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DD的集中采购正式开始了。

国航的最晚一趟航班,整整延误了一个小时,到达北京首都机场,已经是十二点半。

大厅出口处还有不少等待接机的人。

谭斌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拖着拉杆箱走向出租车站。

身后似乎有人喊了一声。她又累又乏,大脑早就呈现胶着状态,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恍惚地往前走。

脚步声噔噔噔追近,有人用手臂用力圈住她的肩膀,接着她的身体被扳过来,正对着身后的突袭者。

谭斌睁大眼睛竟呆住了。她登机前给沈培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今天会北京,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培会来接机。

沈培接过她的行李箱和电脑,揪揪她的耳朵,笑嘻嘻地问:“傻子,想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号?”谭斌奇怪。

“你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我又知道你这个小财迷,为攒里程只坐国航,网上一查就知道了。”

“然后你就傻乎乎地等到现在?”

“对呀,我一趟趟地问,国航的柜台含含糊糊一直不肯说实话,直到起飞才告诉我到达时间。”

“傻子,”谭斌抬起手忽橹他的头发,“傻的跟什么似的!”

沈培顿时不乐意了,腾出手护住自己的头发,“你才傻呢。”

从机场出来,到谭斌家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坐在车上睡了一觉,直到沈培晃着她:“到家了,醒醒……”

谭斌迷迷糊糊睁开眼,空着手就往楼上走,连行李都忘了拿。

等沈培停好车带着行李进门,谭斌已经飞速完成沐浴,把自己扔在床上。

“斌斌,先别睡,睁睁眼,我有事儿跟你说。”沈培上来啃她的脸。

谭斌胡乱挥着手,象赶一只苍蝇,哼哼叽叽地抱怨:“你这人好烦哪,明天一早有会,让我睡觉。”

“什么破工作把人累成这样子?”沈培不满,“后天我就走了,连句话都没机会说。”

“哎?”谭斌有点清醒,转身抱住他,“这就出发了?唉,怎么突然觉得怪舍不得的?”

“我也是。”沈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着,闷声说,“睡吧,我已经把行李放在车上,后天从你这儿出发。”

谭斌“唔”一声,贴近他的身体,口齿不清地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那双室外靴已经旧了,鞋底的花纹都快磨平了,太不安全,明天去买双新的吧,我找时间陪你去。”

沈培没接话,抱紧她再说一声,“好好睡吧。”

早晨谭斌去上班的时候,沈培还拥着毛巾被酣睡,睡姿憨态可掬。她站在床边看他,悄悄笑一笑,退出去锁门离开。

第21章

这一次的投标预备会,是执行董事长刘树凡兼任销售总经理之后,销售团队聚集最齐的一次。

除了南方区总监曾志强,因为和客户有约无法脱身,三大区销售总监以及各重点省份的销售经理,几乎都赶到了北京。

进入正题之前,刘树凡先传达了一份总部新精神,大意就是硬件设备的市场利润越来越薄,MPL从今年开始,将从单纯的设备供应商逐步向方案咨询提供商转型。

然后他宣布了一个决定:“PNDD的集采,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为保证投标顺利,我们要成立一个临时的投标团队,今天在座的,都将是这个团队中的KeyPerson,当然,我们更需要一个BidManager……”

刘树凡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谭斌身上。后者立刻有了不祥预感,脑后嗖嗖地似有阴风刮过。

“经过商议,一位BeautifulLady,将作为PNDD项目的BidManager,负责协调投标一切事宜。她就是……”

谭斌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耳廓中回响,“Cherie谭。”

她感觉脚下的地板似乎消失了。

室内有片刻静默,不少人转头看谭斌,表情各异。

谭斌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微笑的余波,毫无防备之下被砸得眼冒金星。

这个头衔的责任太重了,重得她完全负担不起。

中国大陆地区下半年销售目标的百分之六七十,都押在这个项目的成败上,万一有个闪失,就算她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

MPL公司的其他国家或地区,经常会采用Bidmanager负责的方式进行投标管理,但那些BidManager,都是具有十几、二十年销售经验的专才。

在中国大陆地区,若论起资历,于晓波或者曾志强,其实更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谭斌本能地想站起来推辞,坐在对面的于晓波,望着她不易察觉地摇摇头,然后抬起双手,“啪,啪,啪”轻轻鼓掌。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效仿。

这一下堵住了谭斌未出口的话,她只好堆起笑容,向同事点头致谢,并示意他们安静。

刘树凡接着说下去:“Cherie随后几个月的工作,将会非常繁重,所以利维……哎,利维呢?”

