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九嫂见瑞雪不想说话,也不开口了,从身边取了一条毯子为瑞雪盖在双腿上。
朦朦胧胧间,瑞雪被人摇醒了。
“王姑娘,到了。”常九嫂亲切地道。
瑞雪撑起疲软的身子,揉了揉眼:“到了?”
“到了,您慢点,把披风披上,外头风大。”常九嫂一面说着,一面取了件披风为瑞雪罩在身上系好。
外面果然是冷,才掀了车帘,瑞雪便打了个冷颤,她拢紧了披风,忍不住笑了自己。先前才下船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反而觉得冷了。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打量着眼前的宅院,不大——王宅两个简单的字挂在正中央。大门已经打开,一个守门的连忙迎了上来,对着瑞雪就拜了下去,“给大姐儿问安。”
瑞雪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常九嫂手脚却很快,从袖口取出一串钱给了守门的,守门的千恩万谢地退到一边,招呼着人赶去通知老太爷去,这里又请瑞雪进门。
“大少爷在陪老太爷,姐儿请这边请。”守门的想是得了钱,心情好,脸上笑嘻嘻的,“知道姐儿今日到,二少爷特地告了一日的假,太太已经打发好几次来问了。”
二少爷告假?太太…
瑞雪思量了一会这才缓过来,大少爷说的是爹,二少爷的话就是爹的弟弟,这么突然的来了一下她还真是有些晕眩。
宅院并不大,过了一进,门房便道:“这便是老太爷的主屋。”他冲冲地跑到廊檐下,高声道:“老太爷,太太,大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姐儿到了。”
一进屋子,瑞雪最先瞧见的还是王九指,她紧走了几步,叫了声爹。王九指含笑着点点头,却让瑞雪先给长辈们行礼:“你这丫头,给你太爷爷,奶奶,二叔二婶问安。”
主位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瞧着瑞雪。他头上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稀稀拉拉的,面上的皮儿也皱在一起,精神头儿也不足。见了瑞雪只是轻轻地抬起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瑞雪赶紧走上去,在王老太爷面前跪下:“太爷爷。”
王老太爷笑了,仔细地瞧着瑞雪,在一旁的王九指忙取了旁边一只匣子,取出眼镜给王老太爷戴上。
瑞雪认识这个,赵老太爷也有一个,据说戴上这个可以使眼前清晰。可是她小时候,跟赵希厚偷偷地玩过赵老太爷的眼镜,他们一戴上去后,非但不觉得眼前清晰,还觉得头晕目眩。真不明白,为什么赵老太爷同太爷爷戴上后会觉得清晰。
“长得像她母亲?”王老太爷瞧了又瞧,对着大孙子道,“只有这鼻子还有些像你。”
王九指笑道:“像孙儿就不好了。”
王老太爷瞧了王九指一眼,笑了笑:“像你是不好。”
还不等瑞雪向王太太下拜,一双手便摸了过来,一把将瑞雪搂在了怀里,哭了起来:“我今日终于见着孙女了,死了都甘心了。”
王太太摸索着瑞雪的面庞,特地将瑞雪的鼻子摸了好几遍,想来是要确认孙女的鼻子是不是像儿子。
一开始瑞雪还有些惊愣,随后便发现王太太是看不见的,她主动将脸凑了过去,耐心地等待着。
“母亲还是别哭了,大侄女一路辛苦,且让大侄女歇息一会吧。”王二奶奶笑着劝着王太太。
王太太这才止住了哭,面上扯出一抹笑容,茫然地对着一个方向道:“我欢喜得忘记了。好孩子你快去加件衣裳,双手凉凉的。”
王老太爷也点点头,他在王九指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淳儿,你陪我去厨房。”
王老太爷今日要亲自下厨,瑞雪有些惊讶,这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太爷爷还能做菜么?他颤抖的双手,还有力气掂锅么?
