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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都爱美。被夸明知可能是奉承话,我仍是有点飘飘然。昨晚小翠拿了三套衣裙给我挑,我择了半天,最终选了件叶绿色的。虽然领子袖口没有那件桃红的漂亮,衣服上的花案也没有那件蔚蓝色的秀美,但我是小叶子最爱叶子的颜色。
我小心拎了拎裙子边,走出屋子来到院子。慕容单站在院子中央捂嘴打了个呵欠。我小步慢慢地走过他前面。太太穿了件新衣服自然是要到先生眼前晃晃。不指意他像龙睿嘴巴那般甜,只要他说句“还可以”我也心满意足了。
走了一遍,他闭着双眼打瞌睡。我干脆立定,脸对着他唤了声:“阿单。”就不信他还能故作看不见。他举起左手猛地打过来,我慌忙一闪。他五指往空气中一抓收紧,喃道:“苍蝇。”
小翠嗤一声笑出来。我一眼瞪过去,她惶恐地低下脑袋。
“苍蝇啊。”我娇笑道,拉过慕容单的手,“阿单,你是睡迷糊了吧。我帮你擦擦汗。”说罢我举起帕子。
培养一个妻管严的先生要从婚前开始教育。
慕容单急忙摁下我的手。
我转头慎重其事地对他说:“阿单。看着我。我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想嫁给你是我叶思平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冠了你的夫人的名,在人面前你就是我夫君了,你明白吗?”
闻我此话,慕容单一向沉寂的眸子里起了波折。他钩钩嘴角道:“夫人今天的头发还缺了样什么东西?”道完他向徒弟伸出手。龙睿从怀里取出备好的一支玉笄。
我心里甜滋滋地任他把玉笄插过小翠帮我挽的发髻,任他执了我手上马车。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方记起把小翠晾在院子了。
马车在乡间的羊肠小道里晃悠,两边的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金黄色,看得人心情舒畅。我把脑袋枕在马车的窗楞上,嗅一嗅飘荡着花香的农家气息。慕容单横躺在马车的软榻上。小翠躲在角落里,怯怯地瞅瞅我和慕容单。大概在她眼里,我这个夫人古怪,不爱说话的慕容单则更令人生惧。龙睿挥着马鞭,马车趟过小路,于午时进入了潘怀镇。
我们现在是在姜国的东部,潘怀镇是姜国有名的布市。旺泉酒肆位于镇的西北面。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小贩们吆喝,文人们谈笑。娇滴滴的姑娘撑着一支桃花纸伞,扭捏着柳腰一步一步宛如芭蕾舞演员在跳舞。姑娘走入了一幢三层木楼子,她身后一群男人色迷迷的眼睛仰望二楼挂的金灿灿招牌“醉香楼”。我拿胳膊蹭蹭慕容单。慕容单极不情愿地睁眼。
“阿单。”我指指醉香楼,“几时带我去里面逛一逛?”
“喔。你要去里面泡妞吗?”慕容单挑挑眉,勾嘴角。
每年他来找我。我这个话唠教了他不少现代流行词汇。瞧他说泡妞两个字眼,有模有样。我一拍他肩头:“你的夫人要去泡妞了,你不怕丢人现眼?”
