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指热衷于动画、漫画及电脑游戏等次文化的人。】
矶部心里不禁发笑。现今已经很少人用御宅族这个废词了,而且那个青年也不是御宅族。他不是那种会热衷、执着、依存于某种事物的类型,他关心的对象大概只有他自己。
“你在意他我也理解。”松元接着说。“如果他发现尸体是在被害人被杀不久,说不定我也会怀疑他。但被害人远在发现时刻之前就已经被杀了。”
“法医还没有鉴定呢。”
“即使不拜托法医,那种程度的事情也能看出来的。那个男人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松元拍拍矶部的肩膀,弯腰钻进塑料苫布里。
“那种程度的事情……吗。”近藤紧随其后,小声嘀咕道。“我也看了遗体,那种程度的事情一点也没看出来。前辈你呢?”
“我刚来这里,还没看过遗体。”矶部撒了个谎。“喂,为什么我得给你拿着苫布啊?你来拿!”
由近藤拿着苫布一边,矶部进了里面。苫布内支着照明灯,像电视剧拍摄的外景地一样灯火通明。强烈的光线中,蹲在遗体旁边的上井田警部和下川的身影鲜明地浮现出来。
“干了很残忍的事,你看这。”矶部走近时,下川头也不抬地如是说,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指着遗体的脖子。
遗体紧靠下颚的下方勒着粗塑料绳,内陷的皮肤已变成紫色。绳索下方,剪刀直刺到支点的螺丝帽附近。这可能是死后刺入的,因为这么深的刺伤,出血却很少,树丛下的草上只滴了几滴血。与迄今为止的两位被害者相同,一定是心脏停跳后刺入的。
“剪刀男干的勾当,错不了。”下川喃喃地说。
“正式说法是广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矶部苍白着脸更正。已经当了四年警察,他仍然没办法习惯尸体。老实说,也不想去习惯。“所谓剪刀男是媒体给起的通称。”
“答得很好,该给你盖个花丸章【注】。”下川注视着矶部的脸色,愉快地笑:“论知识出类拔萃,现场勘查却是不及格啊,小朋友。跟我正好相反。趁还没吐出来弄脏现场,出去吧。”
【译注:老师在孩子出色完成的试卷和作品上盖的形如花瓣的圆章。】
“没事。”矶部心头火起,逞强地盯着遗体的脸。“很漂亮的女孩子呢。真是残忍。”
少女再不会眨动的眼睛凝视着空中。尽管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依然能清楚看出生前的美貌。
上井田警部伸出手,从西装外套内的口袋里掏出学生手册。
“樽宫由纪子,私立叶樱学园高等学校二年级。”上井田警部一边念,一边将学生手册上的照片与遗体的面容进行比对:“住所是……离这近得很啊,沙漠碑文谷五零三号室。”
“放学路上遭到袭击的吧。”下川说。
“很可能是这样。因为她还穿着校服。”上井田警部记下住所和电话号码,把学生手册收进塑料袋,递给旁边的鉴识人员。
“请下川君调查被害者持有的物品。矶部和其他各位一起,寻找周边的遗留物品。我出去一下。”说着,上井田警部站起身来,掸掉裤子膝盖处的脏污,出了塑料苫布。
“课长,您去哪呢?”与警部擦身而过时,进藤不可思议地问。
“是去做最不愉快的工作。”下川边调查遗体的衣物边回答。“联系被害者的家人。”
想像着取得联络后的情形,矶部的心情就沉痛起来。电话筒边无法置信的叫喊,遗体安置所里双亲放声大哭的身影。可能的话,真不想碰到这种光景。
矶部与进藤一起走到重点调查遗体后方树林的村木和松元身旁,告诉两人上井田警部吩咐他们前来帮忙。
“那么,矶部在遗体的右手边,进藤在左手边调查草坪和树林。”村木作出指示:“听好了,鉴识那些人连一点尘土渣儿都不会放过,所以,不要过分在意细枝末节,把握现场的整体性印象更重要。另外,如果发现什么引起兴趣的东西,绝对不要碰触,保持原状,呼叫我或松元。明白了?”
