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秀秀因为有精神力能够感应到周围生之气的存在,心里便不再那么还怕了,下意识地将有些抖索的娘的肩膀搂住。
赵氏回头看了看秀秀,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秀秀看到娘脸色非常难看,眼里甚至还有泪光闪闪。她轻声说道:“娘,不要担心,爹和三弟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赵氏嗳了一声,回过头,伸手下意识地用袖口揩了一下眼角。
就这样,一直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秀秀抱来的一打捆麦秸秆已经快燃完了。尽管外面很冷,而且周围黑的有些渗人,但是赵氏仍旧不想回去,她想等会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儿子。
秀秀看到娘眼里的那种执着的期盼,顿时觉得爹和娘在一起是多么的登对。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爹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娘,尽管在外人看来是王德深在主持着家里的一切,实则爹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和娘商量,而且娘的意见会在最后的决定中占主导地位。两人甚至连吵架都极少极少,而且即便有了冲突,不消一晚,两人又会冰释前嫌。
秀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麦秸秆在逐渐暗淡下来的火光中化为一堆灰烬,而后风一拂过,便随风吹散了。黑夜将两人完全笼罩了,秀秀紧紧地抱着赵氏的肩膀,赵氏也极力想在女儿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肩膀上寻求抚慰。
秀秀突然间觉得娘老了…
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爹娘都很少的背抱过自己,但是自己却清晰的记得娘在地里奋力挖土的样子,一背篓一背篓将红苕包谷背回家的样子…而现在娘已经背不动了…秀秀想到,所以自己一定要“背起来”。
等待是一件极其痛苦而漫长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寒风呼啸的漆黑的夜晚。
秀秀没有说“回去”之类的话,而是默默地给予娘支持。她知道即便是现在将娘劝回去了,她的心还是不会安的,还是会出来寻找的。因为就秀秀所知,爹娘这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从来没有过没有告知对方便不回家过夜的情况,从来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方向一个火把慢慢地靠近。是小花。
小花看到两人相偎着靠在一起,木然地盯着下面山路的方向,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了。禁不住喊道:“娘——”
赵氏转过身,嗳了一声,可能是在夜风里站了太久,在火光的照耀下,秀秀看到娘的脸色非常不好,而且她这时才发觉不知何时,娘的身体滚烫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来——娘感染风寒了。
这时,小花带着哭腔地朝两人奔过来,赵氏微微张开手想搂住跑过来小花的势头,但是就在这么陡地一转身的刹那,她单薄的身躯就在秀秀面前慢慢地瘫软下去。
两姐妹登时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小花哭着扑上去,喊娘。
秀秀被小花的哭声惊回,才看到自己紧紧搂住娘肩膀的手还呈环抱姿势,但是娘却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登时轰地一声,是天要塌了的感觉。
秀秀来不及多想,完全就是凭着一种本能的反应,凭借着一股子意念,一下子跪下身去,将娘扶坐起来,而后在小花的帮助下拉到自己背上,一路跑回院子。
大壮在守院子,见到小花刚刚出去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而且大姐背上还背着——娘,顿时也有些慌神了,连忙朝西屋喊:“翠,翠,快快,娘晕倒了。”
从赵氏和秀秀出去后,大壮和周氏便来到堂屋陪着小花壮胆,但是后来实在是太晚了,大壮心疼媳妇,硬让周氏回去休息。而后小花实在担心便拿着火把也出来了…
秀秀将赵氏背到堂屋的时候,周氏就一边扣着衣裳口子,吸着鞋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她一眼看到秀秀铁青的脸,还有耷拉在她背上的婆母,顿时也有些晃了。
秀秀朝身后的小花喊道:“小妹,你快去烧水,翠华,你们那里有生姜没有?”
