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听什么。”
竹苓的筷尖狠狠划拉着枣仁酥,“当然是不知道的了!”
他说的那些,在刑场上听着顾漪和捻蕴的对话都能晓得个□不离十了好吧,再说不是废话了嘛!
温卿良叹了口气,正想说一切只不过是捻蕴的单相思之时,房门被人敲响了。来人是店小二,说是有人在楼下等着他,让他移步下去一趟。
温卿良转念一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断了解释的念头起身准备离开,“在这等会儿好吗?”他微微扬着唇角,绝美如画的精致面容上是唯有她才见得到的温柔,“我马上回来。”
他说着,招来了店小二示意他好生侍候着,“小姐有想吃的便去做,知道了吗?”
店小二也是知道温卿良身份的,一听这话不免是好一阵点头哈腰,“爷放心,一定好好伺候着。”
竹苓托腮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当场拒绝,只是在温卿良离开后让小二下去了。她有手有脚的,不需要人在边上呆着弄这弄那。
房间内又只剩她一人,半开的窗户拂进一阵微风,将搁置在古架上的夏花吹动,带出清新好闻的花香味来。只可惜,这风却吹不走她心头渐渐滋生的愁绪…
为什么出了济世县…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简单了起来…
她低着头,慢慢戳弄着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枣仁酥,就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也变得和它一样了…
都是那么的模糊辨不清原貌、并且再也不能回归以往…
温卿良回来的时候,夕阳都落下大半了。疾走回门口,却忽然顿步,像是顾及到什么一般轻柔的将门给推开。
房内静悄悄的,桌上的菜肴也未动分毫,一道纤巧的黄影背对着他,安静趴伏于桌,似是在等待中沉睡了过去。
他缓缓走到她身边,没发出一丁点响声的自旁坐下。
并不是头一回见着她睡着的样子了,但每次的每次,都会被她安详恬静的睡颜所吸引,不知不觉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说来,一贯刁钻跋扈心性飞扬肆意的小椒,也唯有在此刻,才会透露出平日没有的柔和来吧…
他唇边不自觉泛起抹浅浅的笑来,精致的眉眼轻舒,印衬着夕阳柔和的光,倒是显露出极少示人的温柔。忍不住抬手轻抚上她秀丽的小脸,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温暖的感觉来,就好像手中触碰到的是一块带有淡淡温度的嫩豆腐,软滑软滑的,摸起来异常舒服。
顺着那眉眼的走向缓缓下滑,最终落在弧度微翘的菱唇上,似是受到蛊惑般,他探身,布料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轻到几乎不存在力度的吻落在了她的唇间。
她很温驯的乖乖趴着,并没有跳起来反抗或者是要揍人的趋向,就那么静静的闭着眼,任他所为…
忍不住轻轻吸吮着,他越靠越近,原本抚摸着她轮廓的手也不自觉后移,轻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更为贴近自己。
竹苓本睡得很沉,但却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糯糯的动着,齿关似乎被什么给轻柔的撬开,然后柔软温热的东西顺势缠绕,越缠越紧越缠越紧,到最后,竟是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了…
“唔…!!!”倏然惊醒的竹苓看着眼前这张精致到极点的脸,彻底被吓懵了。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她的眸中还带有处于睡眠状态中的迷茫,有点湿润的样子,但显然还未回神。温卿良美眸微闭,并不在意她这小小的失神。两人的角度早已转变成一上一下,竹苓杏眸微张,才刚发出一个音便被他给吞了回去,感觉到他的进攻越加激烈了起来,她终于醒悟,开始努力推拒起他来。
“你干什么!”竹苓有些慌乱的从椅上后移着,哪想一下便落了空,就差没直接摔倒在地。姿态稍显狼狈的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她气势汹汹着,杏眸瞪着老狠,心里却慌乱到不知所措,只好用凶凶的表情来掩饰。
居然敢偷袭她…这不是第一次了混蛋!
温卿良一手还撑在桌上,见她已经闪到了另一边,只得缓缓直起身子。他的眉目浸染在昏黄的夕阳之下,精美绝伦间还透着几丝散漫,薄唇轻舒,勾出个有些邪气的笑来,“看小椒睡得这么熟,所以叫你起来啊。”
他语气一本正经的,就好像是刚才香艳的一幕真只是竹苓的臆想般。
她蓦然觉得牙根有些痒,恨恨的瞪了他老久,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消气了。就这么在原地气了半天,她一甩衣袖,扭头气冲冲的便往房外冲。
可恶可恶可恶!
