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们墨家全是势利又狡猾的人,轩是我唯一的儿子!”
“也是我唯一的丈夫!”
纪楚丽结结巴巴道:“那你怎么还肯…”
“我相信墨医生会把我的丈夫治好的.”于青皖使劲掰开纪楚丽抓住车床的十指,对医务人员喊道,“推进去!”
于是,病人被送进了急诊大楼,继而直上三楼手术室.墨深对许知敏低语了声“等我”,紧随着车床走了.于青皖踏前两步,回头瞅见纪楚丽跪在水泥地上掉眼泪,有些踌躇.许知敏对于青皖说:“嫂嫂,你走吧,大表姨由我来照顾.”于青皖放下心来,跑去追车床了.许知敏走到纪楚丽的身旁,“表姨.”纪楚丽死命在揪住她的衣裳,“知敏,这怎么办啊?他会不会手术时故意把你大表哥给…”许知敏搂住她,“不会的,我以我的性命替墨深担保.”纪楚丽偎进了她的怀里.伴随着纪楚丽的呜咽,许知敏的心开始隐隐地疼.
待纪楚丽的情绪稍微稳定,许知敏扶起她,来到手术室门口.
杨森和二线医生已经赶到了.见到失踪又重现的师妹,杨森忍不住皱眉头,道:“许知敏!”
“师兄.”
杨森瞪她,道:“等我做完手术,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说完,他急急在走进手术间.
郭烨南看着许知敏被杨森这一喝缩成了一团,低笑道:“你表哥在这里开刀住院,你是跑不掉了,我劝你先想好几份口供,等你表哥过了危险期,你就说给众人听.”
“师兄!”她头都大了,这郭烨南还在落井下石,许知敏禁不住恼火.
“不跟你说了,我还得打电话向你的袁师兄禀告你回来了.”
听说袁和东在北京为了找她而四处奔波,许知敏越发感到抱歉.
在北京的袁和东接到她安好的消息,当即松了一口气,道:“她没事就好,会议一结束,我马上回去.”
他刚挂电话,就有人敲门.袁和东打开房门,见是他委托寻找许知敏的林老师,于是道:“林老师,刚刚我在R市的同事说找到她了.”
林老师惊到:“真巧,我带了个人,也说遇见过她.”接着向他引见身后的男士,“肖祈教授.”
“肖老师.”袁和东惊喜万分.他和墨深等人在阜外进修时,肖祈曾是他们的带教老师之一.不过,肖祈主攻心外,技术一流,且对门徒异常挑剔,在众多想来投他门下的外科生中只看中了墨深.肖祈是名典型的喜欢流浪的医生,从来不会固定在哪家医院工作.袁和东前段日子听墨深提及肖祈离开了阜外,去了协和.
“我是在协和.”肖祈说,“恰好前几天收了个病人,这病人挺刁钻的,住了不到一个晚上就从医院里跑了.我从医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被病人甩掉,这不是面子问题,主要是因为这个病人的病情不容许病人跑,我只好找,也托人找.今天遇到林老师,她说你也在找人,名字刚好和我要找的人同名同姓.”
袁和东怔了怔,脸色一变:“知敏在你那儿看过病?”
“进去谈吧,她的病一时说不清.当然,首先要确定我要找的人和你说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她不爱照相.”
“字迹你认不认得?”肖祈将许知敏留下的纸条给袁和东看,"她之前在社区医院看过病.”
袁和东的心迅速地往下沉.许知敏真是病了,并且严重到被肖祈扣下住院.
“肖老师,你的诊断是…”
“二尖瓣脱垂可以确诊.我怕的是她的病情在急速地恶化,随时有猝死的危险.”
“猝死?”袁和东惊呼.
R市.
纪源轩的手术仍在进行,天边已经露出了微微霞光.许知敏担心嫂嫂和大表姨熬坏了身子,跑去医院餐厅拎了几份早餐上楼.爬着楼梯,她的脚步像灌了铅一般的重.劝大表姨喝了杯豆浆,嫂嫂把一个馒头分了一半给她.许知敏嘴里含着馒头碎片,艰难地咽了下去.
手术间的大门敞开,纪源轩被推了出来.三人围住病床,担忧不已.
“好了,家属让开,病人要送CCU病房.”推病床的医务人员劝道,“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手术医生.”
墨深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杨森.纪楚丽像没看见墨深一样,径直走向杨森,道:“请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有救吗?”
杨森觉得莫名其妙,解释:“主刀医生不是我,是我们的墨医生.
纪楚丽左右为难.于青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墨医生,我丈夫的情况怎样?”
“断了的肋骨插入了右肺,出血比较多,我们给他做了肺修补术.万幸的是,他断的是右边的肋骨,左边的没事.因此心脏挫伤的可能性不大.其他的,先进CCU观察后再说.”墨深说.
三个女人总算得以放下心中的石头.于青皖千恩万谢.纪楚丽临走前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谢”字.
纪源轩住进了监护病房.得到医生的允许,纪楚丽守在儿子床头.于青皖和许知敏忙着办理住院手续.到了中午,许知敏拎了两大袋日用品回到病房,墨家兄弟立在床尾静默地注视着纪源轩.纪楚丽尽管不高兴,却也不能赶走给儿子治病的医生.
墨涵主动接过许知敏手里的重物,道:“知敏姐,你脸色不好,得去休息.”
“没事,我得看着我哥,他危险期还没过吧?”
墨深插言道:“他的情况很稳定,有特护在密切观察,不需要那么多家属留在病房,会增加病人感染机会的.”
“那大表姨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墨深终是忍无可忍,拉住她,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纪楚丽见状,瞪大眼:“你想对我侄女干吗?我警告你,你放下手啊!”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什么你的事?你们墨家从没安过好心!”
