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唇,白色的香烟。
快将打火机塞回兜里的时候,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打火机陆南渡的吧。”
江汐手一顿,循着出声处回头,烟和打火机都是她出来顺的陆南渡的。
许清州身上搭了件长外套,他看着她,眉眼带着温和的笑。
“许老师。”江汐想起许清州身体不是很好,想摘下唇间的烟。
许清州看出她在想什么,摆摆手:“不用,你抽吧。”
他笑着走过来:“正好很久没抽烟了,让我闻着这味儿过过瘾。”
江汐犹豫一下,没碾灭。
许清州已经走至她身边,两人肩并肩。
“本来以为下午你会来找我,怎么没来?”
江汐有点意外,侧头对上许清州带笑的眼睛。
许清州说:“特意为了这小子过来找我的吧?”
江汐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声:“我问的时候你就知道是陆南渡吧。”
许清州笑了下,没再看她:“是。”
“许老师,”江汐知道不能问一些过于隐私的问题,把握好分寸,“昨晚陆南渡,是不是发病了?”
犹豫了一下,江汐还是问:“这种能不能问?”
许清州摆下手:“没事,睡得好不好这种换个人也能看出来。”
他没回答江汐问题,问她:“前天晚上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江汐意外许清州为什么知道。
许清州侧头看她:“除夕夜那晚。”
附近杂草丛传来不知名虫叫声,江汐点点头:“嗯。”
得到答案,许清州回过头去,笑:“他那天晚上回来睡得挺好的,没吃药,凌晨也没醒。”
江汐不知许清州为什么说这个。
许清州兀自说着:“所以昨天早上起床,那小子状态不错,还很嘚瑟跟我说他不用吃药了,应该很快会好了。”
江汐想起昨天早上陆南渡八.九点给她发了条短信。
两个字,早安,后面跟了三个感叹号。
明显很高兴,像个不沉稳的小屁孩儿。
现在回想起这条短信,江汐才意识过来,陆南渡当时应该觉得自己不用再吃药了,他似乎真的以为自己快好了。
许清州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但第二晚一切回到以前,他得吃药才睡得着,凌晨也醒了。”
不过一天时间,从积极到消极。
江汐:“是不是心里落差大了?”
“嗯,”许清州点头,“难免,毕竟是前一晚觉得自己快好的人。”
他笑:“他很着急,着急变成一个正常人,但实际越急着短时间内好的人越不容易。就跟成绩差的学生突然要一个好成绩一样,以前一直没努力,短时间内临时抱佛脚,想得到个全班第一,这种压根不可能实现。”
“量变到质变,一个多简单的道理,慢慢来,没什么好急的,但那小子没想通。什么病治好都是需要时间的。”
江汐一直没说话。
她很清楚陆南渡为什么这么急。
他的心思不难猜,不过想快点治好,不再对她构成威胁,能好好跟她生活在一起。
两人相互沉默着。
过了会儿江汐问:“他跟我说,他听到尖叫声。”
许清州似乎有一丝讶异,但也只是一瞬。
但他的身份不能说太多,只说:“以前阴影引起的连锁反应。”
江汐能理解,嗯了声。
她似乎在想什么,几秒后开口:“陆南渡似乎有点不喜欢有光线的房间。”
许清州虽然没说话,但一直听她说着,挑了挑眉。
江汐没去注意,微皱眉:“但他怕的似乎不是光线,是窗户。”
两个小时前陆南渡跟她说他往常睡在没带窗户那间房,但昨晚睡的那个有窗的房间,他昨晚突发奇想到有窗户的房间睡觉,动机不难猜测。
陆南渡可能真的因为前天晚上见了她之后回来睡安稳了,觉得自己好了不少,所以开始试着接触那些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许清州一直没说话。
江汐其实也没想他回答,只不过像是陈述自己心里所想。
许清州笑了笑,忽然说:“我就说这小子以前见到我跟我掘了他家祖坟似的,怎么突然找上我帮他治疗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汐有点不明白。
许清州看向她:“今天总算明白了,这小子因为你才想努力一把。”
江汐一愣。
许清州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应该对陆南渡以前一无所知:“你不知道吧,他以前不会接受我帮他疏导,谁劝都不好使,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见心理医生。”
江汐微蹙眉,她的确不知道这些。
许清州准备回去了:“有些事是病人隐私,我不能跟你说太多,除非他本人同意。”
“但我觉得应该他本人跟你说比较好。”
江汐点了点头。
“行了,回去了,该吃晚饭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许清州离开了。
江汐夹在指间的烟没抽一口,已经烧到烟屁股。
……
天色渐渐失色,天际余晖。
江汐回到了小别墅。
二楼走廊尽头的卧房门跟她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还关着。
江汐没开灯,借着微光走过去,她推开了门。
屋内地板上一窗夕阳,窗帘微飘。
陆南渡已经醒了,他还背靠沙发,似乎是听见开门声,他看了过来。
光线有些暗,江汐看不清他表情,她忽然紧张起来,带着期待。
不是害怕。
她不知道几步之远的陆南渡是清醒,还是目光仇视。
江汐手心微微出了点汗。
就在江汐希望快落空的时候,陆南渡忽然开了口:“姐姐?”
