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两人之间安安静静。与之相反,四边上小孩子哭闹,大妈大婶引吭高歌,年轻男女打情俏骂,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外国佬好奇地瞟瞟他们。
常宁浩没好气地瞪回那外国佬,拿筷子□白米饭团里,终是没心思扒饭吃。他放下饭盒,解下脖子上挂的水蓝石。这块石子自他第一次下海游泳,陪伴他有十多年了,他一直把它当成是护身符。掂量掌心的石块重量,他的心情渐渐沉重。他即将启程去美国,这一分开就是几年的时间。而迫使他作出这个重大决定的,却也是因为与她相逢。
还记得墨深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追求的是年老的浪漫。
要一辈子在一起,就更不能虚度青春。
短暂的分开,只是为了将来能在一起。
他像是用毕生的气力攥紧石头,他有感觉这是在攥紧他与她毕生的幸福。忽然转身,拉过她的手将石头轻轻地放落她的掌心里。
午日的光穿过榆树叶的间隙,撒落在水蓝石表面,仿佛是光斑落在了海面上绽放五彩的光晕。张茜初突然是一阵眩晕,好像走在了云端上轻飘飘的——她浑身细微的哆嗦,这就是被人爱的幸福感吗?眼眶蓦地温热,她不敢去看他那双比启明星更明亮的眼睛,低下头又“怨”了一声:“你这个笨蛋!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
常宁浩呵呵地笑了起来。
张茜初听他的樱桃小丸子笑声,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瞥他一眼:“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啊?”常宁浩叫。
她不等他发话,跳起来紧抓着石头跑向对面的商场。
张茜初走路习惯留意四周光景。她凭着好记忆,在商城里拐个弯便发现了那家小书店。推开明净玻璃门,她径直闯入小店里面。
负责收银的女店员猫着腰,在收银台后边整理入库的书籍。张茜初环顾左右,文学类标牌在左边的书架子。她大踏步往左走,扶着眼镜在两边两排书架上寻找什么。等寻到那本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彩色绘本,她着实是高兴,看也不看价钱就要直接取下它去付款。
那一刻,她的指头是触到糙手的书皮了。然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从她手指间抽走了那本书。她的心因此一抽,哎道:“那是我先要的!”
“这书上有标明是你先定下的吗?”对方声音冷冷地说。
听出是个男声,张茜初心想: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傲不讲理的小气男?她理直气壮地指着他手里的彩绘本:“是我先发现它的,这位先生。”
“先生?”
对方沉厚的嗓子是令她误以为中年男性。这会儿传来质疑的口气,她方是留意到对方的学生蓝白球鞋。再往上瞟一眼,显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名学生。白净的T恤衫与朴素的深蓝运动裤,瘦瘦高高的个子不比常宁浩矮,且稍显瘦长的脸白白净净,五官不算特别帅气,却自有一股秀气的风流姿态流溢于他狭长深邃的单眼皮眼睛。
不过,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只觉得这人很没有礼貌。
“没办法。这里仅剩一本,我现在需要它,而确实是我先找到它的。”张茜初表明立场,便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绘本。
对方却是一转身避过她伸来夺书的手,并大步走向收银台将书搁到台上,对收银员道:“我要这一本书,多少钱?”
“哎!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张茜初追上,用手按住绘本不让收银员算账,焦急地喊道。
“是谁不讲理?”对方边说边要拿开她的手。
张茜初用力捂书,两只眼怒视他:“我说了,这书是我先发现的!”
“我说,两位客人。”收银员总算找到空隙插话,“这书刚好今天又进了一本。”
张茜初不可置信地微眨眼。
女店员朝她微笑地点点头,弯下身子从新来的一扎书里挑拣出一模一样的绘本。
早说嘛。张茜初悻悻地在心里道,两手故作大方地把书推还给对方:“还你。”
岂料对方拿眼角瞟瞟书,便说:“这书我不买了。”
这话自然是惹得张茜初一肚子火:这男生是从哪个火星上冒出来的!
