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不疾不徐,荀桢虽然虚弱,带着病容,但声音却铿锵有力地回荡在破庙中,矮个本就对折芳不甚感兴趣,折芳年纪小,在他看来就像个干煸的豆角,不过只是吓唬她们一下罢了。此时便也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荀桢。
折芳裹紧了衣服跑回王韫身侧,抖得如同筛糠,面容惊恐,脸颊上挂着两条未干的泪痕。
见荀桢喊他,本来端坐着的高个不耐地蹬了蹬脚,伸直了两只腿,冷哼了一声,一双眼冒着精光,“我兄弟要做事,我管他做甚?”说完,他高声对着矮个吆喝了声,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你动作快些。”
荀桢面色镇定,“我看相公和你这位兄弟到有些不一样,不如你我商量一件事。”
高个闻言,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荀桢面前。
刚才隔远了看不清高个的面容,现在一看,高个眼尾有一处极深的疤痕,瞧着比矮个更加凶悍了几分。
“我知晓你想说些什么。”高个打量着荀桢,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突然不屑地笑了出声,“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和人商量,也讨厌老东西,尤其是不安分的老东西。”像是想到了什么,高个目露凶光,如贪狼如饿虎,“要不是某个老东西,我也不必沦落至此。”他的模样恨不得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王韫看着高个和矮个的模样,顿时面色一变。
糟了,难道他们就是那两兄弟?
荀桢面色微微讶然,但很快便冷静地掩饰了下去,望着眼前的人,心中暗叹了声不妙。
高个打量着荀桢,“嗯?”他的目光如毒蛇阴测测地又盯上了王韫,语调陡然一扬,“我倒是没想起来,老人和女人?”
高个来回扫视着两人,“衣着华贵?”
他越说越坚定,渐渐地好似从牙齿间一个个挤出来的似的。
此时,庙外的风刮地愈加激烈,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好啊。”高个露出抹凶横的笑意,“我想不到的是,冤家路窄,竟然偏偏碰到了你们。”
“看来是你们运气不好,天意叫你们自己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高个面色的不耐此时尽数化作恨意,面色狰狞,暴喝一声,欺身而上,他脖颈青筋暴起,双手作拳,像一记重锤挟风挥向荀桢。
雨越下越大。
王韫望着高个挥向荀桢的一拳,全身好似僵住了,手脚冰凉,快停止呼吸了。
千钧一发之际,荀桢竟然侧身躲了高个一拳。
高个打了个空,愈加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砸下一拳。
拳拳扑了个空。
他的拳法杂乱无章,但出得却是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狠厉。
王韫知晓世家子大部分都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大晋和唐一样也看重骑射,荀桢能躲掉高个一拳,王韫不意外,但是荀桢现在得了病,情况不容乐观,一直勉力同他周旋,恐怕不能久撑。
荀桢身子弱,年纪又大,难免行动跟不上年轻力壮的高个,险险被拳头扫过,已是有些力不从心,而此时,他面色突然变得越来越差,口中溢出接二连三的咳嗽声,整个人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矮个看得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丢下折芳,就要去帮高个。
不行!不能让他去!
王韫大脑一声轰鸣,不管不顾地拎着手中的包裹往矮个砸去。
矮个一时不察被她砸得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扑倒在地,他稳住了身子,转头一瞧王韫拎着包裹看着他,顿时怒从心起。
他挥起拳头正欲往下砸,又见王韫冷冷的模样,此时她怒目而视,比刚才更具一番风情,矮个的拳头一时竟挥不下去,心里更是如同有猫抓一样痒痒的。
想到高个面对的不过是个病弱的老人,矮个眼珠一转,心念一转,又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就去扣王韫的手腕。
王韫躲过了,他也不恼,而是笑眯眯地,“怎么?娘子也想同我玩玩?”