可是爹并没有阻拦,二叔还笑着道:“爷爷今日好高兴。”又对瑞雪道,“大侄女好福气,爷爷已有好些日子没亲自下厨来。我们今日可沾了大侄女的光了。”
王老太爷笑笑,把王家老二也叫了过去:“你也别闲着,也做两个拿手的好菜给你侄女尝尝。我们这样的人家,除了做食物还能有什么。”
王家老二连连应着。
瑞雪换好衣服,请王家二奶奶领自己去厨房,可王家二奶奶却说王家的女人是不能进厨房的,她只得道,想去瞧瞧,可就是这样也不行。
王太太却道:“领她去好了,爹今日高兴不会说什么的。”
果然王老太爷高兴,一句话也没说。
瑞雪站在厨房外头,看着太爷爷,爹还有二叔三个人几位麻利地在灶台上忙活着。尤其是太爷爷,根本就不用人扶,稳稳当当地站在灶台前,沉重的铁锅在他的左手上,此时一点都瞧不出颤抖。
王老太爷炒完一道菜,发现立在厨房外面的瑞雪,微微有些诧异。
王家二奶奶瞧着王老太爷瞧了过来,生怕他生气,忙道,“大侄女要过来瞧瞧,是娘叫我把她带来的。”
王老太爷点点头,切了菜,他的刀工一样很厉害,切片切丝只是在瞬间,砧板发出连续的敲击声。片刻之后,王老太爷停了手,扭过头道:“你爹说你也学了做菜?”
这话是问瑞雪的。瑞雪点点头:“是。”
王老太爷放下刀,招呼瑞雪进来:“进来吧!”
瑞雪不明白二叔还有二婶面上的诧异,也不明白爹的惊讶,她跨进了厨房。
王老太爷把刀递给了她,示意她去切菜:“这个切丝。”
瑞雪接了刀,认真地切了起来。她的动作虽然麻利,可是在旁人特意地盯着下,仍然有停顿之声,片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厚度。
好容易切完,瑞雪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抖了起来。
王老太爷瞧了后,不满意地摇摇头,对王九指道:“既然打定主意教她做菜,这刀工怎么是这样?”
“原先是她学着好玩的,并没打算真教她。”王九指小声地解释着。
王老太爷还是不满意:“要学就好好的学,什么好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好玩的?这些年了,你连这个还没明白么?”
王九指没再说话。
瑞雪抿嘴低下了头。她完全没把自己的刀工展现出来,可是就完全展现估计太爷爷也能挑出刺来,毕竟他的功夫那么厉害。
王老太爷瞥了眼低头的瑞雪,命王九指取过一块羊肉,又叫瑞雪切片,却是嘱咐了:“这个切片,越薄越好。待会咱们吃涮羊肉。”
瑞雪没听过涮羊肉,只是听从王老太爷的吩咐,细细的切片。切了一半,王老太爷便让她退到一边,自己片了剩下的一半。两个人片下的羊肉片分在两个盘子里装好。
王老太爷从旁边端了一只黄铜小火锅,往里面煮了些汤水,等汤水滚开后,他便夹了羊肉片在火锅之中上下投递。
“涮羊肉讲究的就是个鲜嫩,七上八下,就可以用了。尝尝,尝尝!”王老太爷一面说道着,一面示意瑞雪去试,他又推了自己面前的一排小碟的酱,“涮羊肉吃的就是这个酱。沾点咱们王家祖传的秘制酱,寻常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瑞雪细细地看了眼碟子里的酱,有韭菜花,她试着拿筷子沾了点酱放进口中,嗯!很鲜美,有些甜甜的味道。每一个碟子里的酱她都先尝了尝。北方人果然爱用酱,一个普普通通的酱居然能有这么多的滋味,有一碟的味道还有些怪怪的,她实在不喜欢。
酱尝了个遍,她试出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夹了些羊肉片,学着王老太爷的手法,在汤锅里涮羊肉,七上八下,再沾点酱,果然是好吃。只是有些膻味,她微微地挑了眉毛。
“这个也试试。”王老太爷指着他切的那碟羊肉片,叫瑞雪再次试试。
瑞雪不解地瞧了王老太爷一眼,又叫她试这个做什么?难道说这羊肉会不同?