“夫人敢去,我理所是舍命陪君子。”
他太自信了,我反而心里没底。勾栏院里毕竟不三不四的女人多,我主动带他去勾栏,不是给了他借口出轨的机会。抬眼看看他,他无聊地翻过身睡大觉。我小心为上,道不去了。他背对我的两个肩头微微打颤。我才知道他在耍我,竖起指头搔他痒痒。他反身捉握我手,忽然将头伏到我耳边道:“夫人,勾栏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他暗哑的调子是严肃的。我有些惧他严肃的模样,可这也是他令我动心的地方。我灿然一笑:“好。”
龙睿掀起车帘:“到了。师傅,小叶子。”
我焦急地探头张望我的酒肆。天啊。同样是三层装修豪华的木楼子,醉香楼是车水马龙,我的旺泉酒肆是门可罗雀。
我一锤慕容单,哭道:“你怎么可以让我的酒肆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了?”慕容单不以为然。
我以未来太太的身份指点家庭的生计:“阿单,我和你是要过平和日子的。家里的钱从哪里来?当然不能跟你徒儿要一辈子,要靠酒肆的生意来维生。”
慕容单牵我的手扶我下车,道:“夫人所言极是。以后酒肆就由夫人来打理。”
知道他是想考验我。我哼一声。
酒肆里匆匆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着了件灰色长袍,脸瘦长,两眼稍细,鼻子尖,嘴上蓄着两片山羊须。朝慕容单和我作揖,他道:“老爷好。夫人好。”
龙睿向我介绍:这位是酒肆的陈掌柜。
陈掌柜领众人进入旺泉酒肆。我一见底层的大堂只坐了零星几个客人,眉头越皱越深。一伙计用杆子掀起一面竹帘,露出了里间。小翠在外候命。小厮搬来一张矮板凳,我踩在上面坐到了铺着竹席的炕上。眼下姜国是春末夏初,热还不是很热。窗户敞开,窗顶的楞垂落下一个壶状的风铃。轻风一吹,白色的小风铃一阵脆响听来甚是悦耳。小厮呈上茶点。
“夫人请试试。旺泉酒肆最有名的小凰饼,根据老爷嘱咐的做的。”陈掌柜亲自将瓷盘挪到我前面。
黄色的芝麻饼,内馅有爽口的白肉,仿制的有模有样。我尝了一小口,酒肆大厨的手艺不错。那是什么原因导致酒肆生意不景气呢?
陈掌柜取出账本给慕容单过目。慕容单要他把账本直接交给我。陈掌柜一双鼢鼠眼睛在我年轻的脸打转一圈,不是很信我能掌管一家酒肆。
得给个下马威才行。思定,我不看他,端了茶碗磕了磕杯盖道:“先搁这案上吧。”
陈掌柜迅速变了脸色,恭谨地把账本放在我桌头。
我指头懒得撩账本,喊角落里的小厮:“你读来我听听。”
小厮战战兢兢回话:“夫人,俺不识字。”
“酒肆里几个识字的?”
陈掌柜答话:“就两个。”
“把识字的,懂武的,厨艺好的,能拉客的,全给我喊来这里。”
陈掌柜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叫人。
不会儿,六个男子整整齐齐站在我面前。我一排扫眼过去,先看样貌,没有一个长得比龙睿好看。我问掌柜:“谁是能拉客的?”
掌柜噎噎唾沫:“拉客,有必要吗?”
“要。当然有必要。你没看见人家醉香楼门前安排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就是专门拉客的。”
“夫人可能有所不知。醉香楼与酒肆不同。”
“怎么不同?赚钱啊,都是要客人上门掏银两的。”我一搁茶碗,说,“把旺泉酒肆的招牌摘下来,换一个。”
“换招牌?!”众人叫。
陈掌柜求助地望向慕容单。
慕容单斯文地啃着小凰饼,模糊道:“听夫人的。”
陈掌柜抹抹汗:“夫人想换什么招牌?”
“旺泉酒肆这名字,一不能生财,二不能保人家平安,三不能像醉香楼让人留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对,我们酒肆就改名为‘醉生梦死’。”我说。
陈掌柜面色灰败:“夫人,这名字太不成体统了。”
“不成体统?我有更好的,叫做天下第一恶人酒肆。这够体统了吧,我老爷开的酒肆以我老爷名字命名。”
“不不不。还是醉生梦死好。”陈掌柜连连摆手。
我从他焦心的模样瞧出了点端倪。
外面的大堂这时飘来了歪歪扭扭的琴声。听起来像是二胡,琴弦和弓杆必是出了什么问题,拉出来的调子嘎嘎嘎吱吱吱,俨然是鸭子和老鼠的大合唱。再来一把男人的破嗓子,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字倒是咬得蛮清楚的。只听那人唱道:哎呦嘿,哎呦嘿。这酒肆的,就是卖酒的。这卖酒的,来两瓶酒咧。这两瓶酒咧,一开就是熏味咧。我问掌柜的,为啥是熏味咧。掌柜的,指指招牌咧。招牌写着旺泉咧。因为卖酒的人是天下第一恶臭,旺泉的酒也成了恶臭咧。
我前方站的几个伙计一听,立马红了脖子和脸。陈掌柜直摇头。慕容单仍在慢吞吞地啃饼,龙睿一张笑脸不变。我好奇地听外面的人唱下去。
那人继续唱:我对掌柜的说,不对的,是熏味不是恶臭咧。原来是今儿来了只母猪,这本是恶臭的酒就成了熏味咧。
骂我是母猪啊?这人!我牙痒痒的,更惊奇的是我第一天露脸怎么就众人皆知了。
几个伙计已是耐不住要往外冲。陈掌柜喝道:“都给我站住。没看见老爷夫人在这吗?”