乔利维从后排站起来,大声应道:“列兵乔利维报到。”

会议室内顿时笑声一片。这是句经典台词,来自一部热播的电视剧。

刘树凡也笑起来,摆摆手说:“坐下坐下,投标期间利维会支持Cherie,主要负责PNDD总部的客户关系,你们呢,要尽力协助他们两人的工作。”

乔立维相当配合,马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诸位兄弟,看在党国的份儿上,到时候务必拉兄弟一把!”

会议室里再次哄堂大笑,气氛立刻轻松下来。

“Cherie呢?也表表态?”刘树凡问。

谭斌双臂拢在胸前,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异常恼火,感觉被当众涮了一把。

方才于晓波的暗示,分明告诉她,此事已成定局,反对无效,不要做徒劳的事。

而乔利维的反应,更让她看得明白,他一早就清楚这个结果,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实在不明白刘树凡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不怕压力和责任,但至怕两人共同负责一件事的暧昧分工,而且会前竟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本人的意愿。

谭斌迅速权衡一下自己的处境:做得好,是整个团队的努力,没什么可说的;但做砸了,别人都可以做甩手掌柜,而她头上顶着BidManager的帽子,板子只有落在她身上最顺理成章。

此刻木已成舟,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没有其他退路。所以她一定要当着刘树凡的面,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即便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于是她开口,把程睿敏“藏其心不掩其才”的忠告完全扔在脑后。

“谢谢董事长和大家的信任,恭敬不如从命,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会竭尽全力,我更相信我们团队的能力,有Management的支持,有大家的共同努力,这场仗,我们一定能赢得干脆漂亮。请原谅,我这就想进入角色,给大家提个建议……”她转向刘树凡,“Kenny,可以吗?”

没有和谭斌共过事的人,大概很难理解,为什么在她手下工作过的项目经理和工程师,提起谭斌的名字总是喜恶参半。

她清秀柔弱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只有进入工作状态,才能真正见识到她强硬的本质。而且一旦有人触到她的底线,马上翻脸变得六亲不认。

刘树凡点头,做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谢谢!”谭斌起身离开座位。

众人狐疑的目光追随着她。

谭斌站到白板前,“咱们必须吸收以前投标时混乱无序的教训。对外客户接口太多,对内沟通和协调不畅,每个人都忙得要死,其中不少却是重复工作,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认为首先要保证的是,集采投标期间,必须确保所有的MessageFlow,InSameLanguage,InSameChannel,和客户正式的信息往来,无论是书面还是口头,都只能有一个接口,。”

说到这里,谭斌心头莫名其妙掠过一阵不安,好像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周全。

但她没有功夫细想,因为乔利维立刻接茬:“一直不都是这么做的么?和PNDD总部打交道,所有的Documentation都要通过客户经理Yvonne提交。”

“不错。”谭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客户经理定位不清,也是混乱的原因之一,她在其中的角色,仅仅是一个接口,一个传声筒,并未起到lead的作用,反而降低了沟通的效率。”

“那你这个接口是什么意思?”

谭斌没有马上回答,她转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漏斗,数条代表不同部门的信息流,在她笔下汇集到漏斗的尖端。

在漏斗的出口处,她写下两个粗粗的大写字母:BM(BidManager)

下面鸦雀无声,在座诸人个个神态复杂,但都望着她不说话。

如果采用谭斌的建议,就意味着投标期间事无巨细,都要让她知道,也就是变相向她报告。

谭斌镇定地对视。她不能垂下目光,只要此刻露出一点服软的姿态,以后她的话就会被当成耳旁风。

刘树凡也盯着她看一会儿,眼神明暗不定,最后他打破沉默:“Cherie的建议不错,我同意。”

他的话一锤定音,镇住了所有的异议。乔利维悻悻的目光,于晓波若有所思的神色,都被谭斌一一收入眼底。

她微笑,这一次是由衷地感激:“Thankyou,Sir!”

游戏规则一旦确定,后续的行动就容易许多。

散会后谭斌追出去,“Kenny,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谈谈。”

刘树凡看看腕表,“只有十分钟,行吗?”

“行。”谭斌毫不犹豫地答应。

两人在开放区的咖啡桌前坐下。

“Cherie,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谭斌捧着咖啡杯,小心地问,“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您放心吗?”

