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筠指了指自己方才吃的菜,见瑞雪点头,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地品尝:“这是鸡肉。”
瑞雪双手捂住嘴巴含笑着摇头。
“不是么?可吃到嘴里就是鸡肉的味道啊。”
瑞雪仍旧摇头:“真的不是。”
赵希筠又尝了一口,可是还是感觉像鸡肉,她指着崔大娘道:“崔大娘,请你尝尝看。”又看着满脸跃跃而试的檀弓玉藻二人,“你们俩也尝尝。”
崔大娘跟檀弓玉藻三人尝了后皆道是鸡肉。崔大娘更是笑道:“你小小年纪也学会扯谎了?这明明就是鸡肉。”
瑞雪摇手强辩道:“不是鸡肉,是豆油皮做的。叫素鸡。”
“怎么可能是豆油皮?我可是跟太太在杭州待过些日子的,杭州灵隐寺的素菜可是天下闻名,可我也没见过素鸡做出过鸡肉味来的!”
崔大娘一脸不信地看着瑞雪,说话间抬手打理立领,抬手间露出金镶小珍珠手镯,耳上的翠玉耳环迎着一缕深秋的阳光忽闪出一道彩色光芒。
瑞雪见她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知道她是身份体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气鼓鼓地盯着崔大娘。
赵希筠一时吃完打发人下去吃饭,留着瑞雪同她一起说话:“她在二伯母跟前有些体面,说话难免有什么不妥,你别介意。”
瑞雪这时候才有些笑容:“二老爷官做的很大么?我看着她身上穿的衣料可好了。”
赵希筠端了糖果请瑞雪吃:“知府应该是很大的官吧!她的穿戴是不一般,三哥哥跟前的丫鬟穿的就很好啊。”
“三少爷…三少爷屋里的丫鬟也这样。”说到赵希厚,瑞雪有些迟疑,虽然他是好人,可是他下面的丫鬟却那样。
“三哥屋里的丫鬟?”
瑞雪不舒服地把那日彩云几个来闹事说了一遍:“活该被赵爷爷打,都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可她们还挑三拣四的。”说话间,她给了自己脑门一下,“给你这个。”
她从身上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了赵希筠。
“这是什么?”
瑞雪道:“山楂糖。我知道你裹脚肯定很疼的,等你脚疼的时候,你就吃这个,一会就不疼了,我都没哭过了。”
“呵呵!好哭佬还会不哭?”
处于变音期粗哑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转眼身着白绸圆领长褶通身衣的赵希厚进来了。他笑着跟赵希筠打了招呼,见她正在吃茶问道:“五妹妹可才吃过饭?”
赵希筠本想站起身,被赵希厚制止,提声往外叫人倒茶。
瑞雪本想叫赵希厚的,可听见他说自己是好哭佬有些不快。
进来的是崔大娘,她空着手笑着问了赵希厚:“好长日子不见少爷,我特地跑来瞧少爷。今日这么一瞧,少爷却是有些清减了。可是厨子做的东西不合胃口?想吃什么我叫人做来?太太不在跟前,我自当为少爷分忧。”
赵希厚站起身对崔大娘欠了身子,转身对赵希筠道:“今日有盘素鸡做的很不错,我吃着还有鸡肉味儿,妹妹可吃了?”
赵希筠笑道:“真的不是鸡肉?”
赵希厚笑了:“怎么会是鸡肉。虽然吃起来肥嫩而鲜美,却还是有些豆味的。”
崔大娘奉承地道:“少爷的嘴太厉害了,这么点味道都吃的出来,我可是当鸡肉吃下去了。我还想,这次回老宅没把睐娘带上,怕少爷吃不好,现在可是放心了。只是我怎么听着少爷的嗓子不大好。”
赵希厚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些日子有些干。”
崔大娘挂心的道:“少爷该多注意身子。这大秋天的最是早晚变化大,当多注意身子。”又对着外面道,“檀弓倒杯陈皮茶来,要滚滚的。”
赵希厚笑着问了她的身子如何,在这里过的可惯。
崔大娘扯出深深的笑容,见檀弓将茶端了进来,忙接上手亲自吹了吹才端给赵希厚吃。
赵希厚吃了口茶,笑道:“大娘去吃饭吧。我陪五妹妹说回话,就回去看书了。”
崔大娘却是嘱咐了许多才退了出去。
赵希筠瞧着崔大娘走了出去,凑到赵希厚耳边小声道:“三哥哥,你家这位大娘实在厉害。瑞雪见了她一句话都不说。”
赵希厚瞧着不做声的瑞雪,伸手拽着她的发辫:“你不是要跟我学认字的么?怎么都现在都不去找我了?”
