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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太普寺在渝州。五师弟刚从那地方来,比我了解当地情况。我会听取他的想法。”
赵戈出门,阿单便是咳嗽起来。
我替阿单抚背。龙睿担忧不已,想亲自照顾师傅却碍于眼睛看不见,两手用力揪紧了大腿上的裤子。我见此,对他说:“有我照顾你师傅,你好生养伤。你师傅见你伤愈,心情愉快伤也会好得快。”
“小叶子。麻烦你了。”龙睿闭着双眼详细叮嘱我,“师傅只喝四叶草泡的水。我百宝袋里有,如果没有了,你向三师兄或是五师兄要。”
“好。”
“还有,师傅最喜欢那件藏青色的袍子,要小心搓洗。师傅的鞋子有两双,隔天就得换洗一次。”
“好。”
“还有,师傅的书籍和针灸盒都在蓝色的包袱里,我出京城前托放在了一家当铺代为保管。三师兄应是取了回来。”
我没应好呢,他接着又往下:“师傅的剑——”
慕容单咳嗽几声。他焦急地把头微侧,辨听声音道:“师傅,你喝点水。”
如此下去没完没了,他们两个都无法好好养伤。我赶忙扶了阿单离开。掩门时,我从门缝里窥见龙睿攥紧了拳头,心想对于他来说眼睛远没有不能服侍师傅重要,怪不得阿单这般疼惜这个徒儿。
“夫人?”
“没事。”我把门拉紧了,免得阿单担心。
回房让他躺下,我守在床旁坐了会儿。他要我去休息,又给我脸色看。我不敢与他硬顶嘴,口头应好打算出去溜达一圈便回来。遇到小二要了壶开水欲泡四叶草,可龙睿百宝袋里的东西在洞穴时扔掉了大部分,余下的怎么找也没有四叶草。只能等另两个徒儿回头再要。走回房间门口伸手刚想推门,听里边传出谈话声。仔细听,是温济舟的嗓音。
“师傅,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绝地优昙,因我也是从师傅口里得知这种威震江湖的毒物的来龙去脉。绝地优昙生长于人迹罕至的地方,多少年才长出一朵,而花在盛开的一瞬间后便是凋落。寻找绝地优昙困难,采摘它的花困难,挖它的根不容易,制成剧毒更是不知其方法。所以,一直我都以为只有师傅知道怎么才能得到绝地优昙。此次龙师弟中毒,我不由多心,如果此毒在江湖传播开去——”
“这你不需担忧。绝地优昙从未在江湖泛滥过。对方给谭二娘的量也只能是用一次。”慕容单答。
“师傅为何能如此自信?”
“那人只是想让绝地优昙在我们面前出现。”阿单剧烈地咳嗽。
“师傅,你躺下。”
阿单喘息了会儿,貌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说我执着,其实执着的人是他。”
我待房间里安静了,才蹑手蹑脚进去。温济舟看到我,拱手道:“有劳师母了。”便退了出去。我坐到床头,凝视着他憔悴的面容,有点黑圈的眼窝,一伸手又不自觉地往他胡茬摸去。他答应我刮胡子了,这意味他愿意向我敞开他过去的世界。我不能急,逼一个人说他不想说的是迫不得已的最下下策,或许逼的人逞一时心里痛快,可最后两人都留下一辈子的伤痕。我会耐心等他刮了胡子,只要结婚前能知道一切就行了。
有人说,付出爱多点的人会吃亏,其实,没有哪一方吃亏不吃亏。因为爱情是一把双刃剑,有甜蜜必是也有伤害。
“夫人。”他闭着眼说。
我缩回手,应:“嗯。想要喝水吗?我去和你两个徒弟拿四叶草。”
“夫人,知道什么是四叶草吗?”
他这一问,我想起了我曾经迷恋的一部漫画也叫做四叶草。我道:“我不知道我的世界里的四叶草是不是与梵的四叶草一样?”
