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兮镯微微眯眼,唇畔露出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呵…互相照顾?
——那便,互相照顾吧…
至此,兮家在临江的店铺正式落了位。杜老板也以为风波过去,日子能重新恢复清净,却不想…
“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杜老板怒气冲冲的闯入兮家商铺,面色铁青的将一盒胭脂狠狠摔上柜台。
“杜老板?”分铺掌柜刚从账簿中抬头,杜老板就一摆手断了他的话头,“把兮少爷叫出来。”
他抬手时袖风扫落了搁于墨砚上的湖笔,使得蘸满墨汁的笔头重重划在了账簿上。分铺掌柜额角隐隐抽搐了下,“少爷有事不在铺中,杜老板与我说也是一样。”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算好的帐啊…又得重做了!
杜老板一噎,本想等兮镯来时再行质问,奈何心头怒火太甚,他实在压不下去,“兮少爷大肆购买我铺中胭脂,继而又附赠出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兮少爷花重金买走了他铺中所有存货,他还以为大赚了一笔,哪成想…
哪成想隔日便传出杜记胭脂免费馈赠的消息!
“杜老板消消火。”分铺掌柜将账簿一收,好脾气的微笑道:“本店刚开始营业,自然得弄出些嘘头来吸引客人。”
“吸引客人?”杜老板冷嗤,“吸引客人用得着送我杜家的新推出的脂粉?兮少爷这明摆是想断了我老杜家的商路!”
现在他是明白了,兮镯她压根就没放弃过他的商铺!先是一举买断他铺中所有存货,紧接着便在他断货等总铺补给时推出锦缎首饰降价,还馈赠杜记脂粉的消息…
这一计走得好啊。不仅让兮家所出之货卖出更多,还挤死了他的生意!
照着现在的架势来看,他就算是补齐货物重新推出新脂粉,也不可能有之前那么好的生意了…
因为比起他,兮家还多出了买锦缎与首饰的客人…
“杜老板这话可严重了。少爷为人豪爽,就是将银票铺路的事也曾做过。”分铺掌柜依旧是笑着,却透着几分诡谲,“所以另赠脂粉,也不过是想扩展财路罢了。”
杜老板是本地人,自然知晓分铺掌柜所说的兮镯以银票铺路一事。当年的兮镯挥霍无度,就因临江西街路面脏污,便让家侍铺满一路的银票供她行走。分铺掌柜这时提及此事,也不过是想提醒他:兮镯是个不爱惜钱的纨绔少爷,就算此刻兮家不如当年,拼起来照样能拼的他倾家荡产!
——毕竟除了临江城的总铺与兮府,位于外地的所有商铺她都一一收了回来。
“你…”杜老板面色骤变,半天也挤不出句反驳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响才忍了满腹怒火拂袖而去。
——好,很好。他斗不过兮家,那他走行了吧!
“杜老板慢走啊。”分铺掌柜笑意盈盈的送他出铺,因账簿被污需重新整理的郁气一扫而空。
杜老板憋着一肚子火,去晋府找上了晋凋。
“嗯?”晋凋听他说完事情经过,不由失笑,“这回阿镯可赚了。”
明里是瞧着她又降价又馈赠亏了老本,但因为馈赠之物是老牌子的杜记脂粉,售出日额自不比从前。
看来…她真变得出色了起来…
“主子,现在可怎么办?”杜老板有些焦急的问着他,满心惶忧。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脂粉铺迟早会关门大吉。
晋凋弯了眉眼,嗓音清恬,“便让阿镯再赚几日吧。”
——难得她想出这么个好办法,他若不成全,岂不白费了?
“啊?可是…”
“三日后,脂粉铺的地契便送去给阿镯吧。”他抬指抚着下巴,清眸如敛墨玉,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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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设宴席情难诉(1) ...


杜老板怔忪,刚想再言,晋凋却笑道:“总铺的账房过几日要回老家,你便先过去帮忙吧。”
“…是。”
晋凋示意他先回去,继而便挥退随侍家丁重回书房。房内,一名着绮罗绸衣的妇人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墙上字画。
晋凋微笑着走近她,“劳您久等了。”
妇人转脸看他,眸中透笑,顺着他的搀扶坐进舒服的圈椅之中,“忙好了?”
晋凋微笑点头。
“回临江后,便一直想着来看看你。奈何琐事缠身,抽不出空闲。”她弯了眉眼,轻拍着他的手。
“夫人严重了。”晋凋低低笑着,眼角眉梢柔如春风扶柳,“得知夫人回来的消息,却一直未迟迟上门拜访,是我的错才对。”
妇人逸出声轻叹,眸光微闪,“你这孩子自小便乖巧知礼,又岂会无故失约?”