我当即明了旺泉酒肆的毛病出在哪里。天天有人来捣乱生事,客人敢上门方是奇了。这个根若不除我的酒肆一天都不能赚钱。
下炕,我往外走。
陈掌柜上前阻道:“夫人——”
我摇摇头:“没事。我就看看。”
陈掌柜再次用小狗似的哀求眼神望向慕容单。慕容单啃完饼磕茶。龙睿笑眯眯地走上来:“我陪夫人走一趟。”
伙计掀起帘子,我迈出里间。大堂中央正坐了一个抓二胡的男子,五六十岁,头发胡须雪白,衣服破烂,像是个卖唱的。他头转了转歪向一边,发昏的老眼往上翻出半个眼白,又像是个瞎子。他握弓杆的手抖了抖,二胡的弦音咄咄颤颤地直接跑调了。
我奇怪的是留下的几名客人。如此难听的音乐他们竟是听得入神。
陈掌柜大汗淋漓,小声问我:“还看吗,夫人?“
“看。怎么不看。他竟是唱的好,留住了我的客人,我还要打赏给他。”说罢,我就近挨了张凳子落座。
陈掌柜脸色更难看了,转向龙睿:“龙少爷,你看这——”
“夫人的脾性和老爷一样。”龙睿笑笑答他,亲自拎了茶壶给我倒茶。
我对手中的茶杯起了兴趣。陀型的小瓷杯,外周绘了水墨画惟肖惟妙,是一雀一螳螂相互逗趣。卖唱的老头咳嗽一声,又唱:“哎呦嘿,哎呦嘿。这酒肆的,就是卖酒的。”我听这一成不变的歌词,便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持刀的大汉当即拍案而起:“你笑什么?”
“我笑这曲子唱得真好啊,唱得大伙儿高高兴兴的。”我喊,“陈掌柜,打赏他十两银子。”
陈掌柜迟疑地瞅我不动声色,似是悟到了凑近我。我小声叮嘱了几句。他立即带了名小厮跑回账房。
十两银锭摆放在铺了白布的铜盘里。小厮捧着送到了老头那。老头的下巴抖了一下,摸起一块银锭放入牙齿间咬了咬,道:“是真银子。”
小厮嗤一声笑出口。
持刀的大汉闻声又起,按住剑鞘一脚踏在板凳:“铺白布送银子又笑人,旺泉酒肆是在欺负一个瞎老头吗?”
我摇摇头:“我伙计笑,是笑他装瞎子本事不到家。白布沾有猪屎,银锭下面自然也有。你看看他,一个瞎子,抓银子仅捏住银子上头。”这一语指出,众人望老头抓银子的手势果如我所说。我又道:“我伙计笑,是笑他唱我家的酒有熏味,又是为何嗅不出银子上的臭味呢,抓了银子就往口里咬。”
老头的下巴抖抖。持刀的大汉涨红了脖颈:“是你们先送白布——”
我将茶杯一搁桌,嗒一声重响斩断他的话:“我是要送他白布。是因他不自量力,到我家酒肆装疯卖傻,迟早是自寻死路。”
“哈哈哈。”老头的声音不抖了,放声大笑后是阴飒飒的冷笑,“没错。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老头子。”把二胡一扔,他的右手摸到自己下巴慢慢掀掉一张脸皮,露出了女子姣好的脸蛋。
四川的变脸亲眼所见,我啧啧称奇。
“阿单。”变化成女子的老头一声娇唤,冲向里间。
龙睿抢先一步挡在门口。
女子怨艾,向里间说:“阿单,你这是喜新厌旧吗?”