“是一样的。因为它来自于你的世界。”
我惊讶:“为什么——”
“那时有个傻姑娘,每次我去那个世界她整天在我面前唠叨四叶草,说只要找到四片叶子就能得到幸福。我一开始是对它的功效起了兴趣,可以用来中和我练功时偶尔触犯的阳毒。虽然我一直用的是其它草药,可后来听说这四叶草还是什么神的花园里——”
“是夏娃从天国伊甸园带到大地上。”我忽然喉咙口感到艰涩。他了解我的心情,知道我最介意“绛雪”,而今日三番五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绛雪,他担忧了。四叶草是夏娃从天国给人们带来的幸福。同理,我就是给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四叶草的那个人。
“夫人,你可以问的。”
“我不问。因为一开初来梵你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与她是清清白白的。至于其它的,你暂时不对我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他蓦地睁开眼,坐起身。我怕他受风,想找件厚衣服给他披上。他却是拉住我,两手扶我的脸,对着我眼睛说:“她真的只是我师妹,我把她当妹妹。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其它的等我们结婚那天,吉时拜了天地,有天神作证。尘埃落定,所有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对望他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焦愁,便坦诚道:“我想,你不说那些,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你现在说了只会徒增我的烦恼,还怕会节外生枝,因此你情愿一个人辛苦地兜着。”
“不。我不辛苦,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自始自终爱的人只有一个小叶子。”
“爱?”从他口中突然得到这个渴望已久的,我不由地欣喜若狂。
“夫人,这种话我只说一遍。”
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他的腰身:“我也说了,这种话你说十万八千遍,天天说到老,我都不会生厌。”
他恢复常态,懒得打理我这个树袋熊。我拿手指刮他的胡茬,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你爱上我的?”
“在来梵之前,你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气火了?”我咧出笑。
他大声咳嗽几声:“夫人,我的伤未好。”
“知道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我就不再“严刑逼问”了。扶他躺回床上,把被子盖得严实。走去和两个徒儿拿四叶草时,心事被他解除了一大半,我心情极好。
赵戈寻到一布袋:“这就是师傅要的四叶草。”
我珍重地接过,道:“好的。”
“师母请坐吧。我和师弟正商议怎么去太普寺。师傅在养伤,所以想让师母听听。”赵戈给我搬来张凳子。
我坐了下来,看见对面的温济舟愁眉不展。
赵戈斟了杯水给我,说到来由:“师母,是这样的。去太普寺势必要经过渝州城。渝州疫情尚未缓解。师傅和师弟都带伤在身,五师弟担心伤上再加病,就不好了。”
“不能饶城外圈走吗?”我道。
“城外的疫情一样严重。太普寺就位于渝州城东面的普泰山半山腰上。太普寺的方丈普智大师进了渝州城,我们可以在渝州先会会老方丈,比贸然拜访太普寺稳当。”
“就这样吧。”我同意他们的方案。
温济舟不苟同:“我还是希望能过几天再走。”
“也行。”我说,“只要你们能说服你们师傅。”
他们两个不吭声了。赵戈噎噎唾沫,望望我:“师母——”
我笑。早就知道他们拉我,肯定是他们拿阿单没法只好寄望于我。我爽快道:“行。我和你们师傅说。三天时间够吗?”
“十五天。”温济舟与我讨价还价。
“七天。”为了拖延这七天,光是撒娇磨蹭不行,我还得想个法子。
第十五章
我用了巴豆。本来我想,用什么药放进水里让阿单迷迷糊糊睡几天。可此等小伎俩阿单一下便能拆穿,自然行不通。既然啥都满不过他,我干脆用巴豆明确告诉他我非要他留几天。
一早,我托小二帮我买粒巴豆,熬了一碗水喝了半碗。等没多久,我频繁地跑去茅厕。药量小,症状轻微。温济舟禀告慕容单:“师母身体微恙,应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待歇息几日调理调理即可。”
我拉了几次肚子,躺在床榻上冒虚汗。阿单摸了摸我额头,拧着眉思索了会儿,说:“推迟几天再走。”
“是,师傅。”赵戈开开心心领命出去。温济舟用眼神告诉我,他既赞赏我的勇气,又作为大夫不赞成我这么做。我背过他们面壁做鬼脸。
四下人全走了。阿单忽然拧了拧我的脸颊。
“啊。你做什么?”我捂脸喊,“我是病人!”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吃巴豆!”他严厉地训斥我,“那是毒药,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惨兮兮地拉他的袖子,“只吃了一点。你伤没好,我心疼不想让你赶路。因为我们都知道你的脾性,说了你不会接受的。”
他脸色阴沉沉的,如乌云满布,仍生着闷气。
我像孙悟空揪土地爷的胡须摸他的胡茬:“别气啦。气坏了身子,我这巴豆就白吃了,你舍得吗?”
