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那个暑假最后的几天,师妈陪她去香山市医院做检查。
而那时候,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韩愈了。
医院里,到处都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师说闻着很不舒服。
一连串复杂的检查做完之后,又去抽了血,师说这才闲下来。
师妈与医生在办公室说话,她一个人在外头溜达。
院子里有鸟语花香,有老人和凉亭。
她小步子的走着闲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医院的后门处。
风起。竟有些凉意。
她又准备转身往回走。
忽的看到一面墙的阴影处有几个人。
轻轻挪脚,侧耳倾听。
只听见她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
冷冷的,冰凉彻骨:“滚。”
师说一颤。
她站在墙西角落里望过去,看见他坐在低低的台阶上,有点颓废。
而他面前站着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韩愈低着头,咬着烟,冷冷一笑,又重复了一次:“滚。”
几个男人脸色很难看,其中一个声音带着狠劲,粗声粗气:“臭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韩愈缓缓抬起头,直直的站起身,将烟丢在地上踩灭,又啐了一口。
忽的,猛握拳就向其中一个人打过去,动作又快又狠。
他的个子很高,又出手狠厉,几回合下来,竟不算是弱势。
可毕竟势单力薄,当时又是在别人毫无防备之下出的手,没一分钟,就挨了对方好几拳。
眼看就要撑不住,师说已经急的团团转。
后门这边,人烟稀少,去找救兵肯定来不及。
来不及多想,她便从墙角冲出来大声喊:“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
几个男人一听声,动作顿时也缓了下来,一愣神,韩愈顺势而上,狠狠的几拳几脚过去,几个人直直后退。
师说急的不行,眼看着几个男人又要揍上去,没想太多就冲到韩愈身边,声音干脆却气有不足,“我已经叫人了,你们再不走准完蛋!”
韩愈却愣住。
他一次见到这样的师说,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像是挡也挡不住的阳光。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师说忽的捂住胸口,腿一软,就这么直直的落了下去,韩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将她半扶在身上,眼底一片担忧交集,“怎么了?”
她是真的痛,心绞。
几个男人见状,停住动作,看了师说几眼,也担心闹出什么事儿,很快就离开了。
这种病骗不了人,师说的脸色已经苍白,能唬住人的。
“我带你去…”
韩愈还没说完,师说打断他:“没事的。”
她说:“让我缓缓,刚刚应该太心急了点。”
韩愈扶着她靠在墙边,过了几分钟,她的脸色渐渐的回了暖,有了淡淡的红晕。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点没有?”
师说轻点头,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事的。”
“什么老毛病?”他问。
师说嘴角颤了颤:“就是不能心急啊,冲动什么的。”
韩愈皱眉,“这也是你不上体育课说身体不好的原因?”
师说缓缓地点了下头,将视线移开。
“师说。”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嗯?”
“只是不能心急冲动么?”
“…嗯。”
“没别的原因?”
师说慢慢的摇头。
渐渐的,师说的精神头又足了。
她倚着墙想站起来,却在半路被韩愈扶住。
他的男性气息围绕着她,还有那淡淡的烟草味。
她看了一眼韩愈的额头,轻一片紫一片的。
“疼不疼啊?”
她的声音轻轻地,韩愈笑了起来,“不疼。”
师说:“要不去医务室上点药…”
韩愈笑着打断:“没事,小伤而已。”
半响。
“刚刚不怕么?”他问。
师说轻轻摇头,“为什么要怕?”
韩愈:“万一他们打趴下我,再打你怎么办?”
师说歪头一笑,“那也不怕。”
“为什么?”
“好人一生平安。”
韩愈看着她的眼神募地加深,眼眶里头温柔似水,他看着她,低低的说了句。
风在树梢。鸟儿在叫。
韩愈一手握着她的胳膊,一手轻扶着她的肩,“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师说想了想,“…体检。”
“体检?”
师说点头,兴许是他的两只手都搭在她身上,她有点紧张。
她距离他是如此的近,如此的近。
韩愈:“体检结束了?”
师说:“嗯,我妈和医生在说话,我就出来转转。”
“检查结果怎么样?”他问。
师说:“…挺好。”
韩愈点头。
师说抬眼,“你呢?”
