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裹脚其实分了好几个步骤,不是一下子而成,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第七章 蟹黄汤包
赵希厚无聊地狠,来到老宅后,学业便又增多了几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再到爷爷面前背书,用了早饭后再听爷爷讲解一篇文章,回头开始完成爷爷给他布置的功课,还要将启蒙的《千字文》、《明贤集》…拿正楷写一遍。
他要抓狂了。十几本启蒙的书本子要他在三天之内写完,真的是要他的命。
“少爷,刚送来的点心,您歇歇再写!”大丫鬟溶月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了。看着愁眉苦脸的赵希厚,她抿嘴忍不住地笑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赵希厚将笔丢了,马上起身走到圆桌前坐下。
溶月将点心搁在桌上道:“我哪里知道,小丫头们接了自然会送过来。”
赵希厚道:“什么点心?”
“说是蟹黄汤包。闻着味却是挺香的!还有一碟不知什么的糖果子。”
赵希厚先是闻了闻味,隐隐地一种鲜味直扑鼻腔。
“好香啊!”
赵希厚没理会溶月的赞叹声,而是盯着汤包看。
一笼之内只有一只汤包,如小碗般大小。肉眼便能看见里头的陷,点点蟹肉包囊在皮儿内,越发显得皮儿晶莹剔透。
细致无比的折皱,密密地排在一起,犹如刀刻一般,像是朵丝瓣菊。包口却捏成鲤鱼嘴状。
实在是绝妙之举。
轻轻地拿筷子点了点,还能看见里面的汤汁在晃动。
皮包汤,而汤不沁皮。
妙!
伸出三个手指,只用指尖撮住那汤包上面的折皱,小心翼翼地轻轻拎起,慢慢放到小碟子里,然后低下头凑近去,用齿尖细细咬破包口,缓缓地吸吮汤汁。
鲜!
嗯,这味,竟然是难得之物。
他闭上眼想着拿什么词来形容着味,难!除了个鲜以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配得上这味道来。
只是…不是那么烫,显得油脂甚厚,吃在口中…
赵希厚有些不悦,丢下筷子,喝茶漱口,拣了山楂糖含在口中。
“少爷好歹吃两口,要不我让人重做了来?”
赵希厚道:“再重新做来,送晚了还不是一样?”
溶月苦笑道:“小祖宗你以为是在家里不成?彩云她们被管事的叫去骂了好一会子。”
“怎么了?”
溶月将筷子重新塞会赵希厚的手中道:“你也知道我们吃不得辣,我又不吃蒜这些的,却送来一碟辣辣的又搁了蒜的。我便打发人叫换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妥,她们跟厨房的人闹了起来。”
赵希厚拨弄着那个汤包笑着道:“你倒是会跟我说,怎么不见你管她们?”
溶月连忙应承,说服他吃两口点心。可赵希厚只说凉了不好吃。
溶月赔笑道:“怕是那帮小丫头惹厨房的人生气了才这样,下回变好了!”
赵希厚勉强的吃了两口,却实在难以下咽,只觉得凉了后,满口腥气。
他将筷子狠狠的丢了出去:“不吃了!难吃!”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又走了回来,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来,“把这个糖给我装进来。”
说完有些厌恶地瞧了只咬了一口的汤包。暴敛天物!好好的东西竟做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恶!
心情不佳地赵希厚四处走动,打算消解心中不快。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赵希筠的院子,本想绕开,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声,一声声的哭得怪森人的。
“爷爷,爷爷,我不要裹脚,我不要裹脚!”
不要裹脚的字样传入了赵希厚的耳朵里。他已经十三岁了,上面两个姐姐裹脚时拼命的哭喊声,他记得,听在耳朵里,看到二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走;他记得温柔寡言的二姐居然说出了:“女子苦,双足哪堪白绫裹!女子悲,血泪浸湿红绣鞋!”;还有她疯狂的扯着双脚上的白布。
今日,这个妹妹也要经历这一步么?
