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有了肖祈的点醒,不管阿涛唾液横飞如何绘声绘色,江晓君始终保持不可全信的坚决态度。阿涛问她要怎么办。她答:“我会亲自去问林晓生。”
阿涛傻眼:“你别问啊。你一问辰宇会骂我的,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事。而且这属于人家家务事,你最好别插手。”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面对江晓君的咄咄逼问,阿涛表露内心话:“我想让你远离林晓生。林晓生这人我信不过。”
江晓君不明白,他们没和林晓生具体交谈过,为何对林晓生诸多意见。而且这种成见,不仅是朱辰宇阿涛有,蒋楠也有。后者石青青与她提起过。
“后天辰宇生日。你来参加生日宴会吗?”阿涛说。
是他生日…江晓君想念起那段为他织围巾的日子。之后一次在家里摸到他冰冷的手,她就想,下次他生日给他织一双手套。他会笑她吧,笑她像个小孩子给他织小孩子般的手套。如今,这种甜蜜的回忆变成了利刃。她一想就愈是感伤当时的天真和现实的残酷。那条她织了一个多星期的米色围巾,他应该是扔了吧。
“不去。”她一字一语吐出。
阿涛抓起了拳头锤桌子:“你真的不去?”
“不去。”她铁定地说。
“不去是吗?”阿涛忽地站起,指着她道,“算我认错人了。你果然如朱辰宇说的,是个黑心肠的女人。你是林晓生派来的,是来算计辰宇的。”
江晓君惊愕,继而愤怒:“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关系林晓生的事。”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是瞎子耳聋吗?前天晚上的电视新闻里,你和林晓生在那小区广场做什么?看你们两人在众人眼里说说笑笑,辰宇在酒吧里泡了一夜。”阿涛说到这动情地擤了把鼻涕,“是我把我喝得烂醉的兄弟拉回去的。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女人动了感情。”
江晓君听着阿涛吐露朱辰宇不为人知的一面,心里无比难受。她动摇了,或许自己该再试一次,与朱辰宇沟通。不能再成为恋人解了误会也好,只要他好好的。
“明晚几点?”
阿涛笑了:“八点开场,在银座。我去接你。”
“不了,我自己坐公车去。”
江晓君走了之后,阿涛拭了拭眼睛,与朱辰宇通话:“辰宇,今晚我碰见晓君就按你吩咐的说了。她后天会来。可是,这样做好吗?她是不信林晓生的事,对你的事却很关心。”
“你别对她多嘴。”朱辰宇叮嘱。坐在他身后虎皮沙发上的夏莎翘着二郎腿,问:“辰宇。明晚她真来了,你怎么做?”
朱辰宇斜勾起嘴角,讥讽她:“不是有你吗?你出手就行了,这是给你机会雪耻呢。”
夏莎“切”道:“我不是那种女人。我看不惯她,也不会耍阴的。”
走到她前面,他拿起了她的墨镜懒洋洋地打着自己的掌心:“你不是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吗?这次你就耍点阴的。”
夏莎双眉耸了耸:“辰宇,别开这种玩笑。”
听了这话他神情一变,伏下身把墨镜架回她鼻梁上。对着她略显惊慌的眼瞳,他一字一语地吐出:“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很‘恨’她。”不等她回话,他取下衣架挂的风衣直出她的家门。屋外的风很冷。初春了,他的心境就如这久久不去的寒风仍是处于冬季。他常常会想起她握他手给他吹暖气的模样,他是真的喜欢她的。虽然没有喜欢到没有她就活不了的程度,但是,却是在得知林晓生与她有关系的那一刻,懂得了什么叫做由爱生恨。
把双手放入风衣口袋里,他望着夏莎的红色现代飒飒地笑了起来。他开始期待她后天来,来了之后会对他说什么。而他已经备好东西要送给她,一件他生日要送她的生日礼物。
且说,江晓君答应了阿涛便是回了家。她翻箱倒柜,找不到上回剩余的毛线,跑到夜市在毛线店临关门前哀求人家卖给她一捆。她要了深蓝色,因在她的印象里他的衣服除了银灰色就是深蓝。王秀珍见她半夜三更在台灯下织毛线,问:“闺女,你这是送给谁的?”
