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吉他声打鼓声一个一个的停了下来,梁叙从架子鼓里抬眼。门口穿着格子短袖的女生正拘谨的站在那儿,怀里还抱着速写本。
余声微微弯腰示意。
“你们俩怎么来了?”梁叙问。
“闲着呗。”梁雨挽上余声的胳膊,“你们弹你们的,我们自个转。”
李谓和陈皮对视一眼,低头各忙各的。
头顶的白炽灯泼洒着光芒,三个男生认真起来不像平时嬉皮笑脸那样儿。李谓低着头手指轻轻拨动吉他,陈皮插着耳机轻声哼唱,梁叙在敲着架子鼓,节奏有点像《李香兰》。
淡淡低沉的调子带着伤感。
这是余声第一次如此接近音乐,她坐在沙发上听他们弹唱。那感觉和第一次看他们表演时不太一样,风格上并不拘束。几个少年就像黄土地的野草,漫不经心又渴望自由生长。
听了一会儿,余声看了眼手表。
外头估计天都黑了,正是假期路上肯定没什么人。那一片有很长一段路两边都是野地,这会儿走过去也挺渗人。余声和梁雨小声商量了下,小姑娘已经站起来说她们要回了。
“一起走吧。”梁叙从鼓前站了起来。
李谓和陈皮面面相觑,对这人走这么早很是怀疑。不过他们练了一天着实也累了,几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地下室。
月亮已经斜斜悬在东边了。
余声和梁雨走在最前面,三个男生跟在后头。陈皮撞了撞梁叙,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真是你远房亲戚?”
梁叙觑了男生一眼,抬起下巴叫了声梁雨。
“你和他们俩坐摩的回去。”他说。
梁雨回过头:“那余声姐怎么办?”
“她坐我自行车。”
那话一出,余声后背莫名僵了下。梁雨还要说话,李谓见势走近拉过女生的胳膊说着‘走吧’。校门口车棚处李谓取了车,那仨儿很快就不见身影了。
余声站在他身后看他推自行车出来。
路边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她跟在他后头。梁叙停在门口,跨坐在车上回头看她示意她坐上来。余声看了眼后座,又看向他。
“现在犹豫可晚了。”梁叙笑了下。
余声抿了抿干涩的唇,没有说话。那停滞不前欲言又止的动作让梁叙皱了下眉头,西宁那晚她可是胆大的很,这会儿连个车后座倒不敢上了。
“怎么了?”他问。
余声慢吞吞的说:“我不会掉下来吧。”
“想什么呢你。”梁叙抬眉,“我技术有那么差么。”
余声:“…”
看她那裹足不前的样儿,梁叙好笑的看了她一会儿。
“上来吧,我骑慢点。”他下巴点了点后座。
余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抬脚走近。她一手抱着速写本,一手抓着后座蜗牛似的坐了上去。梁叙一脚点地,回头看她坐好了这才踩上脚踏骑了起来。
她紧紧地抓着车后座,他骑得倒真挺稳。
“你以前没骑过自行车?”他一面骑一面侧了下头。
夜晚的小路上幽静漫长,野地两边的树木被风吹的哗哗响。中间有一段路没有灯,只有远处小镇路口的一点光芒。微弱暗淡的影子跟着车轮在走,泥土地里有清晰的虫鸣。
她沉默了下:“没有。”
“坐都没坐过?”
余声蚊子似的挤出俩字儿‘不是’,但头一回坐在男生自行车后座倒是真的。从小到大,她去学校都是那条熟悉的线路。从初中到高中,公交四路挤了很多年。或许是那声音刻意的压低,梁叙手拉车闸放慢速度。
“听梁雨说你高三要来这儿读。”
余声闻言‘嗯’了下。
“你家不是在西宁么,放着好好的高级中学不去跑这儿干吗来了?”