那个混蛋!!!
像是泄愤般,墨斋楼的老沉木楼梯被她踩得咚咚作响,楼下的顾客与店小二闻声而出,便见她满脸怒火跟要吃人似的狂冲而下,一阵风般不见了踪迹。
冲入繁闹的大街,竹苓心中那把火也丝毫未消半分,就这么漫无目的的乱冲乱撞,完全不管那些无辜被她的怪力撞倒的百姓与摊贩。
这温卿良是太久没碰女人所以饥渴的逮着个就亲的吗?上次在义州马场的时候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啊他!
直接一脚踢翻了挡路的破箩筐,竹苓此时凶得像要杀人的表情击退了无数逛街买东西的百姓。
还说是大家出生是个王爷呢,一点也不懂得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能乱亲!这么多年的书究竟是读哪去了!
“再往前…可就出城了啊…”懒懒的动人嗓音自身后传来,竹苓倏然顿步转身,便见那一袭轻薄白衫身姿颀长的贵公子折扇轻摇衣袂翩翩,见她望将了过来,精致如画的眉眼微挑,似笑非笑的扬唇,“小椒乖乖听话,便和我回去吧。”
“不要用这么哄小孩的语气和姐姐说话!”竹苓暴躁了。三步两次冲的直冲到他面前,纤白的手指就差没直接戳进他的眼睛,“温卿良!!!你是混蛋!!!!!!”
这边的闹剧早吸引了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隔得有些远的絮絮叨叨低声讨论着,似乎不明白他们在闹什么。
“或许是小情人闹别扭?”
“唔…很有可能…”
温卿良听着那些将他与竹苓牵连于一起的对话,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起来。抬手轻包住她的食指,他淡笑,“嗯,我是混蛋…”
而且,还是趁人之危的混蛋…
“你不要脸你欠揍你就是丝瓜藤上的臭南瓜!!!”
“嗯…”丝瓜藤上的臭南瓜?这是什么鬼形容词?
“…你闪开,别挡姐姐的道儿!”一拳挥向温卿良,竹苓越加恼怒了起来,就觉得他那么一个个应下来的好脾气简直就是在挑衅讽刺她此时的暴躁。
是,一个个的都是宠辱不惊淡然处之,就她一个人跟炮筒似的一点一个燃!
不慌不忙的接住了她的小拳头,温卿良唇角依旧是透着几分戏谑的慵懒淡笑,就着这动作直接将她给拽拉了过来,语气还是雷打不动的哄小孩,“小椒消消气,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手被他给抓住扯不回,竹苓正想着踢他几脚解解气,却不想他突然就开始往后走,倒让她一下便撞上了他的后背。
常年浸染的兰麝淡香,凑近了闻味道更重,再加之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是完全有别于陆卿言的清浅松醇,却如美酒般更让人迷醉沉沦…
温卿良将她拉到身边,揉揉脸又揉揉头的,看上去好像是在吃豆腐,但美眸却稍显担忧关切,“没撞傻吧?”
“…”哐,竹苓的额上爆出一个大跳激舞的青筋。
“你才撞傻了!”气急败坏的直接将他推开,她怒喊着,就差没直接把肺给吼出来。有这么说话的吗?他成心的吧他…
***
将竹苓生拉硬拽的扯回九王府,刚走进府门她就更加的不爽了,“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吗?哼,还真是有够自大的啊,姐姐可不觉得你这有什么好。”
温卿良笑眯眯的,完全不介意她的冷嘲热讽。走过庭院,步入桥廊,再上到后院…目的地到了…
呈回字形坐落的院子,没怎么费心布置,却不显空旷,因为里头摆满了高高的木架,整理好的中药正发出浓郁的清香来。
很熟悉的布局…
竹苓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杏眸细细扫巡过整个院子,就连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的仔细,“这…这是…”
声音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
忍不住跑进院中,她将那一间间的厢房全部打开,记忆中的摆设与格调,完全没丝毫落差。
温卿良走近她,将她望着那面山水屏风的身子轻轻扳转过来,使得自己可以完整的看到她秀丽的小脸,“这是照着济世县苏家的院落所建,如果你愿意,外围可以直接将济世堂整建起来…”
他放低了声线,语气却像含了块暖玉般轻柔,“小椒,来做这个宅子的主人,好不好?”

