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吧。我要收拾行李,你来我家。”
“收拾行李?!”
金曼瑶要儿子尽快出国学习,使劲一切手段让大学里的人私底下同意。因此常宁浩办好护照后,便是直接要飞去美国准备入学考试。
“我妈为这事准备了很久,有几年时间了。”常宁浩说到这,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母亲那股执着的念头。即是说,金曼瑶早在儿子踏进大学就读法律系,开始为儿子精心筹划未来的事业进程,包括最后物色中张茜初来当催化剂。
话说,法医都是这样可怕的人吗?
张茜初同样对自己未来的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宁浩,你妈是事业女性。”
“所以,我妈是那种风吹雨打都不会倒的人。”
“不,应该说伯母是那种冒着枪林弹雨,直到攻下对方阵地的超级英雄。”
两个人一同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宁浩,你说什么都不能把这话传到伯母那里。”
“小初,你也是,绝不能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给我妈听,她绝对会拿条子抽我。”
“啊?不是你爸打你,是你妈打你?”
接着,两人同时意识到一点:一个是被妈妈打,一个是被爸爸打,也算得上是绝配了。
天气预报台说今天是今年N市第一次气温下降。刘云蓉要张茜初把过冬的衣服从衣柜里翻出来。她始终担心女儿的鼻子受不住寒气。
张茜初穿了件薄薄的浅色毛线衣,走出到屋外觉得热,便是回家脱掉,换上短袖T恤披一件运动风衣。反正不是走远,几步路就到男朋友家里了。
进常家的时候,常家夫妇都不在,家门在一楼她按门铃号后就没有锁。走进去,左边的房门大刺刺地敞开。
常宁浩坐在床边,对着堆砌满地的衣服、鞋子、书、影碟…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个糯米团子。
张茜初两手插着风衣口袋跳进去:“常大律师,你这是要搬家吗?”她这是第一次进男朋友的个人空间,但是她能就此联想到他在大学里的宿舍同样有多邋遢。
常宁浩两只手□自己的头发里,像是法师发功一样呀呀呀地乱叫一通,最终可怜巴巴地望向张茜初:“小初,我这不就等着你来帮我收拾吗?”
“我?我为什么要帮你收拾?”张茜初用脚尖踢开堵在路中的足球,跳到他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妈从没让你收拾过你自己的房间吗?”
说到清扫工作,那是大多男孩子讨厌的事情。常宁浩不例外,长这么大了,他的衣服袜子都是一星期从大学带一次回家扔进洗衣机里。至于宿舍卫生,得过且过,能混过检查人员的眼睛就算大功告成。
“我妈嫌我打扫得不干净。”常宁浩把责任推给老妈子。
“得了吧,你。”张茜初用手抹过书桌是一层灰,“我看你,将来娶个老婆就是要专门给你打扫卫生的。”
“那也不必,可以请保姆啊。”常宁浩立马道。
“你出钱?”张茜初勾起一边嘴角尖讽。
“我出就出。”常宁浩与她大眼瞪小眼。
“嘿,也是。你常律师是每月打算入账上万的人,区区几百块钱算得了什么?”张茜初笑着说到这,干脆把桌上他放着的手机扔给他,“来来,现在就可以请保姆了,让她来帮你收拾行李。”
常宁浩手忙脚乱接住手机:“小初!”
接下来,常大律师在眼下未入账一万当然是没钱请保姆,只得乖乖撸起袖子自己干活。
张茜初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水,边做指挥:“先把书归类,用绳子扎成一捆,再放进箱子里,才不容易散落。易碎的东西周围要垫上些塑料泡沫,或是布料报纸——哎,哪有像你这样包东西的,一个圆的能被你包成方的,常律师,你这是在包东西还是在做雕塑?”
常宁浩已是忙得满头大汗,抬手抹了把热汗气呼呼地说:“小初,你太过分了!我教你学会游泳,现在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我怎么了?”张茜初嘟着嘴说,“我这不是在耐心教你吗?你当初教我游泳也不是说得靠自己吗?”
待老半天就是没办法把件衬衫折叠整齐,常宁浩泄气了,坐回床上:“不收拾了。”
“那去给我倒水。”张茜初将空杯子递到他手里。
常宁浩气鼓鼓地端着她的杯子走出房间,心想自己怎么交了这样一个不贴心的女朋友呢?