“这儿怎么了?”余声反驳,“我觉得比西宁好。”
梁叙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余声低着头看车轮划过小路,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到他的腿。男生穿着黑色沙滩裤,腿毛黑黑密密。她不自觉羞了脸,别过一边去。
“哪儿好了?”他问。
余声垂眸想了想,又抬头去看他的侧脸。
“哪儿都好。”她说。
车子一圈一圈往前走,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彻在这黑夜里。风吹过来,余声能闻见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味道,还有那温热的气息。俩人没怎么再说几句,余声也很少吭气。
镇子很快就到了。
到她家的那几个街道平坦宽敞,路灯明亮。梁叙能清楚的看见地面上她乖乖低着头的影子,脸蛋小小的嘴巴抿的比贝壳还紧。
送她到门口他就走了。
余声原地站着,盯着他风一样的背影看了几秒就回屋了。外婆刚从里头出来说正要出门找她去,女孩子吐吐舌头拉着老太太进了屋。
这时候的小凉庄一片寂静。
梁叙没几分钟就到了家,他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然后去洗了把脸。地面上方的梧桐树摇摇晃晃,梁叙叹了口气眼神顿了下。
屋檐下梁雨咬着西红柿站在门口。
“余声姐送到家了?”
梁叙‘嗯’了声,将盆子里的水往腿脚上一泼抬步回自个房间。他刚走到房门口,手掀门帘的动作忽然一停,叫住转身回屋的梁雨。
“干吗?”小姑娘问。
“我明天去羊城。”梁叙抬了下眉头,“你去不去?”
梁雨听声一愣,这人平时去外头几乎从不带她,就是自个吵着嚷着求助沈秀也不见他能改变主意。说好听是怕她奔波,难听点就是嫌麻烦。
“去…啊。”梁雨立刻睁大眼睛。
“那行。”梁叙说,“明儿走那会儿别乱跑找不着人。”
说完他进了屋,梁雨脚步还没动他又探头出来。
“去了忙起来我可能顾不上你。”他停顿了下,“你把余声也叫上。”
然后房门被关上,外头的帘子被那股带起来的风荡了又荡最后平静的伸展。梁叙踢了拖鞋直接就躺床上,胳膊枕在脑后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他又慢慢睁开。
他在镇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回听见有人说这儿哪儿都好。这要搁学校里,你随便拉一个人问问,没有哪个不想从这山里走出去。
“还真是单纯。”他笑了一声。
第9章
在余声少年时代的记忆长河里,数小凉庄的清晨和傍晚最美。这一天她从早上起来就坐在屋顶吹风,外公搬了个摇椅给她放在上面。
平日里没什么事儿,躺在上头凝神看天。
屋子里的槅门敞开着,房檐下外婆坐在缝纫机前忙活。那机器拧动的声音咔里咔嚓,余声一点都不觉得吵,反而内心安静极了。
“余余。”外婆一面用舌尖舔了舔线头往针孔里钻,一面说,“你也出去走走,老待在上头不闷呐。”
她蹬直了腿又伸了个懒腰。
屋顶上风大,余声从上头走了下来。老太太眯着眼找了半天针孔,余声端了个板凳坐在一边。
“我帮你穿吧外婆?”
“过去了。”老太太将针线固定好,脚下踩动机子,笑说,“再过几年这活儿就干不了啰。”
里屋熟悉的叮铃声这会儿响了,余声跑进去接电话。
她刚拿起‘喂’了一声,那边女人似乎不可置信又惊喜试探的叫了声‘余余?’。她心里下意识的筑了道防火墙,一阵厌恶就想挂电话。
外婆走进来从她手里拿过。
余声立刻起身走了出去,老太太叹了口气将话筒贴在耳边。不一会儿老人从屋里出来,女孩子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手指在抠水泥地。
“余余啊。”老人坐在她边上,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别生你妈气,她是为你好。”
地面和指尖摩擦着。
那‘嗞嗞’声像极了陆雅发怒时刺耳的声音,她每次听见都想逃跑。陆雅不许她随便出去玩,鲜少的几次出门陆雅的电话能打来十几次叫她回来还要证明身边的同学是女生,听筒里会吼如果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虽然那是气话,但听在余声耳里是却是折磨。
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陆雅。
陆雅对她是作为一个老师而不是妈妈的样子,严厉到她这辈子都讨厌教书匠。她没有自己的时间和朋友,没有一个能聊心事的人,很多时候会难过到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哭。
“我不想和她说话。”余声慢慢说。
老太太侧头看见女孩的眼眶湿湿的,无言的‘唉’了声。门口有自行车铃的声音,老小都抬眼看出去,梁雨兴奋的将车停好跑了进来。
小姑娘亲切一笑叫着奶奶,把去羊城的事儿简单说了下。
“现在就走吗?”余声心里忽然期待起来。
“我妈中午饭都做好了,咱吃完就走。”梁雨拉着她的胳膊,又看向老太太,“奶奶,余声姐今晚和我睡好不好?”
