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瞎的!”一手直接挥上细辛脑门,竹苓将自己这辈子的鸡皮疙瘩都给抖了上去。
那么一大活人立在那,她还会没看见吗?
细辛摸着自己被打痛的头‘嗷唔’了一声,“很痛哎五小姐…”
“…痛你个头,谁让你放他进来的。”
竹苓与细辛这边是‘斗争激烈’,看在陆卿言眼里就不是回事了。苓儿对个下人都能这么和颜悦色,却偏偏不愿与自己有瓜葛…好吧,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到当初九哥被嫌弃讨厌时的感觉了。
微微蹙眉,他不再被动的等在原地,而是抬步走了过去。
“苓儿。”不骄不躁的温润男声插入竹苓与细辛的对话中,将那你来我往的对话给强行插断了。
竹苓蓦然绷紧了脸,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再当做没看见了,“你又来干什么。”
细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下去,周围蝶舞戏飞莺啼缭绕,如此美景却只有他二人欣赏。
陆卿言上前了一步,可竹苓却像是被什么蛰了般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察觉到自己这反应有点太过了,她又咬唇,微抬高了下颚绷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不言不语。
“我…听说你身体有些不适,所以特地来看看…”有很谨慎的将可能惹怒她的称号剔除掉,陆卿言也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她再退之下离他更远。
“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竹苓丝毫不领情,丢下这句就飞快的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
“苓儿。”见她又要离开,陆卿言心下一惊,连忙挡在她前面,“等等,我还有话说。”
“我不想听,你闪开。”竹苓一脸的避之莫及,紧拧着眉眼就欲绕开他。
不想看到他,是真的不想。那张脸,不过是在提醒着她以往的愚蠢与痴傻罢了。
但她明明清楚了他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小角落在叫嚣着呢?不断不断的闪现出以往的欢笑与甜蜜,那些笑着的喜欢着的日子,那么多个的日日夜夜朝夕相对…
“苓儿…”陆卿言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丝丝的哀求,那感觉就像一只大网,将她的心脏深深圈覆了起来,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到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她很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那双总是闪现着飞扬与肆意的溶溶杏眸也跟漾满了水汽般,雾蒙蒙有些看不真切,“是想解释你的言不由衷?还是想让我将这一切都当做没发生的回到从前?”
“陆卿言,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而已。”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我承认,我是喜欢你。”
陆卿言的凤目微闪,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惊喜了起来,“我也…”
“可是我喜欢的是那个自己弱不禁风什么也做不了却还想着要保护我的陆卿言。”
“那个说着满口大道理听他说句话能去半条命的陆卿言。”
“那个一直宠我纵容我的陆卿言。”
竹苓每说一句,便往前走了一步。陆卿言不自禁后退着,一步一步,就跟先前的竹苓一般,除了后退,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他低头看着她已然是泪光涟涟却硬逼着不愿落泪的样子,眼眶泛红,菱唇却被牙齿紧紧咬到泛白,忽而有些晕眩的感觉。
或许是这夏日的炙阳太过灼烈?深深的射入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继而蔓延开无边火种,燃烧着、燎原着,让他有种心脏已被彻底焚毁的髓痛空荡感。
“可是,你是吗?”像是问着自己一样,竹苓轻轻吐出这最后的几个字,轻飘飘的,风一吹便散在了空气中…
64 捻蕴刑场欲劫囚
据《本草纲目》记载,梨:梨树高二、三丈,尖叶光腻有细齿,二月开白花如雪六出。上巳无风则结实必佳。味甘、微酸、无毒。
————《济世医报》
陆卿言怔怔的望着她良久,才低低一叹,自嘲道:“你说的没错。”
他不是…
那个所谓的言谈和煦温润如泽的陆卿言,只不过是层保护色而已。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辈子的披着这层保护色,去对待那些被他的表象所吸引的人和事。
当然,前提是对方能为他所用。
竹苓缓慢的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原本积蓄于眼眶的泪水沾了些上去,晶莹剔透间还泛着淡淡潮气。
“或许那是你性格中的一部分。”她慢慢说着,扬唇一笑,稍稍弯起的眼角带出一道泪痕,啪嗒滑过粉颊跌落如清晨云雾般盛开了满地的霞草上,似坠未坠,倒像是日间最后一滴尚未被吸收的朝露。
“但是我无法接受。”
陆卿言无从辩驳。
那日后,陆卿言便真的再没出现在她身边。
心情有些惆怅的坐在湖边,竹苓手撑在身后,仰脸看着那轮烈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味道。闷酸闷酸的、还带着淡淡的涩意,说不清道不清的愁绪积压心头,满满的占了个全,倒将那股因为看不见他的释然感给冲淡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不想再见到他的吗?她轻轻问着自己,却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在回答她。
“怎么一个人呆这啊?”苏白芥在他边上坐下,悠然的逸出一声叹息,“苏叶刚带了些精细的糕点回来,正到处找你呢。”
竹苓耸了下肩,兴致缺缺。这么天天吃夜夜吃的,再对这些有兴趣也会免疫的吧。
“嗯?有气无力的,被关闷了?”