他堵着气,拉开冰箱先拿了一瓶罐装饮料,咕噜噜喝完解渴,才走去给她倒开水。走回去的时候,他那股气其实还没顺,便是抬脚踢开门。结果见张茜初猫着腰站在他的一堆杂物中间,正一件一件地帮他叠好衣服放进旅行箱。
她的动作灵巧,衣服到了她手里仿佛有生命都成了乖巧的孩子。一件件叠得方方正正排好序列,放在大号的行李箱里就像赏心悦目的花色方旗。别提多漂亮就有多漂亮。看得他自叹不如,心里面甜蜜蜜的,如今这样手巧的女孩子稀罕了。
他的气顿时消了,咧开嘴。走到她旁边帮她递上衣服,他像小孩子央求:“这件先,这件我喜欢。”
张茜初没好气地瞪他:“去去去。别碍着我的手。”
他哪肯走开,抓她的手闹着闹着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这一刻,张茜初是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动。
她的偎顺让他的心发紧。想到几年的离别,那些中间不定的变数,他的指头便是不禁地打抖,抚摸着她的头发:
“等我回来!”
过几天,在她上课的时间,他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张茜初身边走掉了男朋友,李潇潇身边走掉了个情人。杨森随医学院一帮同事一块调去了北京进修,大约要一年后才能回来。
对于杨森的离去,张茜初是忍不住地幸灾乐祸:“他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李潇潇知道她是站在谭永树这边了,也不再敢与她谈论这个问题。
因一个男人与朋友之间起了摩擦,张茜初真不知该气自己,还是恨那个男人。然而,人家的家务事毕竟自己是插不上手的。渐渐的,她也就不念叨李潇潇了。对于李潇潇偷偷摸摸与杨森通电话,她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瞒着谭永树,她确实心里有些愧疚。
关于谭永树的近况,奇怪的是,在谭永树公司做事的潘雯丽吱声不提。
那一次还是张茜初主动问起潘雯丽:近来工作怎样了?
潘雯丽给她一个答案:小初,我不在N市,在外面跟组长出差呢。
张茜初听了有一丝感慨:另一个同桌离自己也开始渐远。
每个人都在成长,不能保证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所有与你交往过的人都能永远在你身边,哪怕可能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张茜初把这个话写在笔记里时,恰巧张净在她身后走过,道了一句:“帮我做个节目。”
说到她与张净的关系,豪华饭盒事件后明显缓和。张净不再躲她,也不会主动找她,除非有公事。她更不会主动去得罪他。
这样客观的距离,刚好能更好观察彼此。
俨然,张茜初心里不服气,也得承认:他确实如传闻中才华横溢。
比如说,在写采访稿子时,常人常常会因引经据典而苦恼。张净则是能够信手拈来,五步成诗。
张净的记忆力很好,据闻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他从不为此感到骄傲,只是说:“这是一个司法人员的基本素质。”
张茜初后知后觉,方才知道他和常宁浩同读一个系:法律系。
“张台长未来是想当律师吗?”张茜初向台里的同学打听这事的时候,张净已是从副台长荣升为正台长。
“不是,听说台长在积极准备公务员考试,是要进国家机关工作。”其她人回答她。
检察官?张茜初对法律名词停留在混淆的阶段,中午跑去学校网吧与男朋友聊天,问:“检察官是什么官?”
常宁浩觉得丢脸死了,回了一句:“我后面站的全是法律系同学,他们问,你真是我女朋友吗?”
张茜初嘿嘿嘿装傻笑。
自他去了美国,由于通讯工具的发达,她并不觉得他离自己有多远。只是,偶尔想被他抱一下,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探亲?”
“有假期就回来。”常宁浩也想她。幸好学习忙,不然他会整天想飞回来看她和家人。
“你去睡吧。”美国与中国有时差,她这里是中午,他那里已是夜晚过了十二点。她心疼他,聊两句已经是足以慰藉心灵了。
“我们这边习惯晚睡。”他面部疲倦,深炯的眼窝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你不睡,我也要去午休啊。”张茜初使出杀手锏。
“好吧。记得给我打电话。”常律师撒娇。
“我明早起早点,给你打。”她只得像老妈子一样打出个拍拍宝贝的表情,答应他哄他去睡觉。
等他下了线,她马上跑图书馆去翻查资料。如他所说的,作为律师的女朋友,连法律常识都不懂确实该挨批。
一查,她恍然大悟:检察官原来是专门在法庭上与律师唱反角的,且是誓不两立的两方人马,非得斗得你死我活那种。
既然是一个未来要与自己男朋友作对的男人,张茜初对张净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张净让她帮忙筹备台里广播节目的稿子。她把稿子写好交给他审批。他拿着只钢笔在她的稿子上慢吞吞地边思摸边标注,不知是不是存心的,全广播台的人都走光了,就剩她等着他批示。
接着外面几声雷鸣轰轰,竟是忽然下起了暴雨。雨唰唰唰地使劲擦洗窗玻璃,张茜初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饭堂是要关门了。
“哎,我都忘了时间。”张净仿佛是才被雷声惊醒,停下笔抱歉地说。
“没关系。”张茜初道。在广播台干久了,她开始懂得学生干部是不好当的。像张净,每天从早忙到晚,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儿,好像没有一天是可以轻松下来的。因此,她常常能见到他中午晚上没时间打饭。托人买两个面包塞进嘴里喝口水,他便是解决了吃饭问题。
“这个时间饭堂是差不多要关门了。”张净焦急地摸摸手表,望着外面庞大的雨势问:“你带伞了吗?”