等他掉身走出书店,女店员边帮张茜初收款,边挤眉弄眼地说:“他是你朋友?”
“我——他——”张茜初咬牙忍住火气,扶扶眼镜片,“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女店员一脸理解的表情:“哦。”
于是张茜初抱着书离开书店的时候,好好的心情几乎被这一段小插曲给破坏殆尽。
走回到花圃边,看见在路边徘徊的常宁浩,张茜初的心再度像是在飞。
“你去哪里了,小初?”常宁浩一见到她马上撒开两腿跑过来,脸上尽是担忧地问。
张茜初不知自己怎的,这会儿只想学他傻呵呵的樱桃小丸子笑了。把他拉回花圃边,她将手里的书奉上:“给。我先说清楚,我借给人家书只有一个原则,非还不可。”
常宁浩受宠若惊地吞噎口水:“你借过给谁书?”
“两个。潇潇从我那里借走一本。墨涵的那本是他偷偷向我爷爷借走的。”
常宁浩记起了,墨涵丢失的那本书就是郭烨南落在她手里的把柄。他耸眉头撇嘴巴,双手十分慎重地接过她手里的彩绘本。看清楚书名写着《向左走,向右走》,他微吃惊。他一直以为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现实的女孩,没想到也有这般浪漫的心思。
“我喜欢它里面的一句话:冬天总是会过去,春天总是会来的…”
她轻轻地这么说。他听着她动人的嗓音,拿着书的手便不禁抖了起来。
这一本书的重量不比他送她的石头轻一分。
这是她对他的允诺,平等于他对她的允诺。
常宁浩的心也像是幸福的鸽子在飞:他爱上的是个珍重感情的好姑娘。
虽然在回家的路上,她依然撅着嘴巴不忘讥讽他:“怎了?被那个像黎姿的女生抛弃了,就来找我了?”
他仍旧委屈地瘪嘴:“小初啊。我有这么差吗?我是一表人才,多少女孩子倒追我我都看不上眼。”
“得了吧。你常大律师就长了一张嘴。”她甩甩头发,冷哼。
他拉过她小臂,突然伏低到她耳边说:“我是说真的。她是想与我交往,可是我一直没有答应。现在我更不会答应了,因为——”
下边的话他不用说,她看他炽烈的眼神都觉得满脸赤红。
回到家,她躲在被坑里赶紧拨电话给潇潇。
李潇潇好像神机妙算,听她支支吾吾的声音说:“我猜呢,常大律师是送了你什么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张茜初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套。
李潇潇哈哈大笑:“这是迟早的事儿。你看看你,到了这里后,与谁相处的时间最长呢。你们俩没有一天不挨一块的,我们这群人要是看不出你们有鬼,才怪了。”
张茜初拿纸巾搓鼻涕:“别提了,我也觉得我今天有点儿——”
“怎么了?被他感动得流眼泪了?”李潇潇打趣道。
“是流鼻涕!”张茜初没好气地回话。
“小初。”李潇潇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可是别学我。我知道你爸妈和宁浩的爸妈是赞成你们的事。但是,宁浩不同,我知道他为人,他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真的能与你在一起,我放心!”
“你放心什么?”张茜初好笑地问,“你是我爸妈还是他爸妈啊?”