一口试了,她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很好吃啊!
王老太爷直摇头,叹了口气,直接叫孙子们摆桌:“去吃饭吧!”
“爹?”瑞雪疑惑地瞧着王九指,自己没说出不同太爷爷为什么那么失望?
王九指笑了笑,冲她摆摆手,让她跟着王老太爷过去。看来爷爷是对瑞雪的期望还不是一般的高啊!
一家人才坐了下来,门子便在外面道:“老太爷,宫里来人请二少爷回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王家二叔匆匆地走了,王太太则提出要去佛堂上香,王家二奶奶也一同过去了,人走了一半,一顿饭吃的也不是那么的尽兴。
“宫里?爹,我方才没听错吧!”瑞雪急急地问道。宫里?她方才没听错吧!宫里来人叫二叔?二叔会是什么人?
“御厨?”
王九指赞许地点点头:“我走了这几个月,就这般有长进了。”女儿的刀工也有长进了,就连方才,也是选尝酱再吃,比那些个胡乱嚼的长进许多。
“二叔真是御厨?”瑞雪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可是前后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去相信。二叔居然是御厨。那么太爷爷,还有爹…
“爹以前也是御厨么?”
王九指对瑞雪突然问出的问题感到惊讶,她是怎么想的,会认为自己也是御厨?不过他却承认了。
果然是这样,这就能说清为什么冯万福一来爹就走了,而冯万福为何会留下来,还有当初爹在教陈茂时的那种信心,爹是御厨,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御膳房的规矩,也了解皇帝的喜好。而那个时候陈茂准备上京的时候,冯万福拒绝教导他,反而让他每天反复练习爹教他做的那几道菜。
原来是这样!
“皇上喜欢吃鱼?”
喝粥的王老太爷抬起头瞧了眼瑞雪,放下勺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这怎么说?”
王九指将自己教导一个学徒的事说给王老太爷听了。
“你只教他做鱼?豆腐跟燕来笋?”
王九指点点头:“皇上一直爱吃味重的菜,如今年纪大了,鱼是最好的,因此想到了这个,另外燕来笋则是太子最爱吃的。”
王老太爷满意地笑道:“你还记得这么多。皇上的胃口重厚,不喜吃鱼。太子则喜食清淡,不喜大肉。从前些年开始,皇上的牙口就不好了,因此吃鱼的次数变多了。”又对瑞雪道:“这么说那个鱼圆汤是你想的了?明日做给我尝尝。”
瑞雪连忙应道。爹教陈茂那两样,分别投了皇上跟太子的喜好,难怪当时选拔的时候即使他们的鱼圆汤做的不是那么好,宋老爷还能为他们说上话。
“陈师兄怎么样了?”
王九指道:“他很好。我听你二叔说,他现在在东宫膳食间,太子很喜欢他做的笋。”
王老太爷又插了嘴:“既然是你收的徒弟,过些日子悄悄的请来,让我瞧瞧!我听澈儿说他反过来调过去只会那几样菜。”
“当时没敢多教,一是时间不够,二来御膳房掐尖成性,不想毁了他!我听二弟说,同陈茂那孩子一起进去的好几个大厨都已经被赶了出来。可见当时宋老爷说要个学徒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王老太爷点点头,叹了口气:“也怪我!当初一心想要你接了我的位置,才招来那些人…”
王九指笑着劝着王老太爷:“爷爷,我现在在南京做的很好。等开春,您同我一起去南京。尝尝我们乐民楼的菜?”他说话间使了个眼色给瑞雪。
瑞雪立马心领神会,笑着道:“是啊太爷爷!您去尝尝吧!我们乐民楼董师傅做的一手好点心,豌豆黄磨的细细的,一块拿出来就跟上好的黄田玉一般;周师傅的刀工也很好啊,他可以把水豆腐切丝。”
王老太爷来了兴致:“我要是看看,那个豌豆黄是什么,能做的跟黄田玉一般?你莫不是哄我的?”