江晓君手中的羊毛筷子没歇半刻,说:“妈,可以等两天吗?我过两天全部告诉你。”
王秀珍眼睛有点老花,朦朦胧胧地察视女儿的脸。女儿脸蛋略显苍白嘴唇咬得紧紧的,她不好再问。想来想去,她亲自去试探林晓生:“晓生,你生日是这几天吗?”
林晓生纳闷:“不是。王阿姨,我生日是在九月份。”
“是不是有什么喜庆的事,需要大家送礼物的值得庆祝的日子?”王秀珍几乎是把话挑明了。
林晓生拎茶壶给她斟茶,温和地说:“王阿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好。”王秀珍性情本就爽快,一五一十把江晓君怪异的神情举动描述出来。
林晓生摸摸下巴,道:“王阿姨,晓君近来和什么人见过面吗?”
“喔,昨夜她回来。我问她怎么回来晚了,她说半路遇到了个熟人聊了会儿。我问是谁,她说是个叫做阿涛的朋友。这个叫做阿涛的人你认识吗?”
林晓生面色微变,对向王秀珍却是微笑着答话:“王阿姨,你放心。这个叫做阿涛的人我认得,他确实是晓君的朋友。至于你说的那事,我想和阿涛没有多大关系。”
“那就好。”王秀珍叹口气,“晓君今晚出门前专门拣了件新衣服穿,我本想着是来见你呢。看来就像她说的,她只是和许久没见面的老同学去吃个饭。”
“她几点出门的?”
“六点多。我就想,大城市里吃饭都是这么晚的吗?”
林晓生不动声色将王秀珍送走,立刻拨打江晓君的手机。嘟嘟嘟的长鸣,服务中心自动回话说没人接听,意味她不想接他电话。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拨开窗帘俯瞰城市夜景。千万盏霓虹在他忧郁的眼瞳中闪烁,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他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大城市交通堵塞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江晓君为此提早了一个钟头出发,结果她搭乘的公交车仍是遭遇堵车耽误了半个多小时。车子一靠站她立马转乘出租车继续赶路。跑上银座的楼梯时她头发乱了,围巾散落两边,大衣的衣领子翻了一半。抵达宴会厅,她想进卫生间整理整理,可服务生径自给她打开了厅门。恰好里边唱完了生日歌,主人吹熄了蜡烛,喀的一声灯光一下子全开,她的一身狼狈样显露在众人眼前。
“这女人是谁啊?”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进了耳朵里,江晓君非常佩服自己没有就此晕倒。
“她是辰宇以前的女朋友。”夏莎拨开众人走了出来。她今晚没有戴墨镜,波浪长发绾成了公主发式,一袭红色露肩及膝礼服,收去了她的野性平添了几分淑女。相比之下,江晓君精挑细选的衣服仍是显得有些寒碜。
“辰宇以前的女朋友,我们怎么没有听辰宇说过?”在场几乎所有的人质疑这个问题。
江晓君感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分不清这种种是善意或是恶意,也没有感到自卑或是尴尬,只是想着:这个世界果然并不是她想呆的世界。
“是辰宇以前的女朋友。”夏莎肯定地说,踱步到她身旁挽住了她一只胳膊肘。
江晓君忍住想甩开手的冲动,眺望人群里没有寻见朱辰宇。
“你是来给辰宇庆生的吧,我带你去见他。”夏莎笑着说。江晓君正诧异那刚刚吹生日蜡烛的人是谁,夏莎拉着她往厅外走。
两人下了楼,走到停车场。四周没人,江晓君问道:“你带我去哪?”
“我不是说了吗,去见辰宇。”夏莎摁开红色现代的电子锁。
江晓君挣开了她的手:“辰宇不是应该在宴会厅吗?”
