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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愉听他这一唤,突然心口里沸腾起来,再也压抑不住从内心里吐出的话:“我与先生一样,你对我而言比先生重要。墨墨,不知阿翁阿媪可是如此唤你,或许你另有其字,可否告知于我——”
“子稽。”
77、柒柒.谋事
“还哭!”
仲兰听到吕姬不耐烦的这一喝,蓦地吸了吸鼻子,把涌出来的泪花慌张地咽回去。
“若大人不动心,你哭,挨人扯笑而已。”吕姬在盛怒之中嘴唇哆嗦,一时心火旺盛,剧烈地咳嗽起来,显得十分骇人。
仲兰被她脸色吓到,急忙帮她拍打背部,带着哭音道:“阿媪,是我错了。”
吕姬好不容易缓了气息,吩咐说:“切不可在熊扬侯面前哭。你哭,不过是涨他人志气。”
“我该如何是好?”仲兰不会忘记司徒走之时对她表露出的厌恶,恐怕司徒会对这桩婚事反对到底。
“此事待我向由姬大人禀明。”吕姬仔细考虑之后,认为还是须找由姬出面比较好。
别看由姬平时和气,又挂深居清廉的名号,其实这位堪称慈善夫人的老太婆,闭着双目也能知道天下事,多的是有人拜托她才能办成的事。
由姬尚在荟姬舍所。下午熊扬侯不给她面子,当着她面甩头离去。她对此,表达出老者应有的气度,不以为意地对荟姬笑呵呵说:“熊扬侯敢当朝质问天子,此次他不辞而别,为关照我是老人。”言下之意,熊扬侯没有当场骂她,已是给足她礼数了。紧接着,她又对吕姬说:“带贵女仲兰先回屋吧。”原因在于仲兰见司徒勋走了,抬着袖子啜啜泣泣,哭成了个泪人。吕姬只好歉意地把女儿带回去,于是有了上面那一段训话。
现在吕姬决定了,这个事必须找回由姬帮忙。因此她带着女儿来到荟姬房间里,向由姬不断地磕头谢罪。
由姬一只手伸给荟姬。荟姬帮她仔细修理指甲,给她指甲上涂一层在冬天能保护指甲的油脂。由姬闭目养神,一方面被荟姬惬意地侍候,一方面恣意地听吕姬讲述过去的故事。她本来以为,吕姬慌忙过来,除了道歉肯定是因为不安向她打听司徒勋的事情。没想到是,吕姬半字未提司徒勋,给她讲起一个类似题外话的话:她有另一个女儿叫季愉。
老目睁开条缝,由姬带了明显的疑问看向荟姬。
荟姬知会,心底有数呢。毕竟仲兰认亲这个事儿,到底吕姬通过她到了太房和由姬面前,是完全隐瞒了季愉的存在,因此太房与由姬的想法与她不同。事情发展到这个态势了,想必瞒也瞒不住了。她便是贴紧由姬的耳朵窸窸窣窣了一阵。
由姬听完完整的故事后,恍悟一声:自己和太房,俨然是被吕姬等人下了套。不过,即便她听了全部,也会和荟姬做出一样的决定。只因为那个叫季愉的,没有证据足以证明自身。恐怕也是这点,使得信申君乖乖地认了仲兰。所以,这个事错了,必得任着错下去了。而且为了不再一错再错,这个事无论如何得在认错的路上走下去,不能让人阻挠。
“夫人?”吕姬见由姬闭眼睛一直没有反应,担心地问了句。
由姬摆着头说:“我在想,昨夜太房听了熊扬侯与仲兰婚事后,十分喜乐。她曾让人探过天子口风,天子也是十分喜乐。想必此事能使得楚国对天子更加效忠。”
仲兰在旁一听,心里欢喜得欲要流下泪来。这意味由姬并不打算放弃她。她不会走投无路,成为楚后的前途仍然光明。
吕姬一方面欢喜,一方面忧愁未消去,道:“夫人,我唯恐我闺女季愉为受人胁迫,方才化身斓贵女,被迫嫁予公良先生。”
由姬两目一睁,见吕姬表露出的关切戏感十足,心头思想: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狡猾恶毒呢。是那种绝对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好,一作恶事要将对方绝无能翻身的阴险之妇。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最适合拿来利用了。
她身旁的荟姬跟了她许久,见她脸上假惺惺的慈善,荟姬便知道由姬心里头的打算了,想想,由姬的想法与自己的盘算刚好一样呢。低头在由姬涂上了保护油的指甲上吹吹,荟姬一边依照姑母指示向吕姬发话:“吕夫人,公良先生乃天子殿前贵人,你此话可是指责先生软禁你女儿?”