瑞雪忙道:“没有。您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对了,我们还认识一个很会吃的人,他的嘴巴很叼,有一点点的不对劲都能吃出来。”
瑞雪一想起赵希厚嘴角微微一勾。太爷爷先前的不快是因为她尝不出不同人切的羊肉的口感不一样吧!她承认她是尝不出来,可是赵希厚却能吃的出来。
“有么?”
王九指明白瑞雪提的那个人是赵希厚,点头应道:“是。原先在一户人家做事,那家的少爷嘴很叼。”
比起知道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王老太爷对这个嘴巴很叼的人很是感兴趣,他们王家人的手艺之所以在御膳房一直能站的住脚,靠的不是把自己厉害的人踢出去,而是应对不同口味的人,让菜变得好吃更好吃,当然一个挑剔的人,有绝对味觉的人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只可惜他在南京,要不,倒是可以见一见。”王老太爷觉得有些可惜,这还要等一段日子才能见到那人,真是可惜。他恨不得马上瞧见那人。
“他现在在京城。”
“京城?”
瑞雪点头道:“他来京城准备明年的会试。”
王老太爷不由地激动起来:“在哪里住着,你现在就领我去见他。淳儿,把咱们的家伙都带上。”
“住在哪里我还不清楚,等叫人打听清楚了,他自然会上咱们这的。他最是爱吃了,以前只吃爹做的菜,他连院试都不好好的考,随手写了一篇文章就跑了出来!”
王九指深深地瞧了瑞雪一眼,却是对王老太爷道:“爷爷,还是等会试完了再说。耽搁人家读书反倒不好了。”
王老太爷只得点点头:“是我心急了。世上找这种人不好找。我做什么东西,都说好吃,这样下去还有什么精益。你们去吧!瑞雪,也早些歇下吧!明儿一早去厨房熬粥,我吃的是百合粥,你祖母吃的是红豆粥,你婶子吃的是红枣粥,至于你跟你爹就随你煮,到时候端给我尝尝。”
瑞雪没想到,自己一来居然要面对这么严厉的训练。一个早上吃的粥就有这么多的讲究。而且还只是一人份,这却是有些难度了。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不解地回到屋里。这又不是上馆子,怎么讲究那么多,一家人吃一样的不行么?
屋子里很暖和,整个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无聊地趴在炕上,想着太爷爷为何出这种难题给她。
金儿悄声走到她跟前,取了薄被为她盖上,便坐在她身边绣起花来。瑞雪转头歪着脑袋,撑着身子,懒洋洋地看着金儿做活。
她的手艺可真是好啊!一朵花能绣地那样的漂亮。这好像是百蝶穿花的样式,不过她现在绣的图案她还真的没见过,她真的是很有耐心,挑这么复杂的样式来做:“总是绣蝴蝶不烦么?”
金儿抬起头,瞧了瑞雪一眼,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姑娘要喝茶么?”
瑞雪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我不明白,只是熬粥,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样?大家吃一样的有什么不好?就像这绣花一样,连个百蝶穿花都有这么多的形式。”
金儿听了瑞雪的话,没做声,像是在思考。
“自己家吃东西,要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只是一人份,还有那么多的花样,实在有些难办。”
金儿在瑞雪停止讲话后,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和缓,你听不出有什么感情,可是这种说话的语调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大概跟吃药差不多吧!”
“吃药?”瑞雪只是觉得金儿说的有些难懂,这粥能跟药划等号么?
“我原先伺候过一位先生,他是我们府上的郎中。我伺候他的时候发现,同样的病,不同的人开的方子都不一样。那位先生有时候还吩咐我们多吃些东西,比如说谁不能吃吓蟹,谁不能吃大肉。”
瑞雪明白了:“每个人身子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一样。”
金儿摇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也就是伺候了他一个月。想来是说的这个道理吧!”