韩愈低头,看着她,半响才说:“我小姑生病了,我过来陪她。”
“哦。”
她顿了顿,“没事吧?”
韩愈:“做了个小阑尾炎手术,住两天院就好。”
师说松了口气,微垂下眼帘。
她低眉顺眼,突然又没了刚刚那儿勇敢的样子,韩愈忽的低低笑起来。
师说:“你笑什么?”
韩愈:“我笑了?”
师说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韩愈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你怎么不问我刚刚为什么打架?”
师说看着他,眼神清澈。
良久,她缓缓摇头,“你有你的理由。”
“这么相信我?”
师说:“难道不是么?”
平白无故的…打人?
忽的,韩愈低笑一声:“我看他们不顺眼。”
师说:“…”
那天,韩愈送师说回了前院,两人道了别,各自离开。
直到师说的背影消失,韩愈仍旧站在原地。
那天,他站了很久,久到夜幕低垂,东南风起。
那晚,师说失眠了。
她在想他。
**
白天,他低低的说了句。
他说:“就算打的爬不起来我也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
**
高三那年,文理分科。
他们几个人里,只有封笔和师说读了文科。
理科楼和文科楼隔了一栋楼,高三了,大家都忙着背水一战,苏莟很少过来找她们。
听她说,韩愈已经被保送清华。
只听说,他经常参加各种大小竞赛,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训练营。
而他们,也许久未见。
那天,天气很晴朗,师说在看书,封笔凑过来,“在看什么?”
师说将书合上,给她看了看封面,“浮士德。”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
师说想了想,“歌德写这本书用了64年,我想知道他都写了什么?”
“嗯,写了什么?”封笔拿过师说手里的书翻着看。
“一个探索人生意义和社会理想的故事。”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多伟大的一个人。
用了一辈子去完成了一个坚定信念追求真理的故事。
封笔翻了几页,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师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的理想么?
有时候,她会觉得生活很累很艰难。
就算平时再淡然的若无其事,却仍然会在某一个夜里心痛的百转千回。
“我…就想简简单单的生活。”
“好现实啊。”封笔叹气,“师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
师说配合的歪头一笑,“怎么,对我的回答很失望?”
封笔狠狠的点头,“不是‘很’,是非常特别的失望。”
“没办法啊,我就这么点理想。”师说耸肩,却觉得嘴角涩涩的。
师说还记得刚认识封笔,女孩子很热切的告诉她自己想做一个记者。
她是那么的青春活泼,朝气蓬勃。
师说总是忍不住想靠近她的温暖,她的阳光,她和苏莟是一样的人。
高三最黑暗的日子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师说每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偶尔会偏过脑袋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微风拂过耳畔,还有各种嬉笑怒骂的声音。
文科班女生颇多,似乎总是这么枯燥,女孩子的谈资大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听说韩愈交了新女朋友。
她曾经在路上见过他和身边的女孩子一起走着,两人进了学校长街外头的肯德基,他很绅士的给他的女朋友打开门,然后再走进去,脸色淡淡的,却是阳光下不容忽视的温暖。
那年,陈奕迅出了新专辑。
下午休息时间,学校的广播里会放他的《十年》。
师说记得里头的每一句歌词,心总会涩涩的疼。
她想,他们所有的过往都是昙花一现。
再遇见,也只不过是久别重逢。
学校的三模过后,师说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如果没有意外,会很顺利的进入名牌大学。
已是来年五月中旬,距离高考还有29天。
那日,老高上完课,利用距离下课的一分钟时间宣布学校要举行毕业晚会。
文科班卧虎藏龙,好几个女生当堂自荐。
封笔戳了戳师说的胳膊,“你怎么也不上啊?”
师说白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上啊姑娘?”
“…我没才艺啊,你有。”
“什么?”
“钢琴啊,苏莟说过的,还是八级。”
“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来。”
“你看我像是会弹钢琴的么?”
“像。”
“你见过?”
“…没。”
师说笑了笑,“苏莟和你玩笑你也信,虽然我不会弹钢琴,不过我确实会弹一样东西。”
“什么?”