他吸口气,牙痒痒:“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忌惮地缩缩脖子,咕哝:“你又不是我老爸。”
“我是你老爷!”
我惊愣地眨眼,口一张放声大笑:“是,我的老爷,你想怎么收拾我就怎么做。”
他大概是在气头上,头一低亲吻我。我闭上眼,感受他因夹带了气愤心疼的略显得粗暴的吻。接着我抱他的脖颈回吻他。直吻到我呼吸不畅脸蛋浮红几乎眩晕过去,他轻轻推开我,道:“以后不要这么做。”
“也得你不让我担心啊。”我回答。
他长长地叹息,不作正面回应。男人与女人就是这点不同,总以为大丈夫的事女人不该插手。
“我不会多管你的事,阿单。但是,基本的前提条件是你必须不让我忧挂你的身子。”我表态。
“嗯。我答应你。”
我一高兴,忍不住又像八爪鱼一样赖他身上。
于是,我们在小镇又修养了七八日。我以为凡事有个度,老爷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得听的,不再行拖延之计。赵戈命人牵来两部马车。此次前行,他和几名随行的部下换掉了绣有图腾的衣服。我一直想那大蟒图腾是什么意思。不好问阿单,只能问龙睿。
龙睿说:“三师兄是空无帮的帮主。”
“空无帮是——”
从龙睿接下来隐晦的解说中,我得知空无帮是一个相当于美国CIA的情报组织,眼线遍布的领域不止姜国。但它属于民间组织,不属于皇室,接的任务也不仅来自于皇室。空无帮有一老一少两帮主。少帮主为副,就是赵戈。我更感兴趣的是阿单是怎么收了这些徒弟的。比如龙睿,是因少年时候得了某种怪病,龙家堡求遍天下名医无人能治唯有向慕容单求助。慕容单答应治病,同时提出条件要将龙睿带走。据闻其他徒儿也是差不多的原因拜了阿单为师。阿单要求每个徒弟在他身边跟随九年,九年后可自行离去。长达九年的时间培养的师徒感情可想而知。阿单对徒弟没什么要求,唯一的一点是大家既然都师承于他,就是一家子必须相亲相爱。龙睿跟了阿单有十年,龙家堡堡主与三名兄长几次遣人要接他回去。龙睿则希望等师傅成家再走。
这次龙睿眼睛受伤,龙家堡很快便接到消息。龙家堡的二少龙飞凡受父兄之命亲自来探望四弟的伤情。然赵戈行事严谨,即便是龙家堡也不知我们藏在江淮客栈。征询了师傅的意见,出发之时赵戈才派人联系龙飞凡,约在渝州见面。
去渝州,行水路最快。我再次登上了船。不同于上次,我们包了条小船,由自己人摇橹划桨。遥望浩瀚的汶江水,我想起了前段日子在船上发生的事,当时小翠还伴我左右。一晃眼寸阴飞逝,人生苦短,自是要与心爱的人珍惜日子。
木浆拨打江水,浪儿舔着浆木,花儿一般绽开顺流飘向远方。天际白雾弥漫,湿气沉淀,水流托着枯叶枯木来到我们船边。我好奇地俯身张望,竟见着一团蓝色的衣物,再细瞧,是个死人。吓得我退了两大步。赵戈取了根长木,撩了撩尸体,眯着眼睛辨认道:“死了不止一天,应是从渝州飘来的。”然后他泼了些药水在尸身上放了把火。
瞬间火舌舔舐空气,浓烟滚滚,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是小鬼的嘲笑。我开始意识到害怕。疫病确实不是闹着玩的。非典,鸡流感,到猪流感,人们无一不是谈虎色变。何况在这医术相对落后的古代。
温济舟凝望尸体手握下巴是若有所思。他嘱咐船上的众人:“今刻起,每人的水与食物由我来安排。”