瑞雪吃痛地站了起来,乖巧地道:“三少爷,这些天爹爹一直在忙,等这回忙完了我再去。而且你不是身子不好么?”
“你不是叫我大哥哥的么?”赵希厚本想问她为何要改,可是也懒得去矫情。
“三哥哥也教教我?我这些日子可闷的慌,她们只让我赶紧走路,连看书都不让。”
赵希厚点点头,起身走到赵希筠的书桌上拿了纸笔与书本走了过来,边研磨道:“我才从爷爷那听说,四叔来信了,说是今年乡试中了,过些自己便要回来。”
赵希筠一听父亲中了乡试,又要回来了,高兴地两个眼圈都红了。她一生下来没半个月,母亲因为褥疮去了,父亲去了南京国子监读书,一去五六年,可以说自己对父亲几乎没有印象,可是即便这样,也是骨肉至亲。
“真的么?什么时候?”
赵希厚点点头:“大概十多天吧!四叔还说要请爷爷指点文章,准备来年去京城会试。”说话间他在纸上写下了“王瑞雪,赵希厚,赵希筠”九个字,转头对一边的瑞雪道,“好哭佬。这是你的名字,这是我的,这是五妹妹的。”
说话间拉走了还想宽慰早就泪流满面的赵希筠的瑞雪,口里道:“你若是想再吃山楂糖,就赶紧给我学会写字。”
瑞雪小声地抗议着:“我不会爹爹也会给我做的。”
“那就不许你吃饭。”
赵希筠早已听不见走出去的赵希厚跟瑞雪在说些什么,只是想着赶快学会走路,好等爹爹回来看看自己已经长大了。
*
豆油皮:就是豆浆煮开后上面结的一层金黄色或者是奶白色的皮儿。营养价值较高可预防心血管疾病,补充钙质,促进骨骼发育,对小儿、老人的骨骼极为有利。
话说中国的素菜可是世界美食上的一大创新。素鸡是豆油皮做的;素鱼翅是玉兰笋做的;素燕窝是冬瓜或者白萝卜做成的;而素海参则是发菜跟藕粉制成的。
第十一章 肺片汤
瑞雪老实地跪在椅子上,认真地书写着,一笔一画都用劲了心思。可是手真的好酸。她郁闷地瞧了眼不远处的点心,撇撇嘴,赌气地将笔丢在桌上,扑向了吃的。
“谁叫你吃的?写完了?”
赵希厚头也不抬地道,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书写着,墨迹瞬间便被纸张吸收,端正的小楷呈现在纸上。
瑞雪捏着点心却不敢放进口里,吱吱唔唔地不敢说话。
“既然没写完,还不过来写?”
“我不写了,我都写了两天了,还写不好。那个永字那么难,最后两笔我总是写不好。”瑞雪泄气地道。
赵希厚停下手,瞥了眼瑞雪写字的几张纸:“你不只是最后两笔写不好,所有的都没写好。”
听着赵希厚说自己做的不好,瑞雪冲到跟前,嚷嚷着:“怎么可能,我照着你的字写的,都一样的。”
赵希厚将自己跟瑞雪的字放在一起,叫她过来看:“能一样么?你的字飘忽忽地,怎么叫一样?”
“哪有。我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写字,可是还是那样。我能怎么办,明明是这笔的问题。”
赵希厚根本就不理会瑞雪的话,解下手腕上的布包系在瑞雪的手腕上:“我看你也系上这个才行。”
瑞雪试着活动活动手腕,只觉得沉实,压在手腕上半分动弹不得:“这么沉,怎么能写字?”