矶部决定先从树林开始调查。他并没有期待树干上残留着剪刀男的手印,或者掉下附有指纹的谜样物品啦,记有暗号的纸片之类。即使没有如下川和松元那样累积的经验,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警察的常识。
所谓犯罪搜查,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灵感。而且,矶部负责的工作与灵感无关,大都是以徒劳无功告终的努力。
然而,即便是年轻且逐渐看清这一事实的可悲刑警,有时也会有天启降临。
用手拨开茂密的灌木枝叶时,矶部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有一把剪刀穿过树枝,插在地面上。在矶部看来,这把剪刀与刚才见过的凶器剪刀完全是同一种类,就仿佛开放在被害者喉咙里的邪恶之花的种子飞到这里萌芽了一般。
这一定是剪刀男的遗留物。矶部抬起头,大声呼叫村木。
9
难以忍受呼吸的困难,我在脸旁抓着,手指抠进垃圾袋里,捅破了塑料,冰冷的空气从破洞里透进来,我的喉咙呼噜作响,激烈地吸入空气。
呼吸恢复了正常,快得难以置信的心跳也平稳下来,我解开绑在脖子上的毛巾,从头上撕下垃圾袋。
呼出的气息凝成水滴,粘附在袋子内部。脸和头发上也黏着温热粘滑的水滴,感觉很不舒服。接下来准备去洗个澡。
我把撕下来的垃圾袋丢到地上,仰望着天花板。所谓人可以蒙上塑料袋窒息而死,这种说法不可信。蒙上后难道不觉得痛苦吗?还是说,如果耐得住这种痛苦,就能获得死亡?
“蒙上塑料袋窒息而死的人,是同时服用了安眠药的。”医师干脆地说。“那样便能在睡眠中窒息。还有,根据最近的研究,二氧化碳似乎也有致人昏睡的效果。据说也有吸入火山性二氧化碳而死,和用车运输干冰途中昏倒的事例。也就是说,狄克逊?卡尔著名的长篇推理小说,即使现在看来科学性方面也是很正确的。但是以呼气里含有的二氧化碳的比例,除非能忍耐相当程度的呼吸困难,才会产生困意。”
虽然有点在意狄克逊?卡尔是谁,我还是无视了医师的话,继续凝视着天花板。我没心思奉陪医师的饶舌,在思索樽宫由纪子的事情。
发现樽宫由纪子的尸体已经两天了。那天晚上被留到将近十一点,接受刑警询问证言。我述说的几乎都是实情:走在路上时,看到公园里有奇怪的东西,走近一看,是女性的尸体。没说出来的只有我认识樽宫由纪子,还有丢弃的剪刀。
第二天,我坚持着去打工。我尽量一如往常地集中精力工作,交代下来的工作我自认为都像平常那样处理了,但没过多久,佐佐塚就停止了吩咐,带着担心的神色窥探着我。冈岛部长也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
“要是有什么担心的事的话,今天也可以早点回去哦。现在还没那么忙。”
我坦率接受了冈岛部长的好意,午后就回家了。
于是,等待我的就是来自报纸、杂志、电视台的要求采访的电话。
他们到底是从哪打探到我是遗体发现者的?是某个警察泄漏了吗?由于这是剪刀男睽违了八个月的行凶,媒体兴奋得要命,电话一个接一个杀到。
我对采访要求一概谢绝。说是某家周刊记者的男人在电话里恳求说,当然不会登出接受采访者的名字。自称wide show节目导演的人傲慢地说,脸可以打上马赛克,声音也能改变,这样没问题了吧。你作为发现者,有接受我们采访的义务——用这种自大的口气展开说教的,是某个骄傲地报出姓名的大报社记者。
我完全不认为我有回答他们采访的义务,活像来侵略地球的火星人一样,用古怪的声音在电视上演出我也敬谢不敏。对直接提出采访要求的人,我回答说如果那样做,我会以侵犯隐私为由提出控诉。
因为电话响个没完没了,我终于把电话线从墙上拔了下来。
“哎呀,最多忍耐上两三天罢了。”医生一副悠闲的语气。他一定在想,反正是别人的事。
“那些家伙对遗体发现者应该没有太大兴趣,他们抱有压倒性关心的是被害者和剪刀男。只因为现在情报还不充分,才一窝蜂涌到你这里来而已。”
房间里总算清静了。我坐下来,打开电视。各台全部停止通常的节目安排,播送特别报道节目。液晶屏幕上映出我熟悉的鹰番四丁目街道和公园,手握话筒的记者和通讯员为了不被直升飞机的飞行声盖住声音,大声滔滔不绝地说着。
“私立叶樱学园高中二年级学生的樽宫由纪子在这所公园里……”
“脖子被剪刀插入……”
“发现樽宫由纪子的遗体是在昨晚的……”
“由纪子十六岁,在东京都内的私立叶樱学园高中上学……”
“警方尚未发表正式声明,但据说几乎可以断定是剪刀男行凶……”
不管怎么用手上的遥控器切换频道,记者和通讯员背后都是类似的情景,反复说的都是类似的言语,一点儿新鲜的信息也没有。
电视只传递了一个事实:剪刀男出现了。
特别报道节目里,还有一个题为迄今为止的案件经纬,播放过去两起案件的汇总录像。明明昨晚那么晚案件才发生,本事真大。难不成是职员连夜编辑出来的吗?还是期待着新的被害者出现,事先准备好的?