“表姨!”许知敏拦下纪楚丽挥起的手,“墨深不是这样的人.”
“你干吗维护这小子?”
“他是我喜欢的人.”话自然出口,许知敏没料到自己突然就这样表白了.
“天哪!”纪楚丽拍额头,“你喜欢哪个不行?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墨深可不管纪楚丽如何大吵大闹,只知道自己与许知敏这么多年艰辛地走来,终于等到她的这句话.扳过她的脸,他目露渴望,道:“把刚刚那句许再说一次.”
许知敏感受到别扭,道:“怎么可能,这话一辈子只能说一次的!”
墨深笑了,道:“最重要的那个字你没说呢.”
“我可以作证,刚刚那句话里没有那个字.”墨涵赶忙帮腔.
许知敏瞪向墨涵,道:“你越来越滑头了,小心我告到你女朋友那儿.”
墨涵摸着下巴,道:“我女朋友在儿童医院,要我提供她的电话号码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许知敏愈来愈窘,敢情这两兄弟此刻非得逼着她吐出那个字不可.
幸好,麻醉科呼叫他们回去签署昨夜的手术记录单,才解了她的窘境.走时,墨涵交代许知敏,道:“待会儿一块儿吃午饭.”
见他们走了,许知敏对纪楚丽说:“表姨.”
纪楚丽摆手,道:“我管不了你,你有什么话就跟你妈说,你父母与我们只是亲戚,我看,就看在他们墨家的富贵上,你父母也不会反对你和他在一起的.”
许知敏知道纪楚丽是在气头上,就以事论事地说了几句:“表姨,咱们不说别的,表哥的这条命是墨深救的吧?”
“他是医生,救人是应该的.”
“那你还气他什么?气他救大表哥吗?”
纪楚丽气呼呼地说:“算了,我说不过你这张嘴.”
于青皖回来了,帮着许知敏说话:“妈,我看你这赌气是伤自己的身体.”接着说到了今早墨家得知纪源轩出了意外,立马打电话询问纪源轩的伤情,还称墨家无论如何会尽力.
纪楚丽倔犟地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和知敏认为,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挺好啊,不是救了我老公一条命嘛.”
纪楚丽仍想反驳,这时床上的纪源轩睁开了眼,手指动了动.
特护喊了就近的杨森过来看.杨森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对她们说:“很好.引流管的血量很少,人也醒了,基本脱离危险期了.”
儿子从生命垂危中清醒,纪楚丽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是墨家的人救了儿子的性命.
许知敏和杨森一起走出病房.待杨森换下工作服,两人来到住院部大楼门口.墨深他们几个正在等着.
“不是去食堂吃饭吗?”许知敏见他们开着车,不由得忐忑不安.与他们处得越久,她生病的事就随时可能拆穿.
杨森和郭烨南立即玩笑似的反驳她,道:“怎么,你表哥现在就脱离了危险期,你总得慰劳一下我们这些大功臣吧?”
许知敏被拉上了车.
到了附近一家著名的海鲜酒楼,他们几个翻着菜单,只挑一些名贵新鲜的菜.许知敏摸摸钱包,倒不是心疼钱,再说请他们吃顿饭是应该的,就怕出来得急带的钱不够.指尖触摸到了一张信用卡,她这才放下心.
菜上了桌,她还未举筷,已经有好几人往她碗里夹菜了.她看看碗里的食物堆成了一座小山,隐约感觉到他们是察知了什么,勉强笑道:“大家别客气.”
郭烨南指指她的碗,道:“你这个主人先动筷子,我们才敢吃啊.”
许知敏一听,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硬是将它咽下.她抬头见他们个个瞅着自己,心越来越慌,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怎么都不吃呢?”
“吃,你请客我们当然吃.”郭烨南嘴上这么说着,却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不过,我们想先听听你关机的理由.”
瞒不住了吗?许知敏喉咙发涩:“就是手机没电了…”
“然后充电器也丢了?”杨森哼道,“许知敏,你以为你在和一群什么人说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和一群专业人士说话,而经杨森这么一提醒,她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和唇色肯定很难看了.她尚未想好该如何说明,不免神经绷得紧紧的,胸闷得咳了几声.
墨深立即搂过她的肩,想看看她的脸,道:“觉得怎样?”
“没事,呛了一下.”
“喝点儿水?”
她摆摆手.
见她喘息着说不了话,旁边的墨涵伸手过来想摸她的脉搏.许知敏反射性地甩开,道:“我说了没事!”
墨涵惊呆了,桌上其余的人也黯然.许知敏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失态,自责不已,“对不起,墨涵,我只是…”
墨深搂紧她,道:“走吧.”
“可你们还没吃?”
他们带她出来吃饭,目的是想探听真相.如今个个都瞧出她是真病了,谁还吃得下饭?
离开前郭烨南他们嘱咐墨深:“有事就通知.”墨深点头,独自拉着她走车旁.
“我得回医院看看表哥.”
“我送你.”墨深看她怯得像只小兔子,强压下不安,摸着她的脸笑道,别忘了,你那个字还没说呢.”
许知敏的表情稍微缓和,窘道:“两个字和一个字是一个样.”说完赶紧弯腰钻进前座.
又是漫长的塞车.墨深手握着方向盘,眉头深锁,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主动坦白?若她不肯,他该怎么办?他平生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强行逼迫她.
脚踩刹车,车子进入了停车位,他扭过头.她身子斜倚,双目紧闭,脸颊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晕,可见是累到了极点.他这一刻忘了自己是医生,生怕惊醒她,仅是把外套盖在她的肩头上.曾有多少次,他对自己说能这么天天守着她是莫大的幸福.可是,事到如今,一切的坚持变得毫无意义.
她病了.职业的直觉告诉他,她这次的病显然不同于上次的病,使得他对她志在必得的信心发生了动摇.
