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过了?那我怎么不知道?”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声质问.
“知敏姐,我们一家人也都不知道啊!”墨涵忍不住了,回答她.
许知敏大惊:“你们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想起了母亲的提醒,都沉默了.
许知敏气愤地站起来,道:“我有权知道这一切,你们必须告诉我!墨涵,假如你还叫我一声姐的话…”
墨涵看了看哥,后者似乎是默许了,于是他将过年时探访纪家所发生的一切慢慢地、哀戚地告诉了许知敏.听完之后,许知敏呆了,隐瞒她的不仅仅是墨家兄弟,还包括两位表姨、纪源轩等亲戚,还有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就因为自己与墨家人关系比较好,然后他们就蛮横地剥夺了她送别老人的机会?她竟是最后得知真相的那一人…
她分不清心里排山倒海地翻涌着的是愤怒还是哀楚,只知道这股急流如其来地地淹没了自己,她的心迅速下沉,她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墨深抬头蓦地看见她死灰般的脸色,被吓坏了,叫她:“许知敏!”他将她紧紧地抱在胸前,使劲拍打着她的背,“哭出来!你哭出来啊!”
她哭不出来.因为心是空的,她已经没有泪了.
他们怔怔在看着她的右手渐渐地垂落下来,砰的一下掉在了床沿上.
墨深慌忙接住她滑落的身子,大拇指用尽力气掐她的人中穴,一边朝弟弟喊:“快去叫人来帮忙!”
墨涵像被电击了般倏地蹿出门,跑到护士站拦住了一个护士,道:“要,要…”
“要什么?”护士看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墨医生,你怎么了?”
“要参附,要肾上腺素,不对,先要一瓶糖,量血压…”边说他边往配药室里冲.护士急忙追着他问:“是哪个病人要抢救啊?”
袁和东正好在那边做完造影手术,顺道到麻醉科咨询十三病床的病人手术的安排,结果就看到了墨涵和护士捧着托盘急匆匆地从配药室往外跑.袁和东皱眉道:“这会儿抢救?”出于看看需不需要协助的善意,他跟着墨涵来到了小手术间.他往里探了探头,只见墨深正把一个女人平放在床上,那女子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垂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一看是许知敏,袁和东脸色瞬变,大踏步冲上前,“她怎么了?!”
“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墨深仍努力地掐她的人中,心焦如焚地叫着她的名字:“许知敏!许知敏!”另一侧,墨涵和护士在给她打点滴.
袁和东急忙把她的左手脉,脉搏的跳动像是随时会消失般微弱.他慌忙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针灸针,拉住她的左手,来不及消毒就取了三根一寸针,分别扎入她的合谷、内关和少商穴,慢慢在旋转着银针,以加强穴位的刺激.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药物起作用了,或许是针灸的功效,许知敏总算是醒了.
清醒后,许知敏见床前站前的这几个人皆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水灾,大汗涔涔地望着自己.她动了动唇,轻声说“疼.”
“哪里?”墨深问.
她稍稍抬高了手,道:“拔掉针.”
众人皆叹气.感觉她的脉搏平稳了,袁和东把针拔了出来.但是那些人为她着想,坚持不肯拔掉吊针,道:“这怎么能拔?人才刚刚醒,病因没查清,要是再突发昏厥呢?”
墨深说:“拔掉!有什么事我承担全部责任!”
那个护士与袁和东对望了一眼,对墨家兄弟的做法感到奇怪.那个护士替许知敏拔了吊针,嘟囔了几句后就托着药盘走出了小手术间.墨深扶着许知敏坐起来,对她说:“慢点儿.”她一坐起来就想跳下床,他们三人连忙阻止.
墨深说:“难受就说出来,会舒服一点儿.”
许知敏冷着脸,推开他,道:“我没事.”
墨深咬了咬下唇,实在受够了她的每一句“没事”,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放在心里?”
“我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没事',最后就是刚才这种结果!”
“没事.”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顺畅地吐出.
墨深抓紧床单,对上她无神的眼,喉咙里滚烫的东西被生生地咽下去了.他吸着鼻子,心头像是被五只利爪死命地抓着,又像被什么死死地压着.忽的一拳砸向桌子后,他起身疾步离开.墨涵轻声说:“知敏姐…”不知该如何劝起,又担心着走出去的兄长.
袁和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墨深的言行举止却让他大开眼界.他深思的眸子久久停驻在话知敏苍白的脸上.

C27 得饶人处且饶人

或许墨深这个人并不是无情无义,袁和东矛盾地思索着下午在小手术室里发生的事.他从不会故意针对一个人或是某件事,因为他早已经受过与最爱的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所以认为万事万物皆是可以被理解的.爱情固然有它的盲目性,难道真是如知敏所说,他误解墨深了?