余声看向外婆。
“那进屋洗个脸换身衣裳。”老人笑说。
街道上的风慢慢变小了,天空一望无际的海底蓝,碧空如洗的样子像清澈的山涧小泉。余声心里宽阔的厉害,刚刚的不高兴一扫而光。
到沈秀家的时候,几个男生都在。
梁叙单手提着桌子放在院里,陈皮在一边摆着板凳。厨房里沈秀喊着‘进来端面’,李谓一只手一个碗稳稳当当。
叶子晃起来,梁叙直起身看到她在屋檐下。
“我…我去拿筷子。”她目光闪了下。
桌子太小,一堆人挤不过来。梁叙端着面坐在一边上,是余声眼角一扫的方向。沈秀温柔的问她‘味道怎么样’,梁雨要和她坐在一起。
她闷头挑着面一条一条。
几个人里就她吃的最慢,陈皮和李谓在说着下午演出的事儿。梁雨端着碗去厨房里放辣椒油,沈秀紧跟在后头去拿了几个葱和蒜。
梁叙呼啦吃着面,一会儿就见了底。
“吃的了么?”他往余声碗里瞥了一眼。
余声正往嘴里塞面条,抿着嘴点了一下头。几分钟后,桌子上就剩下她和梁雨。门口有车打火热身的声音,梁雨端着面出去看。
她低头想赶紧吃完,冷不防手里的东西易了主。
“吃不下还吃?”梁叙皱着眉。
“阿姨亲手做的。”余声抬头:“剩饭不太礼貌。”
“…”梁叙看着她笑了下,“我家不讲究这个。”
外头李谓已经在叫了,余声听他话没再坚持。她洗了个手往门外走,看到车子的时候愣了下。那是辆小型三轮汽车,前头只有两个座位,后头是露天的,车身上写着‘五征’字样。
“余声姐你坐哪儿?”梁雨凑近问。
陈皮正往车里放小凳子上去,男生一两步就跨坐上头,然后低头问她俩要不要帮忙。梁雨一个 ‘小意思我自己上’的眼神,陈皮缩了肩坐回去。
“要不你坐前头?”梁叙走在她身侧。
余声摇了下头:“坐后头行吗?”