“不。他不在。”夏莎拉开车门要她坐进去,“代辰宇主持宴会的是辰宇的一位朋友。辰宇在另一个地方,他有个生日愿望想达成,只有你能帮到他。”
明明闻到了踏入陷阱的味道,江晓君还是上了车。她信任朱辰宇,她相信自己喜欢过的男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第三十五章
夜俨如泼开的浓墨无边无垠。公路两边的灯火颤咄咄的,随时随地像是会被黑暗的巨口吞噬掉。红色现代没有车顶,风肆虐地揪起江晓君的米色围巾,侵入她的心穴流窜发出呜咽的声响。她迎着夜风微扬起下巴,眺望着空旷的路面渐渐起了变化。一辆辆车子,各色各样,闪着刺眼的车灯集结在了路口。红色现代挤入车群,擦过那些冷眼观望的车辆,驱驰到了阵线的最前方。夏莎踩住刹车板,熄了车火,说:“下车吧。”
打开车门,江晓君仿佛踏上了另一块土地。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唯独没有像她这种的,一看便知是格格不入的。齐耳的学生式短发,米色的短装大衣,碎花棉布裙,绣着黄牡丹的黑色绣花鞋。没有染发,没有耳洞,没有口红,没有涂指甲,没有留长指甲,指甲修得平平整整的,手白白净净却因为常年的家务活有些地方蜕了皮。一个端庄的女人,一个传统的女人,在这个奔驰着前卫的地方无疑是一个惊诧人心的错格。
有人笑了,笑她——“土包子”进错了“城”。这是一座另一种世界观的人所筑构的围城。围城内的人一般都具有天生的优越感。朱辰宇偎靠在一辆深蓝色跑车,弯起手指散漫地敲打车门。他尖利的视线穿过了人群定格在了江晓君。江晓君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地抬高左手抚了抚头发。朱辰宇心乍一跳,浮现的是恐慌感。他在贪恋她的世界,她却没有仰慕他的世界。
江晓君轻轻踮起了脚尖,快速跳过几个人发现了他,呼出口气笑了起来:“辰宇。”
这个笑刺痛了他的眼。他脸一沉,拉开车门:“上车吧。”
她坐进他指定的位子,一抬眼,见夏莎隔了好远咬着指甲对她露出莫深的笑。她低头思索这笑的意思。他对她说:“系安全带。”
“要去哪?”
“天堂。”朱辰宇右手打着方向盘,左手朝另一辆银色跑车里的男女比划手势。
两辆跑车到达起跑线并齐,马达声轰隆隆飞速旋转,夹带着风的呼啸。江晓君被震得心慌,张口便是规劝:“辰宇,停车!玩飙车会出人命的!”
“我又不是第一天玩飙车。”朱辰宇拧开车上的音响。喇叭放出了男歌声粗豪的嗓音“Break,Break,Break”。
江晓君忍受这噪音折磨自己的耳朵,苦口婆心继续劝说:“你听我说,辰宇,停下车。你不应该在你生日这天轻贱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轻贱自己。”
“那你为什么玩飙车?!”她大喊。
“我说了,我从以前就玩了!”他吼回她。
她摸摸心跳,心间漾的是伤心和黯然。这就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吗?越是接近,越是了解他的另一面,越是令她不由地失望。
朱辰宇见她默然,以为她接受了他的种种行为,道:“你不是说你没和林晓生在一起,你喜欢的是我。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证明你没有撒谎。”
“怎么证明?”江晓君转头瞪住他。他只顾前方。裁判一挥旗子,他立即踩下油门。两辆跑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出了起跑线。江晓君冷不丁后背猛地撞落在椅子上。迎接她的是飓风疯狂地打她的眼皮。她睁不开眼,成了一条线的视界仅见一片模糊的黑白世界。
“这是一条可以抛开任何杂念通向天堂的路。只要你陪我走完这条路,我相信你对我是一心一意的。”朱辰宇说。
“这是不现实的!”江晓君拿手挡着风,拼命地嚷。
“天堂的路能有现实的吗?”朱辰宇使劲地拿脚踩油门。车轮急速地摩擦路面发出嗞嗞嗞响,犹如千万根细针扎向人的皮肤。江晓君想放声尖叫,口没张大便是牙齿咬下了唇,风含着血流进了她咽喉。
朱辰宇惬意地眯眼,路的尽头是什么他并不在意。他想要的是这一刻的自由。跑车飞弛,他也仿佛插上了翅膀,享受极速带来的超级快感。他一点也没发觉血色正从江晓君的脸上一点点褪尽,恣意地加速减速。
正玩到兴头上,前方突然出现的警车令他大受惊吓。一踩刹车键,他打过方向盘,跑车在撞上护栏之前终于悬崖勒马。
追他的银色跑车见情况不对马上溜了。朱辰宇咒骂一声,要倒车。定睛一看,前面走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两名身着便装的男子。等那两男子走近,朱辰宇脸色煞变,两人是汤姆和林晓生。汤姆扶住车门说:“朱先生吗?我们是来接人的。接了人你可以走的了,警察不会来抓你。”
“接谁?”朱辰宇急回头。林晓生已是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伏下腰帮江晓君解安全带。朱辰宇急急抓开林晓生的手,吼道:“你想做什么?”
