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间搜,岂不是慢死了。我随手拿起床头案上的瓷器砸落地。一声巨响传到了屋外,武官喝道:“打开那间房。”
立即有人以身挡住门口:“韩将军,这间房曾死过人。”
“死过人也给我砸门!”
“不行!此屋本来就是被先皇贴了封条的,而将军擅自撕开封条搜屋违背先王意志,我等必禀告圣上望圣上定夺!”
“常都尉,我念你曾为国家在沙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公主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请你让开!”
“部将也恳请将军三思而行!”
他们争执地如此激烈,我考虑是不是时候出声,因为我想等严青洛出现。太子党不足以让我为惧,我戒备的是那个被誉为神算的男人。
眼看韩将军要强行开锁砸门,有人疾行插入他们中间禀告:“丞相来了。”
“来了吗?”两武官几乎是异口同声。
来的先是左丞相章尧。他对韩将军道:“将军,夜已深。此屋确实是贴有先皇的封条,还是等明日启奏皇上再定夺吧。”
“章丞相,我等也是奉了皇上谕令在全城搜寻绑架殿下的恶贼。且公主殿下身陷危难中已是数日,以殿下虚弱的身子实在令人堪忧,皇后娘娘也病倒了。”
这韩将军倒是对婉思是忠心耿耿的。我记起了他的这把严厉的嗓子,应是当时与严青洛在林子里追杀我和阿单的那名武官。
“将军,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我们作为臣子,是不可轻易违抗谕旨的,哪怕是先皇的。”章尧语带双关地说。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砸开此门搜索此屋!”韩将军立定决意道。
“那么,韩将军休怪老夫,老夫是不忍有人有辱先皇。我命令你,立即带部将离开此地!”
“章丞相,你——”
我想,严青洛再不出来,我必是得闯出去。但他果然不负我望,关键时刻来了。听一人慌慌张张对章尧说:“严丞相,他自己骑着马从闵州回来了。”
很快,有细碎的马蹄声临近。有人再次通报之后,便是一个温润的嗓音一下子使得全院子静寂下来:“章相,今晚好热闹啊。”
“严相,你——”章尧语音里带了丝捉不着对方意思的探寻。这个老奸巨猾的左丞相在强装镇定,我想象得到他在朝廷上唯恐不是严青洛的对手。
“我听闻这里热闹,便来凑凑热闹。”严青洛道完这句看似寻常的话笑笑,众人寂静无声都不知他话中含义。结果他忽然对韩将军说:“将军,还等什么?”
“是!”韩将军立刻领会,对部下道,“砸门!”
“且慢!”章尧喊阻止,转而对严青洛说,“严相可能不知,此屋是——”
“先皇的封条吗?可大家都亲眼看见了,封条是被风刮走了。”严青洛轻描淡写地陈述道。
我感觉得到章尧听了这话下巴要掉到地上了。于是我思虑自己是要主动出击呢,还是继续躺床上当木头人呢。琢磨时我无意中望到了桌上搁着的镜子,镜子里恰好照映出屋梁上有个人影。我大吃一惊。看那人影要动作,我是情急之中冲向了门口,也忘了呼救双手用力推门只想逃出去。两掌这一推事关性命,定是使劲全身气力。竟然砰一响,两扇门连同铁锁被我推塌了。
挡在门口的常都尉未能躲开,被我推门的那股气浪波及,身子弹起。众人纷纷闪躲,睁睁地看着他五体投地像只王八趴在了院子中央。继而众人转首,愣愣地望着我。
我清咳两声,道:“平身。”
严青洛第一个反应过来对我行礼:“微臣拜见殿下。”
紧接院子里跪成了一片:“长公主洪福齐天!”