梁叙看着她眼神里的欣喜和期待,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小女生模仿着梁雨上去的样子,两手握着车梆子,一脚抬起踩在轮胎上然后使力向上直起身子,另一只脚跨过车沿终于上去。她余声坐在梁雨递过来的小凳子上后看了下头一眼,梁叙已经绕到驾驶座。
车子咚咚锵锵的开了起来。
她从前后的玻璃挡板上可以看见里头座位,小腿边他刚刚帮着上抬的温度好像还在。汽车行驶在去羊城的宽阔大路上,耳边只有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这是一次很奇妙的体验。
小凉庄到羊城大概三十来分钟的样子,进了县城之后梁叙开得就慢多了。副驾驶上李谓从烟盒里抽了根递给他,梁叙没抽别在耳上。
“咱今晚完事儿得半夜了吧。”李谓说。
梁叙说:“差不多。”
车后边梁雨和陈皮说了什么哈哈大笑,余声也忍不住弯了嘴角。李谓透过玻璃窗往后看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坐好。
“她是第一次坐三轮吧。”李谓说,“看什么都一脸新鲜。”
梁叙把着方向盘的右手抬起靶了把头发,笑了一笑。
“大地方来的千金小姐不懂咱贫苦人民的生活啊。”李谓有感而发了一句,懒懒的往椅背一靠,“看来我这辈子要努力攒钱了。”
梁叙‘嗤’了一声。
“下辈子投资做女人。”李谓又补了句,“富家女。”
几分钟后,到了羊城的清台街。梁叙将车停在一个酒吧门口,李谓抱着吉他贝斯从座位下来。梁雨和陈皮一个接着一个从车上跳了下去,余声脚踩上车沿看了下地面。
梁叙关上车门低头点了烟,往她这边瞧了一眼。
余声俯身要跳不跳的样子,梁叙勾勾唇向她走了过去。他向她伸出左手,余声犹豫了下慢慢将手递给他。男生手掌有茧子,粗糙坚硬却干燥温暖。他握着她的手一使劲儿在她跳下来的时候虚扶了下她的腰,余声颤了一下。
那头李谓喊了一下他,俩人闻声过去会和。
梁叙接着男生扔过来的吉他挎在肩上,几人往酒吧里走。正门口已经在搭台子了,不过那时候还早吧里还没什么人。他们一进去就有人迎了过来带他们进了后台,余声和梁雨跟在后头东看西看。
今天是酒吧开张的好日子。
后台里有二十来人,看样子都是为这次开台演出做准备的,很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叔。
过了会儿,梁叙从里头出来走向她俩。
“这边六点才开始。”他说,“你们先出去逛逛。”
“我带余声姐去逛超市。”梁雨欣喜的就差跳起来了,然后伸出手,“给钱。”
梁叙无视那只晃过来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十递到余声手里。她揣着钱怔了一下,抬眼看他。男生眼睛里盛着灯罩打下来的光,漆黑模糊。
“想吃什么就买。”他说,“别跑太远。”
梁雨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拉着余声就走了。里间陈皮大声叫他,梁叙转身进去。他们仨围在一起讨论上台的事儿,一人一场最后合作一曲。
身边有人靠近他们。
梁叙侧头去看,一个穿着稍许暴露的女生朝他们一笑。李谓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女生惊呼了一声,接着陈皮也认出来了。
“丁雪。”李谓问,“你怎么也来了?”
女生扬眉,“就许你们能来?”
梁叙嘴角叼着烟,又低下头轻轻拨弄琴弦。女生瞥了过去一眼,用脚踢了踢梁叙的板凳,眼角一斜。
“姓梁的。”丁雪叫他,“我来了你都不热情点?”
梁叙单手盖在弦上,声音不温不火。
“忙着呢。”他抬起眼皮。
那语气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女生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撇着嘴转身走了。李谓和陈皮去看梁叙,这个不知好歹的又埋头作弄他那吉他。
羊城街上俩个女生穿街倒巷。
她们逛了些时间就回了酒吧,那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都拥着往前头挤。门口堵实了她俩进不去,索性就站在外头看了。
台子上的灯光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第一个节目是民歌,五十来岁的阿姨声调极高。接下来还有杂技表演,真人吞剑时余声倒吸了一口气。她看的正带劲儿,身边的梁雨不见了。
人山人海,前后爆满。
余声仰头四处找,有人从后头挤了进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定睛看过去,梁叙站直在她身边指了指前边梁雨所在的方向。男生穿着黑色短袖,一手插在裤兜。
“好看么?”他低头问她。
余声‘嗯’了下:“那人真把剑吞下去了?”