我有趣地观望这上演的是哪部戏。如果真是阿单以前惹下的桃花债,呆会儿可有他受的。
龙睿瞧瞧我,正色道:“谭四娘。我师傅只娶一个女子,就是我的师母。”
谭四娘向我一瞅,眉飞道:“这女人有什么好?没有我貌美,没有我忠心耿耿。我替阿单守了这酒肆多少年了,要不是我,旺泉酒肆早已被人砸烂了。”
“没人拜托你。”一小厮呸骂。
谭四娘脸色乍变,伸出五指指尖长出一尺长的利器抓向那小厮的脸。小厮精怪,双手抱头双膝蜷曲,形如刺猬滚到了柱子后。谭四娘的五指利爪没扫到人,竟把柱子抓出了五道一公分深的痕。
我大开眼界,大声叫好。谭四娘忽然转身抓向我,指戴的五把尖利刀子瞬时杀来。眼看逃不过了,我身子一颤。
第四章
说时迟那时快,尖刀的寒气逼到我鼻子眼,转瞬间谭四娘如弹簧身子一弓直飞向柱子。砰的巨响,她后背触柱缓缓落地,呕出一口鲜血。她用手抹掉嘴角的血,顺带着第二张脸皮的脱落,这回露出的是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相。
“十年前龙家堡的么子瘦骨如柴奄奄一息,被慕容单带走。十年后已是成了个俊小生,一心一意只跟着慕容单。”谭四娘啐掉带血的半颗牙,嘻嘻笑道,“慕容单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人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我是看不出刚才打斗的门道,倒是对谭四娘说的龙睿的身份起了兴趣。龙睿重新拎了茶壶给我斟茶,两手干干净净,衣服整整齐齐,脸蛋笑盈盈的。我不由地打趣道:“龙少爷,你刚刚用什么招数把她打到柱子上的?”
“小叶子就别取笑我了。自从跟了师傅走,我已不是龙家堡的人。”龙睿平静地答话。
我听出他口气坚定,耸耸肩不再坚持。嗑了口茶,看戏看乏了,起身打算回里屋逗我先生开口谈他的桃花史。
谭四娘瞅着我:“报你的姓名!”
她是落败的敌人我会尊敬她。可她不是,是来扰乱我家庭的。我对她无话可说。待小厮掀了竹帘,我径直踏入里间。我走后谭四娘和酒肆里那一伙闹事的怎么被遣走的,我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我比较感兴趣我先生。慕容单吃饱喝足躺炕上,闲情逸致地享受轻风抚弄。看来他是对徒弟很有信心,对我也很放心。可我就是手痒痒的,拿起本账本朝他脸一打。
不愧是习武的人,他头一转,我的账本落了空。我挥账本打他脸右侧,他再转头,只得对向我。我笑嘻嘻地说:“阿单,你睡醒了?”
“没睡醒。”他闭着眼回道。
“那么大只苍蝇在外面叫都没能把你叫醒啊。”我右手拿账本,左手又拣一本账本,准备左右开弓。
可怜陈掌柜被我折腾了一上午满头大汗,胆怯地祈求:“夫人,你——那个是账本——”
“我知道是账本。”索性我把话挑明了,“这账本可以直接扔灶炉里烧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入不敷出。问题是谁每天给这家酒肆倒贴钱的?”
陈掌柜不敢随便答问。慕容单坐起了身。我给他奉上一碗茶润口。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不太记得了。是城东家还是城西家——”
“老爷,是城东家。”陈掌柜赶紧提醒。
“喔。”慕容单记起了,“是城东家那个姓邵的。他送了我酒肆,而且对我保证说这家酒肆即使没有客人,他也绝不会让这家酒肆倒掉。”
“为什么?”世上什么人愿意做这种亏本生意啊。我愕然。
“我上他那里借宿。他家的酒不错,我就抱了几瓶送给城西几个爱喝酒的老乞丐。”慕容单说完,又要了碗茶。
我明白了。因为他成天去人家家里借宿偷酒,人家没胆量赶他走,干脆送了他一家酒肆只要他不再来借宿。我叹叹气:“你自己不是有房子睡吗?”
