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高骞容貌俊美,身材高大,气质矜贵,一路而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话不多,但知道得却不少,知道惜翠没来过这儿,碰上什么,都会为惜翠讲解,就是讲解的内容十分简洁,至多几句话,更短的时候,只蹦出两三个字,譬如看到殿中佛像时,就会告诉惜翠这是哪一尊。
“二哥对此倒是有所了解。”
“我懂得不多,不过是平日跟婆婆待久便记住了。”
“婆婆”,便是指奶奶。大梁常以“婆婆”代称。
惜翠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高骞还会回答。
“原是如此,怪不得家中兄弟姐妹,婆婆最宠二哥。”
说者无意,听者用心。
高骞似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突然沉默了半晌,良久,才道,“勿要多想,婆婆也是喜欢你的。”
俊美的容颜浮现出了一丝局促不安。
他想到哪里去了?惜翠哭笑不得。
当她是对高老夫人偏心而感到愤懑不满吗?
惜翠心知她就算是解释,他也不会听的。
她想了一想,干脆就不解释。
一是因为懒得解释,二是因为,让他这样误会着也好。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高骞只有这么误会着,心里才会愈加不安,对待她这个小妹才会更加上心。
平常根本不信这个的高骞,见惜翠捐了些香火钱后,十分没有原则地颌首,面无表情地夸赞道,“积攒些功德也是好的,因果轮回,今日种下善因,来日必当能收获善果。二妹有心了。”
再当惜翠想要捐些钱时,身侧的高骞长腿一迈,先于她一步,将铜板丢入了功德箱中。
惜翠:“二哥,这捐香火钱积功德的事哪有替人代劳的?”
高骞:“你月例不多,不要浪费在此。你我是兄妹,血脉相连,兄妹本一体,不分你我。”
虽是这么说,但当下回惜翠表露出想要捐香火钱的意思时,却没抢在了她前头,而是干脆将袖中的钱袋塞到了惜翠手中。
钱袋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颇沉。
“今日出门,带的银钱不多,若你不够,可以直接找我来要。”高骞低声道,“我拿着月俸,倒没什么用。”
突然暴富,不知所措。
别的哥哥都是为妹子买些化妆品和鞋包,到了高骞这儿,却变成了随便她怎么捐香火钱,爱捐多少捐多少。
惜翠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感叹一声有钱真好,还是在心里暗骂一句可恶的有钱人。
“可是不够?”心中暗暗留意着妹子的脸色,高骞面露歉意,“抱歉,二哥,今日出门上香所带的银钱不多,等回去后,我再给你一些。”
“够了够了。”惜翠赶紧摇摇头。
这一袋银钱到底要怎么花?
全捐了香火钱,似乎有些浪费。
惜翠可心疼钱了。
但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个荒诞的书中世界,她都能死而复活,这些钱不也就像是游戏中的游戏币一样吗?带不到现实中去,她在这儿节省又没有用。
可是,就算是虚拟货币她也舍不得花啊。游戏币还要努力积攒,或是努力赚钱氪金才能获得呢。
没想到她对这儿的人的感情还不如对钱来的实在,惜翠略感羞愧。
将钱袋直接还回去似乎也不太好,惜翠意思意思往殿里的功德箱里丢了点碎银,最后才将钱袋还给了高骞。
高骞神色略微僵硬,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这个妹子从前受了不少苦,本该被当成掌上明珠,堆金积玉,狐裘绣袄中呵护着长大。
如今却连些银钱都不敢花。
他心里不满,反映在脸上,抿着唇,面容愈加冷硬,显得有些凶,也不知道是在同谁置气。
既然疼惜这个妹子,便想法设法地要弥补回来。
“婆婆捐香火钱是动辄千两,这钱袋中没多少银钱,剩下来的钱,你收着便是。莫要同我客气。”他硬邦邦地说着,将钱袋又还给了惜翠,大踏步地迈出了殿门。
惜翠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跟着高骞一路捐钱,从正殿捐到了偏殿。
