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 舒仪

写给初入社会女孩子的私房话

走在现代化的写字楼里,随时能听到“LadyFirst”,但是女性的声音永远处于劣势。无论场面多么难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可轻易流露女性的柔弱之态,梨花带雨更是办公室大忌。也不能喋喋不休逢人诉苦,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性手下留情。

永远不要低估上司的智商。如果你觉得做了很多,却不被赏识,那是因为他有意选择看不见。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你所有的抱负和激情,只能为自己所控制,成功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能够控制自己的人。

职场中的倾轧,此事无关风和月,胜败输赢皆是局,人人都是其中不能自已的棋子,而做庄的永远是资本。

如果目的是做成事,就不可能讨得每个人喜欢。被人轻视、羞辱,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想避免这样的尴尬,只能把自己修炼得更好更强,走得更高更远。

女性做销售的确有性别局限,进退行止都要有足够的分寸舒仪。客户中最多的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奋斗十几二十年爬到今天的位置,前途是否无量还值得商榷,个人生活却早已定型,日常最大的调剂,就是无限的桃色幻想和有限的局部实施。

越级告状,实在是办公室里的一大忌讳。每一种管理模式,都要依靠既有的结构维持平衡,越级就是对这种结构的颠覆,很少会有公司刻意地容忍或鼓励这种行为。

想赢得上司的信赖,不是靠溜须拍马或者无条件顺从就能做到的。他的强项你能欣赏,他的弱处你能填补,这才是维持信任的捷径。你不想让人轻视,首先要有不让人轻视的资本。

初入职场人在底层,只要肯吃苦,靠着一点认真和勤勉就能脱颖而出。千辛万苦爬到中层,彼此间智商类似,每个人都有些特别的能耐,此时是否拥有广泛的人脉和长远的眼光,成为能否更上一层楼的重要砝码。

要把老板也当作客户?客户那里你销售的是产品,老板跟前你销售的是自己。职场中又有什么好坏之分?上司更不适宜用好坏来评价。只能是公平,或者非公平。你为他做事,贡献你的时间和精力,他给你资源和个人发展的机会,双方等价交换,只要交易公平就OK.至于什么合不合得来,那不是professional的表达方式。

在大公司做事,永远不要把急人所急当作美德,按照流程按部就班,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外企中混过多年的人,都明白公私分明是最基本的底线,这叫职业道德。公事私事夹缠不清,说得好听那是性情中人,说得不客气一些,就是情商低下。

人这一辈子,太多的跟头是咎由自取。为了欲望,为了得到更多,在选择的瞬间判断失误,操纵人一生荣辱浮沉的,不是命运,而是自己。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现在看来栽跟头一样要趁早,至少摔倒了爬起来,还有从头开始的勇气和资本。

赌气辞职的事只是当时图一个痛快,事后后悔的居多。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不找到自己失败的真正症结,换个地方仍会遭遇同样的问题。辞职或许能带来暂时的轻松,但它摆脱的只是问题的起因,而不是问题本身。

第1章

“叮”一声响,电脑右下角迅速弹出一个浮动窗口,表示有新邮件进了邮箱。

正在埋头写会议纪要的谭斌,漫不经心瞄了一眼。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十分,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偌大几百平方的空间,只有她一人还在挑灯夜战。

邮件的发信人,是MPL中国公司的执行董事长刘树凡。

谭斌耸耸肩,接着写她的纪要。

Kenney刘先生与她隔了至少三层,八竿子挨不着的关系,大概又是告全体员工书之类的废话。

最后一个句号落停,谭斌抬头、伸懒腰、喝水,随手点开刚才的邮件。

她顿时楞住。

只有一句简单的英文:程睿敏自即日起离开公司,不再担任大中国区销售总经理一职。

她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的幻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程睿敏进公司九年,从销售代表一步步做到销售总经理,几乎堪称元老。他这种身份,若属正常离职,总该由总裁亲自执笔,极尽感激肉麻之词,然后通告天下。

都在一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但是这封邮件,显然是个异数。

谭斌走到窗前,茫然注视着大厦脚下熟悉的灯光和土地。

这一晚,和北京初夏任何一个夜晚相似,清风拂面,夜凉如水,立交桥上车灯如链,CBD地区的不眠夜。

谭斌却觉得手心冰凉。

类似内容的文字,她在五年前初进MPL公司时,见识过一次。过程异常残酷,所以印象深刻。

那一回,是亚太区和大中国区分家,董事会中泾渭分明,为几个位子杀得血流成河。

谭斌犹豫着,好象应该立刻给上司余永麟一个电话。

可她实在担心是自己的神经过敏。

余永麟是MPL公司的北方区销售总监。太太怀孕几个月,已经令他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模范的住家男人,每天六点按时下班回家。

三分钟后,谭斌终于按下余永麟的号码。

不为别的,只因余永麟是程睿敏带进公司的,两人又是大学同窗,一根绳上的蚂蚱。

“Cherie,什么事?”随着余永麟的声音传出话筒的,还有背景电视的嘈杂声。

“老大,”谭斌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Ray要离开公司了。”

“嗯?什么?”