第二十一章

我作为长公主婉思回宫的那夜,殊国的皇宫点亮了数千盏灯笼,繁若星海。后来有高人云长公主的苏醒以至天上出现景星庆云等等,我忽然想起那时进姜国皇城那老和尚叩拜说“贵人进城”。难道这得道高僧已是猜到我有这么一天会附身于婉思,才非要与我索要那一金锭不可。
贵人不贵人,公主不公主,对于我而言毫无意义。我借住婉思的身体目的只有一个,赶紧回阿单身边,找到那块奇石回归自己身体。掀起帘子,我眺望远方喃念阿单的名字。收回视线时正好撞着了严青洛。他骑着他那匹仙儿似的白马爱骑慢慢地溜达在马车的左侧,脸稍微侧向我,如画的眉眼在盯视着我观察我。我放下帘子,心里头未免忐忑。只因我当时当着众人说了那句“平身”,事后想想貌似是错话。所有人处于惊愣之中大概也没记得我说的是什么。唯独严青洛,似乎牢牢记住了。
与这个男人在一起,半点掉以轻心都不行。
马车进入皇宫,先要拜见皇帝皇后。圣上本来龙体不佳,为了见长公主强撑起病身。我对其磕了个头,抬头见到了殊国的当今皇帝。他老态龙钟,精神不济,说两句话要喘息很长的时间。可我感觉得到他望着我的目光里带了父亲的慈爱。他再三切嘱我要养好身子,一切繁缛礼节皆可免去。我叩谢便退了出去。轿子抬去皇后的清宁宫,入门见一美丽的妇人立在庭央。她雍容华贵,体态优美。见着我,她两眼汪汪立即往前迈了两步,碍着众人在场只得生生地刹住脚。我上前对她磕头,她便是忍不住了,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哭道:“婉儿。我的婉儿。”她的动作她的声音所流露出的真切情感,让我想起了家中的母亲。
待我回到长公主的行宫长平宫,我是累的躺床上就睡。睡足一觉吃了东西,我开始琢磨怎么离开皇宫去找阿单。这时皇后派了位张嬷嬷来教导公主礼仪,同时传话来委婉地意思要我感谢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两名臣子。我想的也是,如今我是长公主了位高这两人一等,如果不趁此感谢他们曾经对我和阿单所做过的事,是错失良机。
我遣人传话,不用多久功夫他们便来了。韩泽虎将军全身穿戴铠甲,俨是在军营接到我的传话就放下一切立即赶来。婉思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我在满庭院一亭子里略备薄酒,等他们一到,咋先礼后兵。对他们福了福身,我道:“若非严丞相与韩将军搭救,婉思昨夜已命丧黄泉。救命之恩,婉思无以为报,请二位受我一拜。”
韩泽虎急忙回礼:“殿下,此乃末将职责所在。倒是殿下被困的这几日受苦了。”
我瞧得出这武官是耿直性子,好糊弄。严青洛手摇羽扇但笑不语,我也跟着微微一笑。他手中的羽扇顿了顿,眼里对我生出了愈多的疑惑。
等他们落座,我亲自为他们斟酒。韩泽虎受宠若惊,又显得非常高兴。这位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将帅见到婉思复苏,仿佛是见到了皇室未来的希望。他一饮三杯,帮我向严青洛劝酒。严青洛将杯子举到唇口,袖子一掩撒了。我看着好笑,我酒里不下毒,酒也不是一喝即醉的烈酒。回到自己位上,我看了看韩泽虎身穿的铠甲,重量应该不轻。倚向阑干,望那湖光丽色,水清洌并不见底。想想,如果我狠一点,应该安个什么罪名让他们试试牢狱之灾。可惜我的心与我阿单一样不够狠,他们又终究是殊国的重臣担负着社稷要任,所以就让他们在大热天跳下湖里凉快一下吧。
思定,我晃了晃头。之前被我动过的金钗经不住我一摇再晃,忽然从云髻上掉落。我立刻站起,双手抓住阑干惊呼道:“母后送我的金钗!”