“要不要恭喜你猜对了啊?”竹苓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而重新望天,“真是的,虽然能和四哥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但我想回济世县了。”
“暂时还不能回去…”苏白芥有些无奈道:“再说了,上回无缘无故痛成那样也找不到病因…在这呆着总是好照应,不然路上突然又痛起来了怎么办?”
“…白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瞎操心啊,老是把事情想的这么严重…”她抱怨般的嘀咕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是说去吃东西吗?”
她的衣裙上沾了不少的碎草屑也懒得拍,苏白芥也跟着起身,两人便往主厅方向走去。
“四哥,你找我啊…”人未见声音已到,厅内的梵景扬唇,眸若璨星,“五小姐来了…那么苏太医就转述一下九王爷的话吧。”
苏叶沉着脸不说话,只静静坐着等待竹苓他们进来,看那摸样,显然是已经默许了。
竹苓甫一进厅就瞧见了笑意盈盈望着她的梵景,忍不住一蹙眉,她不高兴道:“你怎么又来了?”
梵景眉峰微挑,侧着头看向苏叶,“苏太医?”
竹苓拿不准他们这是干什么,满腹犹疑。
“小五。”苏叶沉吟许久,开口道:“九王爷邀你去小住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竹苓皱眉不语。
照着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很清楚苏叶不喜欢陆卿言和温卿良的人来拜访,平日里也是能避则避不让她与他们有和干系。可现在…怎么主动提出要她去住了?
她没开口,倒是苏白芥有些沉不住气了,“苏叶,你说什么呢?”
明知害小五伤心难过的就是那两兄弟,好不容易断了弟弟的念头,现在又把她往哥哥那推吗?
苏叶没理苏白芥,只问着竹苓,“小五,你愿意吗?”这么一说,他又觉不妥,补充道:“来皇城这么久,你也没出去走过,刚好可以让九王爷带着你四处转转…九王爷可是个懂讲究的人…”
“要转的话我也可以带小五去,不需要劳烦那位九王爷。”苏白芥直接替竹苓给回绝了,“对了,你买来的糕点呢?”他望向苏叶,后者视线往外瞟了眼,“厨房的甜汤似乎做好了,白芥,你便走上一趟吧。”
他这明显是想支开苏白芥,只不过对方却毫不领情,“细辛,去厨房把甜汤端来。”
细辛瞅了瞅苏叶,又瞅了瞅苏白芥,也不知是听谁的了。好在竹苓这时开了口:“去就去呗,这有什么,不就是住几天。”
既然是四哥要她去,那不就去啊…
她让细辛下去收拾要用的东西,这回他倒是丝毫没犹豫的跑了开去。
梵景一笑,“苏小姐应了便好,也不用收拾,王爷说了,东西都备着呢,只要苏小姐人来就行。”
竹苓抿唇看了他一眼,“现在就去?”
“呵呵,方便的话就动身吧。”
眼瞧着竹苓就跟着梵景离开,苏白芥哪会肯,正想着上前阻止,苏叶却拦住了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扬声道:“让细辛跟着去吧,他也算是在跟头自小服侍着的了。”
他这话既是确保了有人在竹苓边上守着,也让对方无法回绝。毕竟自小服侍的下人,也只有他们济世堂出来的了。
竹苓点点头,让人去把细辛给叫了来,便与梵景一同走了出去。
“苏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给解释!”人一走苏白芥就恼了,将苏叶挡跟前的手给拨一边,他怒道:“说不清楚的话我就直接带小五回济世堂,管他什么王爷身份的,哪能让小五受委屈!”