每往功德箱里丢钱的时候,惜翠就感觉自己特别像一个散财童子,浑身冒着金光,脑门上都刻着“有钱”两个大字。
她和高骞这俨然如暴发户的行为,很快就吸引了其他的人主意,纷纷小声议论着这两个衣着华贵,使劲儿撒钱的青年男女。
连带着几个本该心如止水的僧人都忍不住撇头看了他们一两眼。
这样引起注目的方式,真的不好。
惜翠感觉她和高骞就是俩地主家的傻儿子。
高家确实有不少良田,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么说也没有错。
就在惜翠举步正准备跟高骞一起踏出大殿的时候,从殿外忽然走过来两个少年僧人。
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矮的那个小沙弥,眼睛乌溜溜的,笑着和同伴说,“我听闻是倒也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两位檀越如此大方?竟捐了这么多银钱。”
高一些的那个左脚微跛,腕悬佛珠,行走时如一株萧疏的青竹,风度翩翩,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宛如明月与青山一并撞入怀中。
貌如好女,却不显阴柔。
那跛足的少年僧人微笑道,“既有如此大方的施主,应当感念才是。”
惜翠步子当即一停,整个人愣在原地。
“遗玉?”
耳畔传来了高骞询问声,但惜翠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少年僧人同小沙弥越走越近,僧袍被风吹动地轻轻扬起,行走间,踏出的鞋履,干净得仿佛不染纤尘。
那是卫檀生。
惜翠不会认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容貌和十岁的时相比,并无多大变化,只是五官都长开了,褪去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多了几分方外的疏朗与清意。
眉长而远,唇淡而薄。
犹如烟络横林,山沉远照,渺渺又悠远。
那个瘦瘦小小,蜷缩在粪尿污秽中的小人,已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
他之前是不怎么笑的,总是垂着眼睫,沉默不语,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此时他眼中隐着淡淡的笑意,和在瓢儿山上相比,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离开瓢儿山后,他过得不错。
小沙弥:“师叔说得有理,倘若碰上,我定要当面谢过这两位檀越。”
“遗玉?”
惜翠回过神来,“我没事。”
卫檀生已和那小沙弥走到殿前,眼一抬,便注意到了站在殿外的惜翠与高骞。
他落在惜翠身上的眼神还含着些淡淡的笑意,眸光一扫,看她与看其他人并无什么分别。
惜翠本还有些紧张,这时倒松了口气,拉着高骞的衣袖,往旁边一站,为卫檀生同那小沙弥让开了路。
卫檀生看了她一眼,竟停下了步子,莞尔一笑,“多谢。”
惜翠:“客气了。”
目睹着卫檀生和小沙弥一同步入了殿中,惜翠收回视线。
卫檀生没有认出她来。
这是当然的,她现在的模样和当初在瓢儿山上的时候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作者有话要说:卫檀生出场了。
顺便说一句,大梁是个架空的朝代,宋明混合架空,生活习俗偏向宋,官制偏向明。这个“婆婆”也就是宋朝习惯性的称呼。
☆、佛与魔(卫檀生)
想到高骞不久前的承诺,惜翠内心突然冒出了点邪恶的念头。
“二哥。”她侧身,神情严肃地看向了高骞,指着卫檀生离去的背影,道,“我不嫁给焦荣山了,我想嫁给他。”
高骞:“……”
“……你这是何意?”
惜翠一本正经,“我看上了这小师父,我想嫁给他。”
高骞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疲惫,他伸手捏了捏鼻梁,“不要闹了,这是和尚,和尚又怎能娶妻。”
“我是认真的。”
“你还在因焦荣山的事而置气?”
“倒不是因为他。”
“那你缘何要说出此话?”