船行近渝州码头。码头的江域空荡荡的,仅留一两条小船。渝州俨是成了一座封闭的城市。守卫渝州城的官兵过来审查。温济舟报了自己的姓名,官兵的态度转为恭谨,立即放行。进到城中,沿路可见老百姓与官兵抬着人在走。一辆大板车载满了死尸要运到城郊某地进行集中烧埋。温济舟之前在渝州行医数日,对渝州了如指掌。他带我们到疫情相对较轻的城北,不住客栈,买下一处房子。
赵戈看城内情况比大家想象中严重,便提议尽快找到普智大师速战速决。
这会儿我们一落脚,有人通报了医馆。几名大夫前来找温济舟。温济舟在厅堂向他们打听近况,掀了帘子进里间对我们说:“普智大师要主持明日的放生。民众必是涌到江边,我们不宜去。”
“我们可以在法事后求见大师。”赵戈说。
“不能。”温济舟摆摆手,神情无奈,“此次知府大人邀请普智大师等数位高僧前来渝州做法事,他们都住在府衙里。”
“那就先见这知府大人。”慕容单坐在炕席上闭着眼插话。
“师傅有所不知。这渝州城的父母官韩大人脾性古怪,说是风是风说是雨是雨。他对大夫颇有微词,一心寄望于法事上。”温济舟携带了怨气说。
我是现代人,也觉得只求佛不用药治病,是很愚昧的行为。有这样的父母官坐镇,这疫情能控制得住吗?
慕容单有另一番见解:“既是得道高僧,必不是愚昧之人。普智大师我见过,也与其谈过药理。这样吧,瞅个空见到几位方丈再说。”说完他招手赵戈。赵戈走近,两师徒嘀咕了一阵,赵戈点头。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和尚心明。他与慧和师太还在渝州吗?
午饭时间,赵戈出去办事,温济舟去了医馆。余下我和两名伤者。我给阿单舀了碗粥,把筷子塞进龙睿手里。龙睿不习惯我给他夹菜,捉摸着两支筷子不动。我故作生气地说:“你不是要喊我一声师母吗?”他这才开始动筷。
我坐旁边,暂且不饿,便看他们两人吃。阿单吃东西很慢,有菜给他挑他绝对能拣半天。我常说他浪费食物,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赞誉”,一副“我就是喜欢这样吃”的高姿态。当然,在没东西吃的时候他也能咽下粗茶淡饭,但会给厨师脸色看或是拉出一张厌恶的表情。这点是我最反感他的地方。有时我会想,他这养尊处优的吃态究竟是从哪里学的?毕竟他对我说过,他是个孤儿,除了一帮徒弟和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龙睿以尊师为由,平常是不和我们同桌吃饭的,只伺候我们饭前。今天两师兄不在,他眼睛不方便,只好与我们一起。我一瞧他拿筷子的手势。不愧是出生于贵族世家的龙家堡,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举手投足尽显公子爷优雅的风范。而且他从来不挑三拣四,吃一个没味道的干馒头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对比之下,我的阿单着实是一个浪迹江湖的粗人。
“你拣够了没有?”我忍不住了,拍阿单拿筷子的手。一盘花菜炒猪肉,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把瘦的拣自己饭碗里,盘子里留的都是他挑剩的肥肉。
龙睿扭过头,用袖子掩住咳嗽两声。可为难他了,听我教训他师傅,要笑又不能笑。
阿单干脆把一块油腻的大肥肉扔进我碗里:“夫人,你多吃一点,太瘦了不好。”
感情他留下的肥猪肉是专门给我增肥的。我需要增肥吗?当然不用,我还想减肥呢。我气火,道:“你是想让我变成那谭四娘骂的母猪吗?”