“…”他薄唇微启,却终是缄口。
妇人见他此举,也不难察出他在想什么,只是内心酸涩,悄然为他心疼,“这六年来临江城的晋凋…怕不是你本人吧。”
晋凋一惊,面上笑容骤僵。
没错,这六年来晋家的当家人虽是挂他之名,但真正留于临江的,却是他的亲生大哥晋安!可是,这件事除了他与大哥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夫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妇人不再言语,只是满目疼惜的凝望着他。
对上这么双温柔的双眸,他怔怔然间回了神,继而苦笑,“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他声音轻飘,空沉寂寥亦似雾,静静氲满眼底。与阿镯重遇之时,她并未认出他。而回了临江后,他与大哥的身份便立即换了回来。
是以夫人并未见过以他之身份面世的大哥,又怎会撞破这桩偷天换日?
“你对镯儿用情至深,她流离在外,你又怎会独善其身?”妇人忍不住摩挲着他的头,眸中疼惜却愈显浓重。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她又怎会不清楚?诚然镯儿与他签下和离两不相干,但镯儿身似浮萍颠沛奔波,他又如何能坐享富贵?
镯儿的苦,他感同身受;可他的苦呢?又有谁人能知…
***
“小姐,今天不去铺里,不大好吧…”客栈内,兮缎担忧蹙眉,为兮镯捏着肩,“掌柜不是派人来传话,说是杜老板先前来找麻烦了吗?”
“怕的就是他不找麻烦。”既然杜老板能上门质问她,那定是铺中所出的杜记胭脂对他造成了威胁。兮镯唇畔噙笑,感觉着颈肩处酸疼紧绷的肌肉被一点点揉开。
“啊?婢子不明白。”听小姐这口气,似乎被找麻烦还是件好事。兮缎越听越糊涂了。
兮镯也不介意她的懵懂,只笑道:“你只要知道,脂粉铺的地契马上要到手了就行。”
正说着,华君铭推门而入,朗声道:“小兮今晚可有空闲?”
“君铭?”兮镯讶然,挥退了兮缎的伺候。平日的华君铭是日日来客栈寻她,只不过近几日却不知在忙什么,已有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空闲到是有,怎的了?”
华君铭抚掌一笑,“有空闲便好。父亲知道你回来了,便在家中设宴,想邀你过府一叙。”
“嗯?”兮镯挑眉,却不知想到什么又扬唇轻笑,“华世伯倒还是这么客气。”
她招来兮缎附耳说了几句话,在华君铭疑惑的目光中出了房间。
“君铭,你且稍等片刻,容兮缎去铺中一趟。”登门拜访,自是少不了赠礼。她若空手去,怕是太不给华世伯面子了。
华君铭有些莫名的点头。
哪想兮缎出去没多久,却去而复返。兮镯见她两手空空,不由蹙眉,“兮缎?”
她让她去商铺取东西,怎么又回来了?
兮缎微微福身,轻声道:“刚才婢子在外头碰见夫人。夫人说,让您过去一趟。”
兮镯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娘找她?!
她独身一人来到兮夫人门前,屈指轻敲门扉。没过多久,门开了,她抬头,却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清眸之中。
“阿镯?快进来。”晋凋侧身让她进房,声音虽清恬如昔,语气却难掩惊喜。自当日杏春楼一别,他与她又有好些时日未曾会面了。
兮镯下意识的蹙眉,明显对于他的存在格外不解。
——晋凋怎会在此?
她沉默着进房,兮夫人正坐在桌前,面色极为平静的望着她。
“娘。”兮镯回想到兮夫人找她一事,不由快步走近,忐忑道:“您…您找我啊…”
从兮夫人得知了兮府易主后,就一直对她爱理不睬,就连在客栈中偶遇也是装作不识。可现在,兮夫人却主动提及想见她…
——难道…难道是娘打算原谅她了?!
兮镯心中惶喜莫名,止不住想笑,却又得忍住。
她这副强忍欢喜的神色落在兮夫人眼底,让后者软了一直紧绷的眉眼。
——或许这些日子她确实是过分了些…
兮夫人暗自叹息,开口道:“你晚上可有要事?”
既然这孩子已知责任的重要懂得挽回,那她再给她脸色看,也未免显得不依不饶了些。
“啊…娘有事吩咐?”兮镯刚想说晚上要去华府一趟,但在接触到兮夫人渐渐柔和下来的眉眼时,却又瞬间改口。
虽然不去赴宴有点对不起君铭和华世伯,但如果娘能原谅她,那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甘之若素!