赵希厚寻来另一个布包让瑞雪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只有这样,你的字才能像在纸上生根一般。好好写,不然不给你回去。”
“…”瑞雪歪着头瞧着赵希厚,忽然笑道,“三少爷,您不是嗓子不舒服么?怎么还跟我说这么多话?”
赵希厚气的扯了瑞雪的小辫,正色道:“我再教你一遍,写不好我打你的手心。”
将瑞雪抱回椅子上坐好,手把手的教瑞雪书写“永”字:“令掌虚如握卵。就是说这执笔的样子像手里抓了个鸡子一样。中指搭着笔的外侧是为了里钩,你这个永字的里钩写不好,就是你中指没好好用,外推的时候要用无名指同小指。
手要抓紧笔。东晋时有个人叫王献之,他写字的时候,有人从后面猛抽他的笔,都抽不出。写字的时候不是手用劲,是手腕,要不明早你的手指会抽筋的。
永字最难的就是最后两笔,先点一下,再撇;然后是捺,记得要往回提,是轻提。可明白了?”
瑞雪点点头,看着赵希厚最后一笔漂亮的“捺”,又照着样子练了几遍,还是觉得相差很远。
“不行的,我写不来。三少爷你换个字叫我写吧!”
“慢慢来,总会写好的。你不是说要帮我抄书的么?字都写不好,还要怎么帮我?”
瑞雪摇着脑袋哀求道:“真的不行。我浑身都痒,脑袋晕忽忽的。”
“你若不写,那我就——”赵希厚挑了下眉,凑到瑞雪耳边,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瑞雪听了,眼泪顿时蓄满眼眶,她狠狠地讴了眼赵希厚,也顺带将泪水讴了出来。
赵希厚哪里想到她会哭,顿时手忙脚乱地去为瑞雪擦眼泪:“好哭佬,你别哭啊!我说着玩的。”
瑞雪压根就不听他的,打掉他为自己擦眼泪的手,用劲地拿手摸了把眼泪,气鼓鼓地在纸上练习着,一面写一面哭,眼泪很快就把纸张打湿,墨迹很快便化开,字迹顿时模糊。
一想到这样一张字就毁了,瑞雪忙放下手中的笔,拿手擦拭纸上的水迹,怎奈纸还是毁了。
“哇!”
瑞雪干脆放开声哭泣起来。又毁了一张字,她好容易才写了一张,这一天一百张的字她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
“这是怎么了?”提着食盒进来的溶月一见到瑞雪在屋里哇哇大哭,疑虑地问道。
赵希厚不是味的瞧了还在抹泪的瑞雪,摆手道:“没事,就是字毁了。晚上是什么好吃的?”
“说是肺片汤。”溶月将晚饭摆将出来,对瑞雪道,“你还不快回去,方才送饭的还问,说王厨子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瑞雪一听,连纸笔都不拿就往外跑。
溶月赶紧追在瑞雪身后喊:“你别跑啊,小心摔着。我叫人送你回去?对了,回去同你爹说,三少爷本来就有些咳,叫他送盅百合银耳羹来。”
瑞雪只是嗯了声,拔腿就跑。她再也不要进三少爷的屋子了,总是叫她写字,还要写那么多遍;他还说那三个字,真是大坏蛋!
溶月看着跑出去的瑞雪,疑惑地道:“她这是怎么了?气性怎么那么大?”
赵希厚没有理她,喝了口汤,连声赞好:“这汤好,这东西吃的也软烂,爷爷一定爱吃。”
溶月取了筷子为赵希厚布菜,听他说肺片汤好,笑道:“我的好少爷,这肺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好。”
*
喘着气冲到厨房的瑞雪,抱着王九指的双腿哼哼地道:“爹爹,我不要写字了,手好酸。”可随即发现厨房还有好多人,忙松开手站好。
王九指打了水,为瑞雪洗净手上的墨迹,笑道:“先前不是自己吵着要三少爷叫你写字的么?怎么又不愿意了?”
瑞雪捋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布包:“可是三少爷叫我写一百张的字,还叫我系上这个,好沉的,我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怎么可能写字。我现在手都酸了。”
王九指帮瑞雪将布包解下,掂了下,知道是为了练手腕的劲而用的铁沙:“你不是听老太爷说铁杵磨成针的故事么?若是想要做好事,就要下功夫。就像今天这碗肺片汤一样,先要洗肺,再拿酒水滚煮一日一夜,若是其中有一步做不到位,这汤也就没味。”
瑞雪爬上凳子老实地坐好,看着王九指端了汤,急不可待地喝了口:“好鲜啊!”