不过短短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江汐在听见他声音那一刻腿瞬间有些发软。
但她没表现出异样,回应:“是我。”
陆南渡坐在地上,看着她走进来。
江汐走至他面前,蹲了下来。
暗淡光线里,她终于看到陆南渡的脸。
陆南渡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走了呢。”说完去牵她手。
江汐由着他。
看了他一会儿后,她忽然轻声叫他名字:“陆南渡。”
陆南渡无聊垂头玩着她手指,闻言抬头。
江汐看着他,终于开口:“治病这事儿不急。”
陆南渡盯着她看,几秒后否决:“那不行。”
“我还急着跟你谈恋爱呢。”
对不起各位,以为存稿箱定时11点发出来了,结果压根没放进存稿箱里……
前30送红包吧。
第54章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
陆南渡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看了眼窗外夜色:“还回去吗?”
江汐还没回答。
他说:“不回了吧, 你看你跑这么远回去, 明天还得再来,多不划算啊。”
在他的调侃下江汐压抑的情绪瞬间消失。
她笑了下:“谁跟你说我明天要过来了。”
他一本正经:“陆南渡,是有这么个人吧?”
江汐推他脑袋:“无不无聊。”
陆南渡笑,伸手去开屋内的灯:“吃饭去。”
想起陆南渡下午跟她说的话, 江汐说:“不去外面了,叫外卖吧。”
陆南渡一愣。
江汐看着他:“还记不记得下午跟我说了什么?”
陆南渡知道。
即使当时意识已经处于混沌状态,但他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他缓缓点了点头。
江汐挪开目光,没再问,她转身往楼下走:“走吧,我饿了。”
陆南渡跟了上去,也没再提这个话题:“你想吃什么?”
江汐:“都可以。”
说完忽然想到下午夏欣妍那个电话, 笑了下:“不要盖浇饭,不要火腿肠。”
陆南渡不明所以。
江汐侧头看他:“黑作坊多着呢, 虽然不是家家这样,但万一踩雷怎么办, 你以后点餐注意着点。”
陆南渡对盖浇饭没什么偏见。
但江汐一说他立马倒戈,更何况他知道江汐是在关心。
“好啊,我宣布盖浇饭从此列入我打死不吃行列。”
“当然你做的除外。”
江汐懒得理他。
最后两人叫了家常菜,几个小菜摆放在客厅矮几上。
江汐吃得不多, 陆南渡胃口应该不错,剩下的荤素菜被他横扫一空。
看似胃口一直很好。
江汐瞥了眼对面陆南渡脸,明显比以前要瘦些。
她没说什么, 一直看着陆南渡把面前的饭菜都吃完。
平时陆南渡吃饭速度很快,今天却慢吞吞的,江汐看得出他在拖时间。
拖得越晚,他越有理由留她在这里。
江汐说:“蚂蚁吃得都比你快。”
陆南渡掀眸看她:“不是之前你跟我说的要细嚼慢咽?我听话了。”
江汐没什么表情看他:“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刚见面那会儿不听话的时候多了去了,说都说不走。
陆南渡:“别这么早下结论。”
“以后还长呢,我以后都听你话。”
江汐没回答什么,只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果然很快回到正题上,试探问她:“你看天这么晚,今晚还回去吗?”
江汐抬手,拿过旁边饮料喝了一口,说:“不是一个叫陆南渡的说我今晚不回去吗?”
一个半小时前陆南渡虽是这么说,但实际心里压根没底。
江汐自己开车过来的,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
他有点意外:“真的啊?”