王韫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难得平静下来,她盯着矮个的一举一动不敢掉以轻心,此时情况越危急她的心跳得越快,头脑就越清醒。
见矮个色心不改,王韫露出自己自认为的最甜美的一抹笑,“相公可愿意陪我玩玩。”话音刚落,趁着矮个未来得及反应,王韫高高地举起了抱着砚台的包袱往矮个的天灵砸去。
一声闷响。
庙外风雨交加,庙内却似乎安静地能听见血液滑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地鲜血往下滑落,打湿了庙内的尘土。
矮个不可置信地望着王韫,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头,顿觉手心满是湿意,他伸出手看到满手的鲜血,被激怒了彻底,抬手就揪起王韫的衣领往地上摔去。
轰地一声。
疼……
好疼……
王韫就像只被掼在地上的一尾鱼,无力地扑腾了两下,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拍地吐了出来,骨骼吱呀作响,她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除了晕头转向,更有尖锐的疼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脸颊,有温热的血液渐渐渗出,淌满了一脸。
脸上火辣辣地疼,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日……脸好像肿了……
王韫的耳朵内一片嗡鸣,刹那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听不见折芳的哭声。
王韫费力地抬头,只感觉眼前万事万物都蒙着层黑,她瞧见荀桢望着她的目光,她瞧见荀桢难得失态,他甚至未躲过高个,一拳,踉跄了数步,倒在了地上。
高个手腕翻转 ,只望见银光一闪,竟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剔骨的尖刀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吐血)
第75章 凌/辱
王韫看见银光一闪, 已经懵了, 她的喉咙干得好似吐不出任何话语。
荀桢一时不察, 再闪躲时已是为时已晚, 尖刀未扎入手臂, 而是划破了衣袖, 鲜血瞬间泅湿了布料。
高个大汉一下不中, 紧接着又刺第二下。
荀桢忧心王韫, 无暇顾及高个大汉,伴随着尖刀刺入皮肤肌肉的闷响,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高个大汉拔出了尖刀,血珠子沿着刀尖往下坠,荀桢捂住手臂, 鲜血从指间滴滴滑落。
高个大汉见了露出抹快意的笑容, 尖刀如狂风骤雨,一下又一下地冲着荀桢心口扎。
荀桢面色苍白, 受了伤的身体躲闪起来更加吃力缓慢。
王韫望着他们,怔怔地, 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未想, 眼泪没出息地哗啦啦直往下掉。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绝望一瞬间如同海啸席卷了她。
荀桢仓促间望见王韫泪眼模糊的眼。
他的目光和往日一样温和,只是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他的眼神望着王韫,似乎是在安慰她,轻声告诉她不要担心, 但目光对视持续的时间太短,下一秒他温和的目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陷入了和高个大汉的缠斗。
王韫看着荀桢单薄的身影,心头一酸。
她缓缓支起身子,颤抖着低下头,伸出手去够摔落在面前的包裹。
包袱里有砚台,当初荀桢赠她的砚台,现在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矮个子看出了她的意图,突然伸出一只脚踩住了王韫的手背。
王韫疼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只觉得下一秒自己的手骨就要被他碾碎。
“怎么?想要这个?”
王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左脸被小石子划出深深的血痕,脸颊此时高高肿起,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
矮个子竟被她看得一阵发虚,抬手又要去扇王韫。
一耳光响起,王韫瞧着他,吐出一口血水。
矮个子看着她不叫叶不求饶,怒火烧得更旺了些,抬手又是一掌, “看什么看,臭贱人!”
“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他骂着骂着突然又哈哈地笑了出来,“老畜生既然是你夫家,装作什么烈女,每天都在老狗身下哎哎直叫唤吧?哈哈哈!”
矮个子大笑着冒出一串不堪的污言秽语。面前的王韫带给他一阵巨大的快感,他本出生低贱,又是乡里出名的混子无赖,和他哥哥一同被乡里人唾弃,如今见京城里来的官家小姐被他肆意辱骂,更倍感得意和快慰。
他和他兄弟罪既然已经犯下了,便不在乎这一桩,能拉上他们一起倒也算不得上吃亏。
痛快!痛快!