刘树凡摘下眼镜,揉着眉心低笑,“怎么讲呢?昨天Bowen说他不能常驻北京,提议让你来做的时候,我还真有点犹豫,但是刚才你给了我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谭斌皱起脸回答:“您不知道,我心虚得要命,腿肚子一直哆嗦。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简直象晴天霹雳。”

她绕来绕去,其实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工作分配要绕过她?

刘树凡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而通透。

“Cherie,”他说,“今天难为你了。昨晚我打算和你先谈谈,但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谭斌赶紧申明:“那时我在飞机上。”

刘树凡站起身,手放在她的肩上,“别想太多,相信你的能力,才会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遇事多和Bowen他们商量,我也会支持你。我得走了,我们另约时间详谈。”

谭斌点头,心中的疑虑去了一半,有点后悔自己反应过激,那丝不安再次划过心头。

第22章

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下楼躲进花园里,趁机平复心情,并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正叼着烟上下摸索打火机,“啪”一声响,一只手揿着火机凑在她跟前,是乔利维。

谭斌点着烟吸一口,笑笑说:“谢谢!”

乔利维站在她身边,吧嗒吧嗒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谭斌知道他有话说,静静等着他开口。

“Yvonne还是个小丫头,脸皮儿薄,又不经事儿。”乔利维也点起一支烟,“有些话传她耳朵里,肯定会不高兴。”

“我只是论事论事,并不是说她能力有问题。真觉得难受,她应该去找她老板谈谈Jobdescription.”

谭斌并不十分在意。

她的目的是做成事,不可能讨每个人喜欢。这一点她老早就已经想通。

她也曾被人轻视过羞辱过,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想避免这样的尴尬,只能把自己修练得更好更强,走得更高更远。

乔利维失笑,“我只是提个醒儿啊,没别的意思。哪,以前投标的问题,你的确说到点子上了。不过,我觉得吧……其实你可以,那个,其实表达得更婉转一点儿。”

谭斌看他一眼,心想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知道个屁。北方区还好说,南方区和东方区,从总监到几个老资格的销售经理,哪个是省油的灯?不当场拿下,以后怎么摁得住?本来是两个人的事,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老娘咬牙唱完白脸,你又来装好人。

她吐了个烟圈,笑得相当无奈,“老乔,你觉得我措辞温柔点,他们就会高高兴兴接受吗?才不会呢,决定他们态度的,不是我说话的方式,而是内容。”

乔利维挑起眉头又放下,表示他很不以为然。

谭斌问他:“你想让一个人死,会不会温柔地跟他说,想死还是想活?”

乔利维摇头,“当然不会,这人肯定回答:不想死!”

“这就对了。一般人都害怕变化,任何改变,第一反应就是抗拒。所以你得问他,是上吊吃药还是抹脖子?让他明白没的选择,一定要选,也只有死的方式。”

她转身往回走,乔利维跟在后面说:“有时候吧,我真觉得你不该是个女的。”

“什么意思啊?骂我呢?”谭斌放慢脚步。

“当然不是,我是说,有时候你太强悍了,不象个女孩子。”乔利维笑,“我媳妇儿你不也见过吗?她连家里添几样餐具,都要我拿主意。

谭斌头都没回踏进电梯,“那是你媳妇儿有福气,我可没那个运气。”

但乔利维的话,让谭斌想起一件事。

她发个短信给沈培,“我要写计划,抽不出时间,你自己记得去买鞋。”

沈培回短信:“那双鞋好好的,为什么买新的?”

谭斌便懒得再和他说什么,自去专心工作。

打开Word文件,刚把投标管理计划写个开头,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明白了那点不安的源头出在哪里。

她在会上一时热血上涌,竟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真不该说以前投标时如何如何。她那几句话,等于全盘否定了程睿敏在任时的做法,关键问题是,于晓波和曾志强两个昔日旧人,不幸亦被囊括在内,她成了一个踩人上位者,难怪当时于晓波神色古怪。

方才她显然也误解了乔利维的意思,现在看来他竟是一番好意,提醒她小心得罪人。

谭斌扶着额头呻吟一声,为自己的失言后悔,恨不得咬下闯祸的舌头,发誓今后绝不在血压升高的状态下开口说话。

但错误已经酿成,覆水难收,只好等以后合适的时机再做补救。

这时手机嘀嘀两响,又是沈培的短信:“晚上按时下班,我在家等你。”