噪音太大,余永麟显然没有听明白,回答得漫不经心,话筒里间或有女人低低的笑声。

谭斌的火气一下窜了起来:“Tony,请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我有急事。”

余永麟终于警觉,推开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书房去。

“Ray,老大,Ray要离开公司,你知道吗?”

余永麟的手机差点脱手落地。

“你听谁说的?”

“Kenny十分钟前发的mail。”谭斌回答,心却直沉下去,余永麟也不知道,事情肯定不对了。

余永麟定定神:“我知道了,这就收mail。你在哪儿?”

“办公室。”

“为什么还不回家?”

谭斌哭笑不得:“Tony,我在替你和Headquarter那帮闲人开会,忘了?”

“哦,是我糊涂了,抱歉!开完会赶紧回去,路上小心!”

“老大,谢谢啊谢谢!”谭斌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收线挂机,到此为止。

她已尽到一个下属的本分,其余的话,一句也不可多说。

余永麟扔下手机,直扑到桌前支起电脑,网络连接,登录公司防火墙,进入outlook,然后,他看到了那封奇怪的邮件。

“Shit!”他一脚踹上书房的门,开始拨打程睿敏的手机。

一遍又一遍,手机里一直是同样的提示录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天晚上,MPL公司无数人在同一时刻拨打同一个号码,但他们听到的,都是移动网络那个呆板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第2章

谭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关机前习惯性地察看明天的备忘录。

早上八点和客户有个交流会,比正常的上班时间提前一个小时,意味着她明早五点半就要起床。

MPL员工价值观的第一条,就是客户优先,自然包括尊重客户的工作时间。

地点是中国大饭店,日日例行堵得水泄不通的重灾区。想起每天清晨摩肩接踵的人潮,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谭斌住在京城的东北四环外,想在上下班时段开车穿越国贸地区,比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二万五千里长征还要艰难。

她拨个电话给男友沈培:“今晚我住你那儿,方便吗?”

沈培的公寓就在东直门附近,可以坐地铁去国贸。

“你还在办公室?”沈培了解她的习惯。

“嗯。”谭斌累得不想多说。

“我正要出门吃饭,去接你好不好?”

谭斌觉得麻烦:“不用了,我把车存在公司,自己打车过去。”

“反正要出门,你别动,等着我啊,最多十五分钟。”

谭斌取过外套出门,沈培已经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门边等她。

路灯柠黄的光晕,清楚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剪裁合身的中式上衣,平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谭斌挺佩服沈培这个本事,多恶俗的款式,都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风情。

“吃什么?”她坐定后问。

“印度小厨。”

“我就知道,你小子顶没情调。”谭斌泄气。

沈培最爱他们家的咖喱拌饭,谭斌对印度菜的印象,却是一碗又一碗不同颜色的糊涂。

她永远搞不清那些绿咖喱、红咖喱和黄咖喱有什么分别。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这里的生意还是不错。店堂间盘旋着印度音乐,扭扭捏捏的笛声,欲拒还迎,万分妖冶,谭斌总有错觉,觉得哪里会突然钻出一条蛇来。

她点起一根烟,百无聊赖地看着青烟在眼前丝丝缭绕,然后袅袅散去。

谭斌没有烟瘾,只有烦闷或者困倦的时候,偶尔抽一支提神。

沈培看来是饿坏了,吃得又快又急,几次差点噎着。

谭斌问:“中午没吃饭?”

“嗯,早饭也没吃。灵感来了不敢停笔,怕一撒手就什么都没了。”

沈培总算从盘子里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不顾周围人的侧目,身体越过桌面,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我想你。”他低声说。

谭斌脸红,发觉身体渐渐开始回暖融解。

沈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双眼皮的痕迹极深,眼尾略略上挑扫向鬓角,就是俗语中的“桃花眼”,笑起来相当的孩子气。

而他的职业,是京城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

谭斌在校修的是工科。学工科的女生基本都有个通病,就是瞧不上学文科的男生,总觉得他们感情大于理智,兼之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沈培似乎更加过份,学的居然是纯美术。不过他很有点自知之明,管自己叫画匠。

“画家?”他耸耸肩对谭斌说,“梵高那种才称得上家,我就一俗人,顺手涂两笔混碗饭吃。”

看上去他混得很不错,零四年初就在东二环边上买了三室两厅的公寓。三年过去,房子的市值几乎翻了一倍。

所以最近又新添了部帕杰罗3.0,不然对不起他凭空飞来的另一半资产。

谭斌想得出神,直到沈培在她眼前晃晃五指。

“干什么?”