趁着矮个子汉子辱骂她时,王韫如饿狼似的扑倒在地上,紧紧搂住了包裹,砚台咯得她生疼,但她现在全身都疼,疼到极致便不在乎了。
高中时,王韫曾经受了一次伤,流了许多血,但疼到一定的地步,她却是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学惊讶地问她,“你不疼啊?”
王韫只是摇摇头。
此时她哭不是因为疼,她也不知晓自己在哭些什么,就是眼泪止不住。
矮个子大汉上前就要去抢王韫手中的包袱。
王韫掉着眼泪搂着包裹,恶狠狠地看着他,任凭他怎么动作,就是不肯撒手。
矮个子大汉面对王韫如此,一时竟无法子,只好去看自己的兄弟。
却见高个子大汉拿着刀刺得愈加凶狠,他此时如同发了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胡乱举着尖刀乱刺一通。
荀桢的衣袍几乎被吸饱了血水,在满是灰尘泥土的地上拖出条条血痕。
高个子大汉见一时竟拿不下荀桢,他喘着粗气,看向了王韫。
王韫心一凉。
高个子大汉已咧嘴露出野兽似森森的牙齿,来到王韫面前,提起王韫的衣领。
王韫就像是一块破布被高个拖到荀桢面前。
高个大汉踢了矮个子一脚,吩咐他去制住荀桢,便揪起王韫的头发,好似要把头皮一起扯下来,冲着荀桢笑,“她是你婆娘?老畜生,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又管起我们的事,既然如此,我便当着你的面好好**上一回,给你瞧瞧。”他把王韫甩在地上,随即便胡乱解了裤带,压了上去。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王韫木然地望着横梁,目光渐渐落到了慈眉善目的菩萨身上。她的眼神似含着无限的悲悯,望着受苦受难的世人。
再等等……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
五指慢慢收拢,王韫闭上眼不愿去看荀桢的视线。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下/身一凉,高个大汉已扯破了她的裙子,高个大汉的笑得肆意,嘴里不断说着些下流的话。
“哈哈哈小贱人皮倒是嫩得紧,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到底是什么样?”
高个大汉笑着低头就要亲她,王韫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躲开。
“怎么?”高个大汉瞧见她挣扎的神色,被愉悦了似地哈哈大笑“不叫老畜生来救你?或者本就是个**?”他伸出两只大手去掰王韫的光溜溜的两条腿,“张着腿等着男人?”
王韫掐紧了手,感受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从未如此清醒过,她甚至能看到横梁上的蛛网,但她不愿意去看荀桢。
别看她,拜托,别看她。
高个大汉辱骂够了,低下头就要去亲王韫。怕王韫挣扎,膝盖牢牢压着王韫的腿,一只手掐着王韫的下巴,强迫王韫张嘴。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距是如此悬殊,高个子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王韫身上。
他喘着粗气,低下头就去叼王韫的舌头,感受到他的舌头在她口中游走,像条蛇一样,王韫几乎要吐出来。
现在还不行。
再等等。
王韫的模样生得虽然不是顶美,但也有些姿色,兄弟二人本就是色令智昏的,此时高个一含住王韫的唇,便觉湿滑软嫩,一时竟昏了头。又看王韫慢慢不再挣扎,更是放松了警惕,误以为王韫已经接受了现实,便渐渐放松了对王韫的禁锢。
王韫的胃里排山倒海似的汹涌,趁着他低头失神时,慢慢地抬手摸到了自己发间的簪子。
触手冰凉的簪子使王韫心底微松,她的右手握紧了簪子,坚定且毫不犹豫。
而后王韫举起簪子毫不留情地冲着高个大汉地后脑扎去,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不可思议,自然得仿佛经历了无数次温习。
做这些动作时王韫头脑格外清醒,她小学便知道人的脑干无比脆弱,王韫扎得比她想象中要准,脖颈和后脑处的部位,听着利器扎入血肉的声响,感受着鲜血沾满了手,血顺着男人的脖颈往下淌,甚至流到了她的脸上。
王韫把出簪子,带起一串血珠,在高个大汉后脑留下个血洞。
高个大汉瞪大了眼,双眼微凸,来不及反应,已经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王韫身上。