周围的人说话声嬉笑声差点掩盖住她的声音,然后人群里一阵掌声响起。梁叙笑着看她,接着一字一句的指着台子给她说着原委,余声在听到他说是真的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梁叙忍不住笑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该陈皮上台了。男生玩了几个动作耍酷,然后右手从额头拂上去慢慢抬头,那嘴巴里不时的说几句有意思的话惹得观众哈哈大笑。
“他那是什么表演?”余声抬头问。
“栋笃笑。”梁叙凑到她耳边说,在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后解释:“也是一种脱口秀,陈皮就好这口。”
余声‘哦’了一下,又仰着脖子往台上瞅。黑暗里只有那几束强烈的闪光灯在空中游走,一堆又一堆人拥在一起大肆鼓掌高声谈笑。
身侧的人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在这儿看别乱跑。”梁叙说,“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余声知道他要上去表演了,点了点头。男生说完转身往人群外挤,余声看着身边忽然空下来的位置,又去看他结实的后背。
“嗳。”余声踮起脚尖喊,“你唱的什么歌?”
他被人群裹在里头还没完全出去,风完全被挡在外头进不来。七月的夜晚闷热焦躁,梁叙正掀起短袖擦脸,闻声立刻回过头。
“你像个孩子。”他大声说。
第10章
羊城的这条街在这一晚格外耀眼。
舞台的灯光慢慢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忽然极有默契的安静了。余声看见他背着吉他从幕布后头走出来,站在话筒前。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的眉眼清晰眼神像洒了墨似的。
余声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她想起地下室里那些单调简单的乐器,他们随便几下都能耍出新招式。台上的男生嗓音低沉,嘴里蹦着‘工作是容易的赚钱是快乐的’几个字儿。他点着脑袋拨着弦,低垂着眼唱‘你像个孩子似的’。
低音时沙哑过后,他把歌唱完了。
余声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在掌声里陈皮和李谓走了出来,他去往角落里刚搬上来的架子鼓前坐下。一声鼓响一把吉他一个贝斯,李谓把麦先吼出崔健的一无所有。
人群好像都疯了一样。
在那种燃烧的气氛里,余声也欢呼雀跃的双手合起。街道上围过来的人愈来愈多,舞台表演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酒吧老板在他们一曲结束的时候上台搞了个小活动,一群又一群人往跟前冲。
余声在那一推一攘之间被挤了出来。
“刚那首歌是李宗盛的吧?”身边有女生谈起。
有人回:“他唱给林忆莲听的。”
她往后退找了个空空荡荡的地方站着,目光落向那一堆黑压压的地方。夜晚清凉的风没了阻碍从两边吹过来,余声眼神一偏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端着一只破了半截的小碗拉着路人的袖子说着什么话。
那个路人扯开自己的衣裳煽了煽手。
老婆婆佝偻着腰走开,酒吧门口的光芒之外昏昏暗暗。余声不由自主的抬脚走了过去,她轻轻拉了拉老婆婆的衣服,将兜里掏出的所有零钱全给了。
脚下的这片地儿将所有的喊叫都反弹开。
几米开外的空街上梁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静静凝视着前头的女孩子。浅粉条纹短袖直筒牛仔裤,头发软软的束在后头,有着干干净净的眼神和藏不住的心地善良。
舞台上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余声。”他声音扬了八度。
女孩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梁叙朝着她走了过来。男生看了一眼已走开的老婆婆,目光又落回她身上。
“走吧。”他说,“去吃饭。”
他们吼了一晚现在是时候犒劳一顿,梁叙带她过去的时候陈皮他们已经等在那儿了。梁雨远远就对她招手,余声回笑看了眼那馆子的招牌。
他们五个人坐在空调前面那一桌。