“殿下?”韩泽虎放下酒杯探问。
“将军,母后送我的金钗掉进湖里了,这可如何是好,那支金钗还是母后当年的嫁妆之一!”说罢我是急不及待,作势要往湖里跳。
几名宫女赶紧拉住我,我仍是一副死活要往下跳的模样。韩泽虎一看跟着急,对我说:“殿下别急,末将这就帮殿下把金钗取回来。”
好啊。我就要你跳湖。口上我却是替他十分担心的语气:“将军,这湖水深不见底。”
“殿下不需担忧,末将水性极好。”
“可是要为难将军穿铠甲下水——金钗再往下沉怕是寻不回来了。”
韩泽虎瞅瞅自己身上的铠甲,苦笑道:“殿下不需担忧,这身铠甲对于我而言轻如鸿毛。”
很好,你先跳吧。你跳完就轮到严青洛了。我心底切齿道。
然韩泽虎未走到亭边,严青洛出声道:“将军且慢。”
我连忙顺势说:“丞相,果然让将军下水替婉思拣金钗委实是不妥,千错万错是婉思的错。”
“殿下。”严青洛放落手中的羽扇,笑道,“您误会了。此等拣金钗的小事何必韩将军动手,我来即可。”
他要代替韩泽虎跳湖?我眨眨眼。
韩泽虎急忙说:“丞相,不怕的,我水性好。”
严青洛对他摇摇头,即命随从将他携带的七弦琴带入亭中。这是我初次见他的琴,琴身木制乌亮,左边一排玉质的琴徽,七根弦丝银光闪闪。十指摁于琴面,他垂眼聆听。等风起的一霎白袖飘扬,琴声从他的指间流泻如同高山流水。于是满座寂然,万赖俱寂。我听着这仙乐似的琴声,心中感到的是畏惧。
耳听那琴音从平缓走向急骤,从低爬高,到达曲末蹬的一声拨到顶尖,众人是心头一震。严青洛大声道:“将军。”韩泽虎便是从亭里飞出。我随之望去,见湖中一红鲤鱼跳出水面,竟是跃至与凉亭同高的空中。韩泽虎伸手一摘,从鲤鱼口中把金钗拿到手,返身回亭将金钗奉上:“殿下,此乃殿下丢失的金钗。”
我望他手捧的金钗,垂落的水珠嗒嗒湿了一地,而他是滴水不沾。瞅到他身后的严青洛把七弦琴推至旁边,又风轻云淡地摇起羽扇。这人是高人,而且不是普通的高人。我对此是又惧又喜。惧他的能力,与他为敌的人怕是都难逃一劫。喜我暂时附身到了婉思身上,对于我和阿单而言是个可以牵制他的筹码。我倒要试试以婉思的名义今天究竟能不能让他们落水。
“有劳将军与丞相了。”接过金钗,我将它交予宫女。俯身脱下一只鞋,一手拎起鞋子伸至阑干外。众人吃惊地盯着我这莫名的举动。我笑笑手一松,伴着鞋落湖里的水声对韩泽虎道:“将军,婉思的鞋子不小心掉湖里了。”
严青洛面色哗变,站起沉声道:“殿下。”
“丞相。”韩泽虎阻止严青洛,寓意深长地说,“我们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吗?”接着他向我抱拳:“殿下,等末将片刻。”便是纵身从亭子跳入湖中。扑通一声脆响,我是听得心头十分爽快。
严青洛手扶栏杆观望湖里动静,眼角疑惑地打量我。我面对他微笑,暗地准备好脱另一只鞋子。韩泽虎潜了十几次后,终于从水里打捞起我的鞋子举起道:“殿下,此乃殿下之物。”
“劳烦将军了。”我对他喊,紧接把另一只鞋子拎起。严青洛方识觉我的计谋,赶忙探手拦阻。我更快地手一甩,鞋子成一漂亮的抛物线落入湖里。
“殿下!”严青洛道。
我才不睬他,竟自对着韩泽虎无辜地喊:“将军,婉思又有鞋子不小心掉湖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韩泽虎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喘了口粗气道:“末将,末将这就帮殿下寻回。”
“殿下!!”眼望韩泽虎没能歇口气便是再度潜入水中,严青洛面色不复以往的从容,朝着我喝道,“请殿下立即让韩将军上岸!韩将军乃殊国第一虎将!”
这么快就气了啊。最好更气一点,气得吐血,气得中风,气死最好。谁让你处心积虑拆散我和阿单,还有龙睿瞎了的眼睛。今天我非要你落水不可,因为今天若不能让你落水,我就得重新考量婉思的作用。我便是作起楚楚可怜的哭相:“丞相是在怪婉思吗?婉思本来就说了,千错万错是婉思的错。是婉思让将军下水的,唯今婉思只好也——”遂之我跳上阑干。
“公主!”数名宫女惊叫着要来拉我下来。
我一声喝:“全给我下去!”