王韫差点被砸得吐了出来,温热的血液烫得她身体都在轻轻颤动。她咬紧了牙关,嫌恶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高个子,一抬眼,便瞧见矮个子宛如一头咆哮的狮子,冲着王韫扑来。
来不及喘口气,王韫握紧了簪子双眼眨都未眨地盯着他。
然而矮个子大汉扑了一半,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扑了上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矮个子的下/身。
正是折芳。
她显然怕地要命,身子都在抖。
矮个子大汉怒火攻心,眼眶泛红,抬腿如同雨点一样踹在折芳身上,但折芳搂得格外紧,任凭他怎么踢也不愿松手。
王韫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裹,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泪眼模糊地举起已经被高个大汉的血沾湿的包袱,摇摇欲坠地来到矮个子大汉面前。
此时矮个子大汉突然发力一脚踹翻了折芳,挥舞着拳头就朝着王韫的面门打去。
王韫被打得头一偏,嘴角渗出了些血水。
她不依不饶地举起包裹,眼神发狠,是她从未有过的凶恶。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矮个子大汉的信念贯穿了王韫整个大脑。
砚台重重地砸在矮个子大汉的头顶,矮个子大汉被砸得头脑发昏,但拳头却不依不饶地往王韫身上落。
疼死了。
真疼……
王韫从未被人如此狠狠揍过,王韫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颤抖着手流着泪举起砚台往矮个子大汉身上砸。
矮个子大汉嚎叫着,把王韫踹翻在地。
王韫紧紧抓着包着砚台的包裹就是不松手,他伸手去摸王韫的脖子,两只手使了全部的力气去掐,王韫被掐得眼前漆黑,几乎快昏过去了,手依旧机械似的狠狠地砸着,泪水和鲜血糊了她一脸。
就在王韫两眼翻白,觉得自己快被掐死的时候。
矮个子大汉的身体陡然僵住了,牢牢锢着她脖颈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张了张嘴,发出短促的一声,一双眼便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王韫双眼发黑,捂着脖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地重新聚焦。
费力地抬起眼,看见荀桢拿着刚刚高个子大汉的剔骨尖刀,贯穿了他兄弟心脏。
他苍青色的衣袍已经被血浸湿了,泪眼模糊间,她看到荀桢面容惨白得像鬼魂,一双眼像是鬼火一样,冷风挟裹着雨丝呼呼地灌入庙中,荀桢的衣袖不再轻轻飘动,沾满了血水的衣袖沉沉地往下滴着血,却依然恍若沾满了血污的仙人,他缓缓垂下双眸,闭上了眼,抬腿将矮个子的尸体从王韫身上踢下。
王韫张了张唇,未出声,眼泪已经如同庙门外的雨水夺眶而出。
雨如豆子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空气又闷又潮湿。
王韫突然扯起肿胀的脸颊,笑了一起,直起身,张着双臂扑倒荀桢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了荀桢的衣襟,和着血液一起淌下来。
荀桢被她突如其来地一扑,扑得有些措手不及,手中的尖刀跌落在地。
扑在荀桢的怀里,王韫全身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抱着荀桢放声大哭。
荀桢犹豫了半晌,垂在身侧的手默默地收紧,骨节随即泛起了淡淡的青白色。
瓢泼大雨愈来愈盛。
王韫突然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刚刚……
荀桢抱住了她……
荀桢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王韫怔怔地揪着荀桢的衣襟。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荀桢冰凉的体温,他抱得很紧,紧得好似换了另一个人。
第一次如此亲密……
王韫眨了眨眼,突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的颈侧滑落,烫地她险些哆嗦了起来。
“先生?”