惜翠深思了片刻,给出了一个高骞无法反驳的回答。
“因为这小师父他生得好看,我一见便心生欢喜。”
高骞:……
*
卫檀生缓步迈入大殿,身旁慧如叹了口气,
“可惜缘分未到,我没能得见二位施主。”
他年纪小,一碰上什么事,难免就动了尘心。
卫檀生听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并不附和,只笑而不语。
“说起来,刚刚那两位檀越看着好生眼熟呢。”想到方才殿外一面,慧如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卫檀生这才问了一句,“哪两位?”
“就是师叔刚刚在殿前看的那两位。”慧如小声嘀咕道,“那位女檀越与她兄长生得好生相似,我还没见如此相似的兄妹俩哩。”
卫檀生脚步没停,腕上佛珠当啷作响。
他显然对此不是很关注,“是吗?”
自己这位师叔,性子虽好,却难免落得一个无趣,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更像个六十岁的花甲老人。
慧如撇撇嘴,“师叔禅心当真稳固呢。”
卫檀生没有应声。
目光落在了大雄宝殿中的旃檀佛像上。
年岁一晃而过,他已在空山寺待了六年有余。
其间,勤勉持修,未曾有所懈怠。
至于禅心稳固与否,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晚上,结了课业,回到寮房,看了卷经文,有困意袭来,卫檀生吹熄了蜡烛,和衣而卧。
但这一觉睡得不甚踏实。
他又做梦了。
梦到了瓢儿山冲天的火光与飞溅的血沫。
卫檀生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心跳如擂。
他五指合拢,缓缓地收紧了身前的薄被,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冲入四肢百骸与大脑中。
卫檀生眼微睁。
一轮圆月攀上窗。
月色下,那双绀青色的双眼,眼尾微垂,滤去眸中微转的碎光,平添了几分妖异与艳丽。
卫檀生掀开薄被,为自己倒了杯冷茶。
茶水入肚,躁动不安的心这才平复少许。
自从他离开瓢儿山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梦中重温着那天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常常半夜醒来,汗湿枕巾。
卫家人只当他是年纪小,经此大难,在山上是留下了心病。
他没有辩驳。
他回家后不久,那个卫家三郎跛了一足的消息没多时便传遍了京中。
卫宗林对他心怀愧疚,瞧见他跛了一足后,对他管束放松了许多,渐渐地便不再多管他。
为官尚要看仪容外貌,他如今跛足,倘若踏入仕途,恐有所波折,卫宗林的心神已全然放在了大哥卫景身上。
他自小就是严格按照卫宗林的要求所活。卫宗林不再管他,驱使着他按部就班过活着的外力陡然消失,这让卫檀生感觉到了一些无所适从。
那些经史子集他已翻过无数遍,懒得再看。每日,他便坐在窗下,什么也不干。
他感觉自己好像缺了些什么,心中空落落的。但他始终想不起来究竟缺了何物,更觉得烦躁。
这幅模样落入旁人眼中,又引得其他人一番怜悯和叹息,说他是在山上的时候吓傻了。
一日,他拿起了自己久久未曾用过的弓箭。
他用箭,就像射死了那只猫儿一样,陆陆续续找来了不少畜生,一一射死了。
后来,他试着自己亲自动手,用当初卫宗林赠与他的一把短匕。
温热的血液溅上肌肤。
他俯看着它们呛咳出血沫,瘫在地上,肌肉因为痛苦而痉挛抽动。
卫檀生心不受控制一般地疯狂跳动着。
这时,他才终于想通了这段时间以来究竟缺了什么。
那畜生死前的双眼慢慢与人的双眼重合,透着这死去的,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山匪。
这让卫檀生感到了极度的兴奋,甚至兴奋地呻.吟了一声。
此时,他才感觉到他是活着的。
他终于明白了,杀了那山匪非但没让他感觉到痛苦,反倒释放出了他心中压抑着的魔性。
在他死气沉沉的生活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些能让他感到兴奋和欢愉的事。
他杀了他们——
他帮他们斩断了罪业——
他救赎了他们。
这种感觉几乎使卫檀生着了迷。
在那之后的几天中,他难以成眠,回想起这感觉就兴奋地浑身发抖。
没多时,家中便商议着把他送离京城,拜入了善禅师门下。
佛门清静,尤忌杀生。
他只能按捺住心中叫嚣的欲.望。
可欲.望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压抑而平息,反倒愈加躁动不安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比起欲望得不到宣泄,自己被这种感觉所掌控,失去了自我,更让他觉得焦躁不安。
他这幅模样落入了善禅师眼中。
了善禅师德高望重,智慧圆满,能拜入他门下,是他之幸,卫檀生对他向来颇有几分敬重。
他倒没有斥责他,只是常带着他做些农活,闲暇时候为他讲经说法。
他本就未打算将衣钵传予他,只为度化他,才收他入室。
卫檀生当然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违常理,但他并无更改的念头,只对了善禅师道,“弟子魔性难除。”
了善禅师面色不改地问:“那你告诉我,你之魔性在何处?”