闭了闭眼,他拿起鸣震的手机.
“墨深吗?我是袁和东.”
墨深侧过身,小声道:“是我.”
“许知敏是不是在你身边?”
“是.”
“我本来想通知你和烨南,可你上了手术台,烨南又忙,现在肖祈教授和我已经在R市的机场,马上就到医院了.
“肖老师?”
“知敏找肖老师看过病,而且从协和的住院病房逃了出来,你仔细听好--扣住她,她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受任何刺激,其他的,我们到了再说.”
墨深的心凉了.袁和东的话,证实了他作为医生的直觉是正确的.他跟过肖祈近一年,知道老师处理病人的方式.肖祈从不强留病人住院,除非病患有随时猝死的危险.
旁座传来她的两声轻咳:“到了吗?”
墨深吸了口气:“到了.”
听出他的言语有浓重的鼻音,许知敏关切地道:“怎么了?”
墨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从不怕别人来抢她,无论是纪源轩的阻碍或是袁和东,但是这一次,来抢她的死神来势汹汹.
“深?”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猛一转身,细碎的吻疯狂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深,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回答她,而是以唇封住了她的口.她是他的,谁来抢都不行,他绝不允许.
午间的停车场静悄悄的,空旷的场地上吹起了一阵萧瑟的秋风,车内却是一团火热.在炽烈的纠缠中,他缓缓地将手贴近了她的心,用掌心感应着她的心跳.她模糊地睁开眼,看到他的眸子闪闪发光.
“我们上去吧.”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出车门.
她心生疑惑,他知道什么了?
后来墨深进医生办公室拿东西了.她本想先去病房探视表哥,却更担心墨深刚刚奇怪的反应.她希望自己是花了眼,他那副悲伤欲绝的神情,是她一辈子也不想见到的.
她趁机询问杨森表哥接下来的治疗计划,而廊道的尽头匆匆走来了熟悉的人影,见来者是袁和东,两人都感到诧异.
“阿袁,你怎么回来了?”杨森惊讶,“北京的年会结束了吗?”
“心内介入的议程昨天结束了,所以我请了假,提前回来的.”袁和东答话,看到许知敏的那一头短发,他的眼眶不禁微微发酸.
许知敏听到这话,心知他是为了她的事奔波,于是深感愧疚,“师兄,对不起,我没在北京.”
“是的,你不在北京.我在机场其实看见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剪了头发.”
“师兄?”
袁和东强忍心底的痛苦,让到一边,道:“知敏,你老实告诉我,你认识这位医生吗?”
肖祈随即从袁和东的背后现身,许知敏睁大了眼.
“把头发剪了.”肖祈笑笑,“也就是想通了,决定住院治疗了?”
杨森站在一旁,道:"这…肖老师,你怎么会从北京到这里来了?”
“找一个从医院跑掉的病人.”肖祈冷然道,“我警告过她不能下病床的.也不仅从医院跑掉了,还坐飞机,连夜赶路.--许知敏,你现在能站在我面前,真是奇迹了.”
“只不过是二尖瓣脱垂.”许知敏吸吸气,“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的.”
“你确实很聪明,可看了第一行的诊断,不可能没看第二行吧.”
“那是可能的诊断,不是确诊.”
“你这张嘴很伶俐,你袁师兄说你曾经是学校辩论队的最佳辩手.”肖祈说完这句,转向杨森,“墨深呢?”
“他就在医生办公室.”杨森道.
“喊他过来.”
许知敏慌了:“肖医生.”
肖祈说:“你不能阻止我叫他.第一,你袁师兄说了,你和墨深在交往;第二,墨深是我的徒弟.”
“墨深!墨深!”杨森喊了两声.
许知敏眼看躲不了了,两只眼睛紧紧地瞅着办公室门口.在墨深走出门的一刹,她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住,眼前忽然一黑,她软瘫下去.
墨深抬头的刹那,就见她骤然倒下.两旁的人都未来得及接住她.她就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细细的脖颈上裹着他在通过医生资格考试那晚给她的灰色围巾,现在围巾无力地松散开来,他的心也瞬间四分五裂.
C32 仍是婆婆略胜一筹
郭烨南下夜班回到家冲了个澡,就接到杨森的急电:“赶紧回医院来,许知敏在抢救.”
“什么?!”
“情况很紧急,要马上做介入.王教授不在,辛教授不肯做,阿袁想冒险一试,你得回来.”
郭烨南二话不说,抓了件外套,火速赶回科室.
CCU病房里围了一大批人,因为病倒的是以前的同事,每个人都万分紧张.郭烨南拨开一条人缝,挤进了病房.病榻前,墨深紧握许知敏的一只手,两眼通红.许知敏的眼皮微微地撑开,扭着头想摆脱吸氧的面罩.“别…告诉我爸妈…”
“我求你,不要说话,保持体力!”墨深声音嘶哑地低喊,“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郭烨南走近杨森,道:“情况怎样?”
“很麻烦,肖老师和辛教授几乎吵了起来了.辛教授抵死不愿操刀,说不行就紧急开胸.”杨森说,“老实说,以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此复杂的病情,没摸清楚状况贸然动手术等于是送命,紧急开胸是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步了.”
“辛教授为什么不肯?”
“按照超声心电图的结果来看,她的冠状动脉管腔应该很细,是先天性狭小,更主要的是,主干有两支堵了.肖老师推断,她这是慢性病变,而且是在先天病的基础上不停地演变而来的,后果很严重.如今当务之急是先造影,放裸支架救急.全面检查清楚了,再看下一步该怎么动手术.可是,辛教授说这么细的心脏血管做介入太危险了.”
“纵观全市的心血管介入手术的水平,我们科算是数一数二了,要不,请阜外的专家过来.”