他连忙冲了进赵希筠的院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五妹妹赵希筠被几个丫鬟婆子团团地围着。
四个人将赵希筠双手双腿牢牢地按着,一个老婆子在那里一面狠狠地缠着脚,一个媳妇紧紧地缝着。
她们根本就不理会赵希筠的痛苦。表情木然的做着自己的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给我住手!”小小的身躯因正义跟愤怒爆发出的愤慨足以震倒这些无知的仆妇。
缠脚的崔大娘一见是赵希厚,忙送开手,站了起来:“少爷,您这么到这来了?五姑娘今儿要缠足,不能同你玩的。过些日子再来可好?”
赵希厚根本不管这些,冲上去就扯着缠住赵希筠双脚的白绫,他用力地撕扯着,口中道:“五妹妹,我来救你!”
赵希筠一见到赵希厚立马扑到他身上:“三哥,我脚疼。”哽咽地抽泣声总是连接不上。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赵希厚柔声道:“别怕。我就给你解开。”
赵希筠直点头,她觉得心里暖暖地,有哥哥真好。
崔大娘见赵希厚疯了似的扯着裹脚布,顿时大惊,忙命丫鬟将赵希厚带了出去。口中央求着:“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快出去!”
几个丫鬟婆子将挣扎着,像蛮牛一般的赵希厚推搡着出去。
崔大娘跟着贵五媳妇几个仍旧为赵希筠缠足,随着她们的动作,赵希筠又哭将起来。
赵希厚左给丫鬟一拳,右踹仆妇一脚,吼道:“你们松开,给我松开!”
两个媳妇一边一个紧紧地搂住赵希厚的胳膊直将他往外拖,任他怎么闹腾也不肯松手。
“开门!开门!我让你们开门!”
愤怒地赵希厚踹着紧逼的朱门,除了门环震响的声音,里面只有赵希筠苦苦哀求的声音。
一个媳妇道:“好少爷,您就别闹了!这是老太爷交待的事,别叫我们为难。”
另一个媳妇道:“女子都要裹脚的!要不然嫁不到好人家。你可别坏了五姑娘的喜事,别到以后五姑娘说不上好人家反要怨你的。”
“是了。”一个媳妇也不怕人笑话,将自己的大脚伸了出来,“您看,我就是大脚,就是做下人的命!”
赵希厚撇了那媳妇的大脚道:“你们没看到五妹妹那么疼么?”
她们都不答话,她们没裹足过,不知道这疼到底是什么疼。
溶月慌慌张张地挪着小脚来了,一听见人打发来说少爷在五姑娘那闹呢,她就连道坏事了。又瞧着赵希厚站在日头下忙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转身训斥那几个丫鬟媳妇,“怎么能叫少爷站在大毒日头底下,万一晒着可怎么了得?”
丫鬟媳妇只是赔笑不敢应话。
赵希厚看到溶月心里略微镇定了一些,这是祖父家,他能使得只有溶月一人。他沉声道:“你让她们把门打开!她们把五妹妹弄疼了!”
溶月早已知道五姑娘今日裹脚,忙笑着拉着赵希厚到阴凉地下站着,掏了纱巾为他摸汗:“五姑娘这是在裹脚,不碍事的!”
“五妹妹疼成那样!你听听!”
就是离院门十几步远,他还是能听到赵希筠吃痛的哭喊着,那一声声“爷爷,救我。疼,我要不裹脚。”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上;当听到赵希筠呼喊这“哥哥”的时候,他彻底爆发了,像小豹子一样的冲了过去,狠狠地踹着院门。
“五妹妹,五妹妹!我来救你了!开门!快开门!”
溶月忙挪着赶了去,拉着赵希厚,连声哀求道:“少爷,好少爷。千万别闹了,这叫老太爷,老爷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她哪里拉的住愤怒地赵希厚,只得紧紧地抱住赵希厚的腰:“少爷都是这样的,女子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年大姑娘二姑娘还不是一样?你不记得当年太太怎么罚你的了?”
