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檀生:“……”
“怎么了?”惜翠明知故问。
“无事。”卫檀生含笑望着她,“只是未曾想到高施主却也懂这些。”
惜翠干脆搬出高骞的原话:“我懂得不多,不过是平日跟婆婆待久便记住了。”
卫檀生道:“原是如此,高老夫人慈悲,我也有所耳闻。”
往常而言,作为佛弟子,卫檀生每日都须得去做早课,但今日因为有吴怀翡在,他便做了东道主,带她在寺庙里转悠。
就像博物馆里一样,惜翠蹭了个卫檀生的解说。
他语速不快,嗓音温和,听起来有如沐春风之感,很是舒服,虽然他的目光看向的只有吴怀翡罢了。
被这么忽视,就算惜翠也感到了一点儿不痛快。
高骞之前为她解说过一遍,她还有些印象,在卫檀生又要说话的时候,惜翠抢先一步,站至吴怀翡身侧。
“此乃毗卢遮那佛。”惜翠道,“你可瞧见了这莲叶?”
卫檀生垂袖而立,目光淡淡。
高大的佛像前,俊美的玄衣青年与少女并肩而立,冷硬的神情柔和了数分。
两人衣袂交织,正如山头翻滚着的流云,亲密无间。
殿中,毗卢佛慈眉善目,好像也望着佛前一对青年男女。
吴怀翡问:“这莲叶有何玄机?”
“这每一片莲叶都象征着一个佛国,整座莲台便意为三千大千世界。”
“竟是如此,果真巧妙。”吴怀翡似未察觉到周围气氛,竟难得的笑了笑。
这一笑便若新雪初霁,光彩照人。
对上卫檀生看过来的视线。
惜翠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一阵扭曲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吴·小心眼·翠
卫檀生:呵呵
☆、山寺生活
卫檀生虽是她攻略对象,但他既然让她觉得不痛快了,那她也要让他不痛快。
想到上次的死法,惜翠更觉得舒畅。
不过,报复归报复,她也没敢表现得太招摇,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要真和卫檀生闹翻了脸,到时候不太好收场。
她还指望着卫檀生能亲口跟她告白呢。
见好就收,惜翠跟着他俩继续往前。
几步走下来,竟是将几个大殿都逛了个遍。
拜过了大雄宝殿、伽蓝殿、药师殿、最终到了地藏殿。
地藏菩萨身披袈裟,眉细而长,双目微阖,一手持锡杖,一手持如意玉珠。
殿中两侧,还竖有十王塑像。
大抵是见多了生离死别,望见殿中这一尊地藏菩萨时,吴怀翡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言。
卫檀生问:“吴娘子似有所感悟?”
吴怀翡摇首,“只是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她想到的是童年一位玩伴,后来得了一场急病去了,这才使得吴怀翡下定了决心要学习医术,治病救人。
在地藏殿中想到的故人恐怕是已经离世,卫檀生柔和了语气,“斯人已逝,娘子看开一些。”
吴怀翡:“虽说如此,想要做到却谈何容易。”
卫檀生嗓音温醇,“缘起缘灭,无常无我,即便修行多年,也难以参透,娘子不必介怀,这本为人之常情。”
他安慰吴怀翡时,神情如往常一样从容,似乎并未受到她情绪的影响。
惜翠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很想问问他记不记得瓢儿山上那个土匪。但最终她还是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出了地藏殿,卫檀生却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
“算算时间,住持也该醒了,吴娘子可否能陪同我去瞧瞧?”
