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鬼市的事,乔晚盘着腿坐在床上,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静下心来。
阴阳有别,大抵上人对鬼都有点儿兴趣,就算乔晚也不能免俗,脑子里从日|本阿飘,切换到泰国,从泰国切换到欧美鬼佬,最后再切回□□本土。
既然静不下心,乔晚干脆睁开眼,看着窗外的夜色。
夜色转浓。
快了。
就这么继续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半夜,这座小镇,终于睁开了眼,慢慢地活了过来。
从四面八方赶来开会的死人们,纷至沓来。
镇上能做死人生意的,无非是卖花圈做棺材的。
找到一家棺材店,乔晚一踏入店门,一口笨重的棺材冷不防撞入了眼底,就摆在堂屋,正对着门口。
绕过棺材,就看见老板坐在桌子上在做什么东西。
是个薄薄的纸人,捏在手心。
老板做得很细致,手心里的纸人,眉眼渐渐勾勒成型,脚下纸屑落了一地。
乔晚迟疑了一下,走上前,还没开口。
晚风顺着敞开的大门,灌入店里,吹得手里纸人扑簌簌的响,纸剪出来的脑袋左右欹斜。
一晃悠,对准了乔晚。
老板抬头,目光落在了乔晚腰间的剑上,问都没问,了然地笑道:“去鬼市的?”
乔晚略一点头,也不惊讶:“老板,我想问一下,鬼市怎么走?”
既然他们能猜出来渡生花在鬼市,没道理别的队伍猜不出来。
看老板神情从容,乔晚猜测,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有人提前出发了。
“坐罢。”老板放下手里的纸人,笑了一下,起身倒了杯茶,推到了乔晚面前。
顺便摆上了另一个空茶盏,压在了纸人身上,免得被风给吹跑了。
乔晚眼一瞥,目光落在被茶杯死死地压在了桌子上的纸人。
老板伸手指了指被茶杯压着的纸人:“想去鬼市,得让它们带路。”
乔晚一愣:“这些纸人?”
“就这个纸人。”可能看出来了乔晚的神情变化,老板笑道:“道友你别小瞧了它们。你真想去鬼市,就照着自己的样子剪个纸人,再抱着它,闭上眼钻进棺材里睡一觉,让它们给你带路,等醒来的时候,这鬼市也就到了。”
“不过,要叫它们帮你带路,得付出点儿报酬。”
乔晚追问:“什么报酬?”
“就是到时候进去了,它要借你的样子用一下。”老板指着自己的脸,笑道,“鬼市热闹,它们喜欢活人的样子,想出去玩玩。”
“怎么样?道友你剪不剪?”
饶是见过无数死人大场面的乔晚,听到这儿,心里也忍不住突突直跳,心头总萦绕着股淡淡的不祥预感。
不过这鬼市不能不去。
乔晚鼓起勇气:“剪。”
老板:“一颗中品灵石,放那边儿桌子上就行。”
老板坐回椅子上剪纸人的时候,乔晚就默默地等着,耳畔只能听见剪刀起起落落,剪开纸张的动静。
气氛有点儿诡异,乔晚握紧了剑:“老板,要进鬼市还有什么忌讳没?”
“忌讳?”拿着剪刀的手一顿,老板抬头嘱咐道:“它们任性,到时候,你进了鬼市,记得别惹它们生气。”
“其他倒没什么了。”
老板手脚麻利,说完,就把手里的纸人递给了她。
这纸人比桌上的那个要大上一个号,有半人这么高。
剪得活灵活现,黑的点了眼睛,红的涂了唇,一看肩膀,明显能看出纸张特有的僵硬不自在感,死气中透着股生人般的活灵活现。
纸上两个涂得黑黑的眼珠子,像是在盯着人看。
在这儿剪纸人,提供灵车棺材接送服务。
打开了一口棺材,老板伸手:“道友,请。”
抱着纸人肩并肩地躺进了棺材,乔晚闭上了眼。
狭窄的空间内,只能听得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隐隐间,好像有一缕细微的风擦着脸吹了过去。
瞬间,乔晚整个人都毛了。
棺材盖得严严实实的,哪来的风?
还是说……乔晚脸色遽变。
她抱着的纸人?