“那好。”兮夫人微微一笑,慢慢道:“既然这样,晚膳便同我们一同用吧。”
兮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胸中激动难平,一时竟让她觉得鼻尖酸涩难堪。
娘她…真的原谅她了…
“好!”她嗓音微微带颤,却努力使自己笑得更开心些,“我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
***
天色慢慢变得暗沉了起来,客栈的大堂除兮镯外便再无一人,就连掌柜都清算好账目回房睡觉去了。
她执杯饮尽杯中清酒,精秀眉目却紧紧深蹙,仿佛从未舒展过。刚才那顿饭吃的并不是很愉快,席间兮夫人似乎又恢复成以往对她的冷淡,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至于晋凋,她连正眼都懒得瞧,自然对他的几番寒暄视若无睹。
可是…
兮镯放于膝间的左手骤然收紧,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既然她能做到置若罔闻,那为什么晋凋被娘唤走,她会这么担心?
——为什么?!!!
桌上已空了好几个酒坛,她却毫不自知。愁酒入愁肠,又怎能消愁?
不知这么过了多久,楼间终于传来响动。虽然那脚步极为轻缓,但于此寂静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兮镯执杯的手一顿,继而望向楼梯口。
晋凋霜衣玉冠,身姿挺秀,慢慢步进大堂之中。烛火昏暗,缓缓漉过他含情似水的艳绝眉眼,愈显精致。他对上兮镯的沉沉双眸,不由怔住。
——阿…阿镯?
——她怎还未回房?
视线落在桌间数个空酒坛,他长眉微蹙,“喝酒伤身,你怎喝了这么多?”
“我娘找你说了什么?”兮镯完全无视他的关切,只自顾问出心中所想。
她并不知道自己等了他多久,但瞧着这堂中由高朋满座到打烊,想必不会少于三个时辰。
——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阿镯,天色已晚,早些歇着吧。”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嘱咐道:“让兮缎熬些醒酒汤,清清肠胃。”
兮镯的面色骤冷,秀眉倒竖重拍桌案,怒喝道:“晋凋!”
他这一再的左顾而言其他,究竟是何意思!难不成,她还没资格知道他们谈的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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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设宴席情难诉(2) ...


“你与我娘之间,说了些我不能知道的事?”她慢慢站了起来,双眸凌厉锐气,直直射进他的心里。
晋凋吓了一跳,他怔怔望着难掩怒意的她,半响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镯与夫人母子情深,哪会有什么能瞒着她的?而他…呵,现在的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外人,连说不能的资格都已失去。
“夫人她…真的没有说什么。”他声音有些低涩,却不知为何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注目,“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这是事实。”
如果她想从他这得到其他的答案,他也无话可说。
兮镯冷冷瞪视着他,心中却为他那下意识的侧脸而起了涟漪,“晋凋,看来有一点你一直没变。”
晋凋下意识的蹙眉,可下颚蓦的一暖。她精秀眉眼撞进眼底,食指与拇指轻捏他下颚,唇边的弧度嘲讽而冰冷,“只要一说谎,就不敢看我。”
只不过…他此举究竟是真的心有所虚,还是故布疑阵,就不得而知了…
晋凋心下大震,仿被她猜中所思,艳绝眉眼间头回溢出几丝不知所措。
“当年兮绣如此,是因深深爱着我,所以不忍欺瞒。可现在晋公子露出同样的神色,又是何意?”她越是怒到极致,反倒越是冷静。冷僵言语间,字字不留情,也句句决绝,“莫不是晋公子也看上我了?”
她真的很厌恶他露出这种隐忍难言的神色,就好像当初遭到被背叛的人是他,颠沛流离回不了故土的人也是他一样!
可恶,他凭什么这么看着她?他又有什么资格这么看着她?!
晋凋的面色骤白。
“啧啧啧,没想到洁身自好的晋公子也贪上了男色。”她字句刺耳,明是惋惜的语气,却偏生带出股嘲弄的意味,“改日君铭若上杏春楼,定然会邀上晋公子,一同唔…”
晋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她的误解,炙热柔软的薄唇重重封住了她的所有言语。
兮镯脑中骤然一轰,继而便如吸进要命的毒药般奋力狠推着他。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吻激烈灼热,带着她逃不脱也摆不掉的熟悉,如鬼魅般彻底将她吞噬。晋凋紧握住她的双臂欺身上前,几乎想将她揉进血肉骨髓之中。
她在他这强势的掠夺中渐渐软化了下来,原本抗拒的双手也慢慢抓上他的宽袖,继而紧紧攥住,仿佛怕它会消失般用力。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对上他,她除了妥协以外,别无二法。
纵然…他当初那么决绝的背叛她。
“阿镯…”晋凋低低喘息着,急促而沙哑,俊脸厮磨缠绵于她微肿的唇间。
“为什么…”兮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头顶,以致于她脑子一热,脱口喃喃道,“为什么…要毁了兮家?”