“你先别激动。”苏叶有些无奈了。白芥这人性子是好,但每每只要小五有那么一丁点不好,他那好性子全飞天上去了,简直比起他们这么亲哥哥亲姐姐来还要看重。
苏白芥虎着脸不说话。他能不激动吗?人都给带走了!谁知道他们想对小五做什么!一个个的全是没安好心。
苏叶看着他那压根就听不进任何话的样子,又是一叹,“你应该还记得吧?上次小五无故晕倒…”
***
皇城的街头向来是繁华富饶的,商铺林立酒楼四起,来往的行人皆是锦衣华服,倒是连一个摆摊的小贩都没有。
竹苓走着走着,倒有些好奇了,“这都没有小摊子的吗?就跟你在济世县摆得那种小摊子一样。”
行人的交谈声偶传入耳,也是缓言满语好一阵浅诉,竹苓转过身去看刚才说话的人,便见三五成群的公子哥衣冠楚楚谈吐斯文,相互淡笑着走进一家茶馆。
啊…好有书生气…
梵景见她停下来,不由顿步,浅笑着解释,“自然是有。”
“那怎么没看到?”她可以以她的人格担保这一路她绝对没有看见一个摆小摊的。
“呵呵,这里是富家子弟流连之处,小摊小贩的东西哪看得上眼。要去北街,那里的东西才廉价便宜。”
竹苓撇撇嘴,显然对于这种分三五九等的方式有些不高兴了。
“喂,还要走多久?”
“喔,九王府在另一条街,还是有一段路的,怎么?不想逛了?”他还想着她没逛过这附近所以特地带着她溜溜呢,看来是错了?
或许他应该让轿子在后头跟着的…
就这么一路无言的来到九王府,竹苓纵使再心情不佳,见着这宅邸,也有些痴了。
在见到四哥住的地方时,她还咋咋呼呼惊艳莫名呢,但是跟这一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上次来这的时候被关屋里一整天,回去的时候也是晚上,都没来得及仔细瞧,现在一看还真是…
啧啧啧,太奢侈了…
她摇头叹息。
就在她默默于心中鄙夷…好吧,应该说是艳羡此王府的精美之时,捻蕴阴沉着脸提着把梨花枪就这么直接往王府大门处走去。
梵景喊了他一声,被无视。竹苓跟着捻蕴走了几步,好奇道:“他这是要去干嘛?”一脸杀气的…
因为当初温卿良将竹苓‘带’来皇城时他也有份,竹苓自然是对他印象深刻了。虽然,他长着张让人很难有记忆的普通至极的脸…
“应该是知道了吧…”梵景不知为何突然叹息了声,接着便像想到什么一般,勾着唇角笑得有些狡狯,“怎么样苏小姐?想不想去看热闹?”
竹苓不自觉皱起了眉,有些想跟他保持距离的将脸别到一边懒得理他。
不要对着姐姐□。
得到竹苓的同意后,梵景找来了温卿良,让他陪同着她一道去看所谓的‘热闹’。
好吧,竹苓必须承认,她这个人是喜欢哪热闹往哪凑,也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包括…
…!她喜欢看人砍头…
有些黑线的看着刑场上跪着的囚犯,竹苓无语问苍天,“难道姐姐看起来就这么血腥?”
砍头哎大哥!这种热闹是姑娘家凑的吗?
温卿良眉目精致,微微扬眉,他折扇轻扇,风姿绝美,“小椒本来就比较适合红色。”
他有很迂回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竹苓却没听懂。
“我更喜欢黄色。”她有些无语。
这都哪跟哪啊…
不过,这种郁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有人的出现打破了这闹哄哄的一幕。
捻蕴提了杆梨花枪直接跳上刑场,与围上来的士兵杀成一团,只听得阵阵兵器的铿锵声,看热闹的老百姓早吓得四处逃窜。
一脚将刽子手踢倒在地,捻蕴一手使枪挑断了顾漪身上的绳索,将还穿着囚服的她带了起来,“跟我走。”
顾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晕乎,但却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等等…”
她扬手甩开了捻蕴,“我不能走。”
就在这时,其余看守刑场的士兵已经围了上来,欲脱身已然失去先机。捻蕴沉默不言,手中的梨花枪速度飞快,一眨眼便杀出条血路来。再次抓住顾漪的手,他用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跟我走!”
顾漪被迫跟着他走了几步,无从挣扎。
监斩官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桌子来,叫嚷着要将人给抓回来。
竹苓看着这出闹剧,有点来劲了,“喂喂,那不是你的人吗?不去帮忙啊?”
65 荏苒时光恍似梦
据《本草纲目》记载,杏:杏生晋山川谷。五月采之。叶皆圆而有尖,二月开红花,亦有千叶者,不结实。甘而有沙者为沙杏,黄而带酢者为梅杏,青而带黄者为柰杏。其金杏大如梨,黄如橘。味酸、热、有小毒。
————《济世医报》
温卿良瞧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摸样,不由轻笑,“小椒希望我去帮忙?”