赵希厚一想到当年他帮二姐松裹脚,被父亲狠狠地教训一顿,就连母亲也没姑息自己。他慢慢地松弛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院门。
感觉到赵希厚平静下来,溶月慢慢地松了手,掀了自己的裙子,露出那穿着大红绣牡丹花绣鞋的四寸小脚,有些苦涩又有些欣慰的道,“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赵希厚注视着跟自己跟那几个婆子丫鬟不一样的脚,心里产生了一种怜惜,脚要缠成这样还怎么走路啊!
“当时我已经八九岁了,缠脚的时候痛得我连觉都睡不着,那时候我成天的哭,双脚跟火烧一样,一到晚上我只能将脚贴在墙上,想着可以凉些,就没那么痛了。有时候就想,痛吧,痛吧!将我痛晕过去才好。那样我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赵希厚紧紧地抓住溶月的手,究竟是什么样的痛,她会想着痛晕了才好。
溶月淡淡的笑了,缠足的经历是她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可是这也成为她现如今最大的财富。她笑着道:“那时候不懂,只想着太太狠心。可现在想想,太太是对我们这几个丫头好。咱们在太太跟前几年,眼界也开了,眼光也高了。寻常的平头百姓咱们看不上,略有些家业的,就挑咱们是丫鬟,没缠脚。你看看金缕姐,如今嫁了个绸缎掌柜的,那也是当家奶奶的命。女子这嫁的好不好都在这脚上了!”
赵希厚突然摔了溶月的手,腾地站起身,紧紧地锁住赵希筠院子的大门,质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裹脚!谁让的!”
“没谁让。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的脚越小越好,省的到婆家被人瞧不起。前年有人来给大姑娘说亲,不就先瞧了姑娘的脚么?”
溶月含笑着道。少爷还是个孩子,他心地好,懂得怜悯旁人,可是偏偏在这个事情上,怜悯了旁人,就是害人。
“《四书》里面没说女子一定要裹脚;《四书》里面也没有说文章怎么写能出彩!我读《四书》做什么?我救不了五妹妹;我写不出蟹黄汤包的味道。那我还读书做什么!我不读书了!”
心中失望无比的赵希厚发泄着自己的郁闷。以前先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熟四书,妙笔生花,他就可以等科拜爵,他可以为民做主。可是现下看来,他就连这几个下人都管不住,连五妹妹的救不了。那他以后还能为官做宰,管理一方黎民么?还能救百姓于水火么?什么妙笔生花,他连描述一样美味的本事都没有,还说什么妙笔生花,金榜题名。
他“啊”地一声尖叫,飞奔地跑了。
溶月看着跑走的赵希厚微微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女子的命。听着赵希筠已经沙哑的哭声,她轻轻蹙眉,笑着对那几个媳妇道:“明日是中秋,老太爷还要姑娘一起过节呢!嫂子们进去说说吧。”
*
蟹黄汤包:靖江蟹黄汤包居首。馅为蟹黄和蟹肉,汤为原味鸡汤。三十三道折皱使得包子像含苞欲开的菊花,有种晶莹剔透、吹弹欲裂,其味难以形容。有人说要拿醋配着吃,我却认为醋会破坏原有的味道,就那么吃才能真正品尝到蟹黄汤包的原味。
第八章 山楂糖(上)
在房里哭了半天痛晕过去的瑞雪醒了。她只觉得双脚痛的厉害,火烧一般,微微地试图转动双脚,却感到抽搐地疼。
她艰难地坐起来,双手撕扯着脚上的布条。可惜缝得太紧太密,她根本解不开。
“爹爹!爹爹!”