“总之,我既能放心下你,也能放心下他了。”李潇潇采取两边不得罪的说话方式。
“是吗?”张茜初低喃,挂上话筒。
到底,她也是知道他的为人,才喜欢上他的。对着镜子把石头小心悬挂在胸前,她走回睡床。
明天,是正式开学了。
N大以文科出名,因此张茜初的外语系、潇潇的中文系与常宁浩的法律系都是受到学校重视的热门院系。
张茜初第一天踏入N大,第一感觉是眼花缭乱。
不提校园的广大与错综复杂的区域划分。上课的教室与中学不同,没有固定教室。宿舍楼是几个院系女生混居,基本是一间宿舍住六至八个人。狭窄的过道,晾衣服都是见缝插针。看着美女大学生们头顶内裤毛巾,行动收放自如,张茜初挑挑眉:不赖。
陪她进宿舍的刘云蓉见是这般简陋的住宿环境,心疼道:“小初,我们申请回家住吧。”
“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张茜初搂住刘云蓉的胳膊,以小孩撒娇的语气说。
刘云蓉叹气:她怎能说得过张茜初这张嘴呢?只得再三嘱咐孩子有事必是得找回家人商量。
张茜初等刘云蓉离开,拿了条抹布哼着小曲儿擦洗床板与桌凳。
与她同宿舍的其她五个女生,有父母陪着来的,有与老乡一同来的,也有自己拎行李远道而来的。白天算是热热闹闹,大伙儿互相都是和和气气的,问个话借个东西都不忘用个敬词。
晚上,外来人士都走了,舍友们彼此间开始联络感情。
张茜初的人缘本来就不差,加入其中有说有笑。
直至突然来了一通电话。
“张茜初,找你的。”在电话机旁的舍友小林子就近接起话筒,听了会儿叫道。
张茜初疑惑地走去接过话筒。
其她舍友纷纷问小林子:“谁找她啊?”她们吃疑是有原因的,她们都不知道自己宿舍的分机号码,正想找个人去问宿舍管理员呢。
“是个女生,自称是她的朋友叫做李潇潇。”小林子回答。
“李潇潇?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有人低叫道。
“怎了?怎了?”众人团团追问。
“哎!我记起来了。不是那个保送我们大学中文系的才女吗?李潇潇可出名了,她在我们城市读中学时就已经很有名了。”
大家转头,看着毫不起眼的张茜初。
“你确定?不是同名同姓?”四张嘴同时问小林子。
“这——”小林子答不上来。
第二天,还没开始军训,李潇潇与常宁浩来找张茜初询问入学第一天感受。
不少人有兴趣地往栏杆下朝他们三人眺望一眼。
因在这个局限的校园圈子里,李潇潇有名,常宁浩也有名。
在外人看来,常宁浩与李潇潇算是才子佳人。张茜初插在这对璧人中间,是有点儿格格不入。
张茜初他们三个自顾像平常那样拉扯闲话。
李潇潇如以往去挽张茜初的胳膊,亲热地靠着好友脸边说话。
去到饭堂,常宁浩定是要请初到大学的她们吃一餐的,拿着饭卡去帮她们打饭菜。
李潇潇已从电话里得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儿,用餐时,怂恿常宁浩给张茜初夹菜。
大学里满是长着眼睛的人。
张茜初吃完饭与他们两个分手回到宿舍,突然发觉室友们投过来的目光有点儿怪。
第二十章
“张茜初,今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小林子代替众室友走出来问。
阵势俨是庭审。张茜初自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点回话:“潇潇是我在老家念初中时的同桌,常师兄是潇潇的好朋友,潇潇介绍我认识的。”
她不敢明目张胆昭告天下自称是常宁浩的女朋友。虽说大学里不会禁止谈恋爱,然一入学就闹这种绯闻,会给同学与老师造成不太好的印象。谁让大学里多是这种循规蹈矩的老师呢,尤其是搞政治的。这点她与常宁浩说过,常宁浩是同意的。
“哦。”张茜初坦然的应答,让一群同学无话可说。