周氏下意识地回道:“没,没有。”
秀秀立马说道,“小花,不用烧水了,立马将我们床上那张厚被子拿来。”
秀秀此时已经将周氏放到堂屋里的板凳上面,让大壮扶着,自己连忙跑到里屋,拿出装着钱的麻布袋子,而后便上前要被赵氏。
大壮虽然憨厚,但是见此也知道秀秀要干什么了,她是想将赵氏背到王连章郎中家里去。因为现在已经快到子夜了,而且路途遥远,且不说人家来不来,就说赵氏这次得病这么突然,也不知道拖延那么久会有什么发生…
大壮先秀秀一步将赵氏背到背上,而后将被子将赵氏紧紧裹住,免得外面寒风加重病情。
秀秀给小花吩咐了两句,又吩咐翠和小花两人做伴。毕竟这里处在半山腰,就他们孤零零一个独院,两个弱女子独住一屋是有点渗人。而且这里不是没有发生过盗贼入室抢劫的事情,甚至还有那些饿慌了的野兽到村里来觅食…
大壮背着赵氏,秀秀将剩余的麦秸秆全部装进一个背篓里背着,手里还抱着一大捆的麦秸秆,撑着火把出了院门。
秀秀又招呼小花将院门锁好,看样子爹和小宝晚上赶夜路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而后,风风火火地朝王连章郎中家里赶去。
第五十七章 夜半求医
周氏和王小花在秀秀三人走了好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小花脸上无声流下泪水。周氏将小花劝回。
两人回到周氏和大壮的房间,相互依偎着,一夜无眠。
且说大壮背着自己的娘,秀秀打着火把,风风火火地赶到王连章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秀秀上前拍王大夫家的院门,引得周围犬吠此起彼伏,而且王大夫家就养了一条大黄狗,不过被关在院子里面。听到动静便狂吠起来,要不是要院墙相隔,大有冲上来撕咬一番的势头。
若是平时秀秀大壮可能会稍微顾忌一点,有些怕狗,但是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能把这院门拍开,给自己娘开一个生门。
秀秀很清楚,娘感染了风寒。这在偏远的山村是非常厉害的重症,好多得病稍微拖延一下就可能救不回来了,更何况她知道娘身体本来就虚弱,还因为心里郁结,让病情更加的严重,才会一下子突然晕倒的。
不过一会,里面传来了吆喝声,大黄狗听到主人家的吆喝,叫声更加猛了。
秀秀连忙喊道:“王大夫,王大夫,是我,王家秀秀,我娘病了,请王大夫诊治一下。”
里面传来低声的争执声埋怨声,秀秀知道,这是王大夫的老婆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而且你不知道,听涂嫂子说上次去县城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结果就那弃妇一句话就引来了山匪…”
王连章叹息一口,“哎呀,好了好了,我去看看,人家都已经到家门口,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什么不能?这么晚了,哪个正经人家女子会来拍人家的院门?”
…秀秀感觉自己现在的感应能力越来越强了,听力视力都提高了不少,这原本是人家关在屋里的“体己话”,自己竟然八九不离十地听进了耳朵。听到王连章老婆罗氏现在这人命关天的当口搬弄自己的是非不说,还阻挠自己的丈夫救命,这…秀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把门拍的更响了,嘴里大声地嚷嚷:“王大夫救命啊,我娘晕倒了,还全身发热,王大夫救命——”
她的吵嚷声将周围的左邻右舍都惊醒了。
王连章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周围有四五户人家,呈半圆形,中间是一个大院坝。他家就在靠左的地方。
这时旁边有几户人家开门朝秀秀三人说道:“这么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啊?”
