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儿?”有人唤她。
柳梢一下就认出那是姜云,不耐烦地问:“你来做什么?”
姜云亲热地凑到她旁边:“听说你接了任务,我今晚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或许能帮得上忙。”
是来帮忙,还是想趁机接近陆离?柳梢心头冷笑:“不用了,陆离会陪我去。”
姜云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张望:“怎么陆师兄还没来?他莫不是忘记了吧?”
柳梢只不理会。
姜云仍不肯走,没话找话与她闲扯,一柱香工夫过去,仍然不见陆离的身影,树林深处却依稀飘出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好动听的声音!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将歌唱得这么美!
柳梢茫茫然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不觉听入了迷。
歌中全无悲喜,无句无调,甚至连词都听不清,它的魅力全在于声音本身,缥缈如月光,轻柔如羽毛,清澈如泉水,茫茫如梦幻,妙处实难说尽,入耳舒适,听得人心荡漾。
山林野地,深夜作歌,风雅又诡异。
那位神秘歌者,是人,是鬼,是狐?
恍惚间,柳梢竟看见了久未谋面的爹娘,他们站在那儿朝她招手,脸上带着最温柔最疼爱的笑,还有月,他一点儿也没变,神秘又优雅,正伸手等待她过去…
突然,冷意窜上眉心。
画卷破碎,柳梢猛地回过神,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强行止住思绪,开口道:“我去看陆离来了没有,你走不走?”
身旁的姜云一动不动,仿佛也入了神。
柳梢不耐烦地推她:“喂!听到我说话没!”
姜云终于有了反应,她放开柳梢的手,独自朝树林深处走去!
那歌声有问题!柳梢醒悟,见姜云双目空洞失了神智,连忙提高声音试图唤醒她,到最后连“收神术”都用了出来,仍是效用全无。黑暗的树林像是无底洞,迷人的歌声带着魔力,像是夺魂的钩子,将人往里面拖去。
柳梢慌了,强行拉住她:“姜云!你醒醒!”
姜云竟是充耳不闻,大力挥开她。
柳梢不敢跟上去,直觉告诉她事情极其危险,目送姜云的身影消失,她急得团团转,最终跺了下脚要往回跑,刚转身就见到一个黑影从树后走出来,吓得她差点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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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妖?嗯…”
“陆离!”柳梢大大地松了口气,指着姜云去的方向道,“你听,这个声音…”
她忽然停住。
四周十分安静,连鸟鸣声都无,奇异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像是幻觉。
“方才真的有人唱歌!”她急忙解释。
陆离“嗯”了声,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背,望着那方向:“妙音葬天,妖歌惑世,看来是那位寄水族妖君了。”
“什么寄水族?”柳梢听得不甚明白。也难怪,人修武道沦落到现在,多数时间都在排除异己,各自扩张势力,哪还管什么妖魔的事,杀手们对这些更不了解。
“没事,先去任务。”陆离道。
柳梢拉住他:“可是姜云进去了,怎么办?”
陆离道:“你想怎么办?”
柳梢果然迟疑起来,能让“收神术”失去效用,对方修为难测,姜云平日里和她并不要好,甚至还跟着白凤合伙排挤过她,实在犯不上为这么个同伴冒险。
陆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对了,里面危险,我们还是走吧。”
柳梢跟着走了几步,再次拉住他,语气颇不自在:“要不,我们就远远的看一眼?”
陆离惊讶:“哎,柳梢儿竟然不怕死了?”
“谁怕死!”柳梢瞪他,也有些底气不足,“反正城里有我们的人,我们随时可以放信号…啊?”