她们不敢再上前,与亭周围的护兵太监一同跪了下来向我连连叩头。
韩泽虎浮出水面见状也被吓到了,拼命喊:“殿下,恳请殿下等末将片刻,末将马上就把鞋子捞上来。”见不能说动我,他急着转向严青洛:“丞相,殿□虚。丞相您知道的,殿下的身子经受不起——”
严青洛别扭地转过脸。好啊,我看你能故作清高到几时。双手推开阑干半身往后倒,我整个人随即向湖中栽去。
“公主殿下!”
一片惊惶失措声中我望着那白袍终于跳了下来。于是,我也可以下定论婉思对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他伸出手来拉我的左臂,我的右手揪住他的袖子。他是已料到我非要他沾水,便打算把我推出去他自己落湖。然而我并不领他的情,身形一闪躲开了他的掌力,吸口气面朝下沉入水里。
我又不是不会游泳,双手一划自如地把头钻出水面。湖周多名护卫下水,纷纷游向我。一只手摁住我肩膀。我回头,对他无辜道:“丞相,难道您不知婉思会水性的吗?”严青洛闭紧唇,一双愠怒的眼珠子扫了扫我的脸,笑:“微臣一时性急,没能记起。”
“以后记得便好。”我答,冷冷地拨开他的手自个朝岸边游去。
韩泽虎带着我的双鞋子在我一侧护我安全。我对于他的成见没有严青洛的多。攀上岸,我对他低声道:“恳请将军谅解。”他一听,突然热泪盈眶跪下道:“末将明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抖抖湿漉漉的裙子起身,兀发现太监宫女们皆惊惶万状地跑来跑去。原来贤淑皇后为了找女儿来到满庭院,正好撞见我落水那一幕,活活地被吓晕了。

第二十二章

“殿下请放心,皇后娘娘只是受惊,身子并无大碍。”太医对我说。
我顿松口气。要是这个像我妈妈一样慈爱的妇人出了什么事,我就罪大了。正欲进去探视病人,门口响起:容妃娘娘吉祥!
容妃?本以为会是一个与姜国太子妃那般尖酸刻薄的女子,进来的是一个纤弱温柔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细小语调谦虚,与皇后言谈和睦。我不禁想,太子党或许是由章尧一手策划,而容妃与她儿子只不过是被拿来利用的棋子。虎毒不食儿,对于章尧和姜国太子妃这类人是不适用的。
探完皇后娘娘,我再次路过满庭院,严青洛杵在路中间等我。我笑笑,遣退他人,道:“严丞相可有话与我说?”
没有他人在场,他的目光开始变了。唇边常嗪着的笑容变淡,淡青的眼珠子浮现出忧愁。他张了几次唇口,几度艰难地吐出:“你——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挑挑眉反问。我做的那么明显了,在选择扔什么掉湖里时故意挑了鞋子。古代女人可没几个敢当着那种场合扔鞋子的,唯有我小叶子。我是要他猜出来好谈判,因我需要借用他的力量出皇宫找石头找阿单。
他啪一声收起扇子,扭过头,慢慢地说:“翡翠锁毁了,可是戴玉的人身体并没有消失。我本以为人和灵魂会一同回她自己的世界去,然最糟的情况发生了。”
“为什么你非要拆散我们?”既然他挑起,我坦直地问。
“因为你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正色道。
“即便是要我死?”我冷笑。在林子里他尚犹豫毁了玉锁会不会要我的命,而到了最终他仍是动手了。
他不说话,眼睛有点儿避开我。
我便是往前迈一步:“要不要我给你一把刀子,你现在就把我捅了。说不定这副身子一死,我也非死不可了。”
他面色微变,望着我的眼神慌乱纠结。应说他是在看两个人,一个是我小叶子,一个是我附的这个躯壳。
“舍不得?为什么舍不得?你明知道婉思没有元神仍舍不得。天天护着她,天天让人给她按摩四肢。怕她寂寞,带她出使姜国。”我每说一句,他的面容便动摇一点。我再迈前一步:“你终究舍不得的是——”他别过脸。