纸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她肩侧,没任何动静。
乔晚稳定了心神,紧紧地闭上了眼,尽量不去多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儿那层薄薄的触感突然消失了。
乔晚睁开眼,伸手一摸。
怀里,身边儿空空如也。
不见了?
乔晚一愣,下意识找了一圈儿,也没找着,正准备推开棺材盖仔细看看的时候,乔晚手一顿。
原本躺在自己旁边儿的纸人,这个时候正扁平地贴在棺材盖上,那死气沉沉又活灵活现的一张脸,几乎怼到了她面前,扒在棺材盖上,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章想放大师兄的。
但家里狗不见了,实在没有码字的状态和心情,抱歉。
后面再放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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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
乔晚心里猛地一抽, 差点儿一头磕上了棺材板儿。
那纸人就这么扁平地糊在棺材盖上,静静的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能惹纸人生气, 不能惹纸人生气。
心里默念了几遍棺材店老板的叮嘱,乔晚迅速推开棺材盖起身。
纸人轻轻地从棺材盖上落下来, 也跟着她动作站了起来, 剪出来的身躯虽然僵硬,但动作却很流畅,举手投足间完美地复制了乔晚刚刚的一举一动,两只手撑在棺材沿上,开始往外爬。
刚爬出棺材,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出一股火苗, 火苗沿着纸人下半身烧起,整个纸人开始抖动哆嗦,在火苗中一点一点儿卷曲。
呼啦——
烧了个一干二净。
徒留乔晚愣在了原地。
“鬼市热闹, 他们喜欢活人的样子, 出去玩玩。”
想到这儿, 乔晚收回视线,往前看了一眼。
这就是鬼市?
看上去和平常的灯会没多大区别。
花灯如星布一般,遥遥看上去,串珠攒玉,金光灿灿。
不远处还有三个高梳着云鬓,娇靥动人的姑娘,手挽着手,结伴而行。
乔晚咽了口唾沫, 按剑往前走出一步,正好和面前这三人擦肩而过,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香风。
女人的身体冰冷僵硬,泛着股瓷器般的滑滑冷冷的感觉。
乔晚突然记起来,她之前进屋的时候,好像在柜台上看见了三只瓷妇人,高梳着云髻,莞尔并排站着揽客。
瞬间,乔晚再一次毛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秉承着不乱看,也不乱说的信念,心跳虽然已经飚上了二百码的高速,乔晚顶着张面瘫脸,目不斜视地按着剑一路往前深入。
鬼,也要有夜生活的嘛,这没什么好怕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渡生花到底在哪儿。
这一路上,死人和活人擦肩而过,比肩而行,有面色惨白,手里捧着个头盖骨,披着个斗篷,打扮十分朋克的白骨观弟子,有提着个尸人,笑容阴恻恻的赶尸教,还有一干像之前那三只瓷妇人一样,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
刚往前走出没多远,乔晚脚步一顿,敏锐地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
有人在看着自己。
往前一看,灯影绰绰中,有几个皮肤白细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个灯笼,一蹦一跳。
抬头看灯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乔晚的目光,转过头,露出一张白皙郁美的脸,肌肤丰盈,眉眼细长,像是一笔一划勾出来的,整张脸像是贴在了脸上的观音像。
女人看着乔晚,礼貌地莞尔微笑,嘴角笑意轻轻柔柔。
等在一眨眼,人,不见了。
于此同时,右手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扣住!
灯影一晃。
乔晚迅速转身,出剑的那一刹那,心念一转,硬生生改成了手,右手瞬间劈了下去:“谁?!”
眼前闪过一片白花花的衣角,来人稳稳地架住了乔晚右手,抬眼:“陆道友,好久不见。”
衣角上绣了个金色的“善”字。
是善道书院的郁行之。
青年露出个有点儿古怪的笑:“没想到陆道友这么快就能找上鬼市。”
“怎么?”郁行之说着,往乔晚身后看了一眼,“那些朋友没陪着道友?”
乔晚面无表情:“放开。”
郁行之视若罔闻:“道友有所不知,这鬼市不受修真界世俗规矩的管制。”
也就是说,在这儿杀了陆辞仙,没人知道更没人会管!