“是母猪又怎么了?你是我夫人就行了。”
这话说得我一半开心一半忧愁。我半玩笑道:“老爷,你还没和我说你和那谭四娘是有着怎样的一段往事?”
“谭四娘?我都忘了她长啥模样。你不是一把醋烧了她的脸吗?”
“对。我是爱吃醋。”我气不打一处来。
“不对。爱喝醋的人是我,还有醋吗,夫人?这个肉我想蘸点醋,味道会好一点。”
他不知悔改,仍在跟我耍宝。我一肚子火,喝了口水呛到。
见我真的气了,他赶紧搁下碗,抚摸我背帮我顺气:“谭四娘她犯了病,就是你常和我说的那种‘花痴’病。”
“你做什么事让她对你犯了花痴?”
“我想抓条蛇取蛇胆制成药。那条蛇刚好掉她头上,她以为我抓蛇是救她。”
这样都行?我向龙睿求证。龙睿点头替师傅作担保:“是真的。”
既然知道了缘由,我再发火就是无理取闹。换阿单给我舀了碗粥,粥里飘浮着那块他扔的肥猪肉。被我一瞪眼,他只好把那块肥猪肉拣出来放进自己口里,边嚼边露出痛不堪忍的神态。我看了也不忍心。哎,谁让我爱宠他呢。要是我炒的花肉,不会这般油腻,他会心甘情愿地吃下去。可现在渝州闹疫情,温济舟不让我掌厨,这些菜肴都是他不知从哪里搞来的。
收拾了碗筷,赵戈回来带来个人。我瞧着这年轻公子面相熟悉,想了会儿醒悟道:“龙飞凡。”
龙飞凡两条英气的眉扬了扬,对我拱手:“在下龙飞凡,拜见慕容夫人。”
我回礼,说:“二哥来了,龙睿必是高兴。”
龙飞凡兴冲冲走进里间。我瞅着他挺逸的身影,叹血缘关系是很奇妙。这两兄弟仅身高略有差别,其余当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怪不得李云泓会认错人。
久别的亲人见面,龙飞凡抚摸兄弟眼睛上的纱布切齿道:“我必杀了那恶婆娘给么弟报仇。”
龙睿摇摇头:“不必。三师兄已经帮我挖了她的眼珠子。”
“么弟有所不知。谭二娘作恶多端,害的人不计其数,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替你报仇,也是替众人除害。爹爹和大哥也同意,等下了陷阱,引那婆娘过来——”
“陷阱?”
“她被挖了眼珠子,不是得找另一对眼珠子吗?”
“可谁能帮她安眼珠子?”
龙飞凡垂放两手,叹:“除了你师傅与你五师兄,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妙手神医孙茂蛩归隐多年,有人传他已死在了药王谷。归之,我们设陷阱等她来拿眼珠子就动手。”
我不由提出疑问:“她不是收集了许多眼珠子吗,总能找到合适的吧——”
“慕容夫人不知,这眼珠子不是拿了谁的都能安到自己身上,最好是与自己同一血脉的亲属。谭四姐妹中,谭二娘畏惧老大忌惮老三,素爱欺负老四。我们抓了谭四娘,就等谭二娘落
网。”龙飞凡挥举袖袍,高谈阔论。
我想的是,我在现代貌似只听说过眼角膜移植,没听闻过眼球移植。即便拿到合适的眼珠子,真能安得上吗?我是读过一些武侠小说里有谈及安眼球的事,古代的眼科技术俨比现代还好?