“王伯伯,我娘病了,请王大夫救命,刚才情急之下打扰各位叔伯,请多多见谅…”秀秀言辞恳切,而且说着就有要下跪的姿势。
这些人虽然平时也是爱嚼舌根子的,但是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并不想去做那个恶人,所以并没有继续埋怨秀秀三人。而是朝王连章院子方向帮着喊。
不过一会,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了,有人穿了棉袄吸着鞋想过来看看的,当知道是感染了风寒,顿时退避三舍。这风寒是会传染的。
终于,院子里响起了不耐烦的吆喝声,随后,院门被打开,是王连章。一条大黄狗在他身后朝着秀秀三人狂吠,但是王连章一点要止住狗吠的意思都没有。
王连章说道:“进来吧。”
大壮背着赵氏正想上前,但是脚还没有跨进院门,那狗就疯了似的扑上来。
秀秀神色一凌,一瞬间,一股庞大的精神力控制院坝里面的一棵桂花树,在狗跳扑起来的同时,之间土里突然冒出一节褐色的树根朝那狗的后腿缠绕而去,而后朝下面一拉。那狗一下子就懵在原地。
这只是发生在转瞬间,加上天黑,都没有主意到。但是那狗却彻底安静下来了,甚至连呜咽声都没有,忌惮地看向秀秀,而后朝院子里面退去…
王连章喝了一声死狗。大壮也顾不得那么多,背着娘就进去了。
经过这次事,秀秀对王连章的好感大大降低。自己病好虽然有一份对方的功劳,但是对方第一次来的时候却是连药方都舍不得开的…她心里兀自笑笑,自己还想着来跟对方学习认识草药来着,看来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大壮将赵氏背到西厢房专门诊治病人的地方,秀秀从怀里掏出那个麻布袋子,对王连章说道:“王大夫,不管多大的代价请务必医治好我娘,所有的诊金定会照付。”
王连章也注意到秀秀手中的钱袋子,干笑了一声,“好说好说。”便开始上前查探病情。
望闻问切,王连章说道:“你娘是感染了风寒,不过体弱加上气急攻心,才会一时昏厥。现在只有等她自己醒来,然后喂下我开的药,可能会稳住一段时间病情,要想彻底治好,你们最好还是到集镇上找吴大夫。”
王连章开了药方,抓了两副药,包好,两百文。秀秀付了钱,原本是想在这里将药煎了的,想到那罗氏的态度,肯定不应允,只得作罢。于是两姐弟背着赵氏带着药包有风风火火地往回赶。
三人走后,罗氏来到西厢房,看到王连章手里的两个碎银子,喜道:“哟,没想到这一晚上就挣了这么多?哦,对了,那弃妇娘究竟得了什么病?我怎么听你说要他们去找镇上的吴大夫呢?”
王连章叹息一下,像似自言自语:“哎,我又看走眼了么?”
罗氏抓过王连章手里的碎银子,这两钱银子就是两百个铜板呢,是一大家子人一个月是生活费呢。她自然听不出来丈夫说的“看走眼”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想到,那一向穷得差点揭不开锅的王家老大竟然也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只是觉得这好好的一个“财神”竟然让给别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秀秀心里虽然将对王连章的那种“救命恩人”似的感激,降低为一种普通的医患关系,感觉心里一下子亮敞多了。毕竟无论什么营生,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后才是别人的。当她听到对方说娘应该现在没有大的生命危险,心里稍微放下心来,她一点都不怨对方,给自己迟开了院门。怪只怪自己的听力太好了。
因为即便是好多人家,这样三更半夜的,又这么冷的天气,肯定是不愿起来的。稍微迟了一下,听了媳妇的枕边风,这正常的很。
第五十八章 坚强的秀秀
秀秀大壮背着赵氏回到半山腰上的院子里是天色已经见亮了,可能是一路上都用棉被捂着,而且在大壮背上,两人都捂出大汗来。到家的时候赵氏又有醒来,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爹呢?”