瑞雪却知道王老太爷的意思了。她又记起来,爹已经跟她提过的食疗一事,比如说喝百合粥是清肺,菊花粥可以明目。每个人的身子不一样,吃的也应该不一样,而不是笼统的。原来,太爷爷是要告诉她这么一个道理啊。
“瑞雪。”
瑞雪抬起头,见王九指进来了,连忙站起来,高高兴兴地拉着他。
“这般高兴?”
“太爷爷是不是要告诉我吃东西的人不一样,送上去的食物都不一样么?”
王九指欣慰的点点头,他以为女儿还要想一段时间才能明白,没想到这就想明白了。不过他却多嘴道:“因为食物是吃到肚子里的。”
他随即黯然下去。
因为自己以前不小心,才变成了那样。难怪爷爷方才说他到现在连这些都搞不明白。
不过他的心情很快又恢复过来,拉着瑞雪,仔细地瞧着她:“几个月不见,倒是比以前长进许多。爹怕是要为你准备了。”
瑞雪微微红了脸:“爹。”
“以前没有母亲教你,很多事我也无法同你说。既然回到这了,就跟你二婶学学。我们家的大姑娘长大了,明年就要开笄了。”
“爹…”
“爹一定给你好好的长长眼,给你找个好人家。”
“爹,我…”她想同爹说自己对赵希厚的感觉,她好像有些喜欢他了吧!这些时候总是会想起他,想起他还说娶自己,这…
王九指制止了她:“爹不希望你嫁的人有多富贵,家里有多显贵,只要平平常常的就好了。富贵人家瞧着是过的不错,可是那里面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瑞雪张了张口,这该怎么说。爹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嫁过去,这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牛肉汤(上)
王家虽然说只是个小小的御厨,可是因为伺候御膳的关系,在京城还是有点体面的。有些小官家的迎来送往还是会请王家人去坐坐,至于那些个达官贵人家,不过是送个帖子来,至于招待不过是走个过场。可即使是走过场,二婶齐氏依旧把自己收拾的很体面。她也同样要求着瑞雪要打扮体面。
已经同宋夫人参加过一次宴席的瑞雪总算没手忙脚乱,不过她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齐氏有些排斥她,同人介绍她的时候,口气里酸酸的,酸得周围的人都闻的出来,于是对瑞雪是王家亲戚的身份更加感到怀疑。时不时的瞟她两眼,或者冷眼瞧着她,然后再高傲地扬起了头。
出了那户官员家的二门,瑞雪瞄了齐氏一眼,这位二婶在外面居然选择了这么不给面子,她是对自己有意见还是对王家有意见。
齐氏在丫鬟的提醒下,注意到瑞雪的目光,她能感觉出瑞雪目光中的意味。不过她倒是很惊讶瑞雪的大胆。
“大侄女儿瞧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瑞雪微微一笑,瞧着自己的马车过来了:“无事。”
齐氏怎么可能相信她,却不肯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狠狠地上了马车,才放下帘子,就对身边的丫鬟喜儿道:“果然是个没娘养的,一点礼数也没有!”
喜儿道:“奶奶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过了春天,等老太爷身子好了,她自然是要走的。”
齐氏冷哼一声:“走?她父女两个能走到哪里去?瞧着爷有本事了,就回来了?你看看老太爷对那个人的欢喜劲!一个被赶出来的家伙还好意思在家里待着!”
“老太爷还是喜欢爷的。这王家的家业最终还是要由爷撑起,老太爷绝不会把这几辈子的家业丢了的。再说了,大少爷只有这么一个姐儿,奶奶跟前的哥儿才是男嗣。”
齐氏听喜儿这么一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盯着自己鼓不起来的肚子,颓废地道:“你说的容易。这都几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那日老太爷居然叫她进厨房,可见老太爷是没了重孙子,急着把女孩当男孩养了。”
喜儿将手炉递给齐氏,同样叹了一口气:“进了厨房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姐儿。难道老太爷要把她送进宫么?我平日就说奶奶思量太多,太费神了,这身子是自己的,该好好的保养,稳稳当当地生个哥儿才是。”
齐氏伤神地道:“你以为我不想,该吃的都吃了,该拜的也拜了,还是没动静。一到冬天,我这手脚就冰冷的,吃了多少药,还说是气血亏!”