墨涵陪着知敏,袁和东还有工作要忙.回到病区整理了几位长期住院病人的病历,袁和东听着电脑旁的打印机哗啦啦地吐出一张张他写好的病历纸,脑海里也一页一页在翻过许知敏的笑容.
R市的雷阵雨常忽然而至,让人防不胜防.窗外轰的一声电闪雷鸣,办公室里的人全被吓了一跳.袁和东听到雷声心烦意乱,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动接近她,就是因为她没有带伞.她有些习惯很难改变,比如常不带伞.不过--他烦躁地叠起病历纸--有墨涵的陪伴,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下班了,袁和东收拾好台子上的东西,换掉工作服,带上了一把蓝格子伞.住院大楼门口,雨稀里哗啦地下着,寒风从雨丝中间嗖嗖地钻过,吹在皮肤上,带来一股凉意.他打了个激灵,撑开伞,走入了雨、车与人的洪流中.
雨越来越密集,花花绿绿的伞遮挡了人的视线.一辆四轮小货车想拐进巷口,奈何许多行人来往穿梭,好不容易等到一群人过了马路,司机踩下油门想趁着这个空隙进入巷子.吱--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离车头仅一尺距离,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杵在路中央,惊魂未定地放声大哭起来.
袁和东见状,急忙从人群中穿过去.他还没到男孩儿身边,却见有人已快速抱起了小孩儿.原来是她!他露出一抹会心的浅笑,看到许知敏用手拂去小男孩儿脸上的泪珠哄道:“再哭就成小花脸了.瞧瞧,那多难看啊.”
而司机已慌慌张张下了车子,道:“他没事吧?我的车子没撞到他啊!”
许知敏转过头,冷冷地说:“去买支棒棒糖,若你不想让他进急诊的话…”
司机挠了挠头,冲到对面的杂货铺拿了支棒棒糖,把糖纸剥开,塞到小男孩儿的嘴里.小男孩吮吸着糖汁,泪也干了.
许知敏蹲下身,帮男孩儿整整衣服,又将伞塞到他的小手心里,说:“好了,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吧.”
小男孩儿说:“我要到邻居家叫奶奶回家吃饭.”
奶奶?脑海里顿然浮现出姑姥姥慈爱的脸,许知敏神情黯然,说:“不要跑,慢慢走,好好地带你奶奶回家,知道吗?”
“嗯.”小男孩儿点点头,打着他的小伞走了.
许知敏站起来,才发现头顶上多了把蓝格子伞,道:“师兄…”
“你自己不带伞,现在也不借了吗?”袁和东眉头紧锁,见她上半身的外套湿了一大半,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一滴滴地垂落.
许知敏低头不语.伞是有的,墨涵借给了她,但是她走到医院门口,又把伞让给了一位因为没带伞而回不去的老年病患.
袁和东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加责备,只说:“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这幢楼上,你跟我上去先把头发擦干,换件衣服,不然,你要感冒的.”
她推拒不了.每当袁和东遇到这种事,都会非常霸道.她只好跟着他上了楼.公寓是两室一厅,他仍与郭烨南一块儿住.郭烨南的夜生活很丰富,不到十一二点不回来的.袁和东的夜间除了值班,就是看书.在他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大大的书柜,堆满了各类医书.房间里除了书柜、衣柜,还有一张床,床的一端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转椅,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装饰品.
他给她拿了条干毛巾.她坐在他书桌旁的转椅中,脱下了湿漉漉的外套,接过毛巾擦着头发.他将他的皮夹克披上她的肩膀,到床边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许知敏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口琴,怔住了.
“新买的,不到一个星期,还没用过.”他的手指拂过口琴草绿的水晶壳,说.
她迟疑道:“那…”
“想听什么?”说完,瞅了瞅她眼底隐含的悲伤,他举起口琴贴紧嘴唇.不一会儿,她熟悉的<送别>缓缓地流淌出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个个乐符将所有的记忆勾起,她的姑姥姥在幼儿园门口对她说再见,她立在酒店门口向老人挥手,姑姥姥回头心疼地说:“回去,快回去吧.”
滚烫的泪珠不知不觉地从她眼里滑落,啪嗒…啪嗒啪嗒…她泪如泉涌,比外面的雨还大…
琴声戛然而止,他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地揽入自己怀里.她抽着鼻子,用手背拭泪,接着又是一阵委屈的抽噎.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流泪擦泪、擦泪流泪.这种感受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人只有在每一次的泪河中才能再次获得生命的坚强.过了很久,她擦干了泪水,坚定地从他怀中抽身,道:“谢谢你,师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想听我吹口琴,随时欢迎,因为这可是你建议我买的.”