陆离笑道:“那就去看看。”
有他陪着,柳梢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两个人敛去神气,使轻身术,悄然往树林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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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不能遮挡武修者的视线,林间遍生杂草,越往深处,树木越高大,地面越阴湿,空气中萦绕着落叶朽木的腐败气息。
渐渐地,鼻端多了一丝血腥味。
察觉血腥味变浓,柳梢顿生不祥预感,将陆离的手臂抓的更紧,正要说话,陆离突然停住了脚步,柳梢连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前方树下,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面朝这边,双目空洞,脸上表情极为诡异。
柳梢吓得灵力一泄,险些尖叫出声。
那身装束,那面容,正是姜云无疑,就这么片刻工夫,她胸前竟已多了个血淋淋的大洞!
柳梢见过无数死人,原不该害怕,可眼前情景实在太骇人太诡异了,她飞快地缩到陆离怀里,颤声问:“她死了?”
陆离颔首:“心被取走。”
挖心?柳梢情不自禁地抬手摸胸口,感受到剧烈的心跳,这才轻轻地吐出口气。
什么情况下会造成那样的创口?难道凶手就是那个神秘歌者?
柳梢看着眼前场景,多年前那一幕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涌现。
那个黑夜,假山后的红光,巨大的“黑蝙蝠”,丑陋的面具,还有那闪着冷光的、长长的、锋利如刀的蓝指甲!以及月跟那个“瘦竹竿”的对话…
柳梢战栗起来。
她仿佛亲眼看到,那锋利的指甲划破姜云的胸膛,取出一颗血淋淋的、尚在跳动的心脏。
“是食心魔!”柳梢失声。
近年来关于食心魔的传言太多了,严格地说,魔并非是一个种族,而是一种修炼途径,任何种族都可入魔,甚至很早时还有种说法——魔与仙一样,也是成神之道。当然此事未有人考证,也无人会相信,作恶多端的魔族与代表守护的神仙扯上关系,这实在太荒谬了。而食心魔,据说是天地自生之弃魔,未在魔神跟前立魔誓,性行比寻常魔族更凶残,专取人心修炼,自它现世,仙门已追踪多年,至今仍未寻得其下落。
“嗯…”陆离道,“食心,未必是魔。”
这句话有些耳熟,柳梢恍惚了下,当即俏脸一沉:“你怎么知道它不是魔!”
陆离让步:“好吧,你说的对。”
这种敷衍的态度更加讨厌,柳梢忍住没有发作:“现在是夜里,魂魄可能没那么快进鬼门,要不我们找找姜云,也许她死前曾看见过什么。”
陆离摇头:“没用了,她魂魄已散。”
柳梢倒抽了口冷气。
人类向来相信天理报应,是以武道行事再狠毒也从不伤魂魄,给对方留下投胎转世的机会,以免有损阴德,尤其是那场天罚过后,魔妖两族都收敛了许多,想不到这食心魔如此暴戾,他会不会还在附近?
柳梢打了个寒噤,紧张地东张西望:“我们快回去告诉方卫长!”
“人啊,生死自有定数,我们就不要插手了,”陆离轻叹,划地设阵,“天亮后自会有人找到她,今晚的事不可说出去。”
柳梢难得没有坚持,顺从地跟着踏入传送阵。
培养杀手不容易,方卫长早就禁止同门争斗,要求彼此协作,让他知道姜云死前跟她在一起,说不定还要怪罪,毕竟是她贪生怕死,若她一直跟着姜云,姜云或许也不会轻易丧命,人都死了,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传送阵闪烁,两人消失。
青烟无声地飘来,一个影子出现在姜云的尸体旁边,那是个绿衣绿发模样怪异的老者,手里拿着根墨绿的、老树根似的拐杖。
“苔老,情形如何?”头顶枝叶层层,看不到说话之人,只知声音极为好听,是个男子。
老者查看尸体片刻,神情凝重地回道:“确实是食心魔的手法。”