“没有。”张茜初答。
“我想想,我记得台里是放有备用伞的。”张净站起身,从播音室、音频制作室到编辑室,全方位搜了一遍,包括老鼠蟑螂的死角部位,就是没能找到一把伞。
“台长,你就不用找了。”张茜初补充说明,“我记得前几天也是有一天下雨,有人把它拿走可能没有归还。”
“拿了公家的东西也不还。”张净拍桌子气骂道。
就此,两人只能在这里等到雨停。
第三十章
干坐着等雨停是个难受活儿,尤其是还要跟领导同志眼对眼。张茜初咳咳声,请教道:“台长,我的稿子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
见他看她的稿子看了那么久,不知是认真得入了迷还是故意挑刺。
张净用手指敲打她的稿子问:“记得我叫你写的这份稿子是写什么吗?”
刚写完,怎会不记得?为了他这份稿子,她在图书馆里泡了两个星期夜晚,就为了查找资料。其实,她可以不查资料直接找常宁浩,因为这份稿子是为新开的英语学习栏目而写,写的就是有关法律方面的英语知识。只是上次被他说了一次丢脸,她再也不敢随意问出傻帽问题。
听她答完“记得”,张净眉眼间溢出兴趣盎然:“你男朋友不是要当律师吗?”
张茜初口里说“是的”,眼里写着“你怎么知道”。
“我从雯丽那里得知你男朋友的名字,当然就知道他是我师兄。”张净老神在在地再拍拍她稿子,“但是见你写的这些,好像不太了解司法啊。”
张茜初感觉,他是旧态复萌,又是在故意针对了。
“张茜初,你知道在法庭上谁是最公正无私的人吗?”
律师?检察官?法官?张茜初狐疑地扫过他得意洋洋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法庭是公正无私,但是法庭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公正无私。检察官和律师要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进行诉讼和辩护,法官和陪审团多少会带点主观偏见判案。”
“证人呢?”张茜初提出尖锐的疑问。
“你说的好。”张净嘴角衔的那丝讽笑是波澜不惊,“只是,入庭之前已被买通的证人比比皆是。”
张茜初听他说得貌似全世界的司法均是黑暗的,不由大皱眉头:“你为什么想当检察官?”
“因为我爷爷是律师。”
一个律师的孙子,如果崇拜老爷子不是应该继承传统家业吗?却是一心要当起律师的对手?
张茜初从这一矛盾好像是快能洞察出点什么来了。
张净又是说:“你不知道吗?很多律师在从事律师行业之前,都是检察官出身。你男朋友有那么优越的家庭条件,却是想直接成为律师,确实是比较少见。”
张茜初这会儿是听出点什么了。他居然清楚常宁浩的家世?
张净则兀然意识到她的沉默,也就机灵地刹住了这个话题,道:“雨似乎小了。”
N市的雷阵雨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瓢泼大雨在轰轰雷声中收缩,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细线。为避免接下来的雨势化为绵长,这时走正合适。
张茜初先是踏出了门槛。张净跟在她后面,锁上门。
广播台出门口是一段围绕花圃的石子路,现是被骤涨的雨水给淹没。
张茜初的球鞋、张净的皮鞋都踩在了泥水里头。他们看不清路,只能一深一浅地边探路边往前走。
张茜初本是走在前面。张净拉住她,非要她走在后面,由他负责当尖兵。张茜初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多了丝感想:
其实他这人不坏,只是脾性刁怪。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着,眼看是快要走出淹水地望到干燥路面的希望。前面的张净忽然一只脚不知绊到什么,身子一个踉跄,在雨里面跌倒在地。
张茜初赶紧两三步踩过洼坑,也不管自己本卷起的裤腿已湿了大片,弯腰拽住张净的一只胳膊想把他扶起来。
这时候雨水是把张茜初两片椭圆眼镜片全给搞模糊了,不然她定是能看到张净的脸已是毫无血色。她拉了几下,根本拉不动。察觉到他没有力气自己起来,她心里一凉,慌张道:“台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伤了?”