“不。”吕姬急忙磕头,道自己冤屈,“我只是想,如果季愉能自己站出来说话——”
“我却是听闻,此女对公良先生十分尽心。”荟姬打断吕姬说,“早在公宫时,当着王姬之面,此女直言非先生不嫁。”当然,这个事是她在认出阿朱之后,从阿朱身边的人打听来的,可信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王姬?”吕姬心里一动,气恼地想这公良是什么人,居然王姬也看中了他?
荟姬能看出她心头想法,俏俏地笑了又笑:“公良先生除了身体弱,倒是十分能得女人欢心。可惜天子不让王姬嫁病弱之人,担心王姬嫁去后丈夫若去世孑然一身独自伤心。因此当先生主动提出自己婚事,也算是解了太房心中之忧。”想必这阿朱,在太房面前不像在天子面前,也是几次三番有过提出嫁公良的念头。
哦。吕姬扼腕。如果能让这王姬嫁了公良多好,能断绝季愉的后路帮她解决掉麻烦。但听荟姬说法,不仅天子允诺,太房乃至荟姬本人,也是允诺了这桩婚事呢。为此,她得另想个法子,在不得罪公良的情况下,除掉季愉这只虎患才行。
刚好在这点上,荟姬与由姬和她意见倒是一致的,赞同说:“诚如吕夫人所言,若你女儿愿意回到你身边,未免对各人不是皆大欢喜。”
吕姬连连称是。能得到大人们的首肯,也即意味能得到大人们的协助,想必除掉心头之患指日可待。这样一来,自己女儿与熊扬侯婚事上的潜在威胁,是绝对能除去了。接下来,只要让熊扬侯回心转意。
然而,她们没想到,不久宫里传来消息说。司徒勋竟是一气之下跑进宫里,向天子直言要悔婚。仲兰一听,脸色又不好看了。倒不是由于司徒勋一而再再而三地厌恶她,而是看来这个未来丈夫不是普通的执拗,很不好哄。
由姬一边听宫里传回来的回报,一边让荟姬进行实况转播。荟姬哎呀呀地叫着,对司徒勋的牛脾气很生气:“天子不在宫里,熊扬侯对太房言,否认与贵女仲兰有婚约之事。然太房示出了吾等昨夜带去之认亲之物,物证当前,熊扬侯无话可对,只能直言要悔婚。”
“父母之命可是能悔?”由姬摇摇头,“太房必是如此回话于熊扬侯。”
“是。”荟姬点头道,“因此熊扬侯扬言,要在秋猎里夺得头筹。”
“此话何意?”吕姬立马追问。
“夺得头筹者,天子会允诺其一个心愿。”荟姬解释,“此愿不能涉及朝廷国事,只关乎自己私事。”
但是,想在秋猎里一展雄风的贵族男子多着呢,司徒勋想夺得头筹,完全不是一件易事。而且据司徒以往的表现来看,凭他的箭术基本不可能。
因此只要在秋猎里给司徒点阻碍,这点小事不难办到。荟姬可以拜托自己的兄长姬晞。反正姬晞也是想在秋猎里得到天子一个允诺。
吕姬与仲兰两母女听到这里,似乎可以松口气了。即便男方再不乐意,父母之命不可抗。总之嫁了再说。
由姬能得太房欢心,在于做事慎密。这会儿歇下来回顾整件事,她不免对于此事的初始抱有一些疑惑,问起:“我记得,婚约此事是有人传于你知,吕夫人?”