她带着泪痕笑了,道:“没问题,我绝对是师兄的第一号粉丝.”
“很好.”他用力地点头.
“师兄,我该走了,我得赶着去我表哥家.”
“外面在下雨…”
“没关系.”她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师兄,我又得跟你借伞了.”
于是,他把伞放入了她的手中.在窗边看着她撑着他的蓝格子伞起出楼下的防盗门,直奔公交车站,袁和东摇摇头轻轻地笑了.他愿她好,愿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雨无情,可人有情.
经过两个钟头的颠簸,许知敏风尘仆仆地站在了纪源轩的家门口.这次上门,她没有事先打电话通知表哥表嫂,只是突然拜访,会不会扑了个空呢?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摁住门铃.
美妙的音乐铃声响起,来开门的是表哥的女儿.纪秋儿见是她,高兴地朝屋里喊“妈妈,是姑姑.”
“嫂嫂,表哥他在吗?”
于青皖扶了扶眼镜,这会儿才看到许知敏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你先坐下,秋儿,给你姑姑倒杯水.”
“没事,嫂嫂.”许知敏拉住了于表皖,“我只想和表哥说句话,他究竟在不在?”
于青皖看了看被她揪紧的衣袖,说:“他风出差回来,在房间里睡觉呢.你等等,我去叫他.”
于是,许知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会儿,纪源轩带着一脸的倦容走出了卧室.
“怎么了?”纪源轩喝了口水,问.
许知敏听出了表哥话音里夹带的疲惫,可这件事必须问个明白,才对得起逝去的老人.她挺直腰板,道:“哥,你打算将姑姥姥的事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纪源轩拿着水杯的手抖了下,她知道了!他继而抬眼,见表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禁有点儿气愤:“哦,你听墨家用那两兄弟说的?”
“哥,这不是我听谁说的问题.”许知敏提高了声调.
砰!纪源轩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你不如说是他们唆使你过来的!”
许知敏愣了,无法相信一向明理的表哥忽然间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眼睁睁地看着纪源轩甩门进了卧室.于青皖听到动静,慌忙起到客厅安慰她:“知敏,别埋怨你哥啊.”
“可是,嫂嫂…”
“你别急,先听我说.这事不是你表哥的错,当然,瞒着你也是不对的,可也是没有办法.”
许知敏从于青皖接下来的讲述中,知道了事情前前后后的真实内幕.之前,墨涵曾表示了墨家的担心,纪家是否会虐待生病的老人,致使老人病情恶化.其实不然,老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两个女儿怎么会不孝顺呢?尤其是纪楚丽,因为以前做的一些事觉得愧对母亲,更是百般地对母亲好.然而,老人…
先是中秋家宴,是纪家上上下下一家难得的团圆.本是乐融融的宴桌上,老人时不时地说出一个“墨”字,不是墨振,就是墨振的两个儿子.老人自然不是故意说的,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又年纪大了,健忘,一不留意就说漏了嘴.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纪家人对墨家人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了.纪楚丽更是忘不了墨家给她的钱,便得她产生了贪欲,犯下过错.说到底,不能怨母亲,不能怨自己,那只能怨--墨家,怨墨家这种自私自利的商人,用钱诱使他们将自己的母亲送出去给墨家的孩子当奶娘,致使他们纪家与老人分散了将近四十多年.
啪!纪楚丽忍无可忍,摔了筷子:“妈,你难道不能少提他们两句吗?你回到纪家了,这里不是墨家!”
老人的嘴唇直哆嗦.
纪楚丽的妹妹纪楚燕可常年郁闷着呢,主要是因为:墨家给的钱全装进了不争气的姐姐的口袋里;况且当年母亲可是断的她的奶去给墨家喂小孩的,被不公平对待的不是姐姐,而是她这个妹妹.趁着这个机会,纪楚燕直接说出了心中的苦闷.
纪楚丽听妹妹诉苦,越听越火大,这不是拐着弯儿来指责她这个做姐姐的吗?很快,两姐妹在饭桌上吵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谁都劝不住.
眼看好端端的中秋家宴成了散伙饭,老人的泪掉了下来:“你们两个别吵了,我还有一些储蓄.”
当时,纪家儿女根本没有想到老人的这笔巨款是墨振给老人的治疗费用.老人本就没有打算告诉家里人自己生病的事.而偏偏纪家讨厌墨家,不接墨家的任何电话,墨振他们也就没法将老人生病的事通知纪家了.墨振他们也没有想到老人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会选择对自己的一双女儿隐瞒自己的病情.