瑞雪无助地哭泣着。
双脚疼的厉害,连将脚都不能碰着地面,只是放在地上还没受力别觉得刺痛无比。
咬牙撑起身子,根本就没站住,直接跌倒在地。锥心般地痛楚刺激着瑞雪年幼的身体跟心里,眼泪忍不住的又流了出来。
“爹爹,爹爹!我脚疼。”
沙哑干涩的声音不禁地娇弱,可是没有应声。
瑞雪抽泣着,心里不明白为何爹爹不理自己了。以前,只要她有些不高兴,爹爹就百般的哄着,若是哭了,爹爹更是难过的不得了。她听旁人说,自己半岁大的时候,爹爹要带自己离开赵家。就是因为,她哭着不愿意,爹爹才留了下来。可是为何今日爹爹都不疼她了。
哭了半天的瑞雪口干舌燥,她眼巴巴地瞧着桌上的茶壶。
好想喝水啊。哭喊了半日,嗓子眼都开始冒烟了。她咽了咽口水,抿抿干涸的嘴唇,一点点地爬到桌腿边,双手握住桌腿一点点的想站起来,却不想双足疼痛,难以吃力。
“趴!”瑞雪第三次摔倒在地,她抽泣着。
脚疼,口渴,小腹却越来越涨,好想如厕,憋得好难受啊。她抿嘴嘴试紧地加紧了双腿,可是真的好难受。
“爹爹,爹爹!瑞雪要爹爹!”
瑞雪再次哭了出来,她慢慢地爬到门边,拍着门,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
赵希厚不择路的狂奔着,他在开始怀疑读书的用意。他觉得读书什么都做不了,那还读书做什么?他想过要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书上尽说些什么仁义,贤德,可是书上却没说遇到裹脚的事该怎么办!连这个都解决不了,他还怎么为民做主,那还读什么书。
赵希厚越想越对书感到了失望,那么多的书一点用都没有。
他愤恨地踹着墙。
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哭,怎么那么多人在哭啊!他郁结的想转个头,却听见:
“爹爹,我脚疼,快来救救瑞雪!”
脚下像是被钉住一样,挪动不得。他仿佛听见了赵希筠的哭声,他恨他恨!恨自己势单力薄救不了她;恨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写了那么多的字,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爹爹,瑞雪不要缠脚了,你快回来吧!”
缠脚。这又一个缠脚的孩子?赵希厚痛恨死缠脚了。他救不了姐姐,救不了妹妹,这个孩子他也救不了么?
顺着声音,赵希厚找到声音发出地。
紧闭的木门,孩子嘤嘤地哭声就是从这里面传来。
“爹爹!疼!爹爹!瑞雪要爹爹!”
女孩子的哭喊声搅碎了赵希厚的心,他拍着从外面锁上的门,朝里喊道:“你是谁?”
瑞雪听到外面有人,精神一震,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我是瑞雪。你快帮帮我,我脚疼!”
“门锁上了,怎么打开啊!”
话刚一出口,赵希厚就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果然瑞雪一听到赵希厚的话,又哭了起来。
猛地给了自己脑门一下,赵希厚四下寻找着,找来块石头朝着门锁上砸去。无奈那石头也太小,根本就不管用。
赵希厚张望着,最后注视在窗户上。可是,这里的窗户跟他处所的窗户不一样,从上到下都分成了小格子,他的手根本就无法伸到里面,将窗户的别子弄开。
他一把捅开窗户纸,贴紧在窗户上往里面张望。只见靠着门有个小小的身影,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着。
“小妹妹,这里,在这里。”
瑞雪转过身子,努力地挪了一段,瞧见窗户那里有个大男孩。
赵希厚深怕她瞧不见自己,忙挥着手,向她示意:“在这里,在这里。你把窗户打开,我来救你。”
那边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瑞雪努力地想站起来,爬到椅子上,再爬到桌子上,打开窗户。
只看见女孩跌倒,她的脚根本就使不上力,完全站不起来。
“你没事吧?!”
抹了抹眼泪的瑞雪,吹了吹摔破的手掌,抽泣着:“没…没事!”她口上说没事,眼泪不争气地流着,掌心被划破,疼得她双手直哆嗦。
“手破了?有没有出血?你不要动了。”
瑞雪双手撑地,慢慢的跪了起来,她咬着牙,倒吸口气,吃痛地将右脚撑在地面上。
“痛!”
身子微微一晃,差点撑不住,手掌再次擦在地面上。
火辣辣的痛再次燃烧起来。
赵希厚听她叫了声“痛”,问道:“又擦破了?”