“为信申君僚友,隗诚大人。”吕姬道,“他自称,也是为信申君道出心里话而已。”
“隗诚大人啊。”由姬摇头晃脑,那只撑着漆几的手沿边缘摸索,像在琢磨。
“夫人?”吕姬看她言形表示出了惴惴不安,莫非这个隗诚的话不可信?不不不,肯定是可信的,不然司徒勋面对那块【凤】不是矢口否认不成吗?
“此事蹊跷。隗诚大人与韩夫人关系甚好。而公良先生将贵女斓委托了隗静与韩夫人。”由姬顺着线索推理,“莫非,此事也是公良先生指意隗诚大人泄露,因想与熊扬侯争贵女斓?”
这事若这样追究起来,这个话,听得仲兰和吕姬都更不高兴了。季愉是什么人?不过是在乐邑一直被她们踩在脚下的人,配得起齐国和楚国两个贵族男子争着娶吗?
“贵女斓长相如何?”由姬问荟姬。
荟姬答道:“此女我也只见其一两面,貌似除了个子高,相貌自然不及仲兰。”
而听由姬关注起季愉,吕姬自是要赶紧提醒老夫人:“夫人——”
“哎。”由姬见她们一脸紧张的表情,咧开嘴露出保养得很好的白亮牙齿笑了起来,“知其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此女非以艳色获得男子欢心,必是有其非凡才艺。”
这话换成荟姬一听不怎么高兴了。听那天季愉在姬舞面前弹瑟,琴艺的造诣不浅,迟早会锋芒毕露,夺众人耳目,与她争其位。
幸好由姬已是帮她这点也考虑进去了,道:“此女不能留。”
由姬这个“不能留”可就比吕姬心里想的“除去”要严重得多。在座的三个女子忽然心头都一阵恶寒,看着由姬充满慈爱的笑容,背上爬上了层冷汗。
“夫人是想——”荟姬凝思道。
“事不宜迟。”由姬说,“此事待我向太房禀明,安排,汝等只需尽力尽事便可。”
即是说,要在秋猎动手。
话说司徒勋在天子面前求悔婚不成,气呼呼地出宫时,迎面遇到了进宫探望姜后的公良。
公良向他抱手,道:“熊扬侯进宫来了?”
对于公良的客气,司徒勋总觉得这个人很阴毒很虚伪,也就没有礼节地回复:“是。已见过太房,正欲回去。”
“可是为婚事前来?”公良像是听闻了消息,表示疑问地探问。
司徒勋满腹子闷怒,心想这人真是多事,莫非想要用传得已宫中皆知的丑事来取笑他,因此回道:“是又如何?”
“我是羡慕熊侯。”公良说。
公良这会儿来说羡慕他,不是变相表明笑他可怜吗?司徒勋冷冷地客气地驳回去:“据闻先生能娶自己心爱之人,我羡慕先生方是。”
“不。”公良慢慢地摇一下头,“我羡慕熊侯非熊侯婚事,乃熊侯直率之风。”
“我鲁莽之举,已是招众人笑之。”司徒勋没心思和他玩口头文字游戏了,愤怒地说完,摆头就走了。
公良望他离去的背影好一阵,才掉过身去。前面,见先进宫找到人的端木带乐芊站在那里,明显,两人都已听见他与司徒的对话。
乐芊认得司徒。公良也就不需多做解释,直走过去,笑道:“让夫人看笑话了。”
“先生,我以为先生刚刚所言是诚实,不过熊侯无法沟通而已。”乐芊屈腰向他行礼,边说。
这个老夫人与季愉一样,确实是了解他的。公良心头不免一热,扶起乐芊在其耳边说:“有你看着季愉,我安心。”
乐芊从他话里听出事情的严重性,马上让路:“先生是要见姜后吧。姜后正与舒夫人在屋内等候。”
公良答:“我要见姜后,也与你有言相告。”
“先生有何事吩咐?”乐芊问。
“夫人,我想让你在秋猎之时陪伴季愉。”
“此事——”乐芊表示出犹豫,在于自己还是舒姬的人。姜后这次也是要出席秋猎典礼,自己可能需陪舒姬出行。
“此事我会与姜后及舒夫人提起。”公良这话算是帮她什么都打点好了,又道,“夫人不是且有何事需要向天子进言?”