好一会儿,听见张净虚弱的咳嗽声:“没,别紧张。我自己能起来。”
然后,他挣扎了好几次。张茜初使出拔河的气力,终于把他给拽了起来。
张净起了身,明显脚下不稳。
张茜初把他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脖子后搭到肩膀上,感受得到他浑身细哆嗦。她更是肯定他是哪里伤到了,让他身体的重力尽可能靠在自己身上。模糊的视野里见到一个路人,她用力呼救:“快点来帮忙!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
于是来了好几个同学。有力气大的男生,代替张茜初帮扶着张净走出水洼。
到了没水的地方,大家清楚地见着张净左腿的裤管子沾染了一片血迹。
“送去学校门诊。”有人慌慌张张提议。
“不行。现在学校门诊已是关门了。”张茜初倒是冷静地看表,一边蹲下身察看血流的趋势。
“离学校最近的医院,也有一段距离啊。不然,找辆单车,还是呼叫急救中心。”
“我看,还是赶紧通知辅导员吧。”
“这时候去哪里找老师?老师不是都下课了吗?”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张茜初抬起头问伤者:“脚趾头能动吗?”
张净两条眉因伤痛细拧着,脸部线条也没能完全舒展开,但是轻笑声飞扬出来:“我早就说过,你应该调去救护方队的。”
张茜初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她多少事儿,叹口气。总不能撇下个伤者不管,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的女儿。她从衣袋子里摸出手机,寻找电话号码。墨深、郭烨南等全去了北京,墨涵在省医实习。她向来对墨家兄弟没什么好感,可是知道在关键时刻这对兄弟是可靠的。她打通了墨涵的电话。
“小初?”墨涵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声音带了仍在睡梦中的慵懒。
“你现在应该是在家吧?”张茜初问。
“在医院的医生休息室。”墨涵捂嘴打了个哈欠,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她谈下去。
“你听好。我现在有个朋友应该是表皮擦伤,骨头没事,你带点药过来。”张茜初也听得出他不想,直接下达指示。
墨涵在对面是抓挠起头皮了:“小初,我刚下夜班加白班,没睡到一个钟头呢。”
“你是忘了我借给你的那本兵器书吗?”
一阵默,对方嗒地挂线。
张茜初面向那些疑惑的人自信地说:“他会来的。”
省医其实离得不远。墨涵来得很快。张茜初刚和众人把张净扶到就近的宿舍管理处坐下,就接到了墨涵到达学校的电话。她赶紧跑出去接人。
墨涵见到她果然是满脸乌黑:“是什么人?能让你出动那本国宝级兵器书作要挟?”
“你不是白衣天使吗?让你救死扶伤你发什么牢骚?”张茜初用手推了下他肩膀,催他走快点。
墨涵咬牙忍受着,与郭烨南早就在一同诅咒:最好是有人能把她制得死死的。
走到宿舍管理处那间小房子里,墨涵看见张净,马上不带好脾气地问张茜初:“他是你什么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了你?”张茜初扶着眼镜片瞪他,“他是我所在的社团广播台的台长。我们离开广播台的时候下雨,他跌了一跤。”
墨涵看着张净这个人就是不顺眼。若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男生,或是个肥肥胖胖油头滑舌的小子,都比眼前这位头戴乌纱帽、长相不赖、眼神犀利的张净台长要好太多了。他必须问清楚:“宁浩哥知道这事吗?”
他这是把她看成是什么人了?!拍了下他肩膀,张茜初压住气火道:“看伤吧。宁浩他知道。”
墨涵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见伤者面色不太好,就暂时没追问下去开始处理伤口。然而,当他尝试卷起伤者的裤腿仔细查看里面时,张净阻住他的手,张张无声的口暗示道:
周围太多人不好。
墨涵怔疑。眼睛扫视过张净的脸后,回到染血的裤管,他以医学生的直觉感觉到了什么。打开药袋,他拿出一双手套戴上。
张茜初没等墨涵发话,已经代替他把其他人以治疗名义通通遣出房间。关上门,她转回身,看着墨涵很小心地慢慢暴露出张净那条腿的伤处。干棉球擦去血污,显出小腿内侧一条长长的伤疤,像多只步足的大型蜈蚣,有半尺多长。
墨涵一看到这样的伤疤,眼睛被玻璃扎到似的。合了眼皮再睁开,他神情不定,怀着深沉的眼色看看张净,回头扫了眼张茜初。
张茜初拿了条纸巾埋头擦拭眼镜片,也不知是看到了没有。待她戴上眼镜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
到底她就是这么一个鬼精灵的女孩子,墨涵闷闷地帮张净止血、上药,说:“我这只是初步处理,明天要去门诊再看看,拿点消炎药。你这伤应有几年了吧?”