“不要这样子。”林晓生平和地望着他,“她妈妈很担心。我有义务把她送回家。”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不关你的事,林晓生!”朱辰宇怒道。
争吵声把惊魂未定的江晓君震醒了。她吸口气定惊,见到林晓生脑子又乱了。他怎么寻到这的?
“你妈妈告诉我阿涛找过你。于是我们找到了阿涛。阿涛他很后悔,就告诉了我们你在这里。”林晓生对她解释道。
江晓君听了这话心口一凉,俨然今晚是早有预谋的,阿涛是遵从了朱辰宇的话骗她来这里呢。她感觉受伤害了,目光呆滞。林晓生担心她,用力掰开了朱辰宇过来阻止的手,快速解掉她的安全带。朱辰宇气急败坏地一拳挥去他的脸,林晓生躲过,拳头砸在了江晓君脸边的椅背上。砰的一响,江晓君纹丝不动,朱辰宇被震到了。
“晓君。”林晓生担忧地拍拍她的脸颊。
江晓君慢慢地摇了摇头:“晓生,你和汤姆能不能走开一会?我和他说句话,就去找你们。”
林晓生和汤姆对看一眼。汤姆再次问她:“晓君,你确定?”
“是的。”江晓君吸了吸鼻子,“我不会让我妈妈为我担心,很快就和你们一起回去。”
等他们两人离开,江晓君低下脑袋,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仍是不受控制地淌下了两滴。豆大的泪落在朱辰宇横过的袖子上,他慌了:“你——”
把泪水吞回肚子里她梗咽着说:“辰宇,你不爱我。”
“不,我——”
“你爱的是你的自尊。我没有来哄你,所以你不高兴,你觉得你的自尊受到了挑战。”
“不,是你和林晓生——”
“不是的。比起我是不是爱你,你更在意的是我和林晓生在不在一起!”
“我是在意你和林晓生在一起,所以才会质疑。”
“不!”她摇头,“我和阿涛、和蒋楠也是朋友,与其他异性朋友也常常在一起说笑,你为什么对他们就不在意呢?说到底,你在意的是林晓生,不是我!只因为你认为林晓生是你爸爸的私生子!”
她的声声质问俨是一面镜子,反射出他内心最深的痛处。朱辰宇的脸涨得通紫,他讨厌她这么看穿他。“不对!不对!”他砸着挡风玻璃,“你这是在狡辩!”