乐芊知道他消息灵通,怕是季愉一让人传话过来,他就让人去打听了,便笑笑地直接承认:“主公为九只编钟费尽心血,我怎可让与小人利用登上上位?”
“夫人若有安排,我不插手。”公良见她脸上显出胸有成竹之色,直率道。
“吾答谢先生为先。”乐芊屈身婉拒他援手。这个事属于乐邑内部的争斗,不能借外人之力,她会亲手解决掉乐邑的祸害。
公良明了她意思,不再议论此事。
两人一块向姜后接见客人的明堂走去。乐芊低声过问季愉的情况:“如今她可好?”
公良诚实地对她说:“她病了。应是小病。有医工与亲人去看她。”
“亲人?”乐芊语中不免露出惊喜。
“她为子墨阿姊。”
子墨是什么身份,乐芊在宫中呆了这么久可能不知道吗?因此,乐芊瞬间被震到了,胸口起伏,呼吸有点促。这么一说,季愉的真实身份是宋国的女公子了。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危机四伏。
“此事知情人有多少?”乐芊因担心而哆嗦着问。
“子墨,信申君及宋国几位臣子,且有你我。”公良道,“天子也略知。太房不知。”
“天子为何不知会太房?”乐芊听出最令人疑惑的一点。
“不排除天子另有用心。”公良漠漠道。周满这人他很清楚,最喜欢借女人之手除去女人。所以,对于后宫的事,周满一概不管,才有了姜后流失孩子这个悲剧。
“天子莫非是——”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择其不得,便任其优胜。”公良道。周满渔翁旁观得利的这步棋,他早当着周满的面揭穿了。但周满这个人赖皮,你揭穿就揭穿,我不怕照着做。
“先生可有法子应付?”乐芊是真正的着急。若起战争,苦了的是老百姓。
“法子唯一是,只要信申君否认他阿妹非宋国女公子。”公良心里明白,为了让季愉顺利嫁到齐国,只能委屈掉司徒勋的婚事了。
“信申君啊。”乐芊感慨道,“我知道他对于季愉尽心尽力。”
公良至今还是对信申保留态度。
关于对此事唯一靠信申君的这个想法,季愉与公良想的是一样。仲兰那个事错就错下去了。错了更好,她与楚国的婚约可以推到仲兰身上。况且,以司徒勋的性情,仲兰想嫁过去当楚后,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急着找信申,为的是探信申的口风,担心有一二,一是楚侯是否知道自己婚约对象是宋国女公子,现在看来,司徒勋似乎不知情。二是,在这个基础上,更不能把信申阿妹实则为宋国女公子之事公布出去。而且这事唯一的人证物证,可能都在信申手中。能命令信申这么做的,不是她,只有宋国公。只因信申做人,得的是一个忠字。
叔碧与阿采陪阿突出去拾药。室内,唯季愉与子墨对谈。
季愉对子墨道:“先生转我之言,你可是听了?”
“是。”子墨答。
季愉的手伸出去,在他手上握了握,充满羸光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是否为难你了?”