再说,对这种事感兴趣无非是想找点八卦的嚼头。既然张茜初承认了与李潇潇的关系,大家也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有点小疑惑未消。刘云蓉给张茜初添置的日常用品样样都是牌子货,老妈子只不过心疼孩子,可是在一些同学眼里这便是成了奢侈。再有李潇潇是高干子女,有人便猜测张茜初的家庭背景一定同样不凡。
奇怪的是张茜初干起家务活,样样也是手脚利索。她能把一双脏污的白袜子重新洗得白白净净。看她蹲在洗脸盆旁擦鞋子的姿态,真是有几分菜市场大妈的感觉。
大家始终琢磨不清张茜初是什么来历,热火的大学军训拉开了帷幕。
穿上迷彩军装,束紧腰带,昂头挺胸,是英姿潇洒。在烈日炎炎的大操场站半天,晒晕了好几个少男少女。
脸边的汗珠大颗滚落,掉入衣襟内是一片湿濡。张茜初早就觉得衣服黏糊得难受,却不敢像她人趁教官转身时动作。
她所在五班的班长姓刘,个头皮肤有些黑胖,像弥勒佛那般爱笑。大概是上头有指示,带女生的长官不能太严厉。刘班长对待自个班上的女兵算是很温和了,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严肃的时候也只有当连长来检查五班的训练情况。
可是张茜初就觉得自己如果不认真对待军训,将来怕是会后悔。
队列训练进行到第三天,中间休息,很多人累得都要趴下了。张茜初好奇刘班长肩膀上的道道儿,喝口水歇口气,伙同另两个女生向班长调侃去了。
“这是二级士官的军衔。”刘班长介绍。
“嘿,班长,没想到你真是个官呢。”几个女生一块围着他笑侃。
刘班长瞪大眼,以俯瞰的目光鄙视这一群温室花朵:“你们知道什么是军衔吗?”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张茜初摘了军帽扇扇风:“当然知道。就是班长有我们没有的荣誉,所以我们这不都来仰慕班长嘛。”
刘班长被她这话一堵,真真是一下答不上话来。
下午连长过来,问刘班长:“最后一天阅兵要搞表演,你看你们班上有合适的人选吗?”
刘班长一眼扫过去,叫道:“张茜初,你出列。”
俨然班长同志还被她那句话堵在心头,“记恨在心”了,把她抽点去女子防身术表演方队了。
与她相反,李潇潇被钦点为走在大队最前列作为领队的唯一女兵。
张茜初夜里在宿舍电话里和李潇潇瞎侃:“你是持枪,我是挥拳。你说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拳头快?”
“得了吧,你以为你是李小龙啊。”李潇潇哈哈笑。
张茜初揉揉肩头:“你有时间帮我揉揉肩膀和脚啊,酸死我了。我们挥拳头的,哪有你们持枪的轻松。”
“泡点热水吧。”李潇潇建议。
“哪有时间打热水。你不是不知道,打热水的地方离我们这里有一段距离呢。我又不像你,随便指一个男生就有人来免费打水了。”张茜初说到这,口气故意酸溜溜的。这确实是美女与丑女的典型区别待遇。
“宁浩这几天正好不在学校里。”李潇潇拧拧眉尖儿,道,“这样吧,我找个男生明天给你打桶热水过去。”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张茜初与李潇潇碰头。李潇潇正好撞遇一个认识的男生,便唤道:“帮我打桶热水好吗?”
“行。”对方爽快地应道,“是到你宿舍去提水桶吗?”
“小初,你告诉他你的宿舍号码。”李潇潇对张茜初说。
对方一听,原来不是给李潇潇打热水。再看看张茜初那模样,听张茜初是住到了高层的五楼,连忙找借口要溜走。
张茜初常跟在两美女同桌身边,对这种事早已看开倒不怎么生气。李潇潇却是为了她气愤填膺,指名要那男生好看。张茜初当她是一时气话。
隔天午饭休息,那男生找到女生宿舍楼向张茜初道歉。张茜初愣了愣,说没关系。那男生明显是被迫的,立马变脸骂道:“既然没关系,要我来道歉干嘛?”张茜初素来以和为贵,可有人来犯,她也不是好惹的。
“站住!”她大声一喝。
那男生一怔,便是站住了。
“我让不让你道歉是一回事!你该不该道歉是一回事!”她绕到他面前,“你扪心自问,你用不用道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全宿舍楼的人和教官都叫来评理!”