老人谎称这是自己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纪楚丽因为有前面的教训,死活不拿这笔钱.纪楚燕则信了母亲的话,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母亲这笔补偿给她这个小女儿扔巨款.恰逢那阵子流行“集资放高得贷”,纪楚燕与她爱赌博的老公把钱尽数投了进去.
没有了这笔钱,老人不可能去医院继续化疗,也不想去化疗.早在获知自己是癌症晚期时,老人已放弃了生存的愿望.她此刻最大的心愿,是静静地坐在老屋里,摸着去世了的老伴的相片,等着老伴来接她.
老人日渐消瘦,纪楚丽觉得不对劲了.一天,纪楚丽发现老人倒在房里不省人事,赶紧将老人送往医院.医生告诉她:肝癌晚期,时日不多了.纪楚丽拿着一张病危通知单,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她立即将妹妹叫过来,道:“妈给你的钱呢?”纪楚燕傻了眼,慌忙和老公去集资会要钱.集资会会长回话说:“钱都放出去了,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没钱给你.”
两姐妹只好动员起家里所有人,卖的卖,凑的凑,纪源轩将自己这几年的存款全部带回了老家.这些钱只延续了老人近一个月的生命.最终,老人仍是不行了.临终前,老人处于昏迷状态,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除了先她而去的老伴,就是墨振、墨深和墨涵.
许知敏听于青皖讲完,整个身子都软在了沙发里.她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天两位表姨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痛苦,母亲离开人世前的那一刻,念叨的仍是别人家的孩子.然而,这又能怨谁?毕竟,老人与墨家三个孩子朝夕相处,这是母子情深,也就说不清谁是谁非了.
“你大表姨差点儿疯了,在老人过世后屡次想自杀,就恨自己当年拿了墨家那么多钱.你大表哥毫无办法,抱住母亲说:'妈,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墨家的错!'你大表姨这才缓过气来,'没错,是墨家的错.不然妈怎么会忘了我呢?我才是她女儿!'”于青皖说到这里,表情更加愤恨,“你二表姨也好不了多少,整天和丈夫闹离婚,因为当时是她老公怂恿她进集资会,才把母亲给的钱花光了.最让你大表姨嫉恨的是这笔钱还是墨家给的.”
“所以他们才故意瞒住墨家,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
于青皖摇头:“知敏,你表哥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两位表姨消气了,我跟轩已经说好了,到时会告诉墨家的.”
“那么,为何不告诉我呢?我不是墨家人!”
于青皖叹气:“我本想对你说的,但上回你同学不是和你一起来我们家吗”她吃午饭时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你参加了墨家的中秋宴,而且还坐在墨家女主人的旁边,那可是墨家未来儿媳妇的位子啊,你表哥心里非常不高兴,却不能说你,那时我有意私下告诉你,以为你不知道墨家和纪家有这么深的矛盾.”
许知敏心灰意冷,自己终究逃脱不了纪、墨两家的这个旋涡.既然是逃不掉了,她能做的只剩下面对.这是听了袁和东的<送别>后做出的决定.
“嫂嫂,我要跟表哥说清楚.”许知敏看向纪源轩的房间,眼里透着坚毅,“是的,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
于青皖想了想,没阻拦她.许知敏走过去敲门.砰砰两声后,纪源轩不耐烦地喊:“谁啊?”
“哥,有句话我要跟你说.你听了骂我也好,你不听也行,但是我必须说--哥,你知不知道整件事伤害最大的是谁?不是你们,不是墨家,而是我!”
隔着门板,许敏听见纪源轩徘徊的脚步声停下了.这会儿不表明态度还等何时?她吸了口气接着质问:“哥,你平心而论,若你还当我是你妹妹的话,你舍得我这个妹妹受这么大的的不明不白的委屈吗?”
说到激动处,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而门里面没有了动静.许知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道:“哥,你是许知敏的哥哥,这点永远不会变的.”说完,她平静地向于青皖告别.
“知敏,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住一夜再回去吧.”于青皖挽留她.许知敏摇头,急匆匆地下楼.于青皖着急地喊:“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啊--轩.”
纪源轩在楼道门口抓住了她,道:“我送你!”
许知敏没吭声,站在路旁等着纪源轩开了辆国产的红色西耶那过来.拉开前座的车门上了了车,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纪源车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说:“敏.”
哥哥的这声“敏”,她等了有多久了?一丝久违的欣喜出现在她弯起的唇上,“哥.”
“我只想说,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所以,我道歉.”