几姊妹和周氏听了心里都有些酸。
小花已经将药熬好,端过来让赵氏喝。赵氏本来心里郁结着,但是看到几个孩子这么懂事,自己肯定给娃们添麻烦了,所以尽管心里仍旧非常担心父子俩,但是仍旧让秀秀扶着将大半碗的汤药喝下去了。
这时周氏也端着半瓦盆的热水进来,里面是熬的姜汤,用粗棉布沾水拧干,而后就去敷赵氏的背,额头手脚等等,全都用姜汤的热帕子敷过一遍。秀秀连忙将赵氏身上汗湿的衣裳换下。
赵氏看到几个儿女忙前忙后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欣慰,最让她感动的是周翠华。虽然说媳妇照顾婆母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她却不觉得自己是应该天经地义承受媳妇的照顾。媳妇是儿子的媳妇。她看到媳妇这么照顾自己就想到了自己女儿在婆家也是这样忙前忙后地照顾别人…
这是一种很纠结的心理,但是会为这种事情纠结的人可能也只有赵氏了。
赵氏的确是心力交瘁,喝下药过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接下来,秀秀想着怎样到集镇上去把那个吴大夫请来。娘的病拖不起,马上就要下雪了,下雪封山,那时候哪里都去不了…
秀秀手里拽着钱袋子,里面只剩下一两多银子,去集镇上请吴大夫,这么远的出诊费加药费等等肯定不够的。她想了一下,想到昨天自己背回来的一大背篓皂荚…还有吴庄…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秀秀一咬牙,跟小宝小花吩咐了,按时给娘喂药云云,而后便背着一背篓选出来的大个的皂荚朝集镇上出发了。
赵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极力想清醒过来,听到秀秀说要到集镇上去,挣扎着喊道:“秀,秀,你到集镇上去找你爹么?”
秀秀答道:“嗳,娘你好好休息,我去把爹接回来,你不要担心哈。”
赵氏像是舒了一口气,小花在旁边又安抚了两句,赵氏便复又睡过去了。
现在已经辰时左右了,秀秀一晚上没睡,现在又风风火火地背着一背篓的皂荚往集镇上赶。本来大壮和小宝都想来帮着背的,但是大壮有周氏强行要他休息一会,说,家里秀秀走了还要他照顾婆母云云,大壮便听媳妇的话回到床上草草迷糊一阵子。而小宝呢,秀秀告诉他,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男子汉,要照顾好娘和小花…
秀秀走到半路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头重脚轻,脚步虚浮,甚至眼前还出现叠影…
秀秀伸手扶额,竟然滚烫滚烫…难道我也感染风寒了么?秀秀有些站立不稳,连忙朝山路旁边的斜坡上靠去,将背篓抵在斜坡上,整个人的重心便倚在背篓上面,眼皮沉重,慢慢地阖上。
不停下来还好,这稍微一停歇,秀秀就感觉整个人都乏力的很,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像躺着…她知道昨天晚上自己陪着娘站在山垭口吹了一夜的夜风,然后跑了一夜,汗水把衣裳打湿了也没有换…不折腾病了才怪呢。
但是自己现在能倒下么?不能!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倒下了,且不说家里有娘等着自己去请大夫,小姑家有爹和弟弟等着自己去。最重要的是现在不是赶集日子,这里根本就鲜有人来,倒下去…就是等死!