吴怀翡:“好。”
卫檀生又转过身看向惜翠,眉眼间略含歉意,“高施主。”
忍了她这么久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心知卫檀生是故意将自己撇下。惜翠也没上赶着凑到他们跟前,很给面子地应道,“恰好我也要回屋,就在此别过罢。”
与两人分别后,惜翠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刷刷其他人的好感度,帮着扫扫地做些杂活儿。
寺中僧人不敢也不好意思让她帮忙,但拗不过惜翠的坚持,只能由她去。
高老夫人是空山寺中最大方的一位香客,每每来此,都由住持亲自迎接。这高家的名声,他们都有所耳闻。
本来还以为这位高施主养尊处优惯了,做不得什么事,却没想到他扫地擦桌摘菜的动作倒是分外娴熟。
见他忙里忙外,毫无架子,寺里的和尚都有些震惊。
一开始他们还有点儿顾忌,但一个下午下来,惜翠几乎跟这些和尚混熟了,大家说起话来也轻松自在了不少。
方便了惜翠从他们那儿打探到了不少有关卫檀生的事。
惜翠这么做,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在里面。
要是和当初在瓢儿山上一样,她光往卫檀生面前凑,那太显眼。
要是对其他人都一视同仁,就不会太惹人注目。
惜翠并非不能理解卫檀生当初的举动,如果是她,在经历了他所经历的这些后,恐怕也会对瓢儿山上的山匪恨之入骨,想要除之后快。
她与卫檀生之间看似温情的相处,只不过是他为了报复而做的伪装。
只是卫檀生与书中所表现出来的差异,才引起了她的困惑。
但转念一想也都可以解释得通。人的性格本来就是复杂而多变的。书中虽然说他温和慈悲,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性子软和没有锋芒。
如果只看到一方面,忽略了其他诸多方面,这才是最要命的。
根据惜翠一连几天的观察,卫檀生日常生活很规律,没有什么娱乐,每天无非是做些课业,在禅房打坐悟禅,帮了善禅师处理些公文杂务。
了善禅师抱恙甚剧,他衣不解带,侍奉左右,亲尝药汤。
由于一直陪着了善禅师,惜翠经常见不着他人影。等他好不容易闲下来,个人时间则是完全给了吴怀翡。
暗恋中的小男孩,惜翠能够理解,不过她攻略也不能不继续。卫檀生不主动跟她接触,她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她是瞒着高家跑到空山寺来,始终待不了多久。
坐以待毙,不是惜翠的风格。
在回到高家前,她至少要有些收获,才不至于白费这几天的光阴。
这种情况下,惜翠也只有想法设法地在卫檀生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山寺的和尚们,因要做早课,起得很早,惜翠本不用起得那么早,但为了能和卫檀生打个照面,多多相处一会儿,每日也挣扎着爬起来,赶在他们做完早课后,在斋堂碰面。
同卫檀生一起的小沙弥慧如不懂人情世故,瞪着乌黑的眼睛,“高施主每日起得真早呢。”
惜翠笑了笑道,“不早了,你们都已做完早课,我这才起。倒是我没曾想到,竟会这么巧,你们方才下了课,便在这儿碰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她上次争抢佳人的行为,卫檀生莞尔一笑,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甚巧,每日钟板一敲,都要在斋堂中碰面的。”
行头为众僧铺好碗筷,往碗中一一倒入今日的早饭。
为一粥,一筷,一碟清炒的嫩笋与一碟豆芽,并两样咸菜。
惜翠在卫檀生身侧的长凳上坐下。
与在瓢儿山上的时候相比,卫檀生变了很多。
山上那个冷漠又难以接近的小男孩,经过几年的成长,恍若脱胎换骨了一般。
惜翠越看,心中越有些感慨。
可能是因为学佛真的能让人心静的缘故,现在的卫檀生更像书中描写的那样,温柔慈悲,平易可亲。
行立坐卧,都不加矫饰。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天质自然。
虽是跛足,但瑕不掩瑜,无碍于其他女香客偷偷看他。
用慧如小和尚的话来说,就是那些女香客都爱听寂空师叔讲解佛理,有寂空师叔在,香火钱捐得也多一些。
每到此时,慧如小和尚就会念声佛号,感叹她们被色相所惑。
诸僧用饭的时候很安静,宽敞的斋堂只能听见碗筷相撞的声响。
或许是因为她盯着他的眼神太直接,卫檀生握筷的手一顿,似有所觉。
惜翠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扒了一口饭。
头顶上落下了一道视线,看了她半晌,又移开了。
☆、交个朋友
用完膳,惜翠跟着他与慧如一起迈出了斋堂。
惜翠问:“我见小师父似乎喜爱吃笋?”