说着,郁行之眼神骤冷。
来之前,卢长老就特地吩咐过了,要是碰上了陆辞仙,记得找机会杀了他,绝不能手软。卢长老一向体恤弟子,整个善道书院,就没有不听长老话的,就连郁行之也不例外。
可惜,他和叶锡元同年进门,卢德昌最宠爱的徒弟却是叶锡元这混蛋,这回押送碧眼邪佛回书院,也是交给了叶锡元领队。
郁行之闭了闭眼。心里虽然不甘心,但既然这是卢德昌的命令,他就一定会照办,不仅要做,还要做的比叶锡元好,好个十倍,百倍。凭什么叶锡元能是书院的大师兄,他就得屈居老二?
因此,面前这陆辞仙就显得尤其重要了,能不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他,这是郁行之目前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初来乍到,乔晚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在这儿闹事。
郁行之扣住她胳膊的同时,已经有不少善道书院的弟子默契地聚拢了过来。
怎么低调地摆脱善道书院的包围,而不引人注目。
乔晚面色不改,大脑疯狂运转。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远处似乎闪过了一抹熟悉的白色人影。
乔晚心跳漏了一拍,紧跟着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那条白色的人影,云鬓雾鬟,身上披着条仙气飘飘的披帛,身后背着把纤细的长剑,容色清冷。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白珊湖!
乔晚脚尖一动,慢慢地往白珊湖的方向靠近。
“想跑?”郁行之立刻察觉出不对,挑眉笑道:“这在鬼市人生地不熟的,道友就不愿和我们多聊聊?多个人,多个伴,在这个鬼地方,总归是好,你说对不对?”
她对白珊湖的印象,基本就来自于那次利生峰顶。
乔晚也没十足的把握,白珊湖愿不愿意帮自己,不过,不愿意那也没问题,她只借她身份用一下,就用这一秒。
“不是我不愿和道友多聊聊。”乔晚客客气气地回答:“只是我刚刚好像看见个熟人,想先过去打个招呼。”
郁行之一愣。
熟人?
目光循着乔晚的方向看去。
这不是崇德古苑的白珊湖?!
心头一震,手上不自觉一松。
逮住机会,乔晚瞬间用上无相诀!挣脱了郁行之的束缚,扭身就跑!
郁行之脸色遽变,眼看着少年一路冲到了女人面前:“白道友。”
女人闻言抬眼,眉眼秀丽,就算被灯光照着,也泛着股冷意。
看了眼灯影尽头站着的这漱冰濯雪般的少年,白珊湖嗓音也冷:“是你,陆辞仙?”
白珊湖还记得她?乔晚一讶,默默地感受到了点儿受宠若惊。
不远处,少年已经和女人谈上了。
郁行之伸出来的那只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身后,一个善道弟子走上前,一脸犹疑:“郁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郁行之默默咬牙。
接下来怎么办他怎么知道?!谁他么知道这陆辞仙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连这一向不近人情,高贵冷艳的白珊湖,他都能攀上交情。
“算了。”郁行之冷声道:“先留意着,到时候再找机会下手。”
乔晚:“白道友是在这儿逛灯市?”
虽然脸上看不出来,说实话,乔晚内心也有点儿紧张。
千穿万穿,马屁拍不穿。
女人今天传了件淡蓝色的裙子,广袖翩翩,行走间像涛涛海浪清波,乌发间点缀着几颗洁白的珍珠,素雅动人。
乔晚一阵口干舌燥,干巴巴地表示:“道友今日……打扮得很好看。”
此言一出,乔晚就看见了白珊湖也愣了一愣。
如果这话由齐非道之流的说出来,难免有点儿油嘴滑舌的嫌疑。但这话由陆辞仙说出来,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少年眉眼冷峻,神情正直,站在灯光下,灯光柔和了眉眼,依稀透露出了点儿紧张的意味。
听惯了不少马屁,白珊湖这还是头一次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主要是少年的眼神太过真挚,干干净净的。
女人眼睫一扬,抿紧了唇,心里突然也有点儿迟疑。
陆辞仙他……这是?