“等不了,她的心肌酶和心电图开始有变化了.她的血小板又低,溶栓很容易造成大出血.”
郭烨南点头:“那么,只好我和阿袁操刀了.”
角落里,辛教授与肖祈等人谈不拢,急性子的辛教授火了:“你们给她做吧!”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去了.
肖祈双手抱胸,看向留下来的郭烨南和袁和东,道:“你们做,我们外科给你们当后盾,总之,我们争取把创伤降到最低.”
有了肖祈这个强大的后盾,袁和东和郭烨南的压力减了不少.两人先进介入室更换手术服.袁和东思绪紊乱.他曾经想过,若妹妹不是在那时发病,而是在他成为医生后再发病,是不是他就可以挽救妹妹的性命了?现在,对他来说与妹妹一样重要的师妹将躺在他操刀的手术台上,他控制不住双手的抖动.
郭烨南按住他的肩头,道:“阿袁.我来主刀,你在旁边帮忙.”
“不用了,我做的案例比你多.”
“不,我来主刀.”郭烨南坚持.
袁和东知道郭烨南是为他着想,若他一旦在许知敏的手术上失手,会悔恨终生的.
门口,张亦悦突然冒了出来,道:“辛教授之所以强烈反对,是因为我和他遇过类似的案例,深知其中的危险,教授不愿看到自己喜爱的下属出意外,也下不了手,我来帮忙吧.”
“那…好吧.”郭烨南迟疑道.
张亦悦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我是和她闹过不愉快,但是她与王晓静是我和教授认可的最佳拍档,现在她病成这样,我和教授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受.”
郭烨南和袁和东对他点头.“张医生,我们恳请你协助.”
病人要送入介入室做手术,必须找亲属签字.
纪楚丽六神无主,道:“这好端端的人,前一刻还在跟我说话,怎么会突然间病危了?”
“妈,你陪源轩,这事我来处理.”于青皖将婆婆推进了丈夫的病房,转身对肖祈说,“医生,我这个小姑还很年轻…”她的眼眶又红了.
“我们会尽全力.”肖祈说.
抹掉眼角的泪,于青皖举起笔,道:"我是她表嫂,我给她签.”笔尖还未点上纸张,她手中的笔就被墨深抽走了.
“由我来签.”墨深一笔一画认真地在同意书上签了名,“因为从她十八岁起,我就认定她是我的妻子了.”
所有人听着他这话,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不禁怆然.墨涵跑到角落里给母亲打电话:“妈,你和爸最好过来,知敏姐的病不轻,我担心哥会受不了的.”
由于缺氧,许知敏被推进手术室时意识不是很清醒.看着天花板上白晃晃的手术灯,她大口地喘着气.墨深抚摸着她的额头,道:“只是造影,别担心.”
“墨深,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什么都别说,等你好了…”
“不,我想…”她模糊的视野里出现的是他的眼睛.从她第一次遇见他,她就知道这双眼睛会进入到她的生命里.于是,她的记忆飘忽起来,回到了他与她约定的那一片纯洁无暇的雪地,“我想去看雪.”
“我会带你去!我一定带你去!”他对她承诺,可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他慌忙脱掉手套,摸着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湿冷,这让他的心悬在了半空.监护器突然发出警报,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紧接着的一声称鸣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心跳骤停!”
肩膀被人一撞,墨深连连踉跄几步.他忽然清醒了,定睛看到有人在给她做CPR,他扑上前“敏!!”
肖祈走进介入室,穿了铅衣在走廊里待命.他走到员工办公室,发现墙上悬挂了一幅介入室员工的集体相.他眯起眼,指着王晓静问一名护士:“她是…”
“王晓静护士.”
王晓静?肖祈眉头微皱.亏他还在北京找了她那么久,原来她早已不在北京,来到R市,且转了行,改了姓名.她改头换面,彻头彻尾地想让自己销声匿迹.
“王护士今天上班吗?”肖祈问.
“她调走了,去了血透中心.”
肖祈低头沉思,终于可以确定许知敏拿来的相片是她给的.
一名实习医生突然闯进来焦急在喊:“肖教授,手术室那边…”
肖祈脸色一沉,疾步赶往手术室,一进门,他看见场面一片混乱,杨森等人在拉住墨深,袁和东拿着硝酸甘油注射器杵在一边,张亦悦守着病人股动脉穿刺处不能离开,而郭烨南在给病人做心脏按压.
“怎么回事?”肖祈跑到床头,伸手探着病人的劲动脉搏动,转头看监护仪器上的心电图曲线,对郭烨南说,“先停一下.”
郭烨南满头大汗,双手一分一秒也不敢停歇.
肖祈只得抓住他的手掌,道:“郭医生,可以停一下了!你再按她的肋骨就断了.”
郭烨南停下动作,没敢喘气直接问:“怎么样了?”
肖祈观察心电图,道:“心律回来了,正常的窦性.”
稍一松懈,郭烨南就觉得全身的骨头在打架,两手发软.
肖祈戴上听诊器听了听病人心区,问:“刚刚怎么了?”
结果,在场的所有人语塞,那几秒间发生的事恍若是一部电影.郭烨南他们三个人几经辛苦给病人放了一个裸支架,本来一切好好的,刚想换个方位做造影,病人突发室性心律失常.袁和东的药还没来得及注射,病人的心电图就变成了一条直线.墨深的情绪当场失控,郭烨南当机立断冲上去做心脏按压.
“做了多久的CPR?"肖祈详细地询问.
郭烨南想不起来了,其他人也说不出来.当时跑去喊肖祈的实习医生回忆道:“好像是我出去喊肖教授的时候开始做的.”