“不是。”子墨摇头。
“我信你。”
她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子墨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她掌心里流了过来,自己心窝里便也是一股沸腾,想把心里的话都吐出来。然而,她的指头轻轻地贴住了他张开的口:“先生应教过你。有谋心里藏着。”
他望着她乌黑缄默的眼珠,蓦地抽出了腰间匹配的短刀,捧至她目前:“此刀,便是我。”
因改为女装之后,原先乔装为武士时的那把刀归还给了端木。如今又有人给了她刀,她并不畏惧。她双手虔诚地接了过来,道:“我会将它用至需要之处。”
子墨嘴唇咄咄,对她此举,心里一边为自己有个这样的阿姊感到骄傲,一边其实想说:我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
78、柒捌.再见
“斓贵女。”为了约定,子墨决定暂时保留住阿姊的称呼,一表正经地对季愉道,“射礼时,我会夺得头筹。”
“勇气可嘉。”季愉淡淡地说。
子墨哼一声气,就知道她不稀罕他得什么名次之类。在她眼里,大概所谓的贵族荣誉,大都等于狗屁,无实用价值,不如握有实权实在。
季愉实则是怕他为了争名次,最后闹出事来。比如,与阴险使诈的人争执,以他易冲动的个性最容易得罪人了。她便是再言:“你切不可鲁莽。若受伤,伤心之人大有人在。”
“我知道。”子墨打断她话,“如今我心中大事,应是如何回宋国。”
“不必为了夺得头筹,得到天子允诺方能回宋国。”季愉咬咬唇,大致能推敲出天子的想法。天子迟迟不给子墨行冠礼,便是想让此事拖着,好让他自己本人以监国之名继续控制宋国朝政。但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个不是长久之计。在天子未变卦之前,子墨要有主动出击的计划,促使天子下决心让他成为宋国公。而不能一味让天子拖延,也会让天子对子墨控制宋国国内失去信心,保不准会废掉子墨。
至于什么在大射礼上夺得头筹然后获得天子一个允诺之类,并不适合子墨归国的理由。对于这种狡诈的天子,必须威逼,而非妥协。
子墨听她这句,目中闪过一丝亮光,好像是早有此想法,却仍绷着脸皮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季愉看他闹别扭的样子,不由又想失笑了。
两人谈完话等了会儿,阿突始终没有回来。子墨叹道:“时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季愉遣他走,怕他逗留太久,会引起他人注意。
真是要走,子墨在她腰间上插着的他送她那把短刀上又看了看。
季愉猜得出他会说的话,把他推走了。这把刀,她可得留着,有用。
子墨离开不多久,和阿突一块出去的叔碧返回来,与季愉说:“突先生有事,见子墨大人出来,便与其一齐回去了。”
“哦。”季愉喝着一碗阿采端来的药汤,眉头几乎皱成了一齐。阿突的药苦向来不堪受,这一回味道更浓。说不定是由于听见了她针对他说的话,连再见都不想和她多说一句。很好,今天不幸被毒舌医工听见她不敬的一段话,她今后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她自嘲地撇撇嘴,取巾擦掉嘴角的药汁。
“突先生言,你病在体内毒物未清泄干净,再犯风寒,需坚持服药多日。”叔碧没看出她异样,只是顾着一五一十转述阿突的话,要她多休息养好病。
季愉搁下总算喝完汤药的药碗,擦完嘴巴,道:“我想,我身体健朗,此病过几日便好,不会有大碍,正好可以赶赴庆典之际。”
叔碧举高袖子,帮她擦掉额头一点汗珠,劝说:“身体要紧,不能出席盛典不能观看,下次有机会也可以。”她想的是,下次嘛,下次就不是这样低人一等的身份出席了,而是贵为夫人。虽然好奇,但不必拿自己身体折腾。
季愉却是清楚,这一次是非去看不可的。不止因挂心子墨的事,而且,乐芊得知消息后,肯定会有话传给她。看天色不早,她瞅瞅隔壁空了的床褥,道:“王姬俨是不归来了。”
“经我打听之后,有寺人言,见其乘坐牛车往宫中方向。”叔碧笃定阿朱是因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回宫去了。
季愉想的是,阿朱这一回去,但应该不会缺席于盛典,或许会陪伴太房一块现身,承受众多贵妇的朝拜。
“王姬称喜欢公良先生,如今回宫,是否表明她已放弃。”叔碧砸吧嘴巴说,为闺蜜打算。
天下或许会有因明智而选择放弃的人,但是,像阿朱这种,恐怕出尔反尔的机率更大一点。季愉把眉头稍微皱着,心里慢慢盘算着。
阿采端走空了的药碗,又端来了一碗放了蜂蜜的粥水。季愉摆摆手,表示喝不下。阿采只好把碗先搁下,叹口长气。
“你为何愁眉?”叔碧瞅着阿采忧郁的神态问。
“贵女。我是想,且过了多日,阿慧何时方能寻回?”阿采悄悄擦掉眼角的泪珠说。
提及忠心耿耿的阿慧,叔碧心里自然很不好受,因阿慧还是为了找她才失踪的。
“此事——”季愉刚张口,但看她们两人兀自沉浸悲伤的表情,决定改为缄默。照她想法,这掳走阿慧的人,想再做事必是会趁秋猎之机。即是说,想找到阿慧的时机已是临近了。
夜深,躺下去睡。小獒原是被叔碧抱了去暖床被。然到了叔碧熟睡的时候,它偷偷地钻出叔碧的被子,溜回来季愉的床褥里挨着。季愉睁开眼,能看见小獒贪恋地嗅着她衣服上的味道。显然是,她身体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它喜欢。她好奇地把自己的袖子也拿到鼻前闻了一闻。
阿采睡到半夜起来巡视,看见她没有睡,吃惊道:“贵女,可是有事?可是身体不适?”