秀秀就在意识逐渐模糊的那刻,一缕生之气将她的精神力轻柔地包裹起来。
秀秀感觉脑袋略微轻松一点,不那么昏沉了。脑海里灵光一闪,连忙控制精神力朝那生之气反缠绕而去,而后顺着对方的轨迹寻去,不过一个呼吸,她的精神力就到达一个异常蓬勃的生命元能里面。
秀秀慢慢地让精神力恢复,心情也渐渐地恢复平静,不再急躁,无论多么困难,再多的事情,都必须一件一件地完成,自己是整个家的掌家人,自己是绝对不能倒下的…
就在这样的意念之下,秀秀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精神力此刻就像一只吸血的水蛭一样,在以眼见的速度不断壮大。
此时,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山沟里,一颗一百多年声的大皂角树枝桠乱颤,正和老槐树交流着。
皂角树叹口气:“哎没想到人类是如此的看重这种血脉亲情的。”
老槐树也有些感慨,作为植物来讲,他们每年就能够诞生无数的种子,如果这些都算作是他们的子女的话,那这一百多年下来…他们的子女将是一个庞大的数据。而且那些幸运才“子女”能够成功扎根土壤生长起来的,如果靠他们太近的话,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竞争生存的关系,会相互争夺生存资源,生存空间,以及阳光雨露等等。所以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秀秀和她娘之间的这种血缘亲情关系的。
另一方面皂角树还是非常欣慰的,那就是秀秀精神力竟然能够在这种极端的情绪下进阶。
当然他的生之气是不可能延伸几十里远的。但是在他能够覆盖的范围内只要有植物,他就能够通过特殊的方式将其“唤醒”。刚才就在秀秀靠着的山坡上面不过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棵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松树,老松树已经初步具有了自己意识,所以像这样的白天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生之气延伸出去,感应所过往的人,但是只有秀秀能够感应到它生之气的存在,并且缠绕上来。
这让老松树欣喜不已,这样的喜悦然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逐渐向周围是植株“扩散”开去,然后自然就到了皂角树那里。后者便通过中间的植株与老松树传递意念,也就知道了秀秀的事情。
秀秀不知道的是,她在这里停歇的片刻,已经让附近方圆几十里的植株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第五十九章 第二次接触
植物的天性便是“顺其自然”,但是当他们一旦拥有了自我是意识后,在悠久的岁月中,唔,当然前提是没有被人砍伐掉来当柴火或者是做木器。他们和人类一样是渴望一种交流的。但是和同类中那种交流可以是瞬间就完成,而且都在同一片蓝天下,同生长土壤里,无论怎么交流都像是在说自己一样。
所以,和人类交流让他们觉得特别新奇,最主要的还是,人类的精神力对他们的生命元力也是非常有好处的,最简单的就是可以壮大他们的生命元力,使之能够更好的越冬耐寒耐旱等等。还有一方面,上次老槐树并没有跟秀秀说明,那就是,他们的生命元力越壮大,即便以后因为不可抗的外力因数而“沉睡”了,他们也会有更多的机会在其它植株上“苏醒”。
——重生。
秀秀稍事休息,感觉精神好一些了,便继续上路,感到集镇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了。想着要去请吴大夫肯定要花不少银钱,不如先将这一背篓的皂荚卖掉,现在只有去找那个邢伯了。于是便直接朝吴庄方向走去。
远远的,长贵在院子里打扫就看到了秀秀佝偻着腰背着一个比她身体还要大一号的背篓过来,便连忙到后院跟跟邢伯说道:“邢伯,上次卖蛇的那个女的又来了。”
邢伯端着细瓷茶碗的手一顿,哦了一声,而后缓缓将茶碗放到方桌上,“她来卖什么?”
长贵说道:“她刚走到山垭口的地方,我看她背着一个大背篓,沉甸甸的样子。”
邢伯哦了一声,他喜欢的就是这娃子机灵的很,但同时又不多言多语,不该看的不该听的绝不会去凑热闹,相反,如果是吩咐的,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好。比如就像前两天他吩咐长贵留意一下这个女的,果真,人家还没有走到院门就看见向自己来汇报了。
邢伯摆摆手,长贵微微弓腰,而后转身朝外面快步走去。
恰时秀秀背着背篓已经走到院坝外面,站在那里正想叫门。
长贵笑着迎了上去:“哟,大姐,你来啦,来里面请。”
秀秀脸色看上去有种与她蜡黄皮肤不符的绯红,一半累的一半是因为发烧引起的。秀秀勉强笑笑,“有劳了。”便跟着长贵走了进去。
秀秀到后院的时候,看到邢伯正坐在桌子旁边,她连忙问好,后者嗯了一声。
秀秀在长贵的帮助下,将背篓放到地上,说道:“邢伯,这是我在山上收的皂荚,不知道你们这里要收不?”