谭斌正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抓过手机扔到一边。

她为此烦躁了一天,直到临近下班,刘树凡发了一封邮件,才让她的心境多云转晴。

这个邮件发送给所有销售人员,并抄送售后项目、技术和物流等相关部门。邮件中明确说明,谭斌全面负责PNDD的投标,并直接报告给刘树凡,请各部门支持她的工作。

谭斌对着屏幕笑一笑,想起《围城》中关于教授和副教授的经典比喻,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二房小妾终于被扶成正妻的感觉。

手头的活儿象是永远也做不完,不过六点的时候,她还是强制自己关了电脑离开公司。

刚坐进车内,便听到手机响。

谭斌看一眼号码,心跳立时就加快了。这号码她曾捏在手里揣摩几天,早就倒背如流。

她接起来,“嗨,你好!”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让人苦苦等待可不是好习惯。”程睿敏的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有些低沉。

不知道为什么,谭斌的内心忽然感到欣慰异常。

“我并没有答应你任何事呀?”她愉快地笑,“而且,我已经不在上海了。”

“你现在在哪儿?”

“北京。”

程睿敏沉默,过一会儿叹口气说:“真不走运。”

谭斌接话,“回北京吧,你要是想花钱,机会多的是。”

那边笑了一声,“对,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那好,咱们回见。”

“回见。”

谭斌挂了电话,点火起步,手机又响,沈培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快回家”。

她咕哝:“催命一样,真讨厌!”

路上一如既往地交通拥堵,再碰上几个行动迟缓的菜鸟,难免让人脾气暴躁。

谭斌遇到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开着一辆别克君威,却在她超车时,猥亵地伸出中指。

她的怒火无处释放,只气得骂粗话,踹车门,自己跟自己赌气,咬着牙槽说再不高峰时刻上路。

待她停好车,小区内已是华灯初上,放眼望出去,西边天际还残留着一抹微红,前方万家灯火一片璀璨。

她抬头寻找,果然发现自家的客厅窗户,透出温暖的桔黄色灯光。

谭斌微笑,觉得这种感受熟悉而亲切。

想起高中三年,每次下了晚自习,都又累又饿,只有家中窗口那一点灯光,引诱着她一步三阶跳上楼梯,因为知道餐桌上一定为她留着爱吃的饭菜。

她抬手敲门,“我回来了,开门!”

沈培闻声来应门,却让谭斌大吃一惊。

他一该往日的做派,头发剪得短短的,只剩下一寸多长,上身随便套了件白色的马球衫,下面是条破牛仔裤,裤腿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象被虫蛀过。

去掉那些艺术家标志性的特征,这类简单清爽的服侍,愈发显得他眉眼细致,风流内蕴似上好的中国工笔白描。

谭斌坐下换鞋,顺便把手指伸进他大腿处的破洞中,嘻嘻笑着再抠大一点。

沈培攥住她的手,“你个流氓,这条裤子我穿了十二年,不许乱动,文物,知道不?”

谭斌摸他的头,忍不住嘲笑:“怪不得你们都喜欢留长发,再丑也忍着。原来没了头发,整个就是一普通人,什么叫沐猴而冠,这回我明白了。”

沈培一声不响地低头凝视她,表情变得极其严肃。

“生气了?”谭斌捏着他的脸蛋,姿态轻薄。

冷不防沈培抓住她的肩膀,把她顶在门上,同时抓起她的双臂固定在身后,维持着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

“对,我生气了。”他说,“后果很严重。”另一只手充满色情地在她身上游走,“小妞儿,今晚我要先奸后杀。”

谭斌怕痒,伏在他肩上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沈培索性一弯腰,抱起她就往卧室方向走。

谭斌抬起腿试图踹他,“哎,别闹了,放我下来!”

沈培却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谭斌惊见他嘴边露出两个平日难得一见的酒窝。

她知道不妙,尚未出声警告,已经连衣服带人,扑通一声落进正在放水的浴缸。

更没提防花洒里蓦然出水,霎时被浇了个透湿。

她尖叫一声,刚要扬起手臂遮住头脸,沈培已经跨进浴缸,边笑边按住她的双手,取过花洒故意对着她的身体冲刷。

谭斌又笑又喘,在他身下扭来扭去挣扎,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消片刻浅色的衬衣长裤全部被水浸透,贴身的内衣都现了原形。

沈培扔掉花洒,嘴唇随即贴上来,“谁是猴子?嗯?”