“也就是不到两三分钟的事情.”肖祈收起听诊器,“很可能是冠状动脉痉挛引发的一系列反应,主要是因为她的反应比普通人又敏感又快,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是冒险了,再做下去就是危险了,撤导丝吧,反正救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许知敏这一次可谓劫后余生.身体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一个星期后,她要求出院.
几位主任教授连同肖祈等人与她沟通,告诉她必须静养.
许知敏嘟囔:“我一月份要考试.”
墨深他们这群熟识她脾性的,一个个用“你欠扁”的眼神警告她.肖祈从没遇过这样的病人,只觉得这许知敏挺奇怪的,笑道:“你的命重要还是考试重要?”
许知敏一本正经地答:“两者都重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挑一样呢?”
“从理智上来分析的话,我的病一时也不会怎样,先考完试再说.”
“哦?”
“人的一生时间有限,我不能荒废半分半秒.”
“看来你回家想的是要全力以赴.”
“是的.但我不认为我会因这场病而短命,我会好好地活着,也不会因这场病让我的学业停滞不前.”
肖祈沉稳地观察着她平静的脸,从她身上飘来的薄荷清香更是给他留下了特别的印象,薄荷,象征着坚强的美丽.他或许可以信任她的这份坚持.
肖祈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与她达成三个协议后同意出院:其一,定时复诊,按时服药,静养一个月;其二,不去北京了,报考本地的大学;其三,若有不舒服,绝不能独自藏在心底,刻意隐瞒.
许知敏出院后,被墨深接到了他的宿舍,许知敏本来不依,墨深说:“我们之间的事大伙儿全知道了.你是我的人,逃不掉的.”许知敏咕哝:“谁是你的人了?”墨深将手里的行李往旁边一扔,抱起她就往卧室走,房门一锁,两人一天一夜没出来.墨涵知趣地躲到杨森家里去了.几位损友打赌墨深这高手能得逞几次.
这赌约后来被林佳、方秀梅等人知道了,几个女人大叹:这男人啊,就是色.可怜的许知敏从房间里出来时,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几个吻痕还特别深,整整一个月后才消退.
墨深说:“我没戴保险套,你也不能吃避孕药,所以,我该到你们许家去了.”
许知敏的母亲接到于青皖的电话,本是要赶来R市看生病的女儿的,谁料许知敏的父亲出了远门,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弟弟上小学,母亲得办好学校的手续再带弟弟过来.许知敏手术后清醒,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母亲不要来了,她会找时间回家.
“回家,至少要等到表哥康复吧.”许知敏跟墨深商量.
墨深清楚纪源轩在她心中有不可代替的地位,也没勉强,道:“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这几天安排个会诊,做完全面检查,再让他出院.”
许知敏笑了:“我知道你不会为难他.”
墨深笑着说:“如今好人难做啊.”
许知敏挑眉,她怎会不知道他的小伎俩!要“报复”纪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德报怨,让纪家人自个儿把委屈吞了.纪楚丽经过儿子的这次意外,松了口风,墨家人得以祭拜老人的日子不远了.
纪源轩痊愈离开医院那天,许知敏去送他.纪源轩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对人世看淡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他招呼着表妹,慢慢掀开掌心里的手帕.许知敏见里面包裹的是一个银质的挖耳勺儿,道:“表哥,这是…”
“外婆离世之前有段时间是清醒的,曾私下将这东西托付给我,要我转交给你,我猜,这是外婆给墨家的小孩子掏耳朵用的.”
许知敏抽着鼻子,郑重地接过老人的遗物.
她回去后把挖耳勺拿给墨深看.墨深想起那天嬷嬷带他和她去买衣服,嬷嬷笑问他:“还记得小时候最讨厌掏耳朵吗?”如今老人已去,墨深闭上眼,心底有巨大的怆痛.
许知敏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反握住她的手,两人长久沉默,一同沉浸在与老人共度的点点滴滴中.终于,他轻轻地吻她的耳垂,道:“明天回医院复诊.”
肖祈从协和辞职后,现在就职于省医的心外科,仍是挂了个客座教授的名号.许知敏暗想,恐怕肖祈是为了王晓静才来到省医的.
进了诊室,肖祈不在,只有袁和东.
许知敏疑问:“师兄?”
“肖老师去接长途电话了,很快就回来,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先给你把把脉.”袁和东回答她.
至此,许知敏方知袁和东也加入了她的治疗团.
许知敏坐了一会儿,问:“师兄,小毛球还好吗?”
“想把它接回去吗?”
“想啊,不过…”如今和墨深住一块儿,而墨深怕猫.
袁和东摁住她的脉搏处,道:“你们公寓不方便养吗?”
“嗯.”许知敏含糊地应答.
“怎么了?”袁和东听出了不寻常.
“没什么.”许知敏慌忙否认.若是因此被他人知道墨深怕猫,墨深绝对会宰了罪魁祸首的小毛球.唯恐袁和东追究,她转移话题,“我的介入手术是师兄帮我做的,我一直还没好好谢师兄呢.”
提到那天的惊心动魄,袁和东的神情甚为复杂.他心知自己一辈子都不让当年妹妹的情况再出现,所以当肖祈邀请他加入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呼出一口气,他说:“你必须答谢你的郭师兄.在你心脏骤停的时候,是他第一时间给你做的CPR.”
许知敏惊愣:“郭师兄给我做CPR?!”
袁和东以为她是紧张自己有过心脏停跳,连忙安慰她:“只是一时的冠状动脉痉挛.”
而许知敏想的是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郭烨南,郭烨南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做心脏按压,所以她才大笑不已.
这天,杨明hui邀请许知敏出来喝下午茶.
当时还有另一名娇小玲珑的年轻女子.经介绍,许知敏得知这陌生女子是墨涵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叫童萌,在儿童医院担任住院医生.
杨明hui与她们两人聊了几句后,称有公事要办先走了.没过门的妯娌俩闲着没事,边逛商场边谈天说地,话题时不时就绕到了墨家人上.