赵原从碗里抬起了脸,竖起大拇指对王九指道:“王师傅,您真是好功夫,能为了这猪肺在那里干半天,我就没你那耐性。”
“没有那半天的功夫,这汤也不是这味。”
老赵山倒是有些担心地道:“王九指,这猪肺是最下三的东西,你送去给三少爷吃,待会会不会又闹起来?”
瑞雪忙道:“方才溶月姐姐说,三少爷咳嗽,让爹爹做盅百合银耳羹过去呢。”
王九指吃了口饭摇头:“猪肺对咳嗽有好处。三少爷嗓子不大好,吃这个汤,比吃那个百合银耳羹要好。”
赵原有些奇怪地道:“怎么,猪肺那东西还能治咳嗽?若是那样,药铺子还不关门了!”
他的话立即引起在厨房吃饭的下人们的共鸣。
“药书上有说。不过因为猪肺难洗鲜少用罢了,若是洗不干净让人吃了,达不到原有的效果,反而对人有害。”
赵原似乎有些明白的点点,突然恍然地拍着大腿道:“昨日胡屠户还拉着我说,王师傅不知道怎么了,非叫他拿十几只鲜猪肺过来。我也奇怪,原来是为了这个。哎呀!这千万不能跟卖猪头的胡屠户说,要不以后这猪肺都要钱了。”
厨房的人听他这么说都笑了起来。
“王师傅,那十几只猪肺还有吧,明日您再做点让咱们都喝喝,我还没喝过瘾呢!”
“就是。”赵原接了话,“我连片猪肺都没吃到,还不知道那东西吃起来什么味。”
王九指道:“都煮了。”
赵原不相信了:“怎么可能?老太爷,三少爷,五姑娘的汤碗里都只有几片。莫不是?”
赵原都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睁开了双眼盯着慢慢吃饭的王九指。
“莫不是什么?”其他的人听着这半茬话,忙拉着赵原让他说下去。
赵原这才断断续续地道:“都煮成那么小点?”
那些本想着赵原能说出什么来的人,听赵原这么说,纷纷嗤之以鼻,只说他净瞎说。
没想到王九指却承认了:“就是拿酒滚上一天一夜,把它煮成玉兰片那么大。”
张婆子咂嘴道:“王师傅难怪说你手艺好,总是想法子做。哪个姑娘嫁给你可真是没话说。”
王九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细心地帮瑞雪将鱼刺剔干净,沾了鱼汤喂她。
“王师傅,你不妨想想。瑞雪才六岁,大了没娘怎么行?你年轻力壮的,又有一手好手艺,随便一说就有好些人家找上来。”
赵原笑嘻嘻的接上了话:“要不就四儿姐吧!瑞雪从小是她带大的,四儿姐也…”
瞧着王九指沉下的面孔,赵原忙停住了嘴,只得看着王九指父女吃好饭,抱着瑞雪出去。
才到门口,跟要进来的四儿撞了个满怀,王九指有些愕然地瞧着四儿。
厨房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大笑,不过很快戛然而止。
“我…我来…吃饭。”这还是中秋后,四儿首次见到王九指,有了上回的事,她千方百计的不同王九指打罩面,生怕有什么。没想到今日撞到一起。
瑞雪笑着同她打了招呼,甜甜地道:“四姨,爹爹今日做的猪肺汤可好吃了,你要多吃些。”
王九指也笑着道:“正是。这些天干,喝些猪肺汤也清清肺。”
四儿慌乱地点点头,偷偷地瞧了王九指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又缩回了目光,急急地往厨房里钻。
瑞雪有些不解地看着慌张地四儿,又望向了王九指,看着父亲依旧慈爱的望着自己,开心地笑了笑:“爹爹,你回去教我写‘永’字吧。最后一笔我怎么都写不好。三少爷说写字要有力气,还说什么不是手用力气,又说手要拿紧笔,如果有人抽笔,还不能叫旁人抽走。七七八八的,我都不懂。”
“爹爹的字写的又不好,怎么教你,你照着三少爷写给你的样子自己好好写,明日再去问问,总有一天能写好的。”
*
猪肺汤:出清袁枚《随园食单》。原文如下,剔去包衣为第一者,敲之仆之,挂之倒也,抽管割膜,工夫最细。用酒水滚一日一夜,肺缩小如一片白芙蓉浮于汤面,再加作料,上口如泥。