“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有。”谭斌努力放松表情。

她最不愿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工作中的坏情绪带给朋友亲人。

话又说回来,沈培一脑门子都是他的风花雪月,这些事他不爱听,说了他也不见得懂。

沈培狐疑地看她,招手结账。

谭斌掐灭烟头,拍拍他的脸颊,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沈培释然,拾起外套披在她肩上,驱车回家。

“今儿真的没事?我也是真没出息,一见你拉脸就心惊肉跳。”

没有人回答他。

谭斌靠住他肩膀昏昏欲睡。

沈培不由自主地叹气,回过头专心开车。

两个人都累了一天,进门冲个澡便倒在床上。

画架前一站十几个小时,运动量也非同小可,沈培很快睡得不省人事。

谭斌因为早起,不愿干扰沈培的作息,自觉搬到客卧,却翻来覆去无法成寐,索性起身走进沈培的画室。

这是原设计中的主卧,被沈培执意改成了画室,主卧反而屈居一隅。

窗帘并没有拉拢,清白的月色一泻千里,墙角堆着大蓬绿色植物,滴水观音的叶子几乎延伸到屋顶,朝向月光的一面,镀银一般闪闪发亮。

房主人没有一般艺术家不修边幅的脾气,倒是有点洁癖。画具颜料堆放得整整齐齐。

房间正中放置着画架,几张未完成的画布上,蒙着整幅防尘的白布。

谭斌抱着肩膀坐进藤椅,透过整幅落地窗,小区占地五万平米的人工湖扑进眼帘,波光粼粼直映入她的瞳孔深处。

程睿敏自即日起离开公司。这行话又在她眼前晃动,就象水面上浮动的灯光。

程睿敏在MPL公司九年间的升迁经历,一直是她倾心模仿的榜样。他几乎是MPL的一个传奇,也是很多新员工心中的偶像。

身段高挑,深色西装熨帖合身,面孔上有浓浓的书卷气。无论气质还是谈吐,看上去就让人舒服。

谭斌和他工作中的直接接触并不多,除了每月常规的销售会议,被同事戏称为每月一次的扒皮会。

不仅东南北三区的销售总监,所有的销售经理都要在他面前一一过堂。

谭斌曾在程睿敏的助理处,见过他的日程安排。

密密麻麻的会议,一个叠着一个,令人眼晕。他的邮件,发出时间总在晚上十点以后。

但程睿敏永远一副精神熠熠的样子,神情专注,思路清晰,提问一针见血,却态度温和,从未给人锋芒毕露的压迫感。

见过太多拿着鸡毛当令箭,坐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便自觉社会栋梁的职场白领,谭斌觉得这点尤其难得。

人人都说程睿敏前途不可限量,真正锐不可当。

那么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除了上一任首席执行官退休回欧洲养老,新任CEO李海洋上任,公司近来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谭斌百思不得其解。

第3章

沈培起夜,看到画室隐隐有人影走来走去,他摇摇晃晃摸进来。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谭斌套一件银红色的睡衣,月光下纤维的细芒闪烁不定,似人鱼身上的鱼鳞。

沈培双臂环过她的肩膀,语气出奇的温柔:“傻子,想太多是没用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苦恼而改变。”

往往在半梦半醒的关口,他的艺青气质会原形毕露,说话如苏格拉底般深奥玄妙。

谭斌忍不住笑,脸埋进他的胸口。

“斌斌,下个月我去甘南采风,和我一起去吧。”

“没问题,如果你能说服余永麟,给我两周年假,天涯海角我也跟你走。”

谭斌说得信誓旦旦,却没有一丝诚意,沈培失望。

“睡吧,快两点了。要不,付我钱,我抱着你睡。”

“去。”谭斌掐他一把。

是真的掐,指尖专拣着最细嫩的地方下手,只拈起一点点皮肉。

那种疼,牵心扯肺,沈培直怀疑谭斌有潜藏的施虐倾向,他哎哟哎哟惨叫。

谭斌拧他的脸:“住嘴啊,再叫把保安招来了!”