正如一瓢水,温和从容地浇灭了他的心火。
人具两性,一面是佛,一面是魔。
心本清静,自是荡荡无碍。
想开了,这股躁动不安的欲望好似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卫檀生这才静下心来,跟在了善禅师身侧,日日劈柴耕田,夜夜观想,潜心修习。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
于经年累月缄默的禅定中,他倒也学得了几分皮毛。
青灯古佛,给予了他不少安慰。
尘世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经书中的佛国,让他有了个寄托安身之所。
只是,这股欲.望还没有消失,也永远不会消失。
有这欲望在,他永远到不了彼岸。
就如今天一般。
卫檀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再做梦,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那山匪了。
但因为这一场梦,他的欲.望却再一次地被引动,在胸中不安地咆哮,想要破胸而出。
喉间溢出一声暧昧不清的呻.吟
他合掌念了声佛号。
他明白,总有一天,它还会如山洪一般咆哮着倾泻而下。
等那一天真正来临,必是如焚天灭地一般,足以使他立堕三恶道,更遑论彼岸佛国。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想写卫檀生被惜翠折腾到精神错乱啊,可惜还没到时候呜呜呜
谢谢“狼飞花前”的地雷,还有之前“喵狸”的手榴弹23333
每次想着要作话感谢,结果脑子不好总忘记,没救了。
☆、镜中朱颜
虽见到了卫檀生,但惜翠没打算上赶着凑到他面前。
这一次身份不同,卫檀生性格好像也有了很大变化。她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打算。
陪着高骞逛了一圈,等高老夫人醒来后,惜翠就同高家人一起下了山。
李氏好奇心强,回到车上,对他们兄妹二人很是关心,拉着她问来问去。
惜翠答:“多谢嫂嫂,我与二哥之间已没什么事了。”
李氏又问了两句,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行至高府门前,缓缓停下。
大门前已经有仆人在门外候着,只等主人下车。
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忙迎上来扶着老太太往里走,其余几个粗使的仆役去将车马行装歇下。
惜翠跟着入一大帮人了踏入了府门,只见高府上长廊曲池,假山复阁,雕梁画栋,轩昂壮丽。
好在惜翠之前也去过故宫玩了两趟,要论富贵,高家拍马也赶不上皇帝,她权当是参观旅游景点,走马观花地看了过去。
高家是勋贵之家,这种家庭,规矩也比旁的家庭多。
惜翠就像刚进大观园的林妹妹,谨小慎微,看别人怎么动作,自己再跟着动,争取不露馅不丢脸。幸好没什么人在意她,她跟在她们身后,倒也糊弄了过去,没出什么岔子,顺顺当当地回到了高遗玉所住的屋。
跟在高遗玉身边贴身伺候着的,只有一个叫小鸾的丫鬟,是从高老夫人那儿拨来的,另有两三个洒扫的小丫鬟与仆妇。
除了一个小鸾,其余人惜翠都没心思去记。
惜翠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住处。
不大,空荡荡。
只有一张床,两三只柜子,一张桌,四只凳,一张梳妆台,一扇屏风与一个衣架。
冷清得不像一个高门贵女所住的闺房,但家具用的料子看上去似乎很好。惜翠上手摸了一把,也摸不出是什么材质。
走到梳妆台前,惜翠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毕竟是个姑娘,她对自己现在长什么样有点儿好奇。从空山寺到高府,她都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圆是扁。
看到镜中倒映出的人影后,惜翠有点儿愣神。
少女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生得和高骞十分相似。
以女人的眼光来看,眉毛浓而黑,面部骨骼与线条未免太硬气,但以男人的眼光看来,高遗玉眼睛略圆,又显得太柔和了些。
镜子里的是一张十分中性的面孔。