*
昆山玉清宫。
偏殿里安安安静的。
“赤火金胎前几日已经送上了山。”手轻轻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顶,周衍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膝上自己这最宠爱的小徒弟,沉声道:“笑笑,你想要什么样的剑,告诉我,我亲自为你开炉铸剑。”
虽说这段时间他频频梦到乔晚,但乔晚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好在,他还有笑笑。
笑笑是他最重视的徒弟,当初的确是他让笑笑受了委屈,没多想,就把秋水含光剑交给了乔晚用,如今,也是时候替笑笑她打造一把新剑了。
少女闻言抬起头,偏着脑袋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乌黑的眼露出了点儿担忧之色。
“师父,本命灵剑的事,笑笑不急。”
“这赤火金胎毕竟珍贵。”少女露出个乖巧的笑:“不如先去问问大师兄的意思。”
师父不知道晚儿师妹没死。
想到这儿,穆笑笑心里就有点儿忐忑,笑意也有点儿僵硬,脸上露出了点儿微不可察的惶惶不安。
她和小凤凰从岑家回来的时候,周衍还在闭关,乔晚没死这件事,她一直没敢告诉周衍,怕的就是师父他失望。
整个昆山上上下下,也都把这件事给默契地瞒了下来。
不过能瞒得了一时,始终瞒不了一世。
穆笑笑垂下眼睫,一想到岑府男人那傲岸冷漠的神情,和那不加掩饰的雄浑霸道的威压,就忍不住哆嗦。
谁能想到乔晚没死?非但没死,还和妖皇伽婴混到了一块儿。
如果师父知道了晚儿师妹没死,肯定要下山去找她,莫名地,她不太想让师父去找师妹。
这样就好了,既然乔晚不愿回来,那维持这样的现状就好了。
少女乌黑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地想,维持着这样的现状,对师妹对师父,对他们都好。
想着想着,穆笑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周衍。
男人下颌线条十分漂亮,五官俊美不失硬朗,就像是一把鞘中的宝剑,寒气逼人。
这是她的师父。
穆笑笑伸出手,揪紧了周衍的袖摆,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瞬间,耳畔又响起了乔晚说过的话,少女语气十分平静。
“等你真正做你自己的时候,会有人讨厌你,也会有人喜欢你,但至少这爱和恨都是真的。”
而在此之前,是周衍,亲手把乔晚送进了戒律堂地牢。
穆笑笑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地,将头重新放回了男人膝盖上。
自从师父牵着她的手,领她入门开始,她就知道,师父喜欢这样的她,师父喜欢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只要维持着这样的现状不去干涉,不让师父生气失望,师父就会永远庇护着她。
等穆笑笑一走,这边儿,陆辟寒后脚跟着就上了昆山。
男人好像更瘦了点儿,瘦骨嶙峋的被厚厚的大氅紧紧包裹着,脸上泛着股死气,但眼神却亮而幽深,像寒冰下的火焰,隔着层冰面,也能感觉到这里面炙热的温度。
“我想去找妖皇伽婴。”
一进玉清宫,男人开门见山道。
穆笑笑走之后,周衍正靠窗独坐下棋。
一听这话,周衍一愣,缓缓地拧起了眉:“妖皇?你找他做什么?还是说这段时间妖族那边儿又有异动了?”
陆辟寒沉声:“有些私人恩怨。”
男人说话的时候,眼里的神情没撼动半分,一字一顿,字字有力,就像在陈述着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不是说去找当今妖界的万妖共主。
陆辟寒神情有点儿冷。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着乔晚的消息。
没有。
这么长时间,乔晚音信全无。
如果笑笑带回来的消息没错,乔晚真和妖皇混到了一块儿去的话,直接去问伽婴乔晚的去向,无疑是最直接了当,也最方便省事的一种办法。
虽然他没和妖皇伽婴接触过,但也听说过这位万妖共主除了爱打架一点儿,倒是个会约束子民的好君主。
他这三个徒弟里,周衍一直不大干涉他这个大徒弟的事,有时候,陆辟寒这个做徒弟的,反倒比他更加干脆利落,雷厉风行。
“你想好了?”周衍皱眉:“妖皇伽婴毕竟是妖,你当真要去找他?”
“师尊你在害怕。“陆辟寒咳嗽了两声,抵着泛白的下唇,淡淡地说,“你在怕什么?”