怪不得阿单说执迷不悟的人是他。他执迷的不是婉思而是绛雪。因为婉思是绛雪最珍爱的妹妹。八成绛雪生前曾对他说过什么,包括殊国的未来。他才会在绛雪死后来到这里守护婉思。
太息一声,他道:“我说过你不要太过聪明。”
“我也说过我聪明,是因为你狡诈。”
“好吧。”他似乎思定了,变回平静对我说,“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我会帮你寻回奇石,但是我有条件。”
这也是为了他的婉思。至于条件我猜得着是什么,我勾笑:“我会避免让这副身子受到任何伤害。”
“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这我可不答应,我又不是那柔弱的长公主。我直言:“我会量力而行,你尽可放心。”道完我径直擦过他身旁。他听了这话本是伸出手想拉住我,我瞟了瞟四周小声“提醒”:“丞相,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他目中燃起一丝愠火转瞬即逝,笑:“还是让微臣护送殿下回宫吧。”
随意。我潇潇洒洒让他像只跟屁虫跟在我身后,直至回到行宫。见他不得不停步于门口仍是很不放心地眺望婉思的躯壳,我心头这个快意啊。他这叫做活该。硬是要拆散我和阿单,莫料到我会附身于婉思,他可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神算也有自己算不到的事,我心想老天总算是长眼一次了。
等待他想出法子带我出宫,我溜回婉思常住的那间卧室。潜走所有人,关门合窗,来个地毯式大搜寻。找了桌柜,我趴到床底。耿氏恰好入来吓了一跳,继而明了。她欠身道:“殿下,是要寻什么呢?或许老奴能帮上忙。”
“我想找我姐姐的遗物。”我开门见山。
耿氏望望周景,欲挪开一面柜子。我看她半天挪不动,便过去帮她。手一拉,感觉是这柜子重如千钧。暗自思量之下,我要耿氏离远一点。回想那时推门逃生的情景,我闭眼双掌发力,柜子动了动。
“殿下。”耿氏忙拿帕巾要为我擦汗。
我摇摇头要她走,这回拼了性命去推。掌心刚碰到柜子,柜子自个突然倏地挪开了。我脚跟来不及稳住,差点摔跤。耿氏慌然来扶我,我则仰头看屋顶看房子四周。没见有任何异常。莫非这房子的机关联系着他处。不管如何,那人是允了我拿到东西,我何不接了这顺水推舟呢?转身面对墙露出的洞口,我要耿氏为我把风,抬腿迈入洞里。
掏出一颗夜明石,我照亮台阶往下走。大约走了百步阶梯,来到一间小小地下室里。多年没人打理,这里四处布满了尘灰。无桌无凳,中间一火盆。我把盆里的柴火燃了,驱散地底的寒气。四面墙,各挂了一幅人体经络图,各为人的站姿、坐姿、躺姿和抱姿,均有正背面。
我走过去,仔细捉摸这四幅经络图的含义。到了坐姿那副,我留个心眼观察手背与肺部的联系,终是被我找到了两个相通的穴位。那天阿单摁我手背穴位止住我咳嗽,秘密就在此。所以阿单不让我学是有道理的。这么多穴位经脉错综复杂,最好是趁小时候记忆力好学个十几二十年。即使如此,有好老师在旁教导,恐怕也只能学了个皮毛。因此年纪尚轻的龙睿说自己医理浅薄。说到梵的人的年龄,平均寿命要长的多。我所看到的年轻人,实际年龄是远远超过我能想象的。在梵问人年岁,除非是刚出生的孩儿,不然是变成笑话。梵是个凡间的仙人们住的地方,我有时会这么想。
可我来到了梵,爱上一个男人。我能与他长厮守到白头吗?或许他没老我便是人老珠黄,也或许我留在了梵能变成与他同样的岁月。我想,应该是后者。绛雪说了,女娲娘娘造人怕人孤单,才捏了一男一女。最重要的仍是那块奇石。