那男生连退两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这个矮了他足足一个头的女生。
张茜初扶了扶眼镜,恢复平静:“你可以走了。以后请你说话做事想着点,在学校都是同学没关系,到了外面得罪人就难说了。”
当然,那男生被她这一说,更是下不了台。
后来李潇潇再来与张茜初碰面,尽是夸好友厉害:“怪不得宁浩说,幸好你不想当律师。”
“他那张嘴我哪能说得过他呢?”张茜初嘴上倔强,其实心里念到常宁浩,脸蛋便有点红了。
李潇潇笑眯眯眼望着她脖子上挂的天蓝石头。
两个人打了饭菜,一块在学生饭堂里吃饭。
恰好是傍晚五六点钟学校广播电台的播放时段。听一个美妙的女生声音在校园里飘扬:“现在是一日校园新闻快讯。第一道快讯是,今天是我们大一新生军训第五天训练日。中午时分,在女生宿舍B楼门口发生一件令男生们感到羞耻、女生们大快人心的事…”
张茜初听到这,一口饭喷了出去。
李潇潇急忙拿纸巾递给她擦嘴巴。
这广播台的记者也太神了吧?张茜初边擦嘴角的饭粒,边投给李潇潇眼神:“你不是要参加广播台吗?”
“我们学校的广播台小有名气,因为很敢播。”李潇潇慢条斯理地夹起条小白菜,“艺术团也想要我参加。我没有办法参加那么多社团,所以得考虑考虑。”
张茜初仔细听着校园广播:对于这个很敢播的广播台,萌生了些微的兴趣。
没想到,广播台很快派来记者采访大一新生们的军训进展。
见着一个娇小秀丽的女老师带了名学生,来到女子防身术表演方队的训练场所。张茜初恰好离教官最近,听教官与那位女老师谈话。女老师自称姓名秦雨,是学校党委宣传部的,同时是学校广播台的指导老师。
秦雨说着介绍自己身边的男生,道:“我们广播台的副台长张净同学。这一次他说非得自己亲自来采访女兵方队。”
瘦瘦高高的教官问道:“哦?这是为什么呢?”
张净答话:“早已听说我们学校大一新生中女生更出色。”
由于被教官和秦雨遮挡着,张茜初望不见那个叫张净的脸长什么样,仅看个子应该不比常宁浩矮。而且,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不太像是个学生。
教官被夸可得意了,说:“那是肯定的。我们女兵表演方队一点也不比男兵表演方队差。”
刚好男兵擒拿术表演方队就在广场的另一边训练。那边的教官顺风耳听到这说法必定不高兴了,非要来场男女兵对决不可。
说巧真是巧,抽中的男兵正是拒绝给张茜初拎水桶的那位极品男生。而女兵这边的教官不假思索,叫道:“张茜初,出列。”
张茜初不得不龇牙:是天注定要她一再教训这人吗?
教官看她龇牙,瞪道:“记者看着呢,给我们方队争点气。”
女兵方队齐喊:“张茜初,加油!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巾帼英姿。”
男兵方队在教官的鞭策下,针锋相对地喊口号:“男兵是好样的,巾帼必让须眉。”
张茜初被激怒了,谁让她是忠实的女权主义者。她撸撸袖子,决定不留情面了。
那男生已是认出张茜初的模样,心里正为昨天的事怒气未消。眼下机会正好,即便出手重点也不会有人指责他,毕竟拳脚无眼。这一想,他一身气力迸发,像冲锋战士朝张茜初扑过去,两手虎爪要拿张茜初肩膀。
岂料张茜初先前在老家时,与潘雯丽已是向隔壁家练家子的大伯学过基本功,因此教官点中张茜初是有根有据的。张茜初扭身躲过他抓来的虎爪,一脚踩中他的鞋面,一手屈肘正中他的肋骨。
“哎呦!”那男生当即喊爹喊娘起来。
张茜初踩完他的左脚,装着要再踩他的右脚。
那男生急忙护住右脚往后退,左脚疼站不稳,他整个后臀跌到了地上。
女生们笑弯了腰。
“没出息!”男兵教官痛骂,挥手让两个学生过来扶人。
“干得好,张茜初!”女兵教官是吐气扬眉,拍拍张茜初肩膀。
张茜初朝教官嘿嘿笑,拣起掉落的军帽要戴回头上。
结果她背后传来一声:“等等!”