卫檀生再一次将她这话头推了回去。
“只因后山的笋生得多了,库房多摘了一些罢了。”
他目视前方,脚步沉稳,“防心离过,贪等为宗,贪图口腹之欲不利修行。”
慧如脆生生地补充,“贪图一时的口腹之欲,恐会坠入三恶道呢。”
惜翠看着前方那道徐徐而行的身影,有些头疼。
不论她说什么,卫檀生总能不着痕迹地推回去,适当地和她保持了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关系。态度虽是温和,但比在瓢儿山上的时候却还要难以接近。
她停下脚步,卫檀生没有等她,径直往前。
惜翠没办法,赶上两步,“卫小师父要往何处去?”
“往大殿里去。”慧如答道,“大殿里的香案都要擦啦。”
清扫大殿本不属于卫檀生负责,只是恰逢殿主有事,卫檀生这才主动顶替了上来,与慧如一道儿帮忙。
山门未开,殿中空无一人。
卫檀生跪在香案前,拿了块抹布里里外外自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慧如则做一些添灯油一类的林林总总的杂事。
“可需要我帮忙?”惜翠努力寻找着话题。
卫檀生细长而略显绀青的双眸便锁定了惜翠。
摇摇头,温和地拒绝了她,“多谢高施主好意,此事便不用麻烦施主了。”
将抹布往木盆中一丢,眼见他抱着木盆就要离开,惜翠忙叫住他。
“卫小师父留步。”
卫檀生脚步一顿,“施主今日三番四次叫住我,似是有话要说?”
“我确实有话要说。”
“其实,”惜翠面色不改地说,“我是观小师父气度非常,有意结交,不知小师父可愿同我交个朋友?”
这次给她的时间不多,至少在高家发现前,她必须先跟卫檀生培养出来点儿感情,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性别。
一个长相偏男性化的姑娘,总比一个威武雄壮的肌肉猛男要好得多。
瓢儿山上的经验告诉了惜翠,卫檀生他很聪明,也很敏锐,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光靠一味的奉献,以及系统口中的所谓的用爱包容和感化,没有用。
倒不如先从朋友做起。
反正她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她不害怕失败,大不了重来一次。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卫檀生静静地望着她。
慧如小和尚也在好奇地看着她。
“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卫檀生垂眸道,“承蒙施主赏识,但我生性愚笨,既入沙门,便已抛却了尘世种种,只望侍奉佛前,证得解脱。同我结交,恐怕会令高施主失望。”
惜翠还真没想到卫檀生会直接拒绝她。
时光好像磨平了他浑身的刺。眼前的卫檀生,就像一块圆润温和的玉石,全然没有了十岁时的冷硬和倔强。
看着虽温润,但难以接触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
早就习惯了卫檀生的拒绝,惜翠并不气馁,微笑道,“卫小师父过谦了,这京城中谁人不知卫家三郎天资过人?”
“若说愚笨,还是我愚笨,小师父不愿同我相交也罢。但我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檀生:“施主但说无妨。”
“我来贵寺是因为婆婆寿辰将近,想要手抄一卷佛经为她祝寿。但我驽拙,不通沙门经典,不知抄得合不合适,卫小师父能否指点一二?”