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一切声响。
王韫满脸都是血和泪,瞪着眼,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显得格外滑稽。
荀桢就这么抱着她,任凭庙门外雷声大作,风雨交加。
良久荀桢才松开她,低垂着眼望着她呆愣的面容。
王韫望向荀桢的双眼,不再平静,恍若暴风雨下的海洋,波涛汹涌,满是痛苦和挣扎。
荀桢突然轻叹了一声,苦笑,“阿韫,现在如此,该叫我如何是好。”
“该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虐先生阿韫虐得有点惨,但是对阿韫的成长而言至关重要。
其实虐先生不必是阿韫喜欢上其他人,而是自己已经苍老病弱到无法保护喜欢的人,才是真正的虐先生心。
嗯,我拒绝你们寄的刀片,毕竟就虐这两章嘛,接下来就是甜暖的日常啦2333
而且这章写得简直是在考验我写脏话的能力。
第76章 包扎
荀桢抱她了……
王韫很想抱住他, 赖在荀桢怀里, 但此时她面对荀桢, 却无暇多想。
因为有着更重要的事。
他们的身上现在还有伤口, 正汩汩地冒着血。
王韫抽泣着摸了把满是泪水和鲜血的脸, 跌跌撞撞地来到散落的包裹旁, 去翻找干净的衣服。
衣裙是她平日里挺喜欢穿的, 现在已经不能要了, 王韫费力地抬起疼得僵硬的手臂,去把裙子扯成布条,但是裙子的结实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王韫抬手扯了半天,抬手抬得太猛,眼泪直往外冒, 裙子又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口中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脏话,然而说话时牵动着脸上的肌肉, 高高肿起的脸又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草,痛死了。”说话说得都有点含糊不清了。
现在找不到镜子, 要是有镜子, 王韫知道自己现在的尊容肯定丑哭了,被矮个子往地上呼没破相都算是好的。
“我来吧。”
王韫拿着衣服,看见荀桢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尖刀,尖刀上飞溅满了鲜血,有荀桢的也有矮个男人的, 王韫看着看着便想到刚刚高个大汉俯身去亲吻她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心,捂住了一阵翻涌的胃。
强忍着恶心看着荀桢裁好了布条,王韫给折芳草草包扎了一下。
他们中折芳年纪最小伤势也最轻,处理起来也最快,包扎完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沉沉地睡去。王韫轻轻地擦了擦她灰扑扑的脸蛋,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捡起一件衣服替她盖上了。
折芳刚刚扑上来救她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经超出了王韫的意料。
做完这些,王韫拿着布条转身去找荀桢。
荀桢知晓自己的伤势最为严重,故而也不多加推辞。
王韫长舒一口气,要是荀桢一直拗着不愿意自己先包扎,她会头疼死的,要是荀桢不愿,最后肯定是她强按着荀桢包扎,到头来又要耽误一段时间,幸好荀桢什么都知晓。
他顺从地脱下满是鲜血的苍青色袍衫,露出白色的里衣。
荀桢身上的血已经凝结了,暗红得有些发黑,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子,有的正汩汩地冒着血,有的皮肉伤口和衣服紧紧沾在一起,轻轻撕下一些就是钻心的疼痛。
王韫拿着布条,不争气地掉眼泪,手指碰上他身上横七竖八的可怖伤口时,指尖都在哆嗦,更是恨不得自己拿着簪子戳高个的时候戳得再重些。
荀桢接了王韫手中的布条,轻轻地拍着她的发顶,像安抚孩子一样安抚她。
“我无事的,小友不必但心,你伤得重,也须得快些处理下伤口。”荀桢说完,抬手撕下了粘在伤口上的衣服,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王韫不让自己哭出来,嗯了一声,咬着唇不再说话。
轮到自己时,她身上的血也和荀桢一样已经凝结了,王韫咬着牙,冷汗涔涔,狠狠心一扯布料,顿时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好似在拉扯着她的的肌肉神经骨骼一样,王韫痛得忍不住惊呼出声,根本无法想象刚刚荀桢是怎么忍受这种酷刑的。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荀桢从后面抬手抱住了她。