“能摆脱我的追踪,此魔修为比传说中只高不低,”那人停了停道,“这也罢了,那个人修的小姑娘竟能不受我妖歌影响,方才你也看到了。”
苔老点头道:“比起食心魔,此事反而更古怪,主君的意思…”
“我原想过去试探她,才被食心魔趁机讨了便宜,”那人道,“我尚有要事在身,这里就交给苔老你处理,你且伺机行事吧,务必做得隐秘,她是武道中人,如今妖界不宜再与人修对上。”
妖界曾被魔界吞并,直到仙魔大战和天罚后,仙魔两界几近覆灭,妖族才终于得到机会重新脱离魔界自立,妖界势力本就不及仙魔两界,当今人修正是鼎盛时期,他们对这群性命短暂而力量强大的凡人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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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的张府后园里,灯笼明亮,小楼窗户大开,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内情形。一个三十几岁的白面男人坐在榻上,搂着两名歌姬饮酒调笑。
那男人叫张枫图,是武道另一脉小有名气的高手,武尊创武道至今千年,武道早已分裂,无数分支各成势力,张枫图那一脉效忠淮安王,淮安王素与武扬侯不睦。
张枫图,正是柳梢这次的刺杀对象。
廊上时有巡夜的侍卫走过,这对有经验的柳梢来说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周围隐藏着的那些暗卫,方卫长给的地图上注明了他们的位置,楼外还设有阵法,以柳梢的修为,要闯过此阵遁上楼几乎不可能,更何况张枫图本身还是个高手,方卫长这么安排任务,估计是根据她和陆离两人的实力来的。
柳梢犹自为姜云的事心神不定,敛着神息趴在暗处发呆。
陆离提醒她看,那边正有个丫鬟捧着大托盘沿游廊走来,托盘上面摆着酒杯果菜等物。
“我们这儿是个死角,暗卫看不到。”
柳梢立即领悟他的意思,自己必须趁丫鬟经过时打晕她,扮作她送酒菜进去,如此才能避过阵法阻碍,到时再由陆离接应,外面闹起来,张枫图势必要分神,自己趁机行动,就有极大的机会得手。
然而就在柳梢暗暗凝气准备动手时,小楼上传来了一阵特殊的声音。
几杯酒下肚,那张枫图竟将一名歌姬按倒在榻上,掀起下裙要行事。
柳梢见到这情形,脸上温度腾地窜上去了,她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可自从接任务以来,并没有撞见过这种情形,而且受训时都是女孩子,此刻身边…
好色之徒!
柳梢暗暗唾骂,忍不住悄悄瞟陆离。
与白天不同,他身上多披了件厚重的黑色披风,用和她相同的姿势趴在暗处,可感觉就是比她来得优雅,华丽的紫眸比黑夜更深邃。
亲眼看到这种事,放着自己这个大美人在旁边,谁信他没有鬼主意呀?
丫鬟行近,陆离侧脸示意她行动。
对上那波澜不惊的目光,柳梢确认他是真没什么特别想法,反而莫名地一阵恼怒:“我不去了!你去!”
陆离早已习惯她善变的脾气,为难:“我不能扮丫鬟吧。”
房间里张枫图已抱着歌姬开始动作,弄得软榻连连作响,真实的画面造成的刺激远比想象来得大,柳梢火气窜得更高,犹如炸毛的猫,怒视着他,跟女人做这种丑事有什么快活的,他就不嫌脏!
陆离似是意识到什么,饶有兴味地瞧她:“哎,柳梢儿这是怎么了呢?”
柳梢马上涨红了脸:“哪有什么!”
见她这副羞恼的模样,陆离忍住笑:“好吧,我去。”
说话间,送菜的丫鬟已经走过了这个死角,眼下没别的办法,陆离从袖内取出块黑巾蒙上半边脸,只露出眼睛,他轻声吩咐了句“别动”,然后就纵身而起,斜掠到小楼前。
第9章神秘部下
“有刺客!”
“是谁!”
守卫们何等警觉,数道喝声起,二三十守卫快速有序地围拢来,个个都修为不浅,与此同时,地面法阵感受到外人侵入,立即开启,呈半月形将陆离困在中间。
柳梢大惊失色。
笨蛋!明知这里防守严密,他就闯进去找死啦!