卫檀生再一次礼貌地拒绝了她,“我才疏学浅,恐不能指点施主。 ”
惜翠百折不挠,“但这山寺中,我只与卫小师父有些交情,只不敢劳烦其他法师。只好厚颜求到小师父这儿。小师父不必说得太细,我只要知道个大概就足够了。”
见她坚持,卫檀生略一思忖,终于允下。
转身对慧如道,“你先去禅房罢,我陪高施主走一遭,稍后便来找你。”
一路上,卫檀生也没有多言。
他有腿疾,走得不快,面容沉着宁静。
说是帮忙看经,是真的帮忙看经。
没有寒暄,卫檀生开门见山地直接问经书在何处。
惜翠将自己抄的那一卷佛经翻出来,给他看。
她是用这个借口到了寺里,自然还是要抄一些的,不过到目前为止也只抄了几百字。
卫檀生:“《无量寿经》?”
“是《无量寿经》。”
惜翠只是看经名比较贴合祝寿的意思,扫了一眼,觉得吉利,才选了这一卷。但这卷经文里到底讲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卫檀生放下纸,“施主哪里不通?”
惜翠脸皮够厚:“让小师父见笑了,经中所述的,我都不太懂。”
听她这么说,卫檀生倒也没生气,若有所思地翻了一翻,“既是如此,那我便从头为高施主讲起罢。”
“我讲得粗浅,倘有疏漏之处还望施主见谅。”
惜翠,“能得小师父教诲,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天高气清,疏云淡日。
斋堂中极静。
屋外枇杷树上已坠了簇簇的花,黄澄澄的,分外好看。
卫檀生就着那张薄纸为她讲解。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讲起佛经来深入浅出。
这一卷经颇长,特别是对于惜翠这种没有佛学基础的,讲起来颇为费劲儿。
但卫檀生却没嫌麻烦,仍是逐字逐句地为她一一拆开了讲。
惜翠的注意力没多少放在经文上,全放在了卫檀生身上。
但这一来,卫檀生便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高施主?”
惜翠回神,“卫小师父?”
卫檀生放下手中那张薄纸,眸光淡淡。
面前的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心事不在经书上。
“高施主若有心事,今日便讲到这罢。”他说。
他倒也坦荡,“抱歉,是我走神了,我只是心中有些好奇。”
卫檀生没有接她的话。
惜翠问:“小师父在山寺中待了多久了?”
“六年有余。”
“卫小师父当真天资聪颖,”惜翠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短短六年时间,便对佛法有了如此见解,某实在佩服。”
卫檀生反应平平。
他身边向来不缺有意结交的人,只不过,他都没什么交往的心思。
他眼睫压下,在皮肤上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站起身,朝她拜别,“今日就讲到此处罢,我尚有事在身,不便多留,余下的,明日再继续。”
惜翠跟着站起来:“我送小师父。”
*
出了客房,卫檀生脚步缓缓,转向了禅房。
慧如见到他,忙站起身,讶异地小声询问,“师叔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在高施主那儿多待上一阵子吗?”
卫檀生莞尔,“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无甚好待的。”
慧如不赞同地摇摇头,“师叔今日能为高施主说法,也是冥冥中有缘分,指不定世尊就是想让师叔度化高施主哩。”
有缘分吗?
卫檀生没有答话,目光看向了禅房中的药师佛像。
这位高施主倒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但仅仅只是一瞬。
只一瞬,卫檀生便收回了思绪,缓步走向了禅堂两侧,闭目趺坐了下来。
*
卫檀生果然如他所说,第二天又跟着来到了客堂为她讲经。
就是来的时候不太对。
彼时,惜翠正在洗澡。
山寺本有澡堂子,但她去不了,只能找了一个大桶,烧了热水,躲在屋里。
对外只称是不习惯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身体。
高骞出生高贵,寺中和尚也没怀疑,只当是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多,讲究多。高家出手大方,捐得香火钱够,不差她一人洗澡浪费的那些柴火钱。
卫檀生敲门时,惜翠还泡在桶里洗澡。
“高施主?”