“嗯!”瑞雪弱弱地应了声,吃痛的抽吸着。
一想到手掌被擦破的感觉,赵希厚就感觉到特别的痛,他忙叫着瑞雪:“你别动了,我来想法子。”
瑞雪没有听赵希厚的。
撑起身子,再次跪好,借着力将右脚撑在地面上,强忍着钻心的痛,等待着脚底适应。慢慢地这才撑起左腿。已经有一回经验了,瑞雪动作小心再小心。
等双脚都能蹲在了,她双手扶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一个晃身,她又扑倒在地。
“小心!”站在窗户跟前的赵希厚只能干着急地叫着。
“唔!”瑞雪的额头还是磕在了桌腿上,她痛得再次哭了起来。
赵希厚急的大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叫你不要动,我来想法子,你怎么就是不听啊!到底怎么样,你别哭啊!”
瑞雪只是捂着额头不住地哭泣着。
赵希厚忙道:“你别哭啊!别哭!烦死了!”
瑞雪被他大声的呵斥吓着了,急忙收声,却不想打起嗝来,一下接一下。瑞雪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赵希厚,再次哭起来。
此时瑞雪是想赶快找到爹爹:“爹爹,爹爹。唔!”
“你别哭啊!快别哭了!”
可是瑞雪哪里听他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单薄。
赵希厚急的直打转,想着该怎么哄她。眼睛落在自己腰际上的荷包上。对了,这里还有糖果子,他忙将荷包解了下来,塞进那小格子里。
“小妹妹,给你吃糖。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吃个就不疼了。”
糖。瑞雪眼泪汪汪地看着被赵希厚丢进来的荷包,再对上那双焦急而明亮的眼睛,她不哭了,轻轻地“嗯”了声,慢慢地爬来过去,将荷包拿在了手中。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山楂糖,你尝尝。”赵希厚一下子就看到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含着眼泪,水汪汪的,它能说话,向他述说着,她有多疼。他只觉得不能叫这个小妹妹再疼一点点。
赵希厚一面说着,两只眼睛却四下张望着,希望能赶快找到可以用的东西。他见瑞雪只是抓着荷包并不打开,催促道:“快打开啊!可好吃了。”沉默了一下,又道,“你吃….呃…吃四…三颗,你就吃三颗,等你把三颗山楂糖吃光,我就能把这个窗户弄开!”
瑞雪依言打开了荷包,拣了颗放进嘴里。
一进嘴就知道这是山楂糖,这是她常吃的小玩意儿。入口的酸甜,立即将她口中的唾液激了出来,只觉得满口的清新。
“怎么样?这个糖做的还不错吧!”
瑞雪点点头:“酸酸甜甜的。”
赵希厚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瑞雪含着糖,点着头,怔怔地看着窗户外的赵希厚。她觉得这个哥哥人很好,不但救自己出去,还给糖吃。
赵希厚见她只是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脑袋,问道:“你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瑞雪扬了扬手中的荷包道:“我最喜欢吃山楂糖,我爹爹做的才好吃呢。”
“是么?那可要让我尝尝。不过家里的厨子做的东西也不怎么样,今日的蟹黄汤包就难吃的狠。”
瑞雪摇着头反驳着。若说吃,她才头一个,爹爹会做那么多的吃的,她每一样都吃过,什么最好吃她当然清楚。
赵希厚方才这么说,却是要哄瑞雪不要哭,却不想难得碰上能跟自己谈吃的人,顿时来了性子,笑着道:“那东西凉了就变了味。你若是喜欢,明儿是十五,我请你吃,到时候让人再做了炒蟹粉,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我把这窗户弄开!”
赵希厚的动作惹来瑞雪一阵清脆的笑声。
他顿时涨红了脸,忙去四下找寻可以打开窗户的用具。心里却念叨着,小女孩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该用什么东西呢?