“究竟是你还是我在狡辩已经不重要了。有人曾说,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哭,唯一值得你为他哭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让你哭!朱辰宇,可你今天让我哭了。你以为,我可能还会再相信你吗?在电话里你说你与夏莎在一起,伤害了我一次。今晚你费尽心机骗我来这里,伤害了我第二次。事情没有第三次。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爱你。”道完这些,她手一推车门。
他惊觉她真是要离开他身边了,想伸出去拉她的手迟了一步扑了个空。她行在公路上,步子缓慢,随风飘扬的碎花棉布裙令他回忆起了与她初遇的美好。他不知为何两人会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见她去到了林晓生旁边,他伸出车门想去追她的双脚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她与林晓生一同走了,他的沮丧也达到了极致。他大力拍打方向盘,吧嗒吧嗒的喇叭声向天宣泄。
车前镜里一抹影子愈来愈近,是红色现代。红跑车上走下来夏莎和阿涛等人。他摁喇叭的手垂落下来。总归到底,他与这些人才是同一世界的人,恋上另一个世界的人本来就是个错,即便短暂的甜蜜总是掩盖了错误。
第三十六章
汤姆抓着方向盘,从前镜瞧见后座的江晓君半身歪倒在车门上。他用英语对旁座的林晓生说:“给她披件衣服,这样睡会病的。”
高速路上不能停车。林晓生收到,当即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衫,小心地伸长手把衣服盖到江晓君的肩头。车厢内的灯照亮了她一侧的脸。他微眯着眼,见她的眼角似有泪痕,便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摸了摸那地方。缩手时他感觉有液体沾在指腹上沉甸甸的。回到位子上,他心里也沉甸甸的。
“汤姆,我想,我必须找个时间和朱辰宇谈谈。”
汤姆摇头:“晓生,你应该找朱建明谈。”
说到朱建明,林晓生缄默了。对于朱辰宇的为人,他没有特别的感触。对于朱建明则不同,他直觉地厌恶这个人。除去薛晴的缘故,朱建明深层的心机令人胆寒。
“要与他谈谈,晓生。”汤姆看出他的想法,说,“朱建明是有野心,可是他的野心是必须的。”
林晓生理解汤姆所意指的。技术领域需要优秀的专业技术员工,更需要的是管理者。而往往,在很多地方包括中国,管理者是从专业技术员工群里择选出来的,再加以培养一层层提拔。这些人上任到管理者的位置,有些仍怀念技术工作,有些则更爱上了管理工作。朱建明便是属于后者。管理工作与技术研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医生只需负责把病人治好病。一个医院管理者不需负责具体病人,要考虑的涉及到机构的营利性质。所以说,朱建明如今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个管理者,从某方面而言他更像是名商人。基于这一点,林晓生以为朱建明不再是他儿子心目中一名优秀医生的形象,同时失去的是接受砗磲观音的资格。
当然,汤姆说的不无道理。这个社会需要这些充满野心的管理者。他只不过是情感上无法认同。
“晓生,我和朱建明一样是管理者。”汤姆说。
“你和他不一样。”林晓生断然道,“你是被大家推到这个位子上的,也从来没想过爬上更高的位子。”
“朱教授是野心勃勃,可是我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汤姆以过来人的观点客观地评价,“只有坐在了最高的位子,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同时也意味着那人可以随心所欲。”
“不会的。有法律约束人的行为。”
“商人最会钻法律的空子。”
“晓生。”汤姆失笑。他明白了,林晓生是针对朱建明个人的反感。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偏激。能不能解除误会,一方面要看双方努力沟通的真诚度,另一方面则要看造化了。就如朱辰宇和江晓君。汤姆察觉得出他们俩今夜的对话并不愉快。说来朱辰宇这人,似乎太过偏执。恐怕还会出事,汤姆忧心地想。这也是林晓生所担虑的,才会提出刚才的建议。
不过,林晓生是非常敬重汤姆的。一阵思虑过后,他说:“我接受你的意见,汤姆。我会找时间和朱建明先谈一谈。”
躺在后座的江晓君迷迷糊糊,并没有睡得很沉。他们的对话传进了她耳朵。由于内容晦涩,她不是很懂。唯有林晓生说的最后一句“要与朱建明谈话”,她是记住心里了。
江晓君回到家,母亲问起。因事先与林晓生对好了口供,她对答如流。见母亲放了心,她叹叹气趴倒在床上打开手机。肖祈竟是来了一封短信,说:“我帮你问过了,据可靠的信息来源,确定林晓生是林浩博的亲生儿子。这事怕是另有隐情。”
江晓君把肖祈当成了朋友,正愁苦闷没地方倾述,便把今夜的事写成几封短信讲给他听。
在家里帮恩师准备资料的肖祈,收到她接二连三的短信很是吃惊。他不想插手这件事。可与江晓君的机缘好似一根强力胶线,就是他一向的铁石心肠也屡次斩不断这条线。恰好教授发来急电,趁着这个工作的借口,他狠心不回复她。事后他想,幸好江晓君不是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这些事。对着她那张表情如空白纸页一张的脸,他绝对会心软的。可见江晓君给他点了一首《心太软》,真是一点也没错。肖祈半夜爬起床,把《心太软》从电脑里删除。
江晓君没收到肖祈的答复,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戒备她了。她是感到好笑的,她不是毒蛇猛兽,他何必怕她?且按理讲应是她畏惧他。瞧他一张脸整天如包青天,就生怕别人多接近他一点妨碍他公正。王秀珍走进房间发现女儿在傻笑,惊异道:“你笑什么?”