许知敏回家与墨深谈起了童萌.
墨深只“哦”了一声.
许知敏有点儿不解:“墨涵与她交往了四方年,怎么不见墨涵带她出来和大家见面?”
墨深翻着一本医学外科学杂志入了神.
“你说呢?”墨深反问她.
许知敏与童萌共处了一个下午,她感觉童萌是小家碧玉型的高干子女,个性较为矜持.许知敏不知道墨涵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却又觉得童萌不像是墨涵喜欢的那类.假若墨涵不喜欢人家,为何交往四年还不分手?许知敏不明白.
过了几天,传来墨涵与童萌分手的消息,提出分手的是女方.
许知敏问:“他们吵架了?”
墨深点醒她:“四年了,怎么可能因吵架就分手?你想想,近来童萌和谁见过面说过话?”
许知敏恍然大悟:“我?!”琢磨了许久,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提出交往的是童萌,墨涵随口应了下来,四年的恋爱长跑,墨涵明显没动心,因为心软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分手.杨明hui也不想让儿子踏入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坟墓,于是她借许知敏,让童萌知难而退.童萌最后和墨涵分手时这么说的:“墨涵,我想了几天,觉得我不适合做你们家的媳妇.”
“hui姨太狡猾了,早知道我就不和童萌说那么多了.”许知敏摇头叹气.
“你和她说了什么?”墨深好奇.
许知敏无奈地说:“就谈工作和学习,谈我们的高中、大学,又说到hui姨作为知青下乡然后考上大学的经历.”
“哈哈,“墨深开怀大笑,“童萌是居家女人,你说了这些她不跑才怪.”
“所以hui姨厉害啊,居然用这招,不攻自破.”许知敏撑着下巴,突然发现他的手下不安分地解开她胸前的衣扣,“墨深…”她刚张开口,他就啃咬住她的唇瓣,扼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倒在床上.
轻柔的夜风卷起帘布的一角,月亮偷偷躲进了云里,今夜良宵留给天下有情人.
C33 尾声 知敏的自白
我的他,很难形容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曾经问过他:“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我?”
他承认道:“有.”
我又问:“那为何没放弃我?”
他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把我的卖身契给了你.”
我刹那间明白了,原来是…
他洋洋得意:“你以为是什么?”
事到如今,我坦承道:“我以为是脚链,或是婚戒.”
终于,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个雪白的首饰盒,见白色的棉布底子上放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我的心情难以形容.他,终究是一个现实的人.
室内放的歌是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他脱下了小指上的银戒,轻柔地戴在我的无名指上,道:“可以签了吗?”
我轻轻在“嗯”了一声,将盒子里的纸展开,在这份他签署了的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下方署上了自己的姓名--许知敏.
F1 番外——小墨墨的性别
嗯咳,先说清楚,此番外与正文情节无任何关联,无任何关系。纯粹属于庆新年YY之作。所以也不会在书里,只放在网上。
我是小墨墨,出生时约六斤重,生在猪年,是个粉嫩粉嫩的小猪仔。据大人们说,属猪的人最幸福了,一生可以好吃懒做。所以这么幸福的我并不爱哭,听说我爸爸妈妈也是从小都不爱哭。
“你瞧这大眼珠骨碌骨碌的,就盯着人看。多贼乎,才几天的孩子。”不自觉学起相声演员说这话的是我妈妈多年的好友梁雪阿姨。梁雪阿姨打扮时髦,听说我妈妈生下我的消息,不惜放下一笔大生意,从很远的地方坐着大翅膀的机器(大人们说叫做飞机)来看我这个粉嫩的小猪仔。
“贼乎?”躺在病床的少妇因产后脸色略显苍白,一双与我一样的大眼睛灵动之间乌亮惊人,这就是我的妈妈许知敏。
感觉梁雪阿姨有点“怕”我妈妈。收到我妈妈别有深意的一瞥,梁雪阿姨笑哈哈地搔了搔后脑勺,立即蹦到我妈妈床前,从拎包里掏出一对漂亮的银制脚环,专门套小孩脚上的。
“嘿嘿,我问过了,这是最新款式,特别适合你的小公主。”
“小公主?”
“不是小公主,难道还是小王子啊?”
三道黑线从我妈妈头上掉落。
梁雪阿姨“啊”的惊呼,瞪大眼睛手指着我:“长得很像女娃儿啊,皮肤水嫩水嫩的,眼睛和你一样大大的,还有那翘起来的小嘴巴简直就是让人想亲一口。(纠正,梁雪阿姨,我不是翘嘴巴,我是张嘴巴打呵欠。)而且,那个谁谁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小公主啊。”
我妈妈眼皮抬抬,因为近来太多这种状况她已经疲倦于解释了。于是梁雪阿姨顺着我妈妈的指示,看到了病室角落堆满的东西。那些东西大都是亲朋好友送来给我的礼物,几乎清一色的女孩子用品。梁雪阿姨吓一大跳:“这,这,这——”
我张大小口呵欠长长,继而伸出小手,身子扭扭。有经验的妈妈下床帮我换尿布,我货真价实的把子使得梁雪阿姨又吓了一跳。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觉得舒服了,对梁雪阿姨咧开我的金牌无敌笑脸。梁雪阿姨也对着我笑,来抓我的小手,一边悄悄问我妈妈:“不过,这小公主变成小王子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妈妈眼皮翻翻:“他们想要个女孩。”
“墨家想要女孩?”问话的是漂亮能干的林佳阿姨。
郭烨南叔叔点点头:“墨家几代了,男丁香火过旺。墨深大伯那家也是,几位堂兄弟娶妻生子,全是男孩子。”
“你的意思是说,小墨墨还没出世,四处就在风传小墨墨绝对是个女娃,纯粹是墨家人的美好愿望。哎,看来我也是一时糊涂。明明在医院工作,知道国家有政策,严格禁止生前用科学手段获知婴儿的性别。还是相信了谣言。”林佳阿姨嗑口茶,“我送了小墨墨几套女孩子衣服。你们没我这么傻吧?”