经络图对于我似乎用处不大,我把它们统统摘下来卷好带出去,有时间再慢慢研究。摘第四幅图时,发现图后的墙挖有小洞藏了本书。我把书拿到手里。蓝皮封面看来是本秘籍,无标书名。翻了翻,里面都是无文字注解的图。我把书页正看倒着看,瞧不出是教人什么武功招式。后慢慢悟出了端倪,每幅图都是一男一女,便辣的我脸通红忙把书合上揣怀里。暗暗埋怨这绛雪怎么把春宫书放练功房了,书窝着的心口则是怦怦跳。当年与同学躲在被窝里偷看□的激情又回来了。
出了洞口,柜子像是自动感应门轻轻自个滑动便回到了原先的位置。耿氏帮我把四幅经络图在屋里另寻了个隐秘位置放好。那夜,我实在禁不起诱惑,把春宫书取出来看。一边看一边啧啧叹奇,原来古人做这种事的方式比现代人更有情趣。食色性也,我打定主意找到阿单便要他试试几招。
一夜兴奋得我几乎是睡不着觉。隔日我坐在满庭院的凉亭里,暗地打了个哈欠。
严青洛坐在石台对面,给我说他的计划。
“何时能出宫?”看了春宫书,我想见阿单的欲望更急了。
“已经启奏了陛下。”
“你用什么理由让皇上答应了?”要套好一致的口供,免得皇上一问露馅。
“我对陛下说,我算到只有公主您能拿到那块可以称霸天下的奇石。”
神算的名义,不错。曾经他应是用同等理由借助殊国力量来毁掉我的玉锁。对于神算这个称誉我始终是非常厌恶的。指头敲敲石台,我问:“你有算过不中的事吗?”
“没有。”
“没有?”我不信,绛雪的死他也算中了?如果算中怎会如此悔不当初。
然而他说:“只有算不到没有算不中的事。”
我愣了愣,这答案超乎我预料。其中意味什么我很清楚,天命似是当真不可违逆的。于是,我迫切地想见阿单。阿单从来是那般乐观,不会向命运低头。忍不住,我道了一句:“如果你有阿单的一半,她也不会死了。”
他听此,倒是消去了忧愁显出一个非常淡然的笑:“我知道。”
知道自己是自不量力,还是知道阿单和绛雪是假扮成恋人?我是捉摸不清他了,这人说到底还是名高人。
三日后,我们出宫。随行的有韩泽虎带的一小分队。为我远行的事,贤淑皇后又是掬了把辛酸泪。其实我离开更好,因为宫外章尧反而不好施诡计。明枪总比暗算易防。
扮男装,不要婢女,就不需马车。韩泽虎给我牵来一匹栗色的母马。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来梵这么久,我尚未学会骑马。
他们看我攀马的动作,韩泽虎是心惊胆跳。“殿下。”他抬抬袖子抹满额的大汗企求道,“还是让末将准备马车吧。”
“不需了。”我坐到了马背上,呼出口气,“这样行动才方便。”一拉缰绳,母马扭动我坐在上面歪歪倒倒。待我坐稳,韩泽虎俨是被我吓出了一副心脏病的样子。
严青洛见韩泽虎说不动我,骑着他的爱骑过来说:“请殿下用我的马。”道完他下马。
他的马?仙马啊。我对上白马美丽的双眼,白马心有灵犀地伸了脖子过来。手痒痒地伸出去摸毛的鬃毛,舒服得一通电流遍及全身。太像我家那只小狗狗了。我不由地低喊我爱犬的名字:“笨笨。”
白马竖起马耳朵,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掌心。
我摸摸它:“好乖,笨笨。”
白马扭扭脖子。不消说,严青洛被这股电流击到了。我一眼瞟去。他僵硬地扯出笑:“殿下起的好名字,笨笨乃大智若愚。”
笨笨是很有灵性,步履轻快,最重要的是我骑着它保准不会摔下来。严青洛总算给我办了件好事。我们一行六人从殊国皇城出发,打算去到一个名为福德山庄的地方。据闻庄主张清维近期收到不少宝物,他本人又是最爱收集各种奇石。福德山庄因此出名,每年定日举办赏玩大会,邀请江湖各界朋友带各自的珍宝奇玩前来齐聚一堂。我本想直接去西域,严青洛否决了我的想法。因西域土地辽阔,且多为人迹罕至的死亡沙漠,贸贸然前往寻石只怕是自寻死路,所以先打听到石头的线索再前往比较妥当。参加福德山庄的聚会,是能得到姻缘石信息的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