 

 67 迷雾重重难再信

据《本草纲目》记载,凤尾草:又名金星草。喜生背阴石上净处,及竹箐中少日色处,或生大木下,及背阴古瓦屋上。初出深绿色,叶长一、二尺,至深冬背生黄星点子,两两相对,色如金,因得金星之名。无花实,凌冬不凋。五月和根采之,风干用。性平,味苦,气香。
————《济世医报》
他美眸深情,这般凝视着她的眸色仿佛蕴藏着一汪深沉的湖泊,点点滴滴全是对她的爱。
只要你愿意,想将这九王府拆了重建都行…
所以,便应下来…好不好?
竹苓一掌直接拍开他搭在自己双臂上的大手,完全没有被感染的动心与欣喜,而是满满的怀疑,“你是打算搬走了么?”
看到了更好的地方所以打算举家搬迁?空下来没用的王府就打算送给她?
“…为什么要让姐姐捡你不要的?”她眉头拧得紧紧。这种捡剩下的事一贯是别人做的好吗?这混蛋活腻味了,居然敢自己选好留下堆歪瓜裂枣给她?
她才不要!再穷也没穷到这种捡人不要的地步!
“…不是。”这都扯到哪去了?温卿良愕然半响,才颇有些无奈的重又倾身在她唇间印上一吻,抢在她发怒前开口道:“我想娶你。”
成了他的王妃,那么这里的一草一木便都属于她了,他的一切…也全都属于她…要是看不上这九王府,那她大可以挑个喜欢的地方,再按照她所想的格局重建。
无论有多匪夷所思稀奇古怪,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弄来。
其实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的,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一个女子有这么深切的渴望,想要拥有她、想要与她一直在一起,这种刻骨相思的执念…究竟是何时开始滋生的呢?
毫无缘由…也毫无预兆,就这么突然的在他心里深深的扎了根,发芽、成长、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不被人发觉,直到那朵小小的、柔嫩的花渐渐绽放,才让他明了与知道,她早已永存于心,并且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清晰刻骨…
竹苓那一肚子的谩骂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她的嘴型还维持着欲爆发的微张,溶溶杏眸却跟要掉出来般瞪得老大,神色很扭曲很可怕。
温卿良被她那表情逗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软滑的发丝,“我说的话很让你接受不了吗?居然一副这么震惊的表情?”
是的,想娶她,想日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她肆意飞扬嚣张跋扈的样子,也想着,能见到她羞恼不已却最后成怒的张牙舞爪…
那独独属于他,才能看到的风情…
竹苓合上嘴,咕咚吞咽了口老大的口水,“你…”一开口,忽然发现嗓子都哑了,不由清了清喉咙,“你没发热吧你?病糊涂了啊…”
都说什么胡话呢?他想娶她?那还不如说他想和陆卿言在一块来得真实。
好吧直到现在竹苓还是认为他们两兄弟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温卿良轻笑,却是无比认真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小椒,我是真的想娶你。”
虽然平日里他喜欢逗她开她玩笑,但是现在,至少此时此刻,他一点玩笑的心都没有,真心真意亦诚心诚意。
竹苓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她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这才别开视线,“温卿良,这话我只说一遍,我不想做垫脚石。”
她走出房间,也没了先前见到此院落时的惊喜心情,来到院中扒拉起第一层的凤尾草来。
既然四哥希望她在这王府里住一段时间,那她也不好就说直接回去,虽然此刻,她是真的真的,很想离开…
温卿良敛笑步至她身边,“垫脚石?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非要我说明白…”
“这自然得说明白了。”他未经思考便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没一丝回转。
竹苓哑然,半响才将手中握着的凤尾草一丢,“你和陆卿言,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才来接近我的。”
“不愿顶着个谋反叛贼的名声,所以需要我这块垫脚石!说实话我真是不明白了,这朝中比苏家有权有势的重臣应该很多吧?难道就因着我们家有个贵妃?哈,后宫佳丽那么多,少我们苏家一个又如何?”
“…帝上身边服侍的,是苏贵妃和太医苑管事苏泽兰。”温卿良声音低沉,似乎带着点犹豫,“朝堂上的重臣已分为两派,我手握京畿要权,十六则后有文官支持。”
“你们倒挺有本事,明是天子谋臣,却生生被你们给弄得相互对峙。”
“…若是只我与十六间一人得此权势,你说,后果会如何?”
竹苓语塞,半响才吐出一句话,却是满含不屑,“喔,照你这么说,你能与陆卿言这么争锋相对的争皇位,倒是难为你了?”简直是辜负了帝上的信任!