捻蕴劫不走人的。依着顾漪的性子,是断断不会随他离开,而捻蕴在他身边多年,向来是走哪带哪,还有谁会不认识他?现在虽是这么大的动静,但事后也不会太难为他的。所以他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多大作用。
不过…若是她想让他走上一遭的话,倒也无妨…
竹苓伸手将他往前推了把,都懒得再说其他了,“废什么话呀你…”
有这说话的功夫人都救到手了,个大男人还这么磨磨唧唧。不过,看那个捻蕴天天跟闷葫芦似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牛啊…这么多人都没法抓住他。
温卿良顺着她那力度走了过去,不紧不慢的步伐,甫一现身于刑场,监斩官便端正了歪斜的乌纱从桌后绕了出来,“九…九王爷…”
他扑通一声便跪了地,周围还围困捻蕴与顾漪的士兵也是唰啦啦的丢了兵器跟着下跪。
“哇啊…”竹苓一个人在外头望看着,杏眸璨璨,就好像是盛着整片明媚的碎星,“这家伙还真是威风。”她兀自嘀嘀咕咕着,也没打算上前,就在士兵的外圈看着热闹。
捻蕴还紧紧抓着顾漪的手,平凡无奇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顾漪试着挣了几次都挣不开他的束缚,不由蹙眉道:“如果你是哥哥派来的,那么还请你告诉他,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杀人偿命,这是顾漪本就要还的债…”
她本就是应死之人,苟活了这么些年,也了了最后的心愿…该知足了…
“我不准!”捻蕴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不管你是还债也好欠债也罢,我都不准你再离开!”
若是知道当初的淮北一战会让她去而无返…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生生捏碎她的手骨。
这回他一定不会再让她离开了!绝对!
温卿良倒是没理会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人,慢条斯理的来到监斩官边上,“大人就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允他们谈会吧。”他抬头望了眼天色,翘唇轻笑,“离行刑的时间还早,不会耽搁的。”
监斩官赔笑着连连点头,抬袖擦着脸上的薄汗。
看着周围的士兵姑且退了下去,顾漪有些无奈的叹息,“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照我的话回,哥哥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如果知道这是她的意愿的话…自小便疼宠她的哥哥…又如何会迁怒于别人?
捻蕴绷着张脸不说话,但手下的力度也丝毫未松懈。
“顾漪,你可还记得他是谁?”交代了该交代的,温卿良觉得自己也该好心一回了,指着那捻蕴问着她。
顾漪满目疑惑,细细打量了捻蕴一阵,继而摇头,“许是府中新来的?”
多年未归,府中的人早换了大半,哪还记得真切。
捻蕴眸光一闪,不自觉绷僵了脸。温卿良似笑非笑,手中折扇一收,‘嗒’的一声轻响,“呵,时过境迁,荏苒难似旧…”他像是感慨般微抬了头,“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却已经认不出了吗?”
顾漪听了他这话更加茫然了,转脸看着捻蕴,很平凡很普通的脸,要说唯一出色的,恐怕就只有那双眼睛了,虽然眼形看起来很普通,却显得格外的深邃明亮。但纵使如此,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捻蕴亦在看着她,用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她。顾漪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但那也只是一点点,完全支撑不出一段完整的记忆。
“我们以前认识?”她轻轻问着他。
捻蕴点头,“认识。”
“可我不记得了…”那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许多的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遍不真切了…也或许,是她真的老了…
捻蕴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并不似记忆中的触感,却依旧温热如当年,他低头看着她手上的伤疤火痂,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我是捻蕴。”
“…捻、蕴?”她跟着他慢慢的念着,半响才恍然,“可是,当时的你…”不是这副摸样啊…
像是知道她为什么惊讶,捻蕴的唇边翘起个好看的弧度来,“你忘记了吗?是你说我长得太好看,所以要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的。”
不知是记忆中的哪一年,才不过髫年的女孩声音稚嫩,伴随着不停歇的蝉鸣与夏花的清香,脆脆的穿过时间的指缝响彻脑海。
“喂,你,没错说的就是你,那个穿灰衣服的。一小破孩居然敢长得比我还标志…以后不准让别人看见你的脸,听到没?!”