季愉摆头,袖子与手垂落下来。阿采帮她把手掖进严实的被子里。季愉实在按捺不住了,问她:“你可闻到我衣服上有味?”
阿采听她问话,以为她嫌弃衣服洗得不干净,完全像只狗在她衣服上仔细嗅了一通,迷惑地说:“是药味。”
“因我今日喝了药汤。”季愉若有所思。
“不是。”阿采又闻了闻,烦恼地说,“此味似是公良先生身上药味。似是去不掉之物。”
季愉把手放在自己衣服上摸索,老半天摸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只能想:莫非,身上此味是与公良会面时从他身上沾染?这味道倒不是很难闻,相反,比阿突写的苦药味好闻多了,竟像是淡淡的草香。不然,小獒也不会痴迷于这个味道,非要粘着她不可。
“贵女?”阿采为她的疑问请示。
季愉摆手,道:“无事。”话这么说,等阿采一走开,自己却是念起他来。话说,她病了,他都不来看她一眼。或许他有事碍着,但总想着他若能来多一趟也好。结果一夜睡的梦里头有他的身影,多是他病弱孤寂的影子,让人心生恻隐。
次日早上,果然乐芊遣人来报,递上帛书一份。见上面写有:依照先生之命,会来见她。然在此之前,务必…
季愉把帛书看完,心里念了一遍,便扔进熊熊的火炉里烧了。
叔碧闻到刺鼻的烟味方是在懒觉中知醒,见她在烧东西,问道:“出了何事?”
“夫人有命令于吾等。”季愉慎重其事地交代。
叔碧赶紧穿衣,让阿采到外面把风,凑近季愉仔细听讲。
“夫人欲偷梁换柱,需吾等寻找时机下手。”季愉拧着眉头说。乐芊的想法她明白,但是要做到天衣无缝并不太容易,毕竟这可是在守卫森严的大学里。
“若是要支开把守乐器之寺人,可能需大学官员手令。”叔碧也在努力地绞尽脑汁思考良策。
“看守此钟之人,必有吕夫人嘱托。”季愉进一步想,吕姬肯定让人一定严加把守钟所,这可以说是一把双刃,露出了给人可趁之机。
“此话何意?”叔碧一见她眼睛闪烁,便知道她想到主意了。
季愉点头,道:“假借阿光嗓子不会难。”
叔碧一下便听明白,笑道:“可得等入夜方能动手。”正好这日告了病假在屋休息,没人打扰,接下来两人就以这事仔细筹划一番,并让回去的寺人告知了乐芊。
当夜,两人预备动手。夜高风黑,是个行事的好日子。
季愉与叔碧在屋里先是等乐芊派来抬钟的人抵达。在深夜里万物俱静中听门咿呀轻微一响,翩然进来一个墨衣男子,头戴斗笠向她们跪道:“贵女,吾乃奉夫人之命前来。”
这声音?!季愉当真是惊喜,直唤道:“可是师况?”
“是。”师况稍稍抬起头来答话,仍双手摁地一副谦卑姿态。
“可你——”季愉想起叔碧之前所说的,抱了丝歉意地说,“你不是被司徒先生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