竹苓最后那句话没说出来,因为她很清楚,跟他们这种所谓的皇室子弟将亲情血缘,也不过是让人笑话罢了。不然他们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蠢蠢欲动着,就为了坐上那个位置…
她没说,并不代表温卿良看不出来。他瞧着她那一脸的嘲讽,只得在心中暗叹,“帝上自幼体弱,朝中的机要事务都是交与我和十六,渐渐的,势力便聚拢了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过往。”有些烦躁的往院外方向走了几步,竹苓面对着外头繁花似锦的美景,却无心欣赏,只觉心中悲哀。
如果帝上身体强壮的话,没有让他们接触到权治中心并滋长势力,现在会不会就不是这副场面了呢?他们还是皇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的王爷;而她也只是济世县的一个小小的恶霸,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害与无奈…?
“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清楚,我是真心想娶你,并无关那些政权与其他…”不愿她逃避,温卿良转步来到她面前,“若是我想骗你,又何必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想他流连风月夜宿笙歌,情场上的那一套还会用的少吗?一直这么被她当瘟神似的躲着逼着,也不过是因为动了真心无法使出手段了而已…
虽然,他之前未曾发觉…
“…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坏念头。”竹苓轻嗤,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那些。想当然了,一个人被那么彻底的欺骗过后,又怎么会上同一个当?
温卿良沉默了。相识以来,她从未给予过他信任,但现在却笃定了他一定是在骗她。这种完全没一点公平可言的对待,怎么可能不让人心冷?
他只不过是想对她好一点而已,这么小小的心愿,她都吝啬于满足他…
“…你可以不用急着回绝。”他慢慢说着,语气虽轻柔,却满满全是苦涩,“趁着天色还早,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竹苓面色有些冷僵,却也没拒绝他的提议。
就那么气氛微妙的在府内逛了一圈,晚饭时也是各怀心思食不知味,直到竹苓丢了饭碗准备回房歇息的时候,温卿良忽然叫住了她,“小椒。”
竹苓回头,他却只放下筷箸来到她身边,依旧是平日散漫的语气与慵懒的姿态,完全看不出一点之前曾与她有过不愉快,“我带你去客房。”
领路的婢女低垂着眉眼退下去了,她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心下有些不明白了。
这种事随便找个人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自己也跟着走上一趟?
温卿良见她不解也未辩解,只领先她几步,示意她跟上来。
“苏竹苓!站住!”就在他们刚出厅堂之时,熟悉且嚣张的女声忽然乍响,接着只见眼前粉影一闪,前路已然被阻。
一干随从侍卫呼啦啦的全跑了过来,管事的气喘吁吁,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王爷…这顾小姐硬要进来,属下们…属下们拦不住啊…”
拦得住才有鬼…好歹是人镇国将军亲自督导着长大的。
温卿良抬指稍扬,管事立即消声。顾画一脸趾高气扬的昂着脑袋,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我找苏竹苓有事,九王爷你肯还是不肯?”
问是这么问,但手下已经一把抓住了竹苓,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将她给拽拉了过去,用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本小姐有话和你说。”
温卿良看了眼竹苓,见后者并没什么不愿的意向,这才开口,“内院比较清静,你也是走熟了的,应该不需要带路了吧?”
顾画扭脸哼了声,拉着竹苓便往内院方向走去,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了。温卿良倒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了这位祖宗,只得在原地无奈苦笑。
管事见她们走远,悄悄凑了上来,“王爷,需不需要派个人去探探?”看那顾小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专门送人去给她打吗?”温卿良精致的眉目微挑,见着管事一脸被噎到的表情,这才轻嗤了声,“随她们去吧…”
反正闹得再大也是在他的府中,能出什么事?

 

 68 世事太过不由己

据《本草纲目》记载,蜜蜂:蜂尾垂锋,故谓之蜂。其蜂有三种∶一种在林木或土穴中作房,为野蜂;一种人家以器收养者,为家蜂,小而微黄,蜜皆浓美;一种在山岩高峻处作房,即石蜜也,其蜂黑色似牛虻。三者皆群居有王。味甘、微寒、有毒。
————《济世医报》
顾画拉着竹苓进了内院,把里头打扫的婢女挥退后,这才掏出块玉佩交到她的手上殷殷叮咛,“回济世县的时候,你将这个交给苏半夏。”
手中的玉佩并不大,却像是对玉般成半圆弧状,摸上去触手生温,感觉该是个不凡之品。竹苓满肚子的不明白,摸着摸着,忽然反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不是在济世县的吗?什么时候来的皇城?”