“…我忘记了。”顾漪的双眼有些迷蒙,视线穿透他,不知飘落在哪。或许是漫叶飘零的尘埃深处,也可能是繁绕如画的烟雨庭巷…
总之,不会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的出现,也不会有惊艳于他的长相却霸道的不让别人看见的稚龄小女孩…
那些她都已经忘却…
“那么,你一直都没让其他人看过你的真实相貌了吗?”顾漪的手指能抚摸到捻蕴下颚处细细的痕缝,心中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一直认为她这一生已经无憾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突然涌生出一种渴望?想知道那些已被她遗忘的、有他的以往…
捻蕴不自觉握住了她摸着自己脸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再让我看最后一次…”顾漪抬眼望进他深邃明亮的眼睛里,那里清晰的倒映出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捻蕴再次轻点着头,却是带着她一道轻撕起那张依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好。”
不知什么时候,温卿良已经回到了竹苓身边,见她也是副神思飘渺的摸样,不由在她头上轻敲了一记,“走了。”
竹苓反应慢半拍的摸着自己被打的头,难得没有发脾气,“啊?”
走?为什么要走啊?这不是还没看完的吗?
温卿良微抬着下颚,示意她看天,“快午时了。”
行刑的时间快到了,她难不成还真想在这看顾漪人头落地?
竹苓有些不忍的蹙眉,虽没看他,却不自觉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哎,你不能让人放了顾漪吗?”
“杀人偿命,纵使是皇族子弟也不能幸免。”虽然说,他们常做的是借刀杀人…
她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于这个,毕竟义州的知府夫妇可都是死在顾漪的梨花枪下。
见她的情绪变得低落,温卿良心思微转,将她带上了皇城最出名的酒令时鲜一绝、登楼远眺亦一绝的墨斋楼。
惯来的雅间已经摆好了精细的酒菜,温卿良将侍奉的人挥退,亲自替竹苓布起吃食来,不过这回的她倒是兴致缺缺。
“哎,你很清楚顾漪和捻蕴的事?”托着下颚,竹苓手中的筷子划拉了下碟中的糕点,突然开口问道。
比起这些吃的,她倒是比较好奇这个。
温卿良端着酒盏轻啜了口,品味着唇齿间美酒的馥郁芬芳,“怎么?想知道?”他微挑了秀美的眉目,美眸似笑非笑。
“你这不废话的嘛!捻蕴说的那个不让别人看见是怎么回事?”
“呵呵…怎么说好呢?可是长故事喔…”
他唇边泛着浅淡的笑意,视线落于她飞扬秀丽的小脸上,却透着淡淡的怀念,“该从…哪开始讲起呢?”
具体是哪一年,也记不真切了。他只记得那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料梢初寒,就算是怀中捧着个暖炉也会冻得发呛。
皇族子弟,身边总是会分几个玩伴,捻蕴自幼父母早亡被贩子卖进宫中,几经周转,倒是来了他的身边。不过那时的捻蕴就已经是沉默寡言的很了,他一贯便不喜那些唧唧喳喳到处闹腾的孩子,所以看着捻蕴也对胃口,便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正是那个冬天,当时的顾漪之父还只是个小小的副将,但因是教他习武的师傅缘故,他家闺女生辰,作为徒弟的自己自然是得去拜礼的,也正是因为去的那一趟,让捻蕴遇见了这位将牵扯他后半生的女人,顾漪。
顾漪那时年纪尚幼,又被长辈哥哥疼宠,自然是娇惯霸道的很,就是和现在的顾画顾大小姐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理所应当的了,小姑娘见着了比自己还生的漂亮的小孩子,而且还是男孩,心里就不平衡了。乍呼呼的随口便丢出句这张脸只有她能看,别人都不许瞧的霸道话来。当时的捻蕴也不知脑子是犯了什么抽,彻底颠覆了冷脸不理人的行径,居然就那么一口应下了。接着回去便戴上了那张面具,一直到今日。
不过他也没有用主子的身份迫使捻蕴将面具拿下的,作为皇族子弟,身边自然得有几个值得信赖的探子,但要是探子本身长得太过出众的话,反而会引起世人注意不便行事。所以捻蕴此举的好处只多不少,他也就一直默许了去。
不过后来…已经戴上了面具遮掩了自己出众相貌的捻蕴再与顾漪相遇之时,她却已然认不出他来了…
“喂…”竹苓听他说了老半天,有些受不了的打断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长故事?唧唧歪歪说了个半天简直就是废话好不好!这些姐姐靠猜都猜到了!”
66 墨斋楼雅间亲吻
据《本草纲目》记载,枣:世传河东猗氏县枣特异。今青州出者形大而核细,多膏甚甜。郁州互市者亦好,小不及耳。江东临沂、金城枣形大而虚,少脂,好者亦可用之。南枣大恶,不堪啖。味甘、辛、热无毒。
————《济世医报》
温卿良哑然。捻蕴与顾漪本就没有开始,又何谈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