喜儿笑着道:“奶奶是太操心了。要我说趁这位大姐儿在,把事情都丢给她,自己趁机好好的养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齐氏眉眼扫向了喜儿,“你说的轻松。还不知道那对父女是什么个意思呢!你就让我把权儿交出去。简直是羊入虎口。”
喜儿垂了头,浅笑道:“她一个姑娘家能懂多少,不过是看着老太爷…”
“偏她这个姑娘家就不行。”齐氏武断的道。他们在南京开了家酒楼,那姑娘会看不懂看帐,怕是那本事比自己还要厉害,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一手提拔的人踹了。那自己这几年的苦心就全完了。当初她愿意嫁到王家,就是因为他是王家的独子,没有妯娌小姑,婆婆还是个瞎子管不得事。
喜儿听齐氏这么一说,也不再劝她。她是把权儿瞧得太重了。不过是几个月,跟自己生下个哥儿能比么?只怕她要再这么下去,王家的老太爷,太太为了子嗣的事情,也要抬进位姨娘来。
齐氏越想越觉得不妥,日后瞧帐更是仔细,对待下人渐渐地恩典也多了,瞧着下人越来越奉承自己,她心情大好。家业的事操心,孩子的事,她也是一点没拉下,每晚拉着王家二小子做人,可折腾了一个多月,肚子里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看着王老太爷在家指点瑞雪,她更是焦急万分。脾气开始变坏了两分。
这天宋夫人派了人接瑞雪过去,说是到府上玩几日,又请了王九指三日后,到家里做宴席。
齐氏酸言酸语地道:“大侄女这是要去哪里?原来你们在京城还有认识的人。不过瞧着是个商户。咱们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老太爷毕竟是御前伺候膳食的人,也是五品官儿,大侄女还是多为老太爷跟咱们家的体面想着点。”
瑞雪系了披风,对齐氏微微一福,轻声道:“婶子看侄女可有半点丢了太爷爷的体面?”
齐氏看着瑞雪身上系着的大红披风,头上戴着几件华丽的头饰,倒还是真挑不出一点的刺儿,只是她被瑞雪的话气到了。这个丫头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衣裳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言行。不能太轻浮,要端庄,嫂子走的早,”齐氏突然抹起了眼泪,“这些以后就我来教你吧!”
瑞雪对齐氏突然掉眼泪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她提起自己没娘,瑞雪来了气,只是不愿意戴上个对长辈不恭地帽子,便点点头。
宋家在京城的住处仍旧是一处铺子,只是前面被锁了,而旁边的几户被宋老爷全部买了下来,全部打通。
当她看到赵希厚那一刹那,只觉得太过惊奇了:“你怎么会在这?”
赵希厚跺了跺脚:“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他瞧着宋老爷跟宋夫人先进去了,凑到瑞雪耳边,“你好像不想我?”
瑞雪脸微微地涨红了。
赵希厚乐得瞧见瑞雪红脸,好看极了:“不说那就是想了。你到京城这么久怎么都没给我送信?”
当日说的好好的,她一到京城就给他送信的。这些天都没有消息,他摸了好久才找到宋夫人这,知道她平安到了京城,等了这些日子,宋夫人才把她接了过来。
“我…”瑞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爹那日说的那般的明显,他像是猜到自己的意思,并不认可赵希厚。
赵希厚知道现在瑞雪回到的是祖父那,估计管得严,也不在意:“没事,我日后上门去拜见王叔好了。”他伸过手,将瑞雪的手握在掌心,有些凉,“冷么?”
瑞雪急着要抽出手,可是却被他拽地紧紧地,她急道:“有人。”
赵希厚却是不放,低笑道:“你看看,早就不在了。”
瑞雪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站在外面的人都不在了,偌大的一个庭院就剩下他们俩了。
“手这么凉?怎么出来不多加衣裳。京城比南京要冷。”赵希厚干脆将瑞雪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中,为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