“嗯.”她应答,觉得不够,又大声地“嗯”了一声.纪源轩摸着她的头发,像以那般温和地揉了揉,才缩回手踩下了油门.
许知敏从车前镜里看到纪源轩满意的笑容,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摸了摸冰凉的车窗,窗外是黑色的夜幕,她想到了墨深的那双执著的眼睛.她和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雨后,空气非常清新.许知敏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熨衣服、刷鞋子、擦桌柜.雪白的首饰盒静静地躺在抽屉的一角,是他带她去滑雪后送给她的.指尖滑过盖子,她屏息,正欲打开,方秀梅边敲她的房门边喊:“许知敏!快点儿出来,要迟到了.”
她只得作罢.拎起红色的小背包,她小跑着跟上方秀梅.方秀梅瞟到她裹着绷带的左脚,诧异道:“你怎么受伤了?”许知敏微微笑了,“被开水烫了.”林玉琴不是想要揭她的伤疤吗?正好,她以后可以说是烫伤所致,袜子如常套上,看谁还敢再来打它的主意!
王晓静看到她的脚伤也吃了一惊,却没多问一句,这符合王晓静的性格.许知敏承认自己对神秘的导师抱有相当的好奇.跟了王晓静这么多天了,王晓静渊博的医学知识远远超越了护理的领域.
中午,王晓静对许知敏说:“我下午有事先走,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萧护士.”
许知敏点头答应:“好.”抬起头,淡淡地扫过萧红那张桃腮杏脸,也与萧红带教的林玉琴对看了一眼.林玉琴看到她脚踝绑束的绷带,脸色很不好看.许知敏故作看不见,体谅着林玉琴,对任何前来关心她伤情的人都不多提一个字.林玉琴神色稍缓,对许知敏的疑问也越来越大.许知敏也不在意,或许经受的磨难多了,特别是纪、墨两家的事给她的触动很大,她觉得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午五点多,介入室的手术全部结束了,携带着钥匙的许知敏负责最后的清理工作.许知敏拉开走廊的大门,正好与走出来的墨深碰面了.她莫名地有点儿心慌,抓着门的手指渐渐收起,转身准备离去.
他眼神一黯,正要走向刀子时,背后有人喊住了他:“墨医生,病房急呼你回去!”
她的背紧贴着冰凉的铁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原地顿了顿后渐渐远去,鼻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既然接受了表哥的道歉,她首先就应该是纪源轩的妹妹,在这个时候必须暂时与墨深保持距离.
摸了摸胸口,她继续往前走,来到最后一间手术室,整个介入区只剩下萧红和林玉琴没走.萧红对她说:“王护士将你托会给我,我总得看着你吧.”
许知敏抬眼,看来她手上的这串钥匙有不少人盯着呢.可是原则上她是不能将钥匙给萧红的,稍微思考了一下,问:“萧护士,要不要我陪你再四处检查一遍?”
“也好.”萧红应道,于是让林玉琴先走.许知敏尾随着她走了几处,萧红站住了,看向仓库,“那边整理好了吗?”许知敏用预备好的措辞应对道:“王老师已经全部整理好了,还特别嘱咐我,非急诊手术需要东西,是不能开门的.”于是萧红即使心有不甘,也是没有办法.
两人顺着走廊兜回手术室,突见大门敞开,一辆车床被推进来.
“怎么回事?”萧红抓住迎接病人的林玉琴问.
“张亦悦医师打来的电话,说这位病人要做造影检查.”林玉琴手推着活动床.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说:“辛教授说我什么时候想做造影检查都可以的.”
萧红回电话询问张亦悦,获知这位姓王的患者是辛教授的病人.王太太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是本地人,她前几天来R市探访亲戚,感到前所未有的胸闷不适.于是今天经亲友介绍到辛教授的门诊看病.因为是熟识的朋友介绍的,六教授给她开了特例,做了血液、心电图和心脏彩超等检查.看了看检验结果,辛教授建议她再做个造影.王太太不想来来回回地跑动和住院,辛教授劝她,她也不听.教授想了想,说:“那就现在做吧,反正只是普通的造影,术后只需在医院观察一宿就可以回家了.”
许知敏知道教授是拗不过病人而不得不下达的医嘱,不禁有些担忧.这毕竟不急诊病患和急诊手术,而是造影检查.白天人多,而今就剩下她们几人,若术中突发状况要抢救,只怕人手不足.然而,许知敏在科室里只是个新来的,没有发言权.病患是辛教授的特殊病人,于是萧红同意让病人进来.许知敏稍说了下顾虑,萧红立即反驳了两句,林玉琴也在旁边帮腔.张亦悦上来了,对她说:“你多虑了,不过是检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