“我没有房子。”
“那昨夜我们几个睡的是——”
“借了农户的房子。”
“屋子的主人呢?”
“跑下山住客栈了吧。”
我眉毛一挑正想说他几句,白占人家的房子终不是好事。
龙睿在旁插话:“他们是自愿走的。我和老爷给了他们银子足以买一套大屋。他们很高兴地接受了,现在是一家四口在新房子里住。至于那个姓邵的富商,是出名的吝啬鬼。乞丐路过他家门前要饭,他要家丁拿棍子赶人。”
心知他不是那种人。可整天住人家的民宅不是好事情。我掂量掂量。既然开了家酒肆总有人来闹事,这未来的家安在哪里可得周详考虑。
陈掌柜珍惜地用袖子抹账本。
我说:“陈掌柜,这酒肆明儿起就不叫酒肆了。”
“夫人。我明儿就喊人换上醉生梦死的招牌。”陈掌柜忙道。
“不。以后不办酒肆了。这里改成慈善堂,每天免费供应给过路穷人米粥和馒头。无良奸商榨取民众血汗。这酒肆的银两既是来自于他们,取之于民必是用之于民,也算是给你老爷积点德。闹事的人,没了闹事的理由,自会散去。”
听了这席话,陈掌柜一拂袍子两膝欲朝我跪下。
我慌得忙伸手去扶他:“你别跪,我怕折福。”
“俺替众乡亲先谢谢老爷和夫人。”陈掌柜作揖道。
办了酒肆的事,同时意味断了财路。我怏然地问慕容单:“你不说点什么?”
慕容单在喝第三碗茶,眼睛眯了眯说:“酒肆是夫人的,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见他无关紧要的态度,我一肚子火往上冒:“我的酒肆是给你积德了。我们以后一起喝西北风,露宿街头。”
“夫人想住大房子?”看我真是怒了,慕容单放落了碗。
“房子大不大不紧要。”
慕容单斜眼看向龙睿。
龙睿答:“二师兄之前不是请风水大师物色了三块宝地,等师傅择一块好建师傅和师母的房子。”
慕容单忆道:“宁祥好像是说过这回事。小叶子,我们去二徒儿家里一趟看房子。你放心。他的房子很大,住多少人都行。而且我每次要走的时候,他是抱着我腿不让我走。”
“他住哪?”我火气未消。
“宁祥啊,他住在长阳城。”
“长阳城?”
“长阳城是姜国的皇城。”龙睿解释。
一听是皇城,我来兴致了,细问:“皇城有多大?漂亮吗?”
“如果小叶子想一眼俯瞰整座皇城,可以请二师兄带小叶子上皇家的祈福山。”
这二徒儿能进皇家园林,来头不小啊。我吹吹茶碗上的热气,问:“你二师兄是——”
“二师兄是姜国的太子。”
我噗,一口茶喷出去。幸好龙睿躲得快。我用帕子拭了拾嘴边,心想这姜国的皇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请一个臭名远扬的大侠当太子的师傅。
“你是怎么当上太子的师傅的?”我揶揄我先生。
慕容单摇头晃脑:“不记得了。”
好啊。你就继续装疯卖傻吧。我拿脚尖踢他。他轻松躲过,挥手要龙睿代答。
“当年皇上诏书天下,举办武术大赛,胜出者太子拜为师傅。师傅本不想去的,可是被人设下了圈套。”龙睿一一话来。
“什么圈套?”我问。
“众生皆想看天下第一恶人与天下第一好人的对决。师傅没参赛,急坏了一群人。”
“热闹没得看,他们就急了?”我等待他揭晓其中奥妙。
“他们下了赌注,在师傅身上下了大笔的赌注。”
“哦。”就像看世界杯啊,我恍然继续问,“还有呢?”