“看了个笑话。”江晓君岔开话题。肖祈这个人的存在她不想对母亲说,免得母亲以为她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给她压力。有了朱辰宇的事,她短时间内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王秀珍坐上床,盘起腿斟酌着开口:“晓君,林晓生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妈,你以为晓生对我说过什么?”江晓君张大眼反问。
王秀珍挠了挠头顶,不好继续讲了。关于薛晴的故事,露丝和她一致以为:因牵涉到林晓生和朱辰宇两人,由林晓生主动告诉江晓君比较好。
左等右等老半天王秀珍不吱声,江晓君经历了一夜的刺激也累了:“妈,有什么事你想好就告诉我。”她便是躺下拉了被子睡觉。
王秀珍抚摸女儿的秀发,只觉疼惜。
母亲的叹息声江晓君听见了,她知自己不该令母亲担心。可她始终惦记着林晓生要与朱建明谈判的事。肖祈不会骗她,林晓生不是朱建明的私生子,那么林晓生是为了什么找朱建明?对此她赞同汤姆的说法。林晓生与朱建明见了面谈过了话,或许一切问题能迎刃而解。如此一来,朱辰宇也不会对林晓生抱有成见了。她开始寄望于林晓生和朱建明的会谈。
只是,事事哪能尽如人愿。
石青青与江晓君近期走得很近,可谓是无话不谈。江晓君把她知道的事全部一说。石青青讶异:“真不是朱教授的私生子?你那个朋友说的可靠吗?”
江晓君点头:“他不会骗我。”
石青青保留怀疑的底线。她深知江晓君单纯到把全世界的人当成好人,而这个神秘的肖祈来路不明,她信不过。倒是林晓生要与朱建明要私谈的消息,她想一想将它转告了蒋楠。江晓君绝对没有料到石青青会这么做,因为对于好友的私事她向来会自觉保密,未经好友同意绝不敢告诉给另一个知道。出于此,她信任石青青。石青青呢,其实仅说给了蒋楠听。她为什么告知蒋楠呢?蒋楠是她未来的丈夫,朱家则可算是未来的亲家人了。
蒋楠是顾家的老实人,想保护姐姐蒋郁芳免受伤害。他本想直接和姐夫对谈,阻止姐夫与林晓生见面。几经思量之后他又认为这法子行不通。因朱建明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如果说服不了反而会打草惊蛇。他便是把此事告诉了姐姐蒋郁芳,让蒋郁芳有个心理准备。
蒋郁芳当天在家里冲着丈夫发了一顿脾气。一直以来,对于生死不明的薛晴她耿耿于怀。她这顿怒火积聚了二十几年之久,这一闹惊天动地。朱辰宇接到消息火速赶回家。朱建明自然不知林晓生是自己私生子的事,他也从没有与林晓生私下接触过。再说,他了解蒋郁芳对于他前妻的事过于敏感,他是不怎么信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他见过林晓生,林晓生的鼻子眼睛没有哪一样长得像自己,怎么会是自己的私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