气氛格外轻松,江汐靠回沙发上,说:“你去问陆南渡。”
陆南渡筷子往桌上一拍:“这人真好啊。”
江汐被他逗笑:“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对面陆南渡单手撑下巴,也看着她笑。
两人对视,江汐比他先垂下视线,过了会儿她问:“浴室在哪儿?”
陆南渡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走过去就看到了。”
江汐:“有没有浴袍?男士的也可以。”她稍微绑紧点。
陆南渡还单手托着下巴看她,弯了下唇角,吊儿郎当的。
“有啊。”
江汐看不懂他的笑。
“你进去洗,”他指尖敲了敲桌,“我收拾下餐桌,收拾好找了给你拿过去。”
江汐:“嗯。”
这栋复式别墅虽久无人居,但哪里都打扫得格外干净,设施也完好。
江汐热水澡冲了十几分钟后,门被敲了敲。她稍微听见点声响,水关小了些。
陆南渡靠在门边,听见里面水声变小,开口:“衣服拿来了。”
“门外没地方放,你开下门,我递进去。”
江汐原本正想说放门外就行,听陆南渡这么说才想起刚才进来的确没见外面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两人以前不是没住一起过,江汐知道陆南渡德性。
以前陆南渡最喜欢趁她洗澡的时候耍无赖,又是撒娇又是哄骗,让他进门后总得折腾许久。
她一时忘了回应。
不知门外的陆南渡是不是也跟她想到同样的事,比她先开口:“我就递给你,不做别的。”
江汐当然知道现在陆南渡不会做什么,她关了水:“嗯。”
她赤脚踩在瓷砖上走了过去,开了条门缝。
陆南渡果然很守信用,连头都没回,反手将衣服递了过去。
江汐低头看他手上的白衬衫:“不是说有浴袍?”
陆南渡明显是骗她的,他轻咳了咳嗓,瞎扯:“记错了,翻半天没见个影子,就只有我衬衫,凑合一下。”
江汐长发湿漉漉的,水往下淌,剔透水滴挂在她小巧下巴上。
脱离。
滴在了陆南渡手背上。
温热的,带着她体温的。
陆南渡微皱眉。
江汐瞥了眼,收回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行。”
她接过衣服后陆南渡手收了回去,江汐关了门。
半个小时后江汐从浴室出来,男人衬衫宽大,遮至她大腿根往下一点,底下一双腿白皙笔直。
即使身上是陆南渡衣服,也知道他那些心思,江汐也丝毫不扭捏。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至客厅。
陆南渡靠在沙发里,看着她。
江汐对视上他目光:“去洗澡。”
陆南渡笑了下:“行。”
他拎过旁边吹风机示意了她一下:“吹风机。”
江汐走过去,接过:“谢了。”
男生洗澡明显要比女生快很多。
江汐头发长,花了点时间才把头发吹干。
发尾还有点湿,她来回吹着。
陆南渡已经从浴室出来,江汐头微微侧着,看着他靠近。
她坐在沙发上,陆南渡在她腿边坐下,微仰头看她:“姐姐。”
江汐正好吹干,收了吹风机,垂眸看他:“嗯。”
陆南渡眼巴巴看着她。
江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将吹风机递给他:“自己吹。”
陆南渡眼角耷拉:“我想你帮我。”
江汐:“都是这个吹风机,没什么区别。”
陆南渡:“区别可大了。”
但见江汐没收回去的意思,他还是乖乖接了过来,只不过放回了桌上。
男生平时都挺糙的,洗完澡压根不会去管这些,陆南渡平时也这样,江汐不帮他吹头发他也就没必要吹了。
江汐看着他:“你平时不吹头发?”
“吹啥啊,”陆南渡手扒拉几下头发,“过几分钟就干了。”
现在天气并不暖,江汐有点无语。
“过来。”
陆南渡一下子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江汐选择自动屏蔽他的话,拿回桌上吹风机:“转过去。”
陆南渡很听话,转过去背对她,靠在沙发沿上。
江汐打开开关帮他吹头发,陆南渡头发很软,江汐五指时不时轻抓几下他头发。
陆南渡舒服地闭了闭眼。
吹头发的时候陆南渡倒是很乖,没捣蛋也没贫嘴,男生头发短,没一会儿便吹干了。
时间已经不早,江汐说:“回楼上吧。”
陆南渡嗯了声。
换作平常陆南渡肯定会绞尽脑汁跟她待一起,但今晚陆南渡没有。
回到楼上,江汐往下午走廊尽头那间房走。
陆南渡将她送到了房门前,他没进去的意思:“那我回去了。”
江汐还没进去,抬眼看他,似乎在揣测他在想什么。
几秒后她开口:“今晚你住这儿吧。”
陆南渡没同意,想开口的时候江汐打断了他的话:“陆南渡。”
她看着他:“我不怕你伤害我。”
陆南渡一愣。
江汐说:“你是不是一直怕这些?”