王韫想要扭头去看一看,然而身上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敢压着荀桢的伤口,虽然靠着荀桢,但依旧疼直哆嗦。
她被矮个子男人踩着的手背此刻开始发烫发红,抬一下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别提自己的动手包扎。
荀桢略一犹豫,“抱歉,冒犯小友了。”说着双手缓缓解开了她的衣衫,感受着衣服从身上滑落,王韫此时也不无暇顾及什么走不走光的问题了,只因荀桢望着她的一双眼温柔又包含关切,动作轻柔地像是春风拂过她的身躯。裸/露着的身躯曲线毕露,暴露在荀桢的视线下,毫无被冒犯的担忧,但王韫却忍不住揪着他的衣服轻声哭了出来。
荀桢越是温柔,王韫不由得越委屈,甚至有种想要放声嚎啕大哭的冲动。
明明就很丢人……
太矫情了……
王韫抽了抽鼻子。
包扎好了,王韫合拢了衣服,如释重负地便靠着墙歇下,和荀桢一同等着车夫回来。
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车夫要是回来会不会被他们吓一大跳,光鲜亮丽地去了,伤痕累累地等着急救。
王韫望向破庙里的罪魁祸首——两具尸体。他们狰狞着的面容,瞪大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神情在黑夜雨天的破庙中格外可怖,但王韫的内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杀人了,可是她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着淡淡的快慰,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早已冲淡了她心中的俱意。
她现在只担心荀桢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担心的对象正昂首看着破面外的雨丝,若忽略刚刚发生的事,瞧着倒是一副悠闲静雅的图画,但荀桢平日里本该是研墨握笔执书的双手此刻鲜血淋漓,时不时佝偻着腰,捂着唇,似乎是想要努力憋住溢出的咳嗽声。
王韫莫名有些心慌。
她拿起包扎后剩下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抬手覆上了荀桢的手。
荀桢诧异地抬眼,乌黑的眸子沉沉的。
“先生,擦擦手吧,手上都是血。”王韫却强扯出抹笑,晃了晃手中的破布。
王韫擦得很仔细,再无客栈中的旖旎心思,她拿着布料包起荀桢的手指,耐心地擦着,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完了将布料揉成布团。
荀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友,是我……”
王韫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许再说了,刚刚先生不是叫我阿韫吗,怎么现在又叫回小友了。”
“先生以后都叫我阿韫成吗?”
对方难得陷入了沉默中,王韫不催促耐心地看着他,良久,她听见荀桢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他垂下眼睫,从唇间溢出一声似嘲非嘲的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破庙外的雨丝毫未显便小的趋势。
王韫靠着冰冷的墙面,呼吸间,夹在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草木泥土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的请香。
“先生。”
“嗯?”
“我想要水囊。”放松下来后的刚一出声,喉咙便干涩无比,疼得仿佛要出血。
荀桢温言:“你等等。”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再转身时,已是把水囊拿了过来。
刚刚包扎的时候用了不少水,晃了一晃,水囊里的水几乎已经见底了。
荀桢的手轻柔地扶住王韫,王韫抬起双臂刚想要接水囊,接着便出了痛苦的呻/吟
太疼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这么疼过,刚刚神经一直绷着还好,此刻一缓过来,疼得根本受不了了。王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被刮去了鱼鳞的鱼,扑腾得力气都没有了。
荀桢来到王韫身侧的位置坐下,刚好可以让王韫靠着他。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中的情绪不再像是对待小友,复杂得王韫根本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