“哦。”张净这声也不知是答应啥的。
墨涵心里憋着口气,替常宁浩憋的。见到侧边一条裂开的口子汩汩冒血,他在药袋里翻出一支注射器:“你该感到幸运。遇到一个要当急诊医生的医学生,给你打麻药不会很疼。”
见着那细细的针尖扎到肉里,张茜初捂住鼻子别过脸打了个:“阿——嚏。”
他们两个便是都转过头看她。由于出了这趟意外,她没有时间打理自己。衣服裤子都有些湿,刘海尖下垂落着几颗晶亮的水珠,脸蛋因打喷嚏浮现虚红。
“小初。你赶紧把衣服换掉,头发擦干。”墨涵着急地说,“你有过敏性鼻炎,你要是一感冒,说不定变成重感冒,再肺炎就麻烦了。”
“我鼻子的事我自己知道。”张茜初语气里表明“没那么严重”。
“你不心疼,宁浩哥可是会心疼地从美国直接飞回来。”墨涵拿常宁浩警告。
想到常宁浩每次与她通话总是念她记得天冷加衣服,张茜初乖顺地“喔”,在房间里要找条毛巾擦擦头发。
张净已是把身旁的干毛巾递上去给她,命令道:“赶紧擦!”
接过毛巾,张茜初摊开它披上头发使劲儿抓挠,弄得头发乱糟糟的,吸水的效果却是挺好。
墨涵已是处理完伤口,收拾药品和器具,准备起身要走。
张净道了声谢谢。
“不用谢。”墨涵拒绝他的谢意,朝张茜初发话,“你不送我?”
张茜初听出墨涵是有话要说,对张净道:“台长,你在这里歇会儿,我送送朋友,回来再送你回宿舍。”
“行,你去。”张净说,即意思要她回来。
墨涵心里一股火儿冒腾,想是救错了人,气冲冲拎起药包带头往外走。
张茜初只好哎哎哎喊着他的名字追上去:“墨涵,你跑那么快是赶鸭子啊?”
墨涵走到没人的地方,忽地转回身朝她嚷嚷:“小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我有什么好想的?”张茜初大张着眼珠子瞪回去,“是你这小子一直在胡思乱想。”
“我怎么胡思乱想了?”墨涵噎不下气,原地打转,接着一只脚踢向路旁的树干。
树叶子哗啦啦地掉了几片。张茜初担心他一气之下对常宁浩胡说话,软声细语地说:“墨涵,那本国宝书就此一笔勾销。”
“不可能。我今天就会把这事告诉宁浩哥和我哥。”墨涵咬定。
张茜初乍一惊。常宁浩是一回事,要是说到墨深那里,八成墨深马上会去给她男朋友灌输什么理念,谁让墨深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最会出鬼主意的。如果一群人围攻她,她这回可是要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了。
看墨涵要走,她着急地拉住他袖子:“哎,有事好商量嘛。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你不就是气我拿那本书要挟你来吗?”
“张茜初。”墨涵连名带姓骂道,“你是装不知还是真不知!”
“我是不知道!”张茜初无辜地叫起来。
“宁浩哥在美国,你就和另一个男人——”
“你等等!”张茜初打断道,“我严正声明,我和他只是上下司关系。再说了,我们台里啥都没有,就是美女多,他也绝对是看不上我。”
“所以我说你是装傻!那个叫张净的,看着你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你——”张茜初是被他骂晕了,好笑道,“你自己都没有女朋友,怎么知道人家看女人是什么样的?”
“我哥有喜欢的人,宁浩哥看你的时候也是这个样。不信?你自己去问宁浩哥。”墨涵的眼睛是认真的,诚恳的。
张茜初默了。
送墨涵走后,张茜初走在路上是想了很久。她望着路旁那些被水浸泡的花草,脆嫩的枝条花瓣儿被风雨浇打,便是残了一半。继而联想起张净那条腿上的疤,挺让人感到费解。
没错,一开始她是感觉到张净像是有意引起注意;然而,张净与她说话时,衔着笑也好冰着脸也好,那种刻意度绝对不是某种真情的流露。谈何而来喜欢二字?!
张茜初走回到张净那里时,想通了,理直气壮的:管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自己的心吊在常宁浩那,不需他人诽谤。
张净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抬头望见她温和地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