沈培坏笑:“我就是想让你丢人。”

谭斌索性再来一下。

沈培躲不过,疼得直抽冷气,气恼之下使出蛮力横抱起她,用力扔在床上。

“睡觉!”他压低声音喝一声。

谭斌埋在枕间偷笑,翻个身倦意来袭,居然真的睡着了。

仿佛只是一闭眼,哔哔哔的声音不绝于耳。

谭斌苦恼地睁开眼,伸手按停了手机的闹钟。

总也睡不够。目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到自然醒。

可真的偷空休几天假,清晨六点半一过,必定醒得双目炯炯,听力变得异常灵敏,远处道路的刹车声,公交车报站声,楼下隐隐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身体早就脱离大脑控制,有了自己的意志。

谭斌难免抱怨,损友文晓慧一语道破天机:“贱就一个字!”

比如此刻,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顽强地不肯合作。

窗帘的缝隙间有晨曦透入,屋内器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北京的夏天亮得早,五点左右天空就转为淡青色,地平线隐现霞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炽。

谭斌只好小声和自己商量:“谭斌,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还想控制别人?想什么好事呢?”

“唉,我说谭斌,你对自己是不是太狠了?”她翻个身接着自言自语,决定原谅今天的堕落,因为只睡了三个小时。

再挣扎一会儿,还是爬了起来,皱着眉蹩进浴室。

掬把凉水浇在脸上,才算彻底清醒,她换过短裤跑鞋,下楼晨练。

慢跑的习惯,是大学时被逼着养成的。这些年从中受益颇深。

时间太早,晨练的人还寥寥无几,碎石铺就的湖边小径上,只有不多几个人在遛狗。

两条金毛巡回犬迎面跑过来,呜呜低吠,绕着她嗅来嗅去。

谭斌停下脚步,摸摸狗背处细软光滑的皮毛,两只狗受到鼓励,愈发围着她嗅个不停。

她喜欢狗,尤其是大型犬,哈士奇、牧羊犬之类的。

可惜北京五环以内,不允许豢养大型犬,她的工作性质,也不适合收养宠物。

这两只金毛犬长着奇长的耳朵,主人给它们戴上彩色的耳套,前面看过去,只露出狭长的狗脸,模样十分有趣。

谭斌觉得象小红帽中的狼外婆。

“杰瑞,汤米,回来!”狗主人终于看不过去,在不远处低唤。

谭斌笑着回身招招手,脱开身接着跑下去。

好久才反应过来,汤米与杰瑞,不就是著名的猫和老鼠吗?她忍不住咧嘴笑。

回房迅速沐浴化妆,睡眠不够,镜子里两个大黑眼圈。

她冲着镜子攥起拳头:“说,谭斌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能干的女人!”

镜子不出声,也许在她的威胁之下,内心已经挣扎至破碎。

她边涂面霜边吃吃笑。

吃过简单的早餐,又灌下两大杯黑咖啡,谭斌和沈培道别,提起电脑包匆匆出门。

由于常年坚持锻炼,她的双腿修长结实,腰腹没有一点赘肉,穿起长裤和职业装来尤其漂亮,英姿飒飒中有一点不经意的妩媚。

谭斌没功夫享受自己引来的回头率,她正为狭小的个人空间烦恼不已。

只听说地铁人多,除非亲眼目睹,她想象不出清晨七点四十的一号线,会拥挤到这种程度。

人被挤得站立不稳,后背紧紧贴在铁栏杆上,身体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幸亏练过瑜伽,事后她一边挥汗一边庆幸。

上到地面抱着电脑一路狂奔,总算按时抵达会场。

轮到谭斌发言,她长吸一口气,收紧腰腹,挺直脊背走向最前排。

Presentation(陈述,这里指利用PowerPoint软件介绍方案/计划)最重要的技巧之一,就是身体语言的端正。这是她从工程师转型为销售代表时,接受的第一课。

谭斌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晃了两年,才加入MPL。入公司五年,她算不上升得最快的,却是走得最稳的。

做了三个月工程师,被发现有管理的潜力,转去做项目管理。半年后转行销售,销售代表做满十二个月,她即被提升销售经理,从最不起眼的小项目开始,如今她已是北京地区的销售经理,每年销售额将近两千万欧元。

也难怪有新晋的后辈爱慕她,她站在那儿,笑容自信,双眼闪亮,如《魔戒》中精灵女王的水晶瓶,从内到外都折射出晶光。

因为私下演练过两次,所以她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再回答完客户的几个问题,正好三十分钟,和议程的安排,分毫不差。

前排有人轻轻鼓掌,谭斌微笑致谢。

落座后熟悉的客户低声问她:“听说小程走了,为什么?”