师说笑着弹了一下封笔的额头,“这叫弹脑门。”
“师——说”封笔捂着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师说不想再回到那个舞台,就像初三那年,她坐在暗影里,给江瑗的舞蹈伴奏。
大排档里,她听到他漫不经心的问:“那个伴奏的人是谁?”
其实,她很开心,他竟然知道伴奏是真人版的。
可后来,他和江瑗在一起了。
从来都知道,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他根本不会喜欢上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从来都知道。
而如今,一切都是遥不可及,渐行渐远。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5月27日的毕业晚会上。
而距离上次见到他已是几个月之久了,这几个月他都在参加着集训营,拿了好多全国性的奖,为学校争了不少光。
毕业晚会是在学校的展厅举行的,师说端着板凳坐在班级最后头,和封笔聊着天。
随意的抬起头,就看见他从大厅后门走了进来,距离她只有五十步,师说曾经在大厅里人都走光后,一个人悄悄地沿着这条走向他的轨迹步测过。
五十步。
整个大厅有些灰暗,灯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心。
师说依稀可以看见,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子挽到肘弯,一手插着兜,那似乎是他的招牌动作。
他在大厅扫了一圈,径直走向奥一班。
身影修长挺拔,不疾不徐的步子,整张脸淹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师说却在心底将他的表情想了个透,淡漠的,玩味儿的,漫不经心的,颇有些吊儿郎当的笑。
晚会进行到一半,她趁着上厕所的空档出去透风。
夏季的夜晚,清清凉凉的,她站在走廊上,两手搭在栏杆上,抬起头,便是满眼的寥寥星空。
大厅里头传来主持人模模糊糊的报幕声,接着是一阵掌声。
显得外头更安静,只有风划过的声音。
约莫着过了十几分钟,她才打算往回走,刚转身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静静的站在她三尺之外,盯着她看了几秒,“怎么不看晚会?”
似乎很熟稔的语气,淡淡的,像清清凉凉的风似的。
师说歪头一笑,“出来吹吹风,你呢?”
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两人都有些尴尬。
韩愈走近她,靠在她身后一侧的栏杆上,挑眉一笑,“我也是。”
他的白衬衫有些晃她的眼,那么的帅气好看,衣服的褶皱都恰到好处。
师说两手□□衣服兜里,本来想找借口离开,却听见他问:“老毛病还犯过么?”
师说有些意外他的问题,轻笑着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韩愈的声音低低的,磁磁的,“就当是朋友的关心。”
“好久没有了。”
韩愈笑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朋友的关心?是啊。朋友。挺好。
师说□□口袋的两只手有些出汗,手心粘粘的,她努力地找话题,“对了,听说你被保送清华了,恭喜啊。”
韩愈的双眸紧紧的看着她,饶有兴味的勾唇一笑,“你呢,想考哪个学校?”
师说一愣,她…她抿了抿有点发干的唇,“到时候成绩出来再说吧。”
“考北京吧。”他说。
师说的心跳有点快,眼睛募地睁大,“啊?”
他却笑了一下,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你会弹钢琴?”
师说默了几秒,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僵硬的勾了勾嘴角,“《欢乐颂》算不算?”
她想,这首歌初中的音乐老师都教过,很多人都记得那几个音乐符。
韩愈换了个站立的姿势,两手插着兜靠在栏杆上,一腿向内弯着,看了她几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当然算。”
接着,便听他说:“看见那个地方了么。”
师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条漆黑的小路,没有什么啊。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良久,他说:“就那里,我见过你拒绝了一个男生。”
师说心底一震,她看着他,缓缓笑了,“是么?”
她想,他当时在哪里站着,看到了那一幕。
韩愈将视线绕回她的脸上,点头,“你拒绝的方式很特别。”
“特别?”她问。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你说‘如果明天我死了,你还会跟我谈么?’”
师说的呼吸一滞,他说的一字不差,那他肯定也听到了她说‘高中我不会谈恋爱,以后也不会’了。
她有些愣愣的,“有…问题么?”