众守卫显然对那个法阵很有把握,料定他跑不了,都没有急着下手——拿活的,问出幕后主使才是最有价值的。
楼上张枫图察觉动静,翻身从歌姬身上下来,披衣到窗前问:“出了何事?”
位阶稍高的那名侍卫禀报:“回大人,此人来行刺。”
窗前身影消失,很快,张枫图便衣冠整齐地出现在楼口处,顺着楼梯走下来,众守卫知道他要亲自审问,都自动让到旁边。
张枫图走到阶前站定,打量陆离:“谁派你来的?”
陆离没有作声,露在面巾外的双眸紫光闪烁。他的现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倒没人留意暗处还有一个柳梢。
作为保护者的陆离身陷险境,柳梢头一次失去了依仗,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慌张,她呆了半晌,总算记起该做什么,忙聚灵力于双目,仔细观察那阵。人在无可依赖的时候,自身能力反而能得以表现。柳梢发现阵内地气全无,立时便猜出此阵是属于分离阵的一种,其厉害之处在于将人与外界分离,断绝灵气来源,武技必须依赖灵气施展,不能及时摄取天地灵气,就只有任人宰割,武修者们素日里最防备这类法阵,所幸它们都很好识别,通常少有人会上当,柳梢也没想到向来谨慎的陆离会轻易落入圈套,此刻阵中的他八成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阵不难破,柳梢没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阵眼,然而对方人数太多,其中不乏高手,她实在没多少把握,而且破阵后两人能否顺利逃走也是问题…
陆离始终站在原地不动,不吐半个字。张枫图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不惊,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大凡杀手都不会轻易背叛主人,要撬开嘴自然需要点方法,他朝两名侍卫递了个眼色。两侍卫会意,朝陆离走过去。
这趟刺杀任务注定失败了,柳梢也没工夫担心受罚,她紧盯阵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颤抖着抬起双手——
一次机会!要么成功,两人逃走;要么失败,两人同入罗网。
柳梢几乎将唇咬出了血,将全部灵力凝于掌心,然而没等她动作,一股巨大的杀气自场中迸发!
杀气浓烈,动静却不大,一柄长剑如银丝般飘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张枫图的左胸,穿心而过。
变化只在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柳梢。
动手的正是那个位阶最高的侍卫,他一击得手,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立即行阵遁走。
直到张枫图的尸体倒地,众人终于醒过神。
“是皇甫寻,他背叛了大人!”
“快去报淮安王爷。”
再厉害的武道高手也是人,再强的力量也弥补不了肉体的脆弱,张枫图已是返魂无术,皇甫寻叛离,众守卫群龙无首,陷入混乱之中,反而将阵中的陆离给忽略了。
遥对上那双闪闪紫眸,柳梢突然间信心大增,想也不想就翻掌推出!
她本身凝气极快,十成灵力,威势竟不可小觑,掌力化成六道巨大的白色光箭直冲阵眼而去,掀动狂风扬沙土,这一击颇有几分高手风范,众守卫本就因主人之死而六神无主,还当又来了什么厉害对手,惊得纷纷闪避。
没有任何阻碍,白箭直中阵心,法阵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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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出手可谓是意外收获,两人转危为安不说,连带柳梢的任务也完成了,陆离脱身带着她行阵遁走,先后去了几个地方,确认无人追踪之后,两人才遁回城内陆离的院子里,此时天际已发白,鸡叫声不绝。
“张枫图还是死了,我不用受罚啦!”柳梢兴奋,“你说那个侍卫怎么会杀张枫图呢?”
陆离道:“他早就跟朱王的人有接触,萌发了背叛之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入阵,引得张枫图和其他守卫放松警惕,正好给他制造了机会。”
柳梢闻言惊讶:“你是故意的?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动手?”