“是原封不动用的过去的报道录像吧。”医师评论道。“前两起案件不是媒体的兴趣重点,你的看法有点儿太玩世不恭了。”
我厌烦地关了电视,早早上了床。
翌日早晨送来的十一月十三日的早报上,第一面就跳动着大得难以置信的铅字标题。
《东京都目黑区女高中生被杀》
副标题如下——
《绞杀后,剪刀刺喉》《与连续少女杀害案件也有关联》
到底是报纸,不写臆测性报道,似乎也不使用“剪刀男”这个称呼。
去打工时,编辑部里也始终谈论着剪刀男的话题。剪刀男好像又出现了。这次是目黑区。讨厌的案件啊。警察都在干嘛呢。从上一次少女被杀到现在,不是过去快半年了吗。因为最近有很多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年轻的编辑部员工口气轻松,家里有与被害者年龄相若子女的编辑部员工则唾弃似地述说自己关于剪刀男的见解。到此为止,一切都和前两起案件发生时的情形相同。
然而,之前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全当耳边风,这次却非常焦急,几乎快要叫出来:不对,虽然我是剪刀男,但这个剪刀男不是我。
我的脸色似乎比前一天好了不少,佐佐塚交给我一些杂事。不管什么样的工作,只要手上在忙,心情便得到排遣。
但我还是不能从忧郁中自拔。死的诱惑比平时更强烈地向我招手。
我打破禁忌,才周四就去了药店,买了大型塑料袋。回家后,把塑料袋蒙到头上,脖子用毛巾绑住。
“然后,还是自杀未遂。”医师说。我想早点结束面谈,医师却不允许,这种情况很是少见。
“我也非常有兴趣啊,这个案件。”医师冷笑着,用圆珠笔的笔帽尖搔着头。“你好像不在意嘛,究竟是谁杀了樽宫由纪子。”
当然在意了。到底是谁抢在我之前杀了樽宫由纪子呢?而且还与剪刀男的手法那么酷似。
这个疑问这两天一直在我头脑里盘旋。但我把疑问压了下去,这个问题由警察来考虑比较好。
“你真笨。警察一定会认为是剪刀男作的案不是吗?”医师浅浅一笑。“罪行全部推到你身上,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不妨打个赌,除非你起来行动,否则事态就会演变成那样。”
行动?他莫非是说,我得做点什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终结坏孩子的游戏。”
“开玩笑的吧!”我禁不住大声说。寻找杀害樽宫由纪子的真凶?那种事情我不可能做得到,只能当成是医师的恶作剧。
“我没想开玩笑。”医师老老实实地说。但那冷笑的口气背叛了他。“你知道这次的案件不是真正的剪刀男干的。知道这个事实的这世上只有两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你不寻找谁来寻找?”
“只有两人?还有一个是谁?”
“真正的凶手啊。”医师架起腿来,拿圆珠笔尖指着我:“听好了。你实际上知道真凶,我也知道,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这就是你要调查出来的事情。”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首先,我建议你在樽宫由纪子的葬礼上露个面,那样一来,你也许就明白我话里的含义了。”医师靠上椅背,视线上扬:“而且,你不是握有有力的线索吗?公园里捡到的东西。”
的确如此。结束和医师的面谈后,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灯,走近圆桌。
发现樽宫由纪子尸体那晚,从公园的草坪上拾到的东西就在桌上。
把剪刀抛向树林时,在尸体脚边发现的小小的闪光物。
那是个金属制的气体打火机。
虽然不吸烟的我不是很懂行,但那个打火机工艺厚重,感觉是个相当昂贵的东西。
打火机银色的外壳上,刻有K这个缩写字母。
第二章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五,在目黑西署召开了目黑区女高中生被害案件的第一次搜查会议。时为案件发生的第四天,参加会议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和目黑西署刑事课的刑警,预定在报告基础搜查结果之后,宣布今后的搜查方针。
“搜查一课课长和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好像也来了。”
贴着走廊的墙壁似地往会议室走时,下川说。目黑西署的走廊上很多人来来往往,大半都是陌生面孔。从警视厅临时调来了比刑事课人员多几倍的搜查员。
“marusai也会来吗?”