陆南渡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汐:“没关系的,慢慢来,难不成你能躲我一辈子?”
陆南渡终于出了点声儿:“姐姐。”
江汐已经没再看他,推门进屋:“进来吧。”
她打开了灯,陆南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进去了。
似乎这是一座囚笼,两人没像在楼下时那么多话,江汐睡的床,陆南渡睡的沙发。
他们似乎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却又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迷茫,不安。
可谁都没说,也没提。
江汐本来睡眠便不是很好,躺在床上两个小时后也没睡去,黑暗里一切动静一清二楚,连对方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知道陆南渡也没睡觉。
今天毕竟身体有些疲惫,江汐终是睡了过去。
但带着心事,梦里不会睡多安稳,江汐半夜惊醒。
她意识霎时回笼,而在听到沙发那边传来的声音的时候,她的脊背瞬间发凉。
她听见陆南渡沉重的喘息声,他似乎在咬牙忍受着。
江汐没动,甚至没有睁开眼,眼睛如常阖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喘息声渐渐平息。
江汐知道陆南渡走了过来,他停在她床边。
她没睁眼。
陆南渡牵住了她手:“姐姐。”
江汐眼睫一颤,陆南渡原来知道她没睡。
他开口,嗓音略微嘶哑:“我没认错你。”
江汐鼻子忽然一酸,终于睁开了眼。
窗外微光,江汐看见他黑色的眼睛,挣扎着清醒的,乖巧的。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终于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
她看着他,问他:“他们在叫吗?”
陆南渡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他们……”
江汐停顿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有说什么话吗?”
陆南渡朝她靠近,却没再看她,摇头:“没有。”
江汐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又问:“在哪儿?”
她问:“他们在哪儿?”
陆南渡没看她,眉心皱起,表情有些痛苦。
江汐去捧他脸,让他对视上自己视线:“你告诉姐姐。”
“人都在窗外对不对?”
第55章
她知道人在窗户那边。
陆南渡坐在床边, 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江汐。
短暂气氛凝滞过后, 他说:“只有一个。”
陆南渡说过尖叫的是他们, 不单单只有一个人,可现在他说只有一个人。
没等她问什么,他又开口。
“楼下很多人尖叫,”他停顿了一下, 嗓音平静,却仿佛字字从血肉中剥离,“在窗边的只有一个。”
他话落,江汐脊背发凉。
但即使如此,她面上也毫无波动,回头看了眼。
这种时候陆南渡观察她神情观察得格外细致。
见江汐表情有一瞬凝滞,他苦笑了一下:“你看不到, 对不对?”
江汐有点意外,回过头看他。
陆南渡发病的时候原来知道别人看不见。
他看着她, 嗓音嘶哑:“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都认为我是疯子?”
他在不安, 在恐惧。
只要江汐一句话,他会堕入地狱,与鬼魂为沦。
陆南渡坐在地板上,江汐视线垂下看着他, 伸手,五指穿过他后脑勺短发。
她抓了抓他后脑勺短发,和他对视几秒后, 圈着他肩膀将他揽进了怀里。
“没有。”
她顿了几秒,说:“我是看不到,但我知道他们在外面。”
陆南渡埋在她胸腹间,张了张唇,鼻子一酸。
江汐感知到他情绪,又抓抓他脑袋:“我知道有。”
这么多年来,陆南渡从没听人说过这句话,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
很多人,不管是谁。他们都只会说,他是疯子,胡言乱语,脑子不清醒。
可他真的看到了啊。
陆南渡怔住许久,过了会儿他终于抬手抱住了江汐,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唇微颤,嗓音压抑着:“姐姐。”
他埋在她胸腹间,几秒后又开口。
“江汐。”
江汐一愣,陆南渡很少这样叫她,她感觉到他肩膀微颤。
“嗯,”她说,“这儿呢。”
陆南渡抱她抱得越发紧了。
腰后隔着一层薄衬衫衣料,似乎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黏上她肌肤。
江汐瞬间了然陆南渡方才在沙发那边做什么。
要认出她,要保持清醒不伤害她,便只能攻击自己,使自己恢复清醒。
残暴而兽性。
江汐没有很惊诧,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头看了眼窗户。
她知道那里不会有人,事实也如此,那里根本不可能会有人。
她久久看着窗户,其实从下午猜出陆南渡的恐惧来源是窗户的时候,她便隐隐有了猜测。
时间分秒过去,在窗帘又被风吹着荡起的时候,像是终于做好了什么决定,江汐回过了头。
她松开陆南渡。
陆南渡却依然紧紧抱着她。
“陆南渡,”江汐伸手去捧他脸,“看着我。”
陆南渡迟疑了一下,终是抬头。
夜色涌进,他的眼睛黑澄而深邃,眉骨高而英气。
江汐跟他对视,一字一字说:“接下来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我,好吗?”