陆离道:“我会引他动手。”
“可我没听见你跟他说话呀,”柳梢惊疑,“你怎么引诱他的?”
陆离答非所问:“嗯…人的欲望很好控制,不一定要通过语言啊。”
柳梢呆住。
之前在她的印象里,陆离就是出身不凡,长得俊美,修为高深,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他的特别远远超出了这些,令人捉摸不透,甚至有点可怕,之前他的任务都是用什么方式完成的?
“那你自己被困在了阵里,还是逃不掉啊?”
“你不是出手了么。”
柳梢明白过来,怒目。
他早就料定她会出手救他,事先却无半句商量,让她着急!
对于她的怒气,陆离照惯例采取避让的态度,他抬起左手,随意拉了拉披风右襟,然后就朝房间走。
看到他这个动作,柳梢只觉得刺眼无比,她立即横眉,强行扯开他的手,故意将他的披风拉得敞开,然后挑衅地望着他。
陆离也没介意:“任务完成了,快去报方卫长吧。”
瞥见房间里的人影,柳梢忽然明白过来,抢在他之前冲进去。
房里果然有个妙龄女子,见到柳梢,她毫不意外地咬着指尖娇笑。
柳梢面带敌意地打量对方,接着便大吃一惊。
那女子面容秀丽,身段妖娆,肌肤更是润泽如水,透着股子难以模仿的媚态,绝非寻常妓者。
柳梢一直自恃美貌,笃定陆离喜欢自己,从未认真看过他身边的女人,此情此景带来的冲击太大,柳梢心里竟极不是滋味。
陆离走进来,女子忙过去作礼,端水伺候。
见柳梢板着脸站在房中央,陆离问道:“还不走?”
柳梢脸一扬:“我为什么要走?”
陆离为难:“可是我要睡觉了。”
柳梢指旁边的女子:“她不也没走吗,你睡觉留她做什么?”
那女子态度也不客气,倚着桌子媚笑:“我是他的人,当然要留下来伺候了。”
“呸!你是谁的人?也不害臊!”柳梢过去一脚踢翻桌子,“陆离,叫她走!”
陆离意外地看着她半晌,吩咐:“雨姬,你先走吧。”
那名叫雨姬的女子没有多纠缠,听话地离去。
柳梢这才感觉心情好了点:“看她那样子就讨厌!”
陆离道:“她很听话的。”
柳梢啐道:“不干不净,只有你才喜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什么!”
“哎,我们做过什么呢?”陆离笑问。
自觉失言,柳梢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侧过身:“我就是想提醒你,这种女人不过是贪图你的…”话说一半她忽然住了口,杏眼圆瞪,犹如受了极大的惊吓。
不知不觉间,陆离已站在了身后,慢慢地朝她倾身。
柳梢整个人都傻掉了。
薄唇在耳畔游移,温热的气息在脸上拂过,柔柔的,痒痒的…
“柳梢儿。”他低声唤。
从未有过的亲近,从未有过的感觉,一颗心悸动不已,在胸中乱跳乱撞,柳梢僵着脖子不敢动,结巴:“什…什么?”
“想知道做什么吗?”
“啊?”
陆离直起身:“去,扫院子吧。”
手中莫名被塞了一把扫帚,柳梢直到被推出门才反应过来,气得大叫:“陆离!”
陆离在门缝里笑看她:“怎么?”
“你…你怎么这么混蛋!”大约是心虚,柳梢也不如平日那么理直气壮,丢开扫帚逃出院门。
门闭上,里面再也没了动静,须臾,檐下出现一道颀长身影,黑色斗篷在晨光里并不太醒目。
“我忍不住想笑了,蓝叱,小孩也会想那么多。”
“她不是小孩子了,主人。”半空的声音回答。
“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小孩。”
“那你还觉得她是麻烦吗?”