邢伯在两人放背篓的时候就透过背篓蔑条的罅隙看到了里面的物什,他有些意外,不过还不至于让他动声色的地步。这皂荚既可以当药材,也可以用来熬成洗发洗衣,用途非常广泛,是香饽饽。而对方一下子就背了这么大一背篓,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三十来斤的样子。
邢伯随手拿起一只皂荚,约莫两只宽,半指厚,比手掌还长出两分,是皂荚中的中上货色。他说道:“收,你打算卖多少钱?”
秀秀说道:“以前没有卖过,不知道价格如何,请邢伯给个价吧。”她不怕对方耍诈。这一背篓相当于皂角树下面厚厚一层来说不过是小部分而已。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急需用钱,即便是便宜一点也无所谓。
邢伯下意识地看了秀秀一眼,见对方脸上绯红,额头上有汗,而且吐气中有股腥热之感,一下子就看出对方应该是感染了风寒了,不用说现在也在发热中。只是这样的重症,对方竟然还背着这么一大背篓的皂荚…再看看对方瘦弱的身体,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邢伯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给你三十五文一斤,你看如何?”
秀秀没想到这皂荚这么值钱,连忙应道:“全凭邢伯做主。”
邢伯说道:“好。长贵,你去将戥称拿来。”
不过一会,长贵就取来一个大的秤,这是专门用来称量重的东西的,于是秀秀连忙帮着将背篓放到上面,连上背篓是三十七斤。而后长贵拿来一个大的麻布袋子,将里面的皂荚全部装进麻布袋子,再将背篓放到上面称量,一共是四斤多点的样子,这样算来,皂荚净重三十二三斤,按三十二斤算,每斤三十五文,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文钱。
邢伯对长贵说:“你去取一两银子又两百文来。”
秀秀朝对方福了福身,“多谢邢伯,这,这有点不好吧。”
邢伯说道:“你拿来的这些皂荚都是中上品,值这个价的。不知道大妹子怎么称呼?”
秀秀说道:“我姓王,王秀秀。”
邢伯略微愣了一下,他看对方出去面皮粗厉蜡黄,骨龄至少也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这样的女子应该成亲了的。而成亲后的女子一般都会给自己的姓氏前冠上夫家的姓,莫非对方现在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他再次扫了对方一眼,不对,以他阅人经验告诉她,面前的的确确是一个妇人。
秀秀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神情坦然说道:“呵,我是被夫家休了的,所以…”
邢伯顿觉有些尴尬,他为戳到别人的“痛处”而感到愧疚,不过看到对方一脸淡然,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农家的妇人一般要承受更多的家庭压力,农活,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等等,所以除了极少数的妇人可以稍微保养一下自己,大多数都是如秀秀这样的“黄脸婆”,唔,秀秀应该是黄脸婆中的黄脸婆。
他不知道的是这都是秀秀在家里养了两个多月才有这样子的…
秀秀接过长贵递过来的银钱,向两人告辞,连忙快步朝集镇的另一头跑去。
听说那个吴大夫也是和吴庄一样,是在集镇外面修了一座小院。
秀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吴庄,吴大夫,都是姓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现在人已经跑到山垭口上面了,不可能回去问个明白。一是太耽搁时间,二是,这吴庄听说是货郎起家…而那吴大夫却是远近闻名的大夫,他们之间相差太多了。
第六十章 公孙树,吴羲和
吴大夫住在和吴庄相对的集镇的另一边,秀秀一路问过去,直到未时末才找到。
这是一个小院子,青灰色院墙,里面是三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青瓦红砖。院子里面有一个小花圃,里面种着两棵抱大的公孙树【注1】。
秀秀曾经在黄青山书房里整理书籍的时候,看过一张图册,和这树差不多,而且上面介绍这树几乎全身是宝,特别是它接的果实如同杏仁,。但是这里虽然处在山区,到处都是树,这种公孙树却是她第一次亲眼实见。
秀秀轻叩院门,里面立马传出询问声,秀秀答道:“请问吴大夫再吗?我想请吴大夫帮我娘看病。”
片刻,院门开了,一个穿着斜荆长袄的老者站在门后,将秀秀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家先生不出诊,有病直接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