谭斌苦笑,坏消息总是传得最快,八卦又是人类至死不改的天性。

“我也不明白。”她回答。

公司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谭斌归心似箭,放弃了午餐往回赶。

她并不知道,当她站在大屏幕前的时候,恰恰错过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场面。

第4章

事后同事添油加醋,七嘴八舌间才让谭斌对当时的情境,做出一个大概的拼图。

程睿敏到达公司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四十。

他取出电子门卡晃晃,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嘀嘀声。

电子锁的绿灯闪了几闪,又变成红灯。这表明他的门卡已失效,入门权限被取消。

他反复尝试,结果依然令人绝望。

他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值夜的保安。

“先生,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请您九点以后再来。”

“我是这个公司的人,门卡坏了,请帮我开门。”程睿敏气恼,取出员工卡亮给他。

玻璃门后的保安面无表情,“对不起,先生,我没有这个权力。”

程睿敏瞪着他,喘气渐急。

保安的口气缓和了些:“先生,您自己进来当然没有问题,我要是为您开门,饭碗就要砸了。”

程睿敏也觉自己过份,只好回停车场苦等天明。

九点左右,员工陆陆续续上班。程睿敏依然进不去公司的大门。

这次接待他的,是大厦的保安部经理:“程先生,我接到通知,您不再是MPL公司的员工。”

程睿敏怀疑自己落入一个噩梦中。

“Kenny刘,李海洋,随便哪一个,打电话给他们。”他失去一贯的冷静。

前台看看保安经理的脸色,开始拨打刘树凡的内部分机。

保安经理亲自陪着程睿敏上楼。

大堂里站满了等电梯的公司员工,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据目击者说,那时程睿敏大概已经意识到什么,脸色极其难看,平日的倜傥风流荡然无存。

刘树凡和李海洋的办公室,在十九层。

不少人已经看到了那个邮件,表面上假装忙着做事,实际耳朵只只竖起,如定向雷达一般,全部转向刘树凡的办公室。

他们期望能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好为茶余饭后增加更多的谈资。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写字楼生涯多年,早已见惯人来人往,既然威胁不到自己,冷眼看戏的人还是居多。

刘树凡的房间内,却始终安静。

一个小时后,程睿敏从刘树凡的房间走出来,脸色煞白。

有人看到他走近李海洋的办公室,李海洋的助理说,CEO昨晚已经飞往新加坡。

程睿敏面如死灰,嘴角却有奇特的笑意慢慢绽开。

他转身走向电梯,目光沉静而绝决,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两名保安紧跟着他,去十六层收拾私人物品。

两部电脑的账户早已锁定,无法登入公司网络。程睿敏只用一只硬盘拷走了电脑中的私人文件,其他东西全部放弃。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震惊至无言以对。

如此决绝悲壮的解雇场面,和MPL以温和著称的公司氛围格格不入。

MPL入华二十年,一向坚持以人为本,强调个体尊重。此刻这一幕,在MPL中国公司,称得上空前绝后。

程睿敏下楼离开,MPL公司的双扇玻璃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谭斌打车回到办公室楼下,先到旁边的星巴克买杯咖啡,然后想起自己的车上还存着几张发票需要报销。

地下停车场里,她看到程睿敏颓丧的背影,双臂支在引擎盖上,半天没有动弹一下。

他去拉车门,却怎么也拉不开,最后一次差点跌坐在地上。

谭斌走过去。

“程帅……”销售团队的人平时开玩笑,都这么称呼程睿敏。

程睿敏好象没有听见,还在和自己的车门较劲。

谭斌伸出手,轻轻向上一扳,车门无声无息打开。

“谢谢。”程睿敏歪歪嘴角。

他想点火,手抖得钥匙哗啦啦响,无论如何捅不进钥匙孔。

“我的车就在旁边,您去哪儿?我送您成吗?”

谭斌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看到一向以整洁著称的程睿敏,一身西装揉得稀皱。明白出了大事。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完全不适宜开车。

程睿敏到底打着了引擎,这才回头看一眼谭斌。

“不用了,谢谢!”

多少恢复一些元气。

谭斌把手中的咖啡递过去:“还是热的,您拿好。”

程睿敏再看她一眼,伸手接过。谭斌发觉他有极之修长的手指,却触手冰凉。

纸杯被放置在副座前。

谭斌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心里沉得象吞了坨铅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