顾画摇着头,也没解释的意向,“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当然了,你也不需要知道,记住,这东西一定得带给苏半夏。”
竹苓有些黑线了。喂喂,什么叫‘你也不需要知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堵得慌?她不悦的蹙眉,心里犯起便扭了。
哼,现在好像是在拜托她的吧?这口气也未免太趾高气扬了!
“还有,就是关于你自己的…”顾画四下扫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偷听埋伏后,这才附到她的耳边放低了音量,“不管是陆卿言还是温卿良,这两人有多远就得离多远。”
她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还蕴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可我现在住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我眼睛没瞎。”
竹苓额角危险的跳了跳,顾大小姐,你这嚣张狂傲高人一等的语气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小心惹她不高兴了直接把玉压进当铺去,让三哥看都没机会看到!
哼哼,到那时再有什么情意绵绵的心意也无法传达过去了。
“反正我就一句话,他们俩不管说什么,绝对不能信!”顾画可没发现竹苓有什么负面情绪,还兀自在絮絮叨叨,“现在皇城是看着风平浪静,底下的水深着呢,你还是早点回济世县来得稳妥。”
“我已经和你的哥哥们说好了,会在我大婚当日想法将你给送出城…”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出嫁,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也是得来露个脸的吧?别的她不敢说,但只要是进了顾家门,基本就断绝与外界联系的可能了。这时再趁机出城离开,绝对事半功倍!
不过当然了,还得让梵景那混蛋先把这丫头的蛊给解掉才行。
“…等等…”竹苓原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但在捕捉到她口中的大婚二字时,立刻就跟被蜜蜂蛰了般的跳了起来,声音诡异的拔高了好几度,“你要嫁人了?”
喂喂这玉佩不是给三哥当定情信物的么?
顾画像是没料到她突然说起这个,怔了半响才慢慢点了下头,原先的趾高气扬不知为何也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啊…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那我三哥怎么办?”她语气有些激动,不自觉抓住了顾画的手臂,“我可一直以为你会和我三哥在一起的!对了,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顾画微蹙着秀眉,忽然露出个无比无奈的笑容来,“其实在一起了,也不一定就会永远在一起的啊。”她声音落寞,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吹散般飘忽。轻轻拂开竹苓的手,她眸色有些空远,还涌现出点点的缅怀与想念,“虽然说从小到大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是在济世县那短短的几个月,却让我觉得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纵使老是有人在跟她唱反调惹她生气,纵使一直需要亮拳头的威胁恐吓…
竹苓看着她那不舍的神色,不由奇怪,“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嫁给其他人?你是喜欢三哥的,这总没错吧?”
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天没亮就冲到济世堂来找三哥的茬?还在三哥被陆笙抛弃时那么替他担心?
顾画没有否认,却只是摇头,“或许以前的顾画会认为喜欢是两人在一起的必要条件,但是现在…”她抬眼看竹苓,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都是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
“顾画一直被顾家给宠坏了…无法无天飞扬跋扈,脑子里只有自己,也一直是以自己为中心。可是现在…到了顾画回报这份宠爱的时候了。”
从小到大的玩伴要篡位,最好的闺中密友却从旁协助算计到了她的头上,糊里糊涂一直蒙在鼓里的,她差点就酿成大错毁了顾家。以前的她真的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会完全不懂这其中的纠扰与复杂…
幼时的那些欢笑与单纯,终究是离他们而去了…
他们各自长大,有了各自的野心与抱负,所以那些过往那些曾经,也不过是可以随时丢弃的、丝毫不重要的垃圾而已…
没半点的…用处…
他们之中,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的停在原地,以为什么都没有变…他们还是他们,她也还是她…
“…我还是不明白…”同样是被家里宠坏的孩子,可竹苓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这个说起来也很复杂的,你不用明白了!”顾画皱了皱鼻子,忽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朝气嚣张。
竹苓垂眼,看着她跳起来拍着灰尘的摸样,不自觉抿唇,有些无所适从的喃喃道:“可是…三哥怎么办?”
当时三哥被陆笙在婚堂之上抛弃,现在喜欢的人又要嫁给别人…
以后,他该如何自处…?
顾画手下的动作一顿,像是被一些渐渐远去的往事牵绊住一般,过了好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了…”
在这种非常时刻,顾家纵使是朝中唯一的清流,也必须步步谨慎保证不越雷池一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此危急关头弃顾家于不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