听到矶部不假思索地这么答说,下川慌忙张望了一下周围,用眼睛瞪着矶部。“不要叫marusai什么的,是犯罪心理分析官阁下。”
你自己不也这么叫过吗,矶部心想。大概是这种不满的心情形于颜色,下川微微一笑:“听着,我对上司无论何时都会表示敬意,特别是他本人也许就近在眼前的时候。”
“叫marusai也没什么啊,我不介意。”从两人背后传来一个明朗的声音。如同字面所形容,下川不折不扣地跳了起来,惊慌地回过头。
矶部转身看时,只见一个男子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这就是犯罪心理分析官阁下吗?矶部微感吃惊,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
男子没有戴无框眼镜,没有投出看透连续杀人犯内心黑暗的锐利眼光,没有紧抿着嘴唇,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面无表情,也没有穿白衣。
站在矶部眼前的男子,比起警视厅的精英,看起来更像是在学生里人气绝顶的大学讲师。
男子留着中分头,但因为褪了色,没有使用护发用品的感觉。圆脸上泛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很难想象他不笑的样子。
他身穿高领毛衣,短外套,斜纹休闲裤,脚登耐克的轻便运动鞋,不用说,没有打领带。与凑合穿着署里配发西装的矶部大不相同。
“我是科学搜查研究所的堀之内靖治,请多指教。”男子报上姓名,伸出右手。这是美国式的寒暄。
矶部握住他的手:“刑事课的矶部,也请多多指教。”
堀之内也向下川伸出右手,但下川连一根手指也没想去碰,挺直后背:“我是目黑西署刑事课的下川宗夫巡查部长。”
他毕竟是没有敬礼。虽然如他自己所说,含有敬意地寒暄了,但语气显得拘泥形式。
“我从今天起调到目黑西署。”堀之内交替看着两人:“暂时还有点彷徨,但我会尽量不打扰到诸位,请多关照。”
堀之内微微低头致意后,留下两人,先行步向会议室。
“哼,着急啦。”下川抬头看着矶部的脸:“你不要轻率地握什么手啊。”
“可是,他都从对面伸出手了。”矶部反驳道。“不握才是失礼吧?”
“你和署长握手能说请多关照吗?那位犯罪心理分析官可是警视正【注】哦,比署长更高的等级。”
【译注:日本警察职位由下而上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警视正是相当于一个大的警察署署长的阶层。】
这倒是。矶部承认下川说得没错。一遇到特考组,总是把等级忘得一干二净。看来还不到四十岁的堀之内比白发肥胖的署长更显要,这一点矶部虽然头脑能理解,却没有真实感。
“算了,对方好像也没生气。”
“他看样子是个很爽朗的人。”
“那种事初次见面哪能知道?人家可是特考组来着。”下川坚持自己的偏见。
矶部和下川登上台阶,走进二楼的会议室。
能容纳五十人左右的会议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刑警们在排成四行的折叠式桌椅上落座后,打开分发的资料,等待会议开始。
“喂,这里!”已经来了的村木挥手招呼矶部和下川。“我们的座位在这。”
排列的桌子后排,靠近出口的一个角落里,刑事课每人占据了一个座位。村木靠在钢管折叠椅上,松元啜着番茶,进藤热心地浏览着资料。矶部和下川也坐了下来。
“喂,你瞧。”村木用下巴指指前方台上。“高层表情严肃地聚到一起,这种情景可是难得一见。”
矶部朝村木所说的难得景象看去,会议室里设置的大型液晶屏前方,五个男人坐在两张并在一起的折叠式桌子前,的确除了一个人之外,无不沉默不语,眉头紧锁。表情最沮丧的,是坐在左边,身穿蓝色制服的目黑西署署长。
“但愿署长的胃衰弱可别恶化呀。”村木笑着说。
“其他几个人都是谁?”矶部问。
村木一个一个指过来,用辛辣的比方添油加醋地进行说明。“署长右边,瘦得跟得了厌食症的鸡似的男人是鉴识课长。他旁边长得像患有慢性痴呆的牛头犬【注】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广域少女连续杀害事件特别搜查本部的总负责人。课长旁边,好像本领高强的婚姻骗子一样的美男子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阁下。然后检察官右边……没见过的生面孔。”
【译注:一种脸很丑的狗。】
“是犯罪心理分析官阁下。”下川说。“刚才在走廊上跟我们打了个招呼,说是叫堀之内什么的。”
“他就是marusai吗,原来如此。”村木仿佛很佩服地大声说。下川知道跟村木说什么都白搭,也懒得提醒他别随便叫marusai。
“我们课长在哪?”矶部问。
“最前面的座位上。”村木说。“来了这么多高层,课长也好普通刑警也好都一样待遇了。”