《本草纲目》上说,猪肺味甘,微寒,能补肺,疗肺虚咳嗽,治肺虚咳血。但是要求洗干净,要不…后果很糟糕。
洗猪肺真的很难。以前还住平房的时候,邻居就有买猪肺烧汤喝的,每次都要花一个上午去洗肺,因为猪肺很脏。我记得好像是把水注入猪肺,然后使劲拍打;也有的是倒挂,反正是为了把肺里的脏东西洗出来。虽然很麻烦,但是汤真的很好喝,烧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很香。
第十二章 蒲萁糊
“五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正练习走路的赵希筠微微擦拭鼻尖上的汗,扯出一抹微笑:“你先描红,我还要再练一会。”
瑞雪撑着腮看着面色苍白的赵希筠抱怨道:“我不要写了,每天都要写二十张大字,练的我头也晕也眼花,浑身都痒。好容易今日三少爷身子不好,不能逼着我写,你就饶了我吧。”
“怎么叫逼?梅花香从苦寒来,你看看我走的可是比以前好了?”
瑞雪爬下了椅子,快步走到赵希筠身边,伸手扶着她:“你歇歇吧,我看你很不舒服。一定很疼的。”
赵希筠挣脱了瑞雪的搀扶,两脚外八字般地挪动着:“我要赶在爹爹回来之前练好。”
瑞雪赶上去扶住赵希筠劝慰道:“没事的,叔老爷知道你若是才裹脚,不会说什么的。”
“为人子女当尽孝才是,怎么好让爹爹知道我脚疼,为我挂心?”
瑞雪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努力行走的赵希筠,她不明白五姑娘为什么这么说话。她若是有一点小伤恨不得让爹爹早些知道,希望得到爹爹的疼爱,这…?
“算了,我还是练字比较好。可是这永字到底要怎么写才好,最后两笔我怎么都写不好。”瑞雪拿出赵希筠的纸笔,写了永字拿到赵希筠的跟前,请她看了。
看着瑞雪书写的有些扭曲的字,赵希筠忍不住笑道:“都是这样的。我也写不好。”她慢慢地走到书桌前,坐下,蘸了笔墨,也写了个永字。
瑞雪看着她的字,再看看自己的,笑了:“不过你写的要比我好。”
赵希筠抿嘴笑道:“我比你练的久。只要你多练练就好了。我听说爷爷让三哥哥在手上系东西练字是不是真的?”
瑞雪点点道:“是啊,不但自己手上绑,还叫我也要。沉沉的,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爷爷这么做一定有道理的,你就照办好了。你很热么?”
瑞雪拿手蹭了蹭鼻尖上的汗,点点头:“嗯。早上起来就觉得浑身都热,还好来你这,要是让我再在三少爷那写一天的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赵希筠见瑞雪说的可怜,忍不住笑了笑,又同瑞雪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崔大娘说了好几次,她才回去。
想着今日还有几张字没写完,瑞雪觉得身上疲累,折回屋子,便爬上床乖乖地睡觉,想是这些日子整天写字累了,一下子就那么睡着了。
王九指左等右等都不见瑞雪来吃饭,打发人去问,才知道早就回来了,端了饭回到住的地方,却瞧见瑞雪已然睡着。小脸红扑扑的。
他为女儿掖好被子,却发现她鼻尖冒了薄汗,伸手摸摸额头,却觉得有些偏热,他忙又试试女儿的脸蛋,却是发热了。
他赶紧将女儿拿被子包好,就往外冲。
*
瑞雪出痘了。
王九指忙请人将家里的屋子打扫干净,又悬了桑虫猪尾,供奉痘疹娘娘,也不做饭,整日只守着瑞雪。
家里面听到瑞雪出痘了,又想着怕传给赵希筠,急忙请了大夫为赵希筠瞧,万幸赵希筠没染上。
一时痘出了,瑞雪只觉得浑身搔痒难耐,加上发热,头整日晕乎乎的,还外带咳嗽,又口中无味,整个人烦闷异常。
王九指煮了粥给她吃,她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吃。
“瑞雪乖,再吃点。听话,不吃东西,身上没力气,病怎么能好?”