周衍身子一僵,目光落在陆辟寒身上。
这是他和陆辟寒之间的心结。
外界虽传他这个玉清真人,风姿高洁,与世脱俗,不染尘埃,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或者说他这个大徒弟心里最清楚。
昆山高高在上的剑仙,玉清真人周衍,实际上是最重视别人目光,好面子的伪君子。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会亲手把乔晚送进地牢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就像这次陆辟寒要去找妖皇伽婴一样。
正邪之分,人妖殊途,昆山玉清真人的大弟子亲身去找妖皇伽婴,传出去,容易出岔子,也不好听。
陆辟寒目光沉沉,避也不避地看着周衍,淡淡地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师尊,你在害怕别人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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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别外出
女人垂下眼睫, 礼貌疏远地说了声:“多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珊湖容色清艳,气质也十分清冷出尘,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气氛瞬间尴尬。
乔晚有点儿歉疚和不好意思,毕竟这算是她利用了白珊湖来摆脱郁行之等一干善道书院弟子, 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 乔晚倍感压力地低声发出了邀约:“能在这儿见面也是缘分,道友要一块儿同行吗?”
以她目前这修为,主动发出同行的邀请,难免有点儿抱大腿的嫌疑,乔晚也没真认为白珊湖会同意。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
白珊湖抬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看得乔晚心里不自觉一突, 白珊湖却已经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走。
乔晚愣了一下,正想开口, 擦肩而过的瞬间, 指尖正好掠过了那条白色的披帛。
“白……”
道友。
后面两个字卡在了嗓子眼里。
指腹上传来的触感……像纸。
乔晚呼吸猛地急促了, 再抬眼一看时。
隔着灯光,似乎看到了个扁平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扁了。
女人背后的披帛僵硬地挂在身上,听见乔晚的动静,头像是被风吹得剧烈地晃悠了一下,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折了过来,紧紧地盯着乔晚看。
清艳的脸上,慢慢地倒映出了个僵硬的纸脸, 眼睛漆黑得不正常。
“白珊湖”没有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问她还有什么事儿。
这特么的是个纸人!
乔晚脚步一顿,条件反射地先按住了剑!
纸人点出来的黝黑眼珠,转瞬之间,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飞快一转,落到了乔晚按着的剑上!
乔晚瞬间僵住。
附近已经没有了郁行之的动静,四周的喧闹声好像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乔晚甚至能听得见自己不太自在的吐息声。
但面前这纸人却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四肢一动,转眼之间,又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乔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几乎已经湿了个透。
纸人儿白珊湖一走,乔晚收回视线,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面前这一截熙熙攘攘的灯市上,按着剑,往前继续深入。
越往前,鬼市里人就越多。
瓷新妇子修眉细眼,身上穿红着绿,微笑地往乔晚的方向看,擦肩而过,肌肤上透骨的凉。
但乔晚刚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
有人拦在了她面前。
这是个中年修士,长得白白胖胖的,男人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瓷新妇子,笑眯眯地看向了乔晚,低声道:“这位道友是剑修吧?来鬼市办事儿的?住店吗?”
有白珊湖的前车之鉴,乔晚迟疑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中年修士。
察觉到乔晚的目光,中年修士立刻摆手:“道友误会了,我不是鬼修,我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
“话说回来。”中年修士转过身,伸手一指身后,这才直奔正题。“道友,住店吗?”
男人身后是间客栈,算不上多豪华,但看起来还算整洁,挂着几盏通红的灯笼。
见乔晚没吭声,中年修士毫不在乎地一笑:“有戒备心不错,至少在这个鬼地方是好事。不过我拦你住店也是为了你好,道友你这是第一次来鬼市吧?”
中年修士说得没错,在这个地方,保持点儿警惕性总归不错。
对方在打量自己的时候,乔晚也探出了点儿神识,暗暗打量他。
有识海。
身上也有股生气,这总不至于是张纸人了。
确定面前男人的确没敌意之后,乔晚礼貌地躬身,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晚辈确实是初到此地,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儿,还请先生赐教。”
中年修士笑道:“我姓阎,叫阎世缘,你可以叫我一句阎道友。”
乔晚:“阎先生。”
阎世缘看了眼乔晚,笑了一下:“时间快到了,你先跟我进去再说。”
时间?
什么时间快到了?
男人已经抬脚主动走进了店里。
乔晚微微一愣,略一思忖,也提步跟了上去。
店里人不多,还有伙计拿着块儿抹布正在擦桌子,一见着阎世缘,立刻笑道:“阎管事回来了?”
往后看了一眼,“有客?人修?”
阎世缘:“时间不早了,得赶快回来了。”
男人转身看向乔晚:“道友,坐罢。”
说着,就在乔晚面前坐了下来。
乔晚跟着坐下,把目光从店里收了回来,问出了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问题:“先生刚刚说的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