同桌的几位面面相觑。
“我送的是芭比娃娃。哈哈,男孩子也有喜欢芭比娃娃的吧。”赵叔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去。送芭比娃娃,还不如送个大洋娃娃。芭比娃娃太小了,对于婴幼儿反而不安全。”郭烨南叔叔边教训赵叔叔,边无意间透露出了他送我的是一个巨大的洋娃娃。
“我送的是一整套迪士尼玩具,粉色系。”杨森叔叔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
方秀梅阿姨可洋洋得意了:“我最聪明了。之前就送的一套胎教音乐,针对女孩子的。小墨墨诞生了,这胎教音乐就没用了。呵呵呵。”
众人不怀好意:或许就是你这胎教音乐当了反面教材,把小公主生生地吓成了小王子。
方阿姨立刻大呼冤枉:“其实我们送的不算什么。麻烦的是墨深他们。婴儿房刷的粉色墙,小床是粉红的,宝宝车也是粉的。什么都是粉红的。”
所以说,我是不折不扣的粉嫩小猪仔,穿着粉红衣服,抱着粉红奶瓶。自然,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几天,很快妈妈就将我的衣服和用品全部换成了男孩子帅气的蓝色。我周身一变,成了蓝色BB猪。又过了几天,因我的出生使得“我是小公主”的谣言不攻自破,大家马上又送来了一堆男婴用品。
本来这事就算完结了。问题就出在,我的墨涵叔叔收藏了一套要送我的公主服,因为那套娃娃装实在太漂亮了,他一时不舍得扔掉。有一天,我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把我托付给了墨涵叔叔照看两个小时。然后呢,郭烨南叔叔等人来访。趁我爸爸妈妈不在,叔叔他们边逗我玩,边异口同声地叹,说我长得这么漂亮,不是个女娃实在太可惜了。墨涵叔叔接着说起那套衣服,郭烨南叔叔他们一听叫呼:还不快拿出来给小墨墨穿穿。我就此穿上了公主服,郭烨南叔叔举起手机给我拍照。
闪光灯一闪,我妈妈提前回来了。一看到我一身女孩子娃娃装,再看到郭烨南叔叔持着的手机一闪一灭的摄像头,妈妈露出了邪呼呼的笑。据大人们说,一旦妈妈露出邪呼呼的笑,比爸爸邪呼呼的笑还要可怕。
叔叔们头皮发麻,落荒而逃。郭烨南叔叔上万块的手机被妈妈正当没收。
番外的结局就是,妈妈晚上入睡后,爸爸偷偷爬起身,从房间隐蔽的角落里拿出一套比墨涵叔叔买的公主服更漂亮的女娃娃装。捂住胸口,爸爸轻叹:幸好没被发现。赶紧放到其它安全地方。走出房间时,爸爸不忘对我竖起指头,神秘地眨眨眼:想要小妹妹吗?就要保密。
我也神秘地眨忽眨忽眼睛:一言为定。
F2 番外二:自认倒霉的郭烨南
郭烨南自认毕生最倒霉的,就是认识了一个叫许知敏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郭烨南是在火车上遇到许知敏的,然后他在火车上大放厥词:“我绝不做心脏按压.”他这话被许知敏听见了.
多年以来,郭烨南自认为从医这么多年,他治疗的病人从来不需要他做心脏按压,结果,在他春风得意之际,他遇到了许知敏的介入手术.为了死党袁和东,他主动承担起此次手术的主刀重任,术中病人一度心脏骤停,他哪里还顾得了年少轻狂时的豪言壮语,冲上去就做CPR.
袁和东无意中将郭烨南做CPR的事泄露给了许知敏.
许知敏将郭烨南在火车上说的豪言壮语告诉了袁和东.
郭烨南当年为了化解两位死党袁和东与墨深的关系,做出了莫大的努力和牺牲,结局却是,袁和东将他在火车上说的豪言壮语告诉了墨深.
墨深某天拍了拍郭烨南的肩膀说:“兄弟啊,原来你对你表妹说了你是绝对不做CPR的,可是你给我老婆做了CPR,你说你表妹或是你的女人问起,我该怎么说呢?”
郭烨南听了怒道:“我救了你老婆一条命,你不心存感激,竟然来要挟我?”
墨深一副“你就自认倒霉吧”的表情.“你救了我老婆是一回事,你对你表妹说不做CPR是另一回事,至于这掩口费嘛,不多,我和老婆摆喜酒的时候,你得帮我摆平那群敬酒的.”
倒霉的郭烨南在许知敏的婚礼上为了付掩口费替她老公挡酒,被灌得烂醉如泥.
他本想,此事到此结束了,谁料,他的一群死党对墨深能要挟他非常好奇,因为郭烨南堪称这群人中最老奸巨猾的,从来只有郭烨南要挟他人的份儿.
郭烨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赶忙拎了好礼到了许知敏的新家,对许知敏承认当年自己这不该那不该--后面的“不该认识你”立马咽进肚子里.
许知敏的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很无奈地说:“师兄,我这个弱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呢?”
郭烨南只差没拍拍两个膝盖下跪了:“嫂子,我已经悔不当初了,你和你老公是天作之合啊,能制得了你老公的,非你莫属!”
许知敏倒是大方,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她也深知老公的为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整人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郭烨南呢?不过郭烨南说对了,在这世上唯一能要挟墨深的,只有许知敏.许知敏如何要挟墨深呢?这就属于他们夫妇间的闺房秘密了!