正是这张脸让高遗玉有些自卑,时人以细眼弯眉,纤秾单薄为美,而她却生了一副坚毅的男相。
惜翠望着镜子里的人,心中缓缓地浮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回来的路上,她正发愁要如何用自己的新身份接近卫檀生。
他在庙里当和尚,而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倘若直接接触,难免不会有人说闲话。惜翠是不在乎这些闲话的,她担心的是要真传出些风言风语,只会影响她行事。
现在看起来,而这张脸好像可以帮她解决很多问题。
惜翠若有所思地合上镜子,看向桌上摆着的一只红木匣。
红木匣共有四层。
打开匣子,前两层只有两三根簪子,几对镯子罢了,首饰少得可怜。
高遗玉不爱梳妆打扮。
第三层装了些碎银和银票。
最底下一层,装了一只草编的蚱蜢,看上去历经了不少年月,手一碰,就有化成齑粉的风险,惜翠没敢动,怕那草蚱蜢光荣牺牲在她手下。
这似乎是焦荣山幼时送她的。
惜翠不动声色地把红木匣子锁得紧紧的,紧跟着又将整间屋子熟悉了一遍。
不过任凭她如何翻来翻去,也只翻到了这么点家当。
怎么会这么穷?惜翠皱眉。
按理说有高家每月发的例银,每个季节裁的新衣,采买的首饰,绝不会穷成这幅模样。
系统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提点她一两句,之后便撒手不管,全让她自己一人慢慢摸索。
没钱总归难办事,想到自己这幅穷酸样,惜翠开始有点心疼起那些被她捐到了庙里的香火钱。
穷归穷,第二天一早,惜翠还是将银钱拿出来一部分,让小鸾去采买一些胭脂水粉回来。
姑娘想要采买胭脂水粉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小鸾笑吟吟地应了,面上似有欣慰之色,“娘子也学会打扮了呢。”
高门贵女的生活很无聊,比在瓢儿山上还要无聊。
在瓢儿山的时候,惜翠还能跟卫檀生一起打打马吊,在这儿,她一没什么娱乐设施,二没什么能一起聊天打屁的朋友。
才坐了一会儿,惜翠就觉得闲得发慌,同时,还有种自己在虚度光阴的错觉。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是不是一样的,系统没告诉她,她也忘了问。如果是一样的或是比现实世界要快,那她耽误不起,就算比现实世界慢,惜翠也不想一直困在这儿。
除了一个高骞和一个嫂嫂李氏,高家其他人,尤其是小一辈的,都不爱跟她走近。
惜翠也懒得上赶着去跟他们社交,她甚至有点儿庆幸这种关系,免得她再为人际交往而烦心。
她既然想回家,还是跟这儿的人少联系为妙,感情越深,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就越深,人都是感性的,惜翠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做到全然无情。
为了避免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的不必要的感情纠纷,她只有这么做。
无谓的社交够让人头疼了,能安安静静地宅着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地宅着吧。
等了一会儿,惜翠没等到小鸾,却等到了另一个面生的丫鬟求见。
惜翠让她进来。
那丫鬟一进屋,立即恭恭敬敬地向惜翠行了一个礼,自称是受高骞吩咐来的。
“郎君疼爱娘子呢,特地吩咐奴婢封了一袋银子送过来。”她笑道,从袖中摸出个信封,递到惜翠面前。
信封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数目不小。
惜翠不动声色地收下了信封,从袖口摸出了些银钱,打赏给了那丫鬟,“劳烦你走一趟了,麻烦你回头替我跟二哥说句谢。”
丫鬟收下赏钱后,笑容明显更亲昵了一些,“娘子的吩咐,奴婢一定会带到。”
等丫鬟一走,惜翠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地塞着厚厚一沓的银票。
高骞这么有钱?将信中银钱清点了一番,惜翠讶异地想。
那高遗玉怎么会穷到这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铺垫章,过两天就去找小变态!
