不记得不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既然惹了我,就乖乖听话。”停了停,他笑得温柔又文雅:“凡人我动不得,你这样的小妖精倒不成问题,虽说你迟早要受天谴,可我舍不得这么早就让你精魂俱散。”
贺兰雪不再说话。
陆玖道:“纵然我真动了那丫头,你以为他会跟你走?”
“但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跟我走,”贺兰雪冷冷道,“他曾因此丢了五千年修行,未能升仙,否则你这区区两千年算什么。”
“她果真有那么好?”陆玖意外,目中渐渐兴起一抹玩味之色,“我倒想尝尝了。”
贺兰雪终于露出笑意,柔声:“我也奇怪,她究竟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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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宫城里云气霭霭,朝露沾湿绣帘,主人不在,未免显得冷清寂寞。云髻高耸,明珠泛彩,陆瑶坐在窗前,任旁边杏仙低声耳语,她只远远靠着椅背,若无其事地把玩长而美的指甲,端庄娴静,却又不乏妩媚。
见她毫无反应,杏仙住了口,低唤:“天女?”
陆瑶这才“哦”了声:“这些都是真的?”
杏仙道:“婢子不敢在天女跟前说谎。”
见她自称“婢子”,陆瑶有点意外,瞟她一眼,笑道:“每常听他感叹门下凋零,自是想勉励同族修仙,何况身为花神,这也是分内之事,你为何要告诉我?”
杏仙微愣。
陆瑶抬眉。
杏仙马上垂下眼帘,隐去目中表情:“那丫头是一心要做神后。”
陆瑶轻笑:“那只是年少轻狂罢了,何况她后来决心报恩,甘愿脱去本形做了凡人,早已忘记一切前尘往事,哪里还记得什么神后。”
杏仙道:“但当年神尊大人待她很不一般,还曾带着她赴瑶池仙会,她不过是……”停住。
陆瑶挑眉:“她不过是区区一小妖,哪里够资格赴仙会,要去也该带上你们才是。”
心里的话被她看穿,杏仙涨红脸:“我们岂会那般小心眼,只是神尊大人再过两年就要晋升天神,如今过分在意她,恐怕会耽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