总算把这事解决了,郭烨南解开领口,不同得仰天长叹:最倒霉的事就是认识了一个叫许知敏的女人.
F3 番外三:回家探亲的墨深
与妻一起回家之前,妻先是找了个晚上,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深,我知道你对我父母有成见,可他们终究是生我养我的父母.”
我解开外套的扣子,道:“哦,我知道.”
妻坐在床边,浑身仍是绷得紧紧的.
我搂过她的肩,亲了亲她的脸,道:“我怎么会为难我的岳父岳母呢?”
妻偎在我的怀里,半天不语.
我感觉到了她的慌张,心想:这秘密终是要揭开了.
一路上,丘陵起伏,农田一片青翠,天高云淡.妻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了.我用棉袄裹紧她的身子,低头看她的脸,想起梁雪曾对我说过,妻曾在回家的路上写了一篇手记,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浸透了泪,妻在里面说要和我一刀两断.
她真傻--这是梁雪说的.
我却心疼得无法说话.众所周知,我爱上的这个女人异常聪明,她偶尔的故作冷漠常使人误以为她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可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双充满狡黠的大眼睛背后埋藏的那颗心比谁都要软.因而,真正使我动心的,不是她的聪慧,不是她的坚强,而是她的心软.现在,我最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她在少年时就如此的疲惫不堪.
抵达故乡,妻子的父母在家里备好了酒席为我们接风洗尘,其实在R市摆喜酒的时候我就拜见过岳父岳母,岳父岳母都是老实厚道的人,待人诚恳.我的不满早已消失.诚如袁和东所说,当年她身为早产儿却没能得到照料一事,是环境所逼,怨不得她父母.
这一回,我们主要走访了妻的亲戚们.
亲戚都在乡下,我们包了辆小车奔赴目的地.到了那里,我才知道许家的家族比预想的庞大,要不是妻在旁边小声提醒我,我想破脑袋也搞不清楚该怎么称呼这一个又一个远房亲戚.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已为人妻.有了两个女娃,说还要再生,直至有男孩为止.
她告诉我:“我们村里生了四五个娃儿的女人多的是,不是男孩就接着生.”
我严肃地说:“这样做对母体的伤害是很大的,年轻时不觉得,年纪大了毛病就多了.”
她仍是一脸的天真,道:“你吓唬我,我们村里七八十岁的婆婆当年生了多少个娃儿,一样健健康康的.”
我说:“你没有念书?”
她不屑地说:“念什么书啊,念书要交钱,人家上了大学照样找不到工作,不如要个男孩,让他长大到一定年纪跟他父亲去外面做生意,发大财.”
我还想说什么,妻过来拉了拉我.我这才知道那些三姑六婆把我的话当成了最新的笑话传来传去,笑成一团的同时不乏尖酸刻薄之语.
所谓树大招风,妻是早有所料,所以才坚持不让我开车进村.
那会儿我还辨驳道:“村里也有人开小车.”
妻叹气:“此小车非彼小车.”
也是,开小车进村的不是谈生意的大老板,就是领导或是警察.一个医生开一辆轿车进村不被人说才怪,虽说我这车是当年大伯送到我家,父亲又给了我的.
我悄声问妻:“你对他们说我是什么职业?”
妻先吻了吻我:“别生气啊,我说你现在是下岗职工,他们也相信了.”
我恍悟为何某位兄长曾揽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实在不行就找我,农村不比城市,读书人在农村混口饭吃还是比较容易的.”
晚饭前,妻挽着我的胳膊在田野间散步.
眺望着远处的袅袅炊烟,跑在乡村小道上的孩子们虽没像城市孩子那般穿着鲜亮的衣服,可质朴的笑容是背负着沉重课业的城市孩子们所没有的.然而这些小孩到了我身边,一双双大眼里的那股渴望是赤裸裸的,一如孩童时的妻第一次走进我们家时的眼神.我侧过头去看妻,妻则两眼凝视着路旁的一棵大榕树.
那榕树枝干粗大壮实,看起来有一定年龄了,我问妻:“这莫非就是岳父和你开玩笑的…”
妻露出一抹浅笑,道:“是,他说我是在这棵树下抱来的孩子.”
我道:“这只是笑话,事实上是岳母在这棵树下生下了你.”
妻的语气却苦涩起来:“深,那个故事我只说了一半.”
我心口一凛,妻的过去要在我面前敞开了.
“深,你知道为什么我对大表哥的感情很深吗?那个时候我很小,据我大表哥回忆,大概我那时只有三岁,还不识得路.我爸妈已回城市工作了,未安定下来所以不好来接我,我被寄养在爷爷家里.某天傍晚我被爷爷带到了这棵树下,爷爷要我等他来接我,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等,等到了天黑,也不见有人来,那天风很大,我很怕,就大声在哭喊,可还是没人来,最终找到奄奄一息的我的是大表哥.大表哥住邻村,当时他奉我大姨妈的命令带些点心给我,压根儿没想到会碰上我被许家的大人故意丢弃在路边.这事过后,我妈的亲戚和这边的亲戚大吵了一番.我妈在许家更难做人了,外公二话不说把我带回了他家.外公含辛茹苦地抚育我,姑姥姥常来帮我外公的忙.大表哥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外公和姑姥姥对我的抚育之恩是我一辈子也难以偿还的,但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外公去世,姑姥姥的葬礼我也没能参加.在我表哥性命攸关时,是你救了他.深,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棵树,我只想说一句'我爱你'”
我和妻在大榕树下深情地拥吻.我坚信磨难已过,等待我们的会是无止境的幸福.牢牢地牵住妻的手,我们离开了这块悲伤之地,回到我们R市的家.
长途奔波的疲劳,让妻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了.我紧紧地搂着她,傻傻地笑了.
得此妻,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