矶部注目看时,上井田警部和矶部他们同样坐在听众席上,浏览着资料。尽管从他的背影无法判断,但他很可能毫无屈辱的感觉,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警部是个固执的个人主义者。
“会议好像要开始了,别说话了。”松元放下手中的茶碗,向众人说道。
搜查会议以搜查一课课长的讲话开始。想必是习惯了平时的搜查会议,他以与严肃面容不相称的流畅语气,侃侃而谈这次的女高中生被害案件乃是难以容忍的凶恶犯罪,期望哪怕早一刻解决也好,为此,本厅与辖区警署必须紧密合作,进行彻底搜查。至于剪刀男,或者说广域连续杀人犯第二十二号的名字他一次也没提到过。
“接下来,由鉴识课长说明被害者的解剖结果。”搜查一课课长结束了讲话,坐了下去。
鉴识课长站起身,一手拿着资料,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明。虽然说明的内容在分发给与会人员的资料上都有登载,没有专门口头说明的必要,但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一种礼节。
被害者的死因是被索状物强力压迫咽喉部,窒息而死,通俗来说就是被绞杀。凶器基本可以断定为留在被害者脖子上的塑料绳。被害者被绞杀时似乎有若干抵抗,但没有激烈反抗凶手的迹象。没有性侵犯的痕迹。咽喉部被锐物刺伤,但没有活体反应,大致可以断定为死后被刺。凶器判定为遗留的剪刀(说明到这里时,搜查一课课长微微叹了口气)。死亡推定时间是十一月十一日晚上八点到八点二十分之间。
鉴识课长的说明结束后,搜查一课课长继续宣布基础搜查的结果。被叫到名字的那些刑警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汇报调查的内容。他们清一色都是从搜查一课调来的刑警,尽管矶部等人也曾与他们一起搭档搜查,却没有人被叫起来。
被害者晚上七点后从私立叶樱学园高等学校放学,这一点有她朋友和老师的明确证言。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有人在东急东横线学艺大学车站附近的书店里目击到被害者。之后的目击者目前还没发现。被害者很可能和往常一样,从学艺大学站步行回自家公寓。归途上是住宅区,一入夜几乎没有行人,推断被害者就是在这条人迹稀少的路上,走到西公园附近时与凶手相遇,遭到杀害的。
“虽然从案发现场和被害者住所周边,以及被害者就读的高中的周边获得了可疑者的目击情报,但到现在为止,尚未得到任何有力的情报。”搜查一课的刑警合上移动终端,坐回座位。
搜查一课课长点点头,朝旁边的检察官递了个眼色。被村木形容为婚姻骗子的白净的检察官,一看就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媒体已经报道了部分情况,”说到这里,检察官低低干咳了一声:“可以看出,这次的女高中生被害案件与广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案件颇多酷似之处。当然目前还不能断定,但鉴于非常相似,搜查时可能有必要将与第十二号案件的密切关联性纳入考虑。”
“兜圈子的说法。”村木小声说。下川用食指碰了下嘴唇,朝他“嘘”了一声。
“有关二者的相似点及关联性,请在座的科学研究搜查所的堀之内警视正进行说明。”检察官如是说着,朝堀之内看去。堀之内指尖轻抚着桌上的手提电脑,依旧坐在那里开始说明。
“这次的案件,剪刀男作案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七十五左右。”
单刀直入的说法。检察官皱起眉头:“是广域连续杀人犯第十二号。”
“那个说法好像长了点,快要会咬到舌头似的。用通称也没关系吧?”堀之内微笑着:“那么,在此向诸位说明迄今为止的案件原委。”
堀之内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游走。搜查一课课长、检察官等人背后的液晶屏亮了起来,映出色彩鲜明的图像。那是用CG制作的首都地区地图,地图上标记了三个红点。
“剪刀男最初的作案是在平成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距今一年以上。地点是埼玉县,被害者是高一的少女。遗体在当地的供电塔用地内被发现。”
堀之内操作着电脑,液晶屏上显示出遗体的现场照片。铺着碎石的地上,仰面倒卧着一名身穿浅蓝色毛衣和裙子的少女,镜片碎裂的银边眼镜掉在脸旁,颈上缠着塑料绳,喉咙插着剪刀。
“鉴于案件发生时,被害者看不出有激烈抵抗的迹象,以及认为被害者是跟着凶手从住所到稍远的供电塔,当地警方推定为相识的人作案。这一推定是合乎情理的。我之后也查看过发现遗体的现场,那不是个女性对未曾谋面的人也会乖乖跟去的地方。然而,搜查难以展开,遇到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