“他们便是设了个局。骗师傅说,师傅要找的那件宝物在皇城里。”说到这里,龙睿看了看我脖颈快速接下面的,“师傅去到那,天下第一好人王子丹在擂台上等师傅,言我师傅只要打败他就可得到他想要的。师傅被迫与王子丹展开决斗。”
“打了三天三夜?”我学着某电台说武侠的广播员定论。
“不。按照小叶子家里的计时器计算,是三十秒,师傅便把王子丹制服了。”
我噗,又一口茶直喷出去。龙睿闪得快。我拿帕子拭拭嘴边,暗叹这王子丹太差劲了。他打不过我先生是理所当然,撑不过三十秒是丢“好人”的脸。话说回来,我先生武功这么好,我这个太太没能学上两招,是暴殄天物。我蹭蹭慕容单:“你教教我几招简单的嘛。”
慕容单搁茶碗,瞟瞟一旁的空地:“扎马步。”
“不扎马步就不能学吗?”我念叨,回忆武侠小说里说的,“你传点内力给我。”
他咳一声:“你要我传内力给你?”
“是。”我用力地点头。
“夫人知晓怎么传内力吗?”
“打坐,面对面,或是背对身。”我按照记忆里模糊的电视剧影像回答。
“行。传内力短则三炷香时间,长则几天几夜。你先学会打坐吧。”慕容单指指炕上,“要诀是挺背,不能动,开始吧。”
这与扎马步有什么区别?你耍我啊。我一脚痛快地踢去,自然不中。算了算了,跟一个武功高手打斗自讨没趣,反正我是要做他太太,以后在内制得他死死的就行了。自我安慰一番,心理稍平衡了,我跟他商量起怎么动身去皇城。
他倒是快言:“龙睿打点就行了。”
“是。”龙睿领命。
我疑问:“今夜我们住哪?”
龙睿笑眯眯答:“下午应可以打点妥当出发。入夜,沿路再找客栈。”
出发前,我要求龙睿给我带一套男装。青衫黑裤一条花辫子,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是很像男的。
慕容单拿了一本食谱躺在炕上慢慢翻看。应说我的厨艺养刁了他的口,他如今喜欢找一些自己看中又难做的菜式来为难我。
我问他:“你看看,我该穿什么才能变得像男的?”
慕容单抬抬眼皮:“哑巴。”
我知自己话是多了点,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嘴巴。再说,我成了话唠还不是因他这个闷葫芦给逼出来的。“OK!”我爽快道,“我一路当哑巴直到抵达皇城见你二徒儿。”
慕容单不予置评,是在严重怀疑我能憋上多久不说话。
我爱与他较劲,享受这种与他打闹的乐趣,便是立定主意装哑巴。小翠与龙睿进门搬行李,我对他们俩说:“到皇城前我就是哑巴小叶子了。”小叶子这名好,亦男亦女。
龙睿笑笑点头。小翠惊讶,皱眉,不敢应声。
陈掌柜与酒肆里的众伙计送我们上马车。陈掌柜感叹:“希望某一天能再与老爷和夫人相见。”
收到我的示意,龙睿代替我和慕容单答话:“老爷和夫人说,如果有朝一日能安定下来,只要掌柜的和大伙愿意,随时可再相见。”
这不是客套话。这批人对慕容单忠心耿耿,我是舍不得的。可惜我和慕容单眼下是居无定所,收留不了他们。龙睿雇来的马车夫扬马鞭,车轮子轱辘转悠,烟尘滚滚我们一行五个人出发了。
据龙睿说,此趟行程倘若顺利,需十二三日时间。我听出了言外之意,“顺利”这个词对于我先生而言太难了。马车驶出了潘怀镇。一望无际的平原在我面前展开。偶见草屋农户,牧童放牛,蓝天白云,一幅又一幅乡村美景俨是国泰民安。夜幕降临,萤火虫在草间点亮了一盏盏星光,与天上的星海相映成辉。我是很想停下马车欣赏夜景。龙睿却是撂了布帘出去,坐马车夫旁。我感觉到了马车在加速行驶。
出什么事了吗?我心想。小翠惊惶地蜷缩在边角,两手发抖地抓着支撑物。我往车窗探头,被慕容单摁住了肩膀。
阿单?我疑虑。
他把我拉到身后,放下了窗帘子,暗哑的嗓音说:“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坐回软榻,车轮的颠簸令心头不舒服。慕容单取出一支紫竹箫,幽幽的曲调如清泉流水,拂去了车内的浮躁。我听着听着便是犯困了。慕容单放下箫,让我躺平褪去我的鞋子,给我盖了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