见屋中无人应声,门外又“笃笃”地响起两声轻响。
作者有话要说:“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的意思是从佛学中得到到快乐,远超交友所得,这是一个惜翠花式示好,卫檀生花式拒绝的悲伤故事。
新年快乐呀!!!祝看文的各位姑娘都能达成2019年想要达成的愿望,心想事成=3=
☆、挖墙角
没想到卫檀生赶在了这个时候,惜翠赶紧起身,拿起搁在桶边的浴巾,一边擦了擦身子,一边道,“等等,马上来。”
或许是听见了她起身时所带起的哗啦啦的水声,门外安静了下来。
惜翠胡乱擦了几下,套上衣服,给他开了门。
这时候再上妆已经来不及了,她也只能希望卫檀生发挥发挥之前无视她的态度,别太关注她这张脸。
门一开,他站在门前,瞧见惜翠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有些意外。
再一瞧地上的水渍,顿时就明白了。
“抱歉,”他问,“小僧可是打扰到施主了?”
“无事,我本来也快洗完了,小师父进来说话罢。”
将卫檀生迎进屋,安排他坐下,
“或许是小僧眼拙,”卫檀生却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今日的高施主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
因为匆忙换好衣服的缘故,惜翠没来得及擦头发,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肩头,泅湿了双肩,几乎透出了肌肤,隔着布料也能隐约瞧见肩头晃眼的白。
“有吗?”惜翠不动声色地问。
卫檀生看了她一会儿。
惜翠镇静回望。
他收回了视线,微笑道,“许是我看错了罢。”
惜翠看他手上拿着一卷经。
察觉到惜翠的视线,他微笑道,“这是我曾经抄过的经文。”
惜翠接了过来,翻了一翻,字迹遒劲秀美,灵动风流。
“确实是好字。”惜翠问,“小师父能否借我一阅?”
卫檀生应允。
这一次他讲经的时候,惜翠听得很认真,微撑着下巴,大马金刀地坐着,凌乱的发丝紧贴着额际,墨眉下目光如炬。但从神情与动作来看,看不出丝毫女气。
尤其是神情分外认真,没一丝慌乱和掩饰的意图。
口中虽说着经,卫檀生的目光却好几次落在她身上,又移开。
惜翠:表面稳如泰山,实际内心慌得一匹。
卫檀生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说他看出来了,可他表现得却不像看出来的样子。
说他没看出来,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好像总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惜翠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
只能演戏了。
看谁演技最自然。
今天要讲的经很快便讲完了,卫檀生难得没着急离开。
“明天寺中有些事,恕我不能为施主说法了,望施主莫要见怪。”
惜翠:“小师父明天有事就去忙自己的事吧,离婆婆寿辰尚有些日子,不着急。”
“冒昧问一句,小师父明天要去做什么事?”
卫檀生勾唇,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挑粪。”
“?”
惜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挑粪?”