斧头!他找到一把斧头。
挪来小木凳的赵希厚,一下下地砍着窗户,只要把那条砍了,手就能伸进去将窗户的别子弄开,自己就可以翻进去。
瑞雪突然面露难色地道:“小哥哥,你可以快些么?我脚疼。嗝~”
赵希厚点点头,奋力地砍着。他手中的斧头虽快,可是他几乎抡不动它,没挥出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劲。
赵希厚这时候是越来越对书本子失望,连这么重要的事书上都没写该怎么办,那还叫什么书,狗屁不通!
他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司马光砸缸。都说司马光砸缸写出了资治通鉴,他今天砍了这窗户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一想到这他笑了出来。
瑞雪瞧着他砍个窗户都能笑出来,疑惑地道:“小哥哥?”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书本上的东西。你脚疼的厉害?”
瑞雪点点头,她现在更想如厕。
方才不想还好,一想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涨得难受,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希厚见自己又把瑞雪招惹哭了,忙慌地住了手,不好意思地道:“小妹妹,你别哭啊!我不是有意招你哭得。你别哭了,我给你赔不是了。呃…你罚我吧。罚…罚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瑞雪一向喜欢听故事,听他这么说抹了抹眼泪,盯着赵希厚。
赵希厚想了想,说了个从书上看到的笑话:“古时候鲁国有个拿着长长的竿子进入城门的人,起初竖立起来拿着它,不能进入城门,横过来拿着它,也不能进入城门,那人都急坏了。一会儿,有个老人家来到这里说:‘我并不是圣贤,只不过是见到的事情多了,为什么不用锯子将长竿从中截断后进入城门呢?’那个鲁国人于是依从了老人的办法将长竿子截断了。”
他才说完,瑞雪便道:“为什么不直着拿在手里?嗝~就是这样,这样不就不用把竿子截断了么?嗝!”
赵希厚看着瑞雪的比划,不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聪明,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都没想到,还觉得那老人家很厉害。”
瑞雪不满意地道:“一点都不好笑。”
赵希厚有些愕然:“不好笑么?要不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瑞雪含着山楂糖,歪着头想了,拍手笑道:“我说个老太爷讲的吧。说有个人学认字。父子教他认一,就在纸上画了一横,说这是一…”
赵希厚一听开头就知道瑞雪说的是什么故事,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还很配合的笑了两声:“真好笑。我这还有一个。某人夜里突然发病,他慌忙喊仆人钻火燃烛。深更半夜,一团漆黑,仆人忙乱了好长时间也没点着火,主人却一遍一遍地催问。于是,仆人气忿忿地说:您催问得这么急真是没道理。现在漆黑一团,您为何不拿火来给我照照?这样,我找到钻火器具,不也容易了吗?”
他刚说完,瑞雪便“咯咯”地笑了出来:“这人真有意思。”
“有意思吧!你再说个!”
第八章 山楂糖(下)
在笑声中,窗户打开了,赵希厚翻了进来。小脸涨红的瑞雪忍不住欢叫起来,她想站起来去迎接救自己的小哥哥,却被脚下的刺痛倒抽口气。
“我帮你解开!”赵希厚找来那把斧头,在缠绕的布条上开了个口,可是每一层都被针线密密的缝着,赵希厚撕扯了半天还是没开一个口子。
瑞雪本还耐心地等着,可是肚子实在太涨了,有些憋不住了,小声道:“小哥哥,我要如厕。”
如厕,如厕。赵希厚四处张望着,然后道:“我背你去,你能站住么?”
瑞雪摇摇头,她连站都站不住。
“那你忍一下,我马上就给你解开。”赵希厚的动作越发的快了,直到瑞雪“啊”地叫出声,白色的棉布迅速被染红。
瑞雪“哇”地哭了出来。
赵希厚“呀”地丢了斧头,按住伤口,焦急地道:“怎么办,怎么办?你别哭啊!别哭啊。”
他情急之下,使劲地拉了一下,却不想连带着把瑞雪的脚给割破了。一看到鲜红的血流了出来,赵希厚只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这时候,他又恨起书来!在杭州的时候,先生还说自己是神童,自己还夸耀无所不知。他现在连怎么止血都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完了后,他一定要把那些书都扔了,母亲说的对“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