或许知道她接下来问的不会是什么他想听的问题,甚至有可能自己会格外抗拒。
但陆南渡最终还是点头,像以往任何一次,很乖地答应她:“好。”
只要她有求,他必应。
江汐丝毫不对他的回答有一分意外。
陆南渡一直是这样,虽然捣蛋调皮,爱跟她贫嘴,但正事上从来不会不答应她。
除了赶他走他不听之外。
江汐指腹轻微摩挲他脸颊。
“窗边的人……”
陆南渡情绪瞬间紧绷,她却没给他逃避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浑身是血?”
她后半部分话落陆南渡彻底怔住,紧紧盯着她。
见他反应,江汐便知道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但她还是说:“回答我。”
陆南渡张了张唇,反反复复几回后终于落下字音。
他说是。
短短时间内,江汐手心微出了一层汗,她安静了几秒后问:“那人在做什么?”
陆南渡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平静地朝窗边看了过去。
江汐没打扰他,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
她心如擂鼓。
陆南渡还看得到,他还没完全清醒。
就在她担心陆南渡快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却平静开了口:“没做什么,就看着我。”
他这种反应是出乎江汐意料的。
没等她再问什么,陆南渡收回目光看向了她。
他说:“你快躲起来。”
江汐一愣,不明所以。
陆南渡说:“她会伤害你的。”
江汐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那些猜测都是错的,她是否猜错了人。
她知道自己越来越靠近答案,终是问出了口。
“她是谁?”
陆南渡看着她,沉默。
江汐没逼问,只是静静等他。
许久过后,他终于开了口。
“楚杏茹。”
他的母亲。
天色渐亮,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江汐躺床上,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陆南渡。
他还保持着昨晚睡前那个姿势,双臂紧紧箍着她腰。
江汐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
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唇薄而红,呼吸平稳。
过了会儿她拿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下床。
沙发上果然血迹点点,地上掉了一把刀,江汐瞥了眼,是第一次陆南渡攻击她那把小刀。
她暂时没管,推门下楼。
昨天她有注意到楼下客厅有医药箱。
拿上医药箱回到卧房后,陆南渡还沉稳睡着。
江汐站门边看了他一眼,拎着医药箱走了过去。
她腰后衬衫血红斑驳,腿根蹭了点,白色床单上稀零几点,江汐在床边坐下。
陆南渡右手几道皮开肉绽,有几处还在往外渗血。
但他却丝毫没知觉。
江汐目光从他手上挪开,落到他脸上。
昨天她会猜到陆南渡恐惧来源是他母亲楚杏茹,还缘于陆南渡惧怕窗口。
陆南渡母亲当年是坠楼身亡,在陆南渡面前。
但她不知当年楚杏茹坠楼前发生过什么,才会对陆南渡造成如此大的阴影。
江汐没叫醒他,转身打开医药箱,用清水帮他擦拭清洗伤口。
她动作不大,最后上药的时候陆南渡醒了过来。
他没动,只是盯着江汐看。
江汐没理他,过会儿才掀眸看他,声音平淡:“疼不疼?”
昨晚没睡好,陆南渡脸色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太差。
许是昨晚终于能做到跟江汐开口他害怕的那些事,陆南渡情绪好了不少。
他笑嘻嘻的:“不疼。”
话落江汐手上棉签忽然用力。
陆南渡眉微拧,倒抽了口凉气。
江汐说他:“不嫌疼是吧。”
陆南渡:“疼疼疼。”
他爬起来要抱江汐:“我疼死了,要你抱抱才能好。”
江汐推他:“药别沾我衣服上了,还没包扎。”
陆南渡:“胡说,这哪儿你衣服了?”
“这我衣服,弄不弄脏是我的事。”说完不顾她反对,猛地将她勒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