“嗯…比之前好很多,长大了。”
“你刚才还说她是小孩。”
沉默。
“蓝叱,你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争执声,正是柳梢与白凤,两人不巧遇到,才说几句就又对上了。
“好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承认我错了,她还是很麻烦。”
争执没有持续多久,柳梢匆匆走回院子,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进房间,只见陆离和衣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线。
方才被他那样捉弄,柳梢气还未消,张口要叫,可是又想到他陪着自己忙一夜,估计累了,柳梢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轻声唤:“喂,陆离?”
连唤几声,皆无回应。
瞧着那睡颜,柳梢脸上越发热了,悄悄扯过被子要替他盖上。
“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那声音,柳梢吓得丢了被子。
陆离已睁开了眼:“又有事?”
柳梢抛弃尴尬,悄声道:“晚上白凤找你陪她出去,你别答应呀。”
陆离道:“好。”
柳梢犹不放心,虎着脸威胁:“你要是去,我就不理你了!”
陆离道:“好。”
“那你快睡吧。”柳梢这才得意地走了,没多时又踮着脚尖退回来,小心翼翼地替他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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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姜云的尸体被人发现。食心魔来到烟城,这个消息让烟城陷入一片恐慌,武扬侯与方卫长将众人召去询问了一番,柳梢哪敢说实话,只装不知,好在姜云是存了私心想接近陆离,并没向其他人透露行踪,所以也没人怀疑到柳梢头上。
柳梢回房间睡到天黑,醒来记起和白凤打的赌,迫不及待地出门遁走。
城外河边,空无人影。
陆离果然没答应吧,所以白凤也怕自取其辱,不敢来了。柳梢很高兴,打定主意明日要当众嘲笑白凤一场。
不经意间抬眼,细月如钩,遥遥地挂在天边,银辉淡而弱,撒落满河凄清。
曾经,有人同样无条件地宠着她,她努力挽留,他却在三天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可陆离不同,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无论她怎么过分,他都没有抛弃她,整整五年。
黑暗的五年,没有人来看过她,她没再见到一个亲人,只有陆离陪在她身边。
那也没什么,她才不想见他们!
柳梢骄傲地仰起脸。
凉风吹过,脸上热度不减反增,清早的事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连同白天睡觉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颈间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事实上,陆离从未主动对她表示亲热,连拥抱都那么干净,这还算是头一次,她知道他在逗她,可是那种带着戏谑的亲近,犹如温柔的诱惑,令她紧张又害怕,隐约还有点期待…当初她用外貌换取他的保护,谁知他给予的比期望的更多,也许他是真喜欢她呢?
不过,他这样到底什么意思啊!他身边那些女人呢?
热情陡然间熄灭,柳梢狠狠地踢开脚下石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那些女人全赶走!
石块落水,“哗啦”的响声打破宁静。柳梢一阵心虚,犹如做坏事被人看到,慌忙用双手捂住脸,可她很快又发现不必,周围根本没人嘛,于是她放下手,禁不住好笑。
“哟,柳梢儿思春呢。”身后有人大笑。
“谁!”一时走神竟失了警惕,柳梢先是惊,待听出来人是谁,她立即面露嫌恶之色,“杜明冲?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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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少年身材长得厉害,倒有几分魁梧的意思,脸上再看不到当初的热情爽朗,相交的浓眉显出一股凶狠暴戾之气。他天资不差,且又凶狠拼命,如今已是方卫长面前极得力的杀手,也有了帮臭味相投的兄弟,赌钱喝酒找女人全玩遍了。
目睹他的变化,柳梢最后那点感激也早已被消磨尽,她只觉得此人厌恶无比,连看都不想多看。
杜明冲不怀好意地打量她:“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柳梢不理他,移开视线就走,哪知行动间双脚如有千万斤重,猛烈的眩晕感自头部传来,柳梢忙踉跄着停住,运气稳住元神。
“散元阵?”柳梢发现蹊跷,怒视他,“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找你玩玩,”杜明冲从后面抱住她,怪笑,“听说陆离还没碰过你?别是他不中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