她反射性回头,咔嚓,闪光灯一闪,照相机后面是那单眼皮男生…
“张净同学,是不是被我们大一女兵的风范给感动了?”女兵方队的教官是个很会侃的人,见张净拿相机给张茜初照相马上就来侃。
张净细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仅微微勾起一角:“我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女生最好是调去救护方队修养修养品性。”
秦雨赶紧笑哈哈打和场:“方教官勿怪。我们广播台的副台长最爱开玩笑了。他是喜欢你训练出来的这群女兵呢,不然怎会拿相机拍照呢。”
张茜初不知道张净是不是在开玩笑,倒是记起他是谁了:是那个在书店里与她抢《向左走向右走》的男生!
回忆起他是何人,心情反倒轻松了。张茜初向来懒得去睬这种没有礼貌的男生,大踏步入列。
但是张净一走,休息时段,她周旁的女生们个个议论起张净了:“哎,那广播台副台长长得真好看啊,而且那声音,让人心里头燎火啊。”
张茜初喝着水壶里的开水,差点一口水又要喷出来。抹抹嘴边的水渍,她细点回想: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清清爽爽的白衬衣,薄红的嘴唇与漆黑的单眼皮眼睛仿佛是朱墨描绘,以阳春白雪拟这人毫不过为。
至于他的声线,总被她认为是老成,其实并不然。据众女生的说法,她应该去留意每周一五点到六点之间广播台的固定自办节目——电影留声。那是广播台里唯一有张净主播的节目,且是由张净个人编排及独播。
这个不难,今天是周一,今晚没与潇潇碰头,张茜初自个打了饭静悄悄在宿舍里扒饭吃,打算听听那个张净的声音有多厉害。
学校广播台的喇叭是带了那种旧式的沙哑,当飘渺的女声在空间里婀娜,像卷带子一样带动人封尘的一段记忆。
那是一部叫做天使之城的片子,里面的男主角是一名天使,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for that second chance
女声唱着:用尽一生的时间去等待那第二次机会
男声说:上帝既是安排我们相识,怎能不让我们相守…
女声低吟着: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fly away from here
沙哑的男声仿佛在吟唱:我闻过她的秀发在空气中的飘香,我亲吻过她柔软的双唇,我曾触碰到她温暖的手——我宁愿要这些短暂的时刻,也不愿意要没有这些的孤独的永生。
张茜初上下齿咬住了手里的筷子:不可否认,他的声音配在这伤感的音乐中简直就是个惑人的幽灵,好比梁朝伟那双勾人的忧郁眼睛能让人心里头微微发疼发酸。
乐声逐渐远逝,张净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他们问我最爱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他们…就是你。
“啊,我今晚一定睡不着了。”听入迷的小林子叫道,“如果有人对我在耳边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想死掉的。”
张茜初撇嘴巴,赶紧把饭给扒完。走时不忘携带两包纸巾放口袋里,手顺便摸到胸口处的石头,在这炙热的天气里热得她心窝口疼疼的。她没想到自己竟是没几天,就想念起常宁浩了。也或许是被今晚这音乐突然给扰的…
晚上李潇潇照例打来电话与张茜初谈天说地。当张茜初描述下午与男兵对打,李潇潇听出了好友些微古怪的语气。李潇潇便想:难不成张茜初被那男生的事儿给一口气哽着?
张茜初是满不在乎地说:“训练完,他去完医务室专门走到我这儿来,问有谁给我打水。我当然是潇洒地挥挥拳头,凭我这两只手,何必要人来帮我打水。哈哈,他一看我举拳头,就吓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