他突然笑了一下,“没有。”
晕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早晨□□点的太阳似的,温暖柔和。
后来,两人又相继沉默了许久,才回了大厅。
师说刚走了一步,便听见韩愈叫住她:“师说。”
她回头,韩愈的整个身体隐匿在黑暗里。
他说:“毕业快乐。”
她轻轻笑了一下,歪头,“毕业快乐。”
后来,师说一直纳闷,他那晚的问题似乎都很奇怪,挺不着调的。
还有,他说,考北京吧。
高考是人生的第一个龙门。
那年的香山高中考的出奇的好。
只是,让师说颇为惊讶的是,韩愈并没有答应学校的保送,而是参加了高考,是2004年香山市的理科高考状元。
苏莟他们都去了北京名校,只有她,奔了上海。
可始终,都没有韩愈的消息。
后来,高中毕业的那次同学聚会,苏莟和封笔都快吃了她,对于她去了上海这个事生了几周的闷气。
师说抿着唇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北京。
如果真的有缘,无论什么地方,都会重逢不是么?
他的身边站着漂亮的女孩子,她,静静的远去了。
昏暗的K厅包厢里,她听见有人说,韩愈出国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她的整个中学时代,随着那个消失的名字结束了。
韩愈的…师说。
没有人知道,她多么喜欢那个叫韩愈的男生。
韩愈。
再见。
、1—4—0(十年分割线)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上海的EY653航班…”
候机厅里一身淡黄色及膝碎花裙的女人从靠椅上站了起来走向登机口,身材纤细,及肩的秀发轻轻的搭在肩膀上,微微弯向内侧,软软的刘海轻贴着白皙的额头,她的一双眼睛清澈干净,很漂亮。
她的位置在经济舱49A,靠窗位置,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天空很蓝,像极了大海的眼睛。
她刚坐下不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短信,来自宋裕。
他说:下飞机给我电话。
她回了一个字:好。
将手机关机后,她安静的望着窗外,这是她望向迪拜的最后一眼。
从埃及到上海,中途她在迪拜转机,候机厅等了三个小时,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来来往往,她喜欢旅途,喜欢这些有故事的风景。
“你好。”
清冽的女声,她回头,是个年轻女人,坐在她的身侧。
她点头微笑,“你好。”
年轻女人看了她一眼,笑着:“你是来迪拜旅游的?”
她想了想,“迪拜转的机,你呢?”
“我来玩的,我叫伊北。”
她淡淡笑了笑,“师说。”
“韩愈的…师说?”
她忽然愣了愣,歪头,“对。”
“既然在迪拜转机怎么不在这儿多玩几天?”伊北问。
师说无奈的摊开双手,耸肩,“没法子啊,给人家打工的,毛爷爷不够多。”
玩笑般的对话,两人都笑了,气氛也更融洽。
聊到后来,师说才知道伊北是个驴友,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走着自己喜欢的路,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上海机场分手之前交换了手机号,希望有缘再见。
手机忽然震动。
她低头翻包,耳边不经意间传来模糊的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男人步子很快,擦肩而过的瞬间,师说仿佛觉得莫名的熟悉,她刚抬头准备找那个声音的来源,男人却早已消失在人海里。
她有些片刻的怔楞,手机震动个不停。
她划过接通键,“喂。”
男人低沉的声音拂过耳畔,“估计你下飞机了,我就在接机口。”
她嗯了一声,“就出来了。”
挂掉电话,她拉着行李箱往出口走,远远就看见他站在外边,两手插着兜,似是看见了她,向她走了过来。
“累了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问。
师说笑了一下,“不是很累,飞机上遇到知己,聊了很久。”
“哦?”他挑眉。
“是个女孩,长得也漂亮,你要是有兴趣,我介绍给你?”
“胡闹。”他假装蹙眉,揉了揉她的头发。
师说笑得挺没心没肺。
上了车,宋裕把着方向盘,转头问她:“埃及玩的怎么样?”
师说歪着脑袋想了想。
宋裕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这个还用想半天?”
“切。”师说捂着额头,“开罗博物馆比较好玩,见到了传说中的木—乃—伊。”
“嗯。”车开到一个路口,他转了个弯,“不怕?”