卫檀生解释:“粪缸已满了,田里的菜也要施肥,明日正轮到我挑粪。”
“高施主好像很惊讶?”卫檀生,“每到农忙时节,上至住持下至我们这些普通僧众,都要锄草挑粪,自耕自种,自食其力。”
她是挺惊讶的,她倒没想到卫檀生竟然也要挑粪施肥。
毕竟,再见到卫檀生后,惜翠看他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说好听点是有些男神气质,说难听点,就是有些装十三的嫌疑。
惜翠:“我以为寺中香火钱足够。”
“寺中香火钱只维持寺庙基本修缮开支,住持不愿僧众取用。”
那是挺惨的。
很快,不用她想象,惜翠就看见了卫檀生挑粪的画面。
了善禅师生着病由吴怀翡照料,正卧床修养,寺中的首座拍板,寺里不论老少尊卑,全出去担柴,顺便把前几天下雨耽误了的农活给做了。
下了几天的雨,山后的春笋雨后长出了一波,荠菜、莴苣、豌豆什么也都能收了,杂草长出来不少,地也要翻。
卫檀生所言无差,空山寺香火钱虽多,但寺中一直强调要自耕自食,至于募化的银钱多拿来修整佛像、布施百姓。寺里僧人吃饭都是靠自己双手辛勤劳动来的。
首座一发话,隔日,只见一大堆僧人,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将宽大的袈裟袖腿一卷,特别接地气地竟相去下地。
整个空山寺,陷入了一阵农忙的热火朝天的氛围中。
惜翠力气大,没闲着,跟着他们一块儿去。
一开始还有些不熟悉。但砍柴这事,是看一眼就会的,看过了,惜翠记在心里,手起刀落两三下,将枝条砍落得干干净净。
再将地上散落的树枝收拢在一起,一堆一堆地系好了,扛在背上,背回到寺里。
跟她一起的僧人擦了把汗,笑道,“没想到,高施主竟如此平易近人。”
今天天气好,阳光充足,惜翠将柴放回斋堂后,看见寺里的和尚正把一些萝卜山枣之类的抱出来晒。
惜翠见到吴怀翡的时候,她正在帮忙分拣叶子。
半跪在地上,弯着腰,不嫌弃脏也不嫌弃累,亲力亲为。
她身旁还有个年轻僧人也在帮忙。
但他贴得实在太近了,吴怀翡不着痕迹地连连避让,都让这僧人又贴了上去。
见状,惜翠直接走过去。
“可要我帮忙?”惜翠问。
一听到她的声音,吴怀翡蓦地抬起脸。
“高郎君?”
惜翠瞥了一眼那僧人。
他虽然穿着僧袍,剃着光头,但周身气质却十分浮浪。面上带着笑,好似十分亲昵,但一双眼却好像黏在了吴怀翡身上。
惜翠一来,见她神情冰冷,有意回护着吴怀翡,这僧人也算识趣,调笑了几句就离开了。
惜翠目视着他远去,皱紧了眉。
僧人一走,吴怀翡便对她说了句谢。
惜翠没多问,她也没有多说的意思。毕竟性.骚扰这种事不值得多提。
“我来帮你。”惜翠蹲下身。
“郎君手上怎么了?”
惜翠低下头,刚刚砍柴的时候她手上被荆条划出了几道血痕。
“没事。”
“你等等。”吴怀翡将她一直随手携带的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个红色的小瓷瓶,处理干净了伤口,撒上了一些药。
高遗玉的手生得也比较偏男性化,手指修长瘦弱,骨节分明,比吴怀翡的手大上了不少。
她耐心地捧着她的手,眼神专注,阳光照耀在她身上,能瞧见白皙如玉的肌肤上那一层薄而软的小绒毛。
吴怀翡确实有做主角的资本。
在惜翠她碰到过的所有人人中,她给人的感觉是最舒服的。
有点儿像山间的清溪,一眼能瞧见溪底历历可数的卵石,清流顺着山势奔腾而下,温柔坚决,滋润着山间万物。
“好了。”吴怀翡松开她的手,一抬眼,却见惜翠正盯着她看,不禁不自在地低下了眼。
“高郎君?”她提醒道,“已经好了。”
惜翠抽回手,笑道,“多谢你。”
高遗玉与高骞兄妹二人本就像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连笑起来都颇为相似。
只是惜翠比他笑得更自然一些,也更温和一些。
“啊……”吴怀翡好像看愣了,回过神来后,忙移开视线,“举手之劳而已。”
惜翠正想说些什么,耳畔却蓦地滑过一道轻柔的男声。
如上好的丝绸,温柔顺滑,几乎以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高施主?”
惜翠与吴怀翡转过头。
卫檀生正站在几步之外,莞尔望着惜翠。
他裤腿高高挽起。
当然,肩膀上还挑着粪桶。
作者有话要说:卫檀生:我辛辛苦苦给你讲经,结果你趁我挑粪的时候挖墙角?
惜翠: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