余声跟在他们后头学着样儿,等那几人调好油碗坐回去才上前。她站在那一排调料前挨个往碗里舀,梁叙也拿了个空碗站在一边。
“你不会没吃过自助餐吧?”他看她笨拙的样子。
余声看了眼碗里杂七杂八的一堆芝麻酱香油,轻轻抿着嘴看他。陆雅说那些东西不干净,几乎从不让她下饭。
梁叙用自己的碗给她调味儿,问一样‘这个能吃么’然后放一样。
她又跟着他去取菜,玻璃柜里有五颜六色的丸子和各式各样的香肠。余声看的眼花缭乱,手上拿着蹑子不知道要放哪个。她侧头去看他的盘子,上头堆满了羊肉卷。
旁边过来几个小孩拿了很多喝的。
“饮料不要钱吗?”她歪头问。
梁叙笑了声,伸手给她也拿了一瓶。
回到桌上的时候,那仨儿已经开吃了。余声坐在他对面,将盘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往里头放。小火锅都快溢出来了,梁叙从她锅里捞出来几样塞自己那锅。
“别放太多,熟不快。”他说。
余声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的盯着锅。
小店里有很多人,气氛好的不像话。陈皮起身拿了几瓶啤酒过来,梁叙拎着一瓶嘴角对着瓶盖儿一咬,那盖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才停下来。
门口又进来了几个女生。
“你们在这儿啊。”丁雪最先走过来,“就说后台不见人。”
李谓和陈皮和女生打了声招呼,梁叙正拿着酒瓶往杯子里倒。丁雪她们坐在隔壁桌,女生从桌上拿了塑料杯伸长胳膊过来。
“给我也倒一杯。”丁雪说。
梁叙看过去一眼,接过杯子倒满。
陈皮也递了杯子过来,梁雨嘟囔着‘凭什么我们俩喝饮料’。那会儿余声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的锅,她拿起筷子在里头搅了搅,想捞起看一看熟没熟。
梁叙倒好酒递回给丁雪,目光却在她脸上。
“再等会儿。”他说。
余声‘哦’了下,收回筷子又放在碗上。
陈皮往这边瞥了一眼,坏笑了下。男生看见丁雪的目光落在余声身上,那眼神里是疑惑也有点儿嫉妒。而后者好像发现有人在看她,偏过脑袋点了下头又转了回去。
梁叙胳膊被人戳了下,陈皮眼神示意。
“边儿去。”他拧了下眉。
那一顿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几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酒边扯淡。梁叙热的将短袖掀到肩膀,丁雪不时的凑过来插几句话。余声和梁雨一直闷头在吃,完事儿已经是深夜了。
梁叙先去拿车,他们撑着肚子慢悠悠的往前走。
那时候酒吧外已经散了场,街道冷冷清清。风擦着地面往脚腕里钻,梁雨蹭在她胳膊上精神焕发。身后几个人站在店门口,有一个眼神往他们这儿看。
“丁雪,她不会是梁叙新交的女朋友吧?”
被问的人目光一敛:“看样子应该还没追到手。”
夜深人静里三轮汽车行驶在羊城公路上,两边的树木一闪而过。余声仍然坐在车后头要吹晚风,车子有些颠簸。梁雨拉着陈皮讲鬼故事,周围黑漆漆的林子从前往后。
李谓吃得太饱,靠着坐背半睡半醒。
梁叙打着远灯,听见车后头梁雨的尖叫会回头,俩女生挨得紧紧地又害怕还想听。他笑着又转回来,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窗外,吹着口哨将车开往前头又一方沉沉黑暗里。
到小凉庄已经近十二点有余。
沈秀披着衣服出来给他们开铁门,那俩男生各回各家。梁雨和余声一前一后洗了澡,她洗完换了身梁雨的吊带睡裙,出来的时候梁叙光着膀子在院里用冷水冲凉。
她定定看了几眼转身回了房间。
梁叙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笑着看她急若流星的背影。那晚到了后半夜,窗户噼里啪啦响,大雨滂沱。他下床去关窗户,顺便去了一趟后院茅房。
雨水打着梧桐树叶,风像是在吼似的。
梁叙打开后院屋檐下的灯,顶着雨快行过去站在厕所边上,完事儿又迅速拉上裤链就往回跑。步子还没踏出几步就看见余声打着伞小跑过来,俩人目光相对。
余声视线下滑到他的裤档。
上身光裸着,胸膛上沾满了水。裤子耷拉在腰部还没完全提上去,那坨硕大的物件硬生生将帐篷撑了起来。
梁叙瞬间将皮带扣上。
“路滑你慢点。”他咳了一声,就要侧身走开。
余声急急‘嗳’了一声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