谭斌身体一下绷紧,几乎弹离他的手臂。

“说啊!”他不依不饶地继续使坏。

“你欺负我……”谭斌蜷起双腿,声音似在呜咽。

沈培顿时就心疼了,抱着她坐起来,拨开她脸上湿透的长发。

“我怎么会欺负你?才舍不得……”他轻声笑。

谭斌闭上眼睛,感觉着他的双唇羽毛一样,轻轻掠过她的眉毛,她的嘴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

他身体的热度透过湿透的单薄衣物传递过来,比肌肤之间的单纯接触更让人心醉神移。

她睁开眼睛,开始几乎找不着焦点。密集的水线哗哗浇下来,然后她在水雾里看见沈培的脸。

沈培的眼睛在弥漫的蒸气后面,黑得有点惊人,湿漉漉的头发沾在他的额上,水珠不停地流下来,流过他乌黑的眉毛,颤动的睫毛,弧线美好的眼睑……

她剧烈喘息着,肺部似乎失去呼吸功能。一片灼热的刺痛里,她感到沈培已经进来了。

“斌斌,说吧,说你是我的,说你爱我……”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辗转。

谭斌张张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始终说不出那句话,却贪恋眼前的身体。无论何时,沈培总是温暖的,带着阳光和自然的味道,光滑的皮肤下,是蓬勃的血气与活力。

她甚至舍不得闭上眼睛。

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沈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他的脸在激情和欲望的烧灼下,显得脆弱而痛苦,似乎要拼尽所有的力气,让两人的身体每一寸都紧密贴合。

谭斌头昏得无法思考,脑中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断了。

终于一阵电击似的痉挛掠过他的身体,沈培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似的声音,然后彻底地瘫软下来,象是生命在瞬间离开他的身体。

第23章

激情就象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总在身后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谭斌皱起眉头,望着劫后余生的卫生间,不知从哪儿下手开始收拾。

两人的衣物团在浴缸里,瓷砖上到处都汪着水,地毯被浸得透湿。

她连声叫,“死沈培,过来擦地。”

沈培拉过薄被盖在头上,只当做没听见。

谭斌爬上床揪他的耳朵,他有气无力做柔弱状:“你真狠心,我已经被榨干了,动不了了,明天再干活成吗?”

谭斌啐他,“明儿一早你就跑了,骗谁呢?不成!”

沈培再提条件:“先吃饭行不行?我饿死了。”

谭斌这才想起,进门时好像见到餐桌上有几个碟子,上面还扣着几个瓷碗保温。

跑过去查看一番,果然是几个家常菜,看上去卖相还不错。

她难以置信,惊奇地问:“你做的?难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沈培穿好衣服走出来,神色赫然,“不是,叫的外卖。”

“嘿,我说呢,你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突然转了性?不对,”谭斌忽然起了疑心,“这两天你的表现都不太正常,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你想干什么?”

“切,小人之心。”

“说实话,坦白从宽,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唉,难怪人说唯小人与那什么难养也!”沈培叹气,“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不能和你一起过,只好先预支。预支,明白不?”

谭斌眨眨眼没有搭腔,坐下喝了半碗汤,才闷闷地说,“我不过生日,二十五以后就不过了。”

“暧?”沈培咬着筷子问,“为什么?”

“一天天奔着三十大关去,有什么可庆祝的?”

“自欺欺人,你不过生日,三十岁还不是照样来?”

话说的非常正确,可却字字锥心,因为良药总是苦口,真话永远刺耳。

谭斌郁闷得不想说话,无精打采地挑起几根青菜,刚要放进嘴里,眼梢抬处,忽然注意到餐桌后面的墙上,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咦”一声,站起来走到跟前。

原来空白的墙壁,添了四幅带框油画,除了她见过的那幅《春风》,另有三张新画,风格迥异,画中的模特却都有一张相似的脸。

她震惊地回头:“这是什么?”

“真不容易,你总算注意到了。我忙活了一个月,今天又差点让锤子砸掉手指头。”沈培从身后搂住她,“我的礼物。生日快乐!”

谭斌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画布上突起的油彩,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系列,看出点什么没有?”

“画中人经历了不同的年龄?”谭斌犹豫。

“对,你瞧,宝贝儿,我已经见证了你的一生。”沈培指点着最后一幅,画中的女子眉梢额角沧桑难掩,双眼却清澈坦然,浸透了穿越岁月的睿智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