阿单闭目养神,拣了些茶叶放嘴里嚼嚼驱除腻味。我捅捅他胳膊肘。每次他到我那总会要求我给他找些书看,包括西医学。阿单张了眼。赵戈替他回话:“龙兄弟,报仇的事可缓,当务之急是龙师弟的眼睛。”
“对,对。”龙飞凡锤拳道,“我路上听赵帮主说了,要找普智大师。我倒是有个法子。这次我来渝州,亏了李兄弟帮我疏通路子。李家运了一批南方各商号筹集的赈粮来到渝州,今夜会见韩知府。我与李兄一同去府衙,顺便请求会见普智大师。”
“李兄?”我眼皮直跳。
“李家商行的二少李云泓。”
我是不知李云泓与龙飞凡情谊多深,可我没忘了李云泓对我丫鬟小翠做过的事。这个恩将仇报的李云泓能改过自新为龙睿说情?我是希望他改掉了性子,而如果一个坏人几天就能变成一个大好人,天恐怕是要塌下来了。
此顾虑不仅我有,龙睿也有。龙睿几欲动唇,犹豫着该不该把这段恩怨告知给二哥。慕容单嚼茶叶嚼得乐不思蜀,举手要我给他泡茶。我咬牙道:“你就假镇定吧。”落了炕,我把之前煮好的酸梅汤端出来,原料和水自然是由温济舟提供且征得温济舟同意的。我给在座的每人斟一杯,唯独不给他倒。反正龙飞凡是龙睿的二哥,算是自家人,我也不需顾及门面。
龙飞凡嘴巴微张,吃惊地望着我。
赵戈是渐渐看惯了我与阿单的小打小闹,自如地饮用边道:“师母好手艺。龙兄弟也尝尝?”
“这,这——”龙飞凡瞅瞅慕容单,看见么弟端起了杯子才极不好意思地随之举杯。饮一口,他便惊奇:“很好喝,是什么茶叶?”
“不是茶叶,是解暑的中药汤剂,寻常百姓无病无痛都能喝。”我答道。
“怪,怪。喝起来不像药。”龙飞凡迫不及待再尝一口,接着与我讨方子。
我详细描述酸梅汤的制作方法。龙飞凡听后,摸了摸下巴思量起什么:“这么一说,有点像是孙茂蛩在南方一带传下来的土方子。想当年么弟得了怪病,大哥与爹爹前往药王谷寻找孙老神医。可药王谷杂草丛生,空留一间闲置长久的柴房,老神医无影无踪似是离去多年,只得作罢。幸好慕容大侠出手相助。”
这是龙飞凡第二次提及孙茂蛩。我猜这孙神医与我先生哪个医术更高明呢,一个是名门正派的神医,一个是被天下称为恶人的毒医。眨眨眼看向阿单。他倒好,悠闲地嚼完茶叶吐掉,抢了我的杯子喝。
第十六章
渝州暮色苍茫,打更的老头一早在街头拿梆子敲,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巷里显得城里愈发凄凉。我遥视天边几道血红的霞光,像是凤凰的五只红色爪子在火苗里抓伸。放了帘子,我走回炕边。阿单侧着身在睡觉。龙飞凡刚走不久,说要与李云泓一同去府衙。他们此去事关龙睿的眼睛是否能恢复光明,我坐立不安。
温济舟从医馆回来,见师傅在休息便把我叫到外头谈话。他劳碌了一天面色憔悴,酷热的风沙刮着他尖瘦的下巴:“既是龙兄去府衙,师母可知三师兄哪去了?”
“不知道。他与龙二少爷一同走的。”我道。
温济舟把手□两袖,凝思了会儿说:“师母在屋里歇着,夜晚别出来。”
“我一天哪儿都没去。”我问,“你今夜也要去哪吗?”
“医馆的大夫忙不过来,我得在医馆守着。想想不放心回来一看,果然三师兄不在,师傅伤未好师弟眼睛看不见,只剩师母——”
“没事。赵戈不是留了几个人帮忙看院子吗?”我说。赵戈带了三个空无帮兄弟,这三位有武功底子的弟兄一直守着我们。
温济舟回看院子里的汉子,道:“他们的身手毕竟没有师兄好。一旦发生什么事——”
“会有什么事呢?”我疑惑。渝州城内人人自危,阿单已说严青洛不会追来,什么人会趁机作乱。
温济舟嗓音低沉地述说:“多着呢。趁乱作案,官兵自顾不暇。”
听了他这话,我背后突起一股恶寒。
嗷嗷嗷一只乌鸦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两圈歇在了屋檐上。它埋下脑袋整理乌羽,两爪在瓦砾挪动。几粒沙石落下,撒了一路人的头上。路人叫骂:“秽物!”道罢拾起一块鹅卵石大的石头朝它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