瑞雪本不想吃,见王九指这么哄,只得张口,吃了一口后,带着哭腔道:“爹爹,我痒。”说着伸手就要去挠。
王九指赶紧放下碗,抓住瑞雪的双手,不叫她去挠:“别抓,千万别抓,抓破了会留疤的。”
“可是好痒。”瑞雪双眼蓄含着泪水,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借着衣裳同肌肤的摩擦,缓解身上的搔痒。
王九指哄着道:“爹爹帮你摸摸好,摸摸就不痒了。”他伸手隔着衣裳在瑞雪身上轻轻地抚擦。
那点点微乎其道的动作哪里起什么作用,瑞雪难耐的自己动手。
“都说别抓,烂了就不好了。”王九指将瑞雪抱在怀中,困住她乱动的双手,抚擦着瑞雪的身子。
看着被密封起的屋子,瑞雪忍不住又嚷着要出去:“爹爹,我们出去好不好,不要在屋里。都是药味。”
“不能出去。水痘不能见风。等好了咱们再出去好不好?”
一个要求也没达到的瑞雪委屈的哭了起来,她窝在王九指的怀中,难受地哼着。头晕晕的,压得她难受,就连嘴巴也疼。
王九指抱着她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轻轻地哄着:“瑞雪乖,不哭不哭。”不时地贴过额头去试探瑞雪是否在发烧。
“咚咚。”门被敲响了,王九指将瑞雪放到床上,拿被子仔细盖好后,才去开门,见是四儿微微一怔。
四儿低着头将手中的陶罐递了上去:“我…我煮了蒲萁糊。”
王九指抿了嘴,将四儿请了进来。
四儿走到床边,麻利地将瑞雪抱了起来,试试她额头的温度:“怎么还在烧?”
“大夫说这正常,只得拿冷帕子为她敷。”王九指将四儿带来的蒲萁糊盛了小半碗送到瑞雪跟前,小声的道,“瑞雪,尝尝四姨给你弄的糊糊。”
“可是嘴巴痛。你看。”瑞雪扒开嘴巴,露出口腔中的溃疡,“连喝水都疼,说话也疼。”
王九指瞧着,果然,下嘴唇内侧有两个黄豆大小的白点。
四儿见状道:“来前,柳嫂子嘱咐我说,若是这样,拿蜂蜜敷上就不疼了。”
王九指听了忙起身,取了蜂蜜为瑞雪敷了。
“现在还疼不疼?”
瑞雪只觉得口中舒服无比,忙点点头,眉开眼笑地道:“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那可能吃点糊糊了?”
瑞雪吃了两口糊糊,摇摇头:“一点味道都没有,爹爹,可以弄点小菜么?我想吃拌笋丝。”
王九指马上板下脸:“不能吃,笋子会发的,晚上爹爹给你做豆腐汤吃,好不好?”
“可是真的没味道。”
王九指晓得她口里没味,好言道:“爹爹知道。等痘儿消了,到时候就可以吃好吃的。爹爹答应你,到时候只要能做的到的,爹爹都做给你吃。”
四儿亦笑道:“柳嫂子说这蒲萁糊糊最对出痘的人,若是能连着吃上六七天,痘儿就能全消了。”
“要六七天?”瑞雪见到送到嘴边的蒲萁糊,淡而无味的,只觉得今后的日子好难熬。
王九指见她愁眉苦脸的,笑道:“一会就过去了。爹爹整日在屋里陪你不好么?你也不用去跟三少爷学写字了。”
说到一件让瑞雪开心的事,她甜甜地笑着,张口吞下王九指递来的糊糊。
总算安安稳稳地吃完一小碗蒲萁糊,也许是饿了,瑞雪还有些不知足,砸吧着嘴还想要更多。
王九指知道这不过是因为那孩子心放开了的缘故:“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