“我胆大呗。”
“嗯,的确。”宋裕笑了。
五点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西落,泛着淡淡的红晕的光线从外头照进车里,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轻轻靠着窗,微垂着眼睛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宋裕看了她一眼。怔住。
2008年六月,她大四毕业那年。
上大的毕业晚会上,是他第二次见到她。
那天,他去看望一个导师,之后被邀参加这一届的毕业晚会。
作为上大硕士毕业的青年才俊,他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位置,本想看几个节目就借口离开,他并不是很喜欢热闹。
正打算走,便听见主持人报幕,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师说。
他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在北京,读清华的本科师兄袁来带了一个小姑娘和他见面,小姑娘长得很乖巧,一双眼睛盯着麦当劳的桌面广告纸,看的认真仔细,袁来介绍她叫师说,很特别的名字,他印象深刻。
她一出场,宋裕就认出来了,她长高了,亭亭玉立,那双眼睛有淡淡的光,却像是天上的繁星,很漂亮夺目。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触她,三年,那份喜欢已经越来越深。
她却像是个鸵鸟似的,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仍是客客气气的,偶尔开个玩笑,他想,来日方长。
车子上了高速,师说有点困,头一歪便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宋裕一手把着方向盘,将车里的暖气调高了点,已是十月,天气不算很冷,却仍有些冷气。
一个小时左右,车开到市区,他的手机响了,他带上蓝牙耳麦。
“没在公司?”袁来听到电话那边微微的嘈杂声。
宋裕嗯了一声,“阿说刚下飞机,去接她了。”
袁来笑了一声,“都三年了,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混着,这下急了?”
宋裕摸着额头,无奈的说:“都三十的人了,不急不行了。”
宋裕当初和袁来说想追师说的时候,袁来是一百个同意,在他看来,宋裕是个认真谨慎很负责的黄金单身汉,要是师说能嫁给他,这辈子一定幸福,他也告诉了宋裕师说的身体状况,宋裕说了句:我就想照顾她一辈子。
袁来在这边给他鼓劲,“对了,我让吴蔚给你发了一个项目,回头你看看。”
“好。”
宋裕挂掉电话,看了身侧的女孩一眼,眨眼间,她都24了。
到清水小区的时候,师说睡得正熟,宋裕没忍心叫她,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轻轻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靠在车外头,点了根烟。
朦朦胧胧的烟雾里,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想着是时候该和这丫头谈人生大事了。
这些年来她身边一直都是他,并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车里很暖和,师说轻轻睁开眼,眨了眨,才发觉都到小区楼下了。
她偏头看了看,车里没人。
身上盖得是宋裕的西装外套。
她拿着衣服下了车,宋裕正靠在车身上,听见车门响了下,回头,笑着,“醒了?”
师说小小的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叫醒我啊?”
宋裕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的说了声,“舍不得。”
师说低着头不看他,将衣服塞进他怀里,“快穿上。”
宋裕看见她有些脸红,不由得笑了。
他将行李箱从后座拿下来,两人齐齐上了楼。
回到家,师说终于有了点归属感,她径直走向厨房,“宋裕,你喝什么茶?”
宋裕坐在沙发上,“随便。”
师说正打开冰箱,从厨房探出头,狡黠的笑了声,“我家没随便。”
宋裕思考了几秒,一本正经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师说将问题丢给他,“你说呢?”
宋裕突然笑了,看着她说:“那就喝以身相许。”
师说愣了愣,将头伸回去,不到一分钟就烧开了水,泡了杯明前龙井端了出去。
小舅舅和她说过宋裕是个很好的相处对象,师说曾经也想过,可她并不想谈恋爱,更不想耽搁了宋裕。
读大学的时候,也有过男生追她,都被她婉拒了。
那时候,她想,就这样活到生命终结也未尝不可。
最近,他说话倒是不动声色的绕到感情方面,很玩笑似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师说担心自己招架不住。
师说将茶递给他,说:“这是小舅舅带过来的龙井,你尝尝。”
宋裕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看着她,“我们似乎每次说到这个,你都很会转移话题。”
“啊?”
宋裕看了她一眼。
“阿说,我刚刚不是开玩笑。”
师说想到他说以身相许,不由得一呆,想了想,低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