心间高筑的冰冷城墙似乎在慢慢轰塌,让那场沉寂了六年的情火有了丝复苏的迹象。她可以不去计较他六年来的不闻不问,也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但只要他能和她说清楚。当年隐瞒的真相,所有的前因后果,一字不漏的全数和她说清楚…
晋凋全身一僵,只觉满腹情深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他慢慢离开她唇间,纵使呼吸依旧交缠,却是咫尺天涯。感觉到他的转变,她下意识的抬臂,原本紧攥着她不让她逃离的温热大手立刻滑开,就如她一直紧追不舍却始终追不回的情痴。挣开束缚的刹那让她的心狠狠绞痛了阵,但转瞬即逝。兮镯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依旧一动不动,姿态还维持着拥抱她的摸样。
晋凋的面色雪白,除却墨染的眉眼与长睫外,竟再无二色。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颤合着,他稍弯的眼底黯然一片,毫无光亮。兮镯见他此失魂摸样,胸腔似被什么给紧紧攥住,撕心裂肺的疼。她眸色复杂,死死咬唇,在感觉有一丝腥甜漫入口中时,才惊觉自己的唇被咬破。
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晋凋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也一直未言一发。他后退一步,却被桌旁的椅子绊的差点摔倒。兮镯垂于身侧的手颤了颤,想上前扶他却又硬生生忍住,继而便别过脸不再看他。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
——他还是不愿告诉她,还是不愿意!
烛火昏暗,明明灭灭的跳跃着。晋凋离开时回望了她一眼,兮镯侧脸望向窗外,完全不想搭理他。
“你…早些歇着吧。”低哑的清恬男声轻飘飘的散在空中,但字里行间浓浓关怀却让她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晋凋!”兮镯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没忍住那声呼喊。她的心跳很急很激,让她都有种会立刻猝死的错觉。
已走到门口的挺秀背影骤然驻足,却并未回头。
“到底是为什么!”她眼眶通红,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追问,祈求能得到他的坦诚相待,“到底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像是被兮镯那哽咽的语调感染,晋凋张嘴,许多积压在心想与她说却不能说的话语齐数凝噎喉口,纷沓凌乱的让他不知从何道起。但很快,理智重回脑中,太阳穴突突跳着,似乎在提醒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不敢回头,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如芒刺背,却是他无法承受的沉重。
晋凋张嘴,无一丝血色的薄唇轻轻吐出几个音。兮镯听得很清楚,却又觉得不真实。直到他的背影被夜色隔绝,这才恍然回神,跌坐在椅子内。
——对、不、起?
“哈…”不自觉紧紧攥上胸口,她指节青白,却又止不住想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消失个干干净净,“哈哈…”
笑话…
这一切,真是场笑话!
她的再度妥协,她的再度低姿态,却只换来他晋凋的一句‘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什么呢?是为了当年逼得她无立足之地背井离乡而道歉?还是为她在外颠沛流离了六年而道歉?
又或许是…对她现在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道歉?
“哈哈…哈哈哈…”她喉间挤出破碎惨淡的笑音。
兮镯啊兮镯…你真的,真的一直都是场笑话!