☆、轻慢
丫鬟银盘出了屋,赶去回禀高骞。
全高府上最有能耐的郎君,正端坐在桌前翻阅着手下一纸书信,眉头蹙得紧紧的。
听了银盘的话,高骞抬起脸,眉角稍松,冷峻的面上微露些轻松之意,“你下去罢。”
银盘退下后,高骞收回目光,对着桌上的书信,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自遗玉在空山寺提到要嫁给一个和尚后,他便留了个心眼。
遗玉此前从没见过那和尚,高骞不相信她是真的瞧上了眼。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话,恐怕还是在跟自己怄气罢了。
他本无需对这和尚上心,奈何每每想起,高骞心里就跟猫爪挠一样,搅得他始终不得安生。放不下心来,他只能叹了口气,连夜披衣起床,托人帮忙查了一下那和尚的底细。
他面容甚美,又是个跛足,查起来十分方便。
刚刚才得了消息,送到了他桌前。
这和尚姓卫,名叫卫檀生,是京城卫家的儿子,十岁的时候被卫家人送到了空山寺,在空山寺一直待到今天。
卫家人……
高骞凝神细思。
卫家虽已渐露颓势,比不上高家,但在京中也有些地位。倘若二妹真要嫁给卫家人,却是要比嫁给那姓焦的好。
想着想着,高骞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失了智。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角。
这卫檀生是个和尚,遗玉又怎么可能嫁给他,除非他哪天能还俗下山。
高骞目光转沉。
他未记错的话,卫家向来人丁稀薄,这一辈又多是女儿,别说,卫檀生还真有可能哪天就还了俗。
至少,他们卫家应该是不愿意自家儿子在庙里待一辈子的。
卫檀生的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记忆淡薄,只余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始终是抓不住。
弃了书信,高骞随手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缓步出了屋。
另一厢,惜翠正在清点小鸾差人买回来的胭脂水粉。
她买回来的东西虽多,但惜翠都不大会用。
“娘子可累了?”
看她一大早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摆弄这些玩意儿,小鸾问,“不如吃些糕点喝杯茶歇歇?娘子想吃什么,我吩咐厨下去做。”
惜翠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至于吃的,随便做两样就行。”
她应声道,“那我就依娘子平日里吃的那些来。”
福了福身子,小鸾正出门,却在门前撞上了一个人。
“郎君?!”
高骞看了眼面色惊讶的小丫鬟,“你娘子在屋里吗?”
“就在屋内坐着呢。”
高骞一进屋,就看到惜翠正对着一桌的胭脂水粉发愁。
屋外的动静,惜翠早就听见了,一抬头看到高骞并不惊讶。
“二哥,坐。”
高骞在她面前坐下。
惜翠将那些胭脂水粉收拢到一边,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另外给自己倒了一杯。
“二哥方才差人到我屋里送了这么一封钱,我还没来得及上门说谢,倒是你先过来了,是我这个做妹子的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