她趴伏在桌上,笑泪溢出眼角落于咬破的唇间,刺痛腥咸。
一如她那颗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哀,莫大于心死…
***
半个月后,兮镯百无聊赖的躺靠在柜台内的软榻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怀中的算盘。商铺内人流往来伙计应接不暇,生意正是红火。
然而…
她拨弄算珠的手一顿,抬头望向正前方。
那是一间与此铺相通的铺面,只可惜来客稀少,连伙计都在打瞌睡。
月初时,脂粉铺的杜老板终于被迫无奈的将地契转卖于她。当日她便命人直接打通两间商铺的铺墙,连成一间。一边卖锦绸成衣,一边卖首饰。
只可惜,相比较于这边的锦缎铺,首饰铺的生意惨淡得很。
她揉着眉心,唤来兮缎吩咐了几句,继而算盘账簿一收,挑帘往里间走去。
兮镯回房后没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兮缎领了几名伙计进门,将两个大箱子抬进屋内。
“少爷,这是铺中新制的衣裳与首饰。”兮缎说着,伙计已将箱子放好,接着便安静的出了房间。
兮镯点头,径自开了箱盖,随便挑了身水翠的青罗长裙出来,让兮缎去里间换上。
兮家的主产是首饰,次要才搭售卖锦缎。可现在锦缎铺的生意却明显高出首饰铺…也太本末倒置了。她仔细选出与青罗裙颜色相仿或是花色相近的首饰,在兮缎换好衣裙出来时示意她戴上察看,在觉没什么不妥后才让她换下一身。
既然今年的锦缎这么受欢迎,那配以首饰辅佐,倒有可能带动首饰铺的生意。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若想在临江重新闯回名声…还得想想其他的法子…
试了一下午,也不过配出几套衣裳罢了。兮镯让兮缎将选配好的衣裙首饰交予掌柜说清她的想法后,便将散落在梳妆台上的零散物件一一收好,放回首饰箱。手下蓦然接触到一片沁凉柔滑的轻薄织物,她心中一动,低头认真端详了起来。
那是件霜蓝的双绉纱裙,样式清素淡雅得很,裙摆处层叠覆纱逶迤委地,隐隐还流动出水月般的光华。
颇显惊艳的挑眉,她着实有些佩服铺中制衣的衣匠了。
这么巧致的样式,也难怪有这么多人倾心。心中不知哪来的念想,兮镯散了束发的玉冠,任墨发如瀑撒泻满肩。
——她自小便一直是男装示人,还从未试过女装上身是何感受。现在,她被勾出兴趣来了。
纱裙质地柔滑,穿上身后凉软如丝,触感极佳。兮镯低头系着束胸的罗带,唇畔有着抹浅浅的弧度。
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觉得又暖又甜,还带着点点的期待。
——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现在的摸样。
她自一众朱钗翠钿中挑出支简单的荷花银簪,刚打算绾发,房门却猛地被人给撞了开来。
“小兮,你瞧我给你…”华君铭未尽的话语噎在喉间,他神色古怪,望着屋内婷婷娉雅的妍丽女子,就差没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啪。”手中馥郁的荷花鸡也跟凑热闹一样,脱离他的指间重重跌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君铭各种走运哦今天…
小兮头回穿女装就被他给撞上了,要不要考虑去买张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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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临江湖遭刀变(1) ...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兮镯最先回神,慢吞吞道:“其实,我是兮镯的堂妹…”
“…”
未说完的话语消失在华君铭那一脸的‘你当我是白痴吗?’中,她呛咳了声,思索片刻后又换了个理由,“君铭你或许不知道,自小我便极爱女装,所以…”
“你…是女人?”华君铭匪夷所思的瞪着她,脚下踩到了掉落在地的荷花鸡也不自知。
“不是…我…”
“兮镯,你居然是女人?!!!”他置若罔闻,语气却冷僵笃定的听不进言语。
——一直以来,她都在欺骗他?
“君铭…”兮镯还欲再辩,但在接触到他面白如纸的神色时,喉口却像是被什么又酸又热的东西给堵住,发不出任何声响。半响后,她缓缓吁出口浊气,无奈妥协道:“好吧,我可以解释…”
她让华君铭出房,将身上装束换回平日打扮后,才让他重新进屋。只是这一解释,便解释到了月上柳梢头。
“原来是这样…”华君铭喃喃,望着她的视线也饱含深沉,但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怜惜。
一直以来,最苦的明明就是她啊…
况且,要说有错的话,他又何尝能置身事外?
与她自幼相识,却连丁点异常都未察出,可叹他还一直自诩对她知之甚深。
“兮家需要的是少爷,而不是小姐。”她微微一笑,目光澄澈柔和,毫无哀怨之色。其实隐瞒身份男装示众也没什么的,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不管是兮少爷还是兮小姐,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行了,有什么事便明日说吧,天色也不早了。”她深吸了口气,唇畔笑容一如往常。
华君铭并未多言,只起身离座。
庭内花香清淡,月华如水,青色石板铺就满地银霜。华君铭离开之时,抬手轻拍上她的右肩,继而轻轻握紧,“今天我好不容易才抢到荷花斋的最后一只糯米鸡,没想到却被糟蹋了。也罢,明日便由你来做东。”
“呵…那是自然。”她失笑,满口应下。
华君铭走后,院中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兮镯缓缓步入院中,停足驻首遥望远方。
其实,她并没打算让君铭知晓她是女儿身,奈何老天作弄,竟让他撞了个正着。
这么多年的旧友,她又如何能对他再言违心之语?
所以,不如坦白…不如说清…
翌日,天还未亮,兮缎便匆匆回了兮镯这边。
“小姐…小姐?”她细声细气的喊她。
兮镯微微蹙眉,于睡梦中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