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味记 作者:收红包的
楔子 千金鲫鱼汤
他蜷缩了身子,将身子缩得更小了,双手往袖口里塞了塞。
好冷的天啊!没想到这都到了南边的地界了,天还这么的冷。南边这天跟北边的不一样,大冬日里头雨水多,冷浸浸地怪难受地。
他心里念叨着:老天爷,求你别下了。让我捡些柴禾烘烘身子吧!又想着,若是明儿运气好能要到一碗剩饭,放在火上热热。这热汤热水的吃下去,别提有多舒服了。
他心里美美的想着,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紧闭地双目却忍不住流出泪水。
心里只想到一句老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想着以前,一到冬日里,就盼着下雪,那雪下得越大越好。身上穿着厚实,带着狗皮帽,手里抱着黄铜手炉,乐呵呵地赏雪。
那时候,烫一壶酒,炒几个菜,来个热锅,或直接做了烤肉,一面喝酒,一面瞧雪,甭提有多舒坦。
哪里像现在恨不得地上的雪是白面;成日里都是大太阳。
想到这,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无奈地安抚着咕咕叫唤地肚子。
突然的出头,招来多少人的嫉妒,最终,他失去了右手的食指,被撵了出来。
他没敢留在京城,因为他怕自己被撵的消息被爷爷跟母亲听到了,他怕久病在床的爷爷会被自己活活的气死,他怕娘对自己失望。他逃似的离开了京城,连在自己家门口瞧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流浪的日子里他也想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替罪羊,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不想知道了,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了。希望弟弟能早日接过王家的重担,好不叫让爷爷失望。
冷,实在是太冷了。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破棉袄,跺着脚取暖。
突然,他被一阵沙哑地哭泣声吓到了。
那声音是从门边传来的,可是门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东西啊。莫不是遇上鬼了?他害怕地往角落里挤了挤。这一块不是什么好地界,这附近是乱坟岗子,而他栖身的这间小破屋子,估计是以前守这里的人住的,可是如今早已没人了。因为忌讳,所以,没人跟他抢这里,也就他一个人住,却是个不错的地方。
若有若无的沙哑哭声伴随着寒风卷了进来,“呜呜呜”如诉如泣地寒风夹杂着呜咽,更像是——鬼。
一股寒风吹在他耳边,像是撩拨着什么,背后阴寒寒地。
他忙掏出双手,合十地念叨着:“老天爷,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保佑保佑!”他在想,自己平日里杀生太多,是不是让佛祖厌弃了,又想着,这乱坟岗多是冻死饿死的乞丐,或者是有些人谋财害命了的,就丢在了这儿,现在来找人报仇了。总之,在这里的都是苦命的人。
他忙道:“别来找我,我也是个苦命人!我前日才找到这的,别害我。明日,明日我若是能要到饭,定给你做祭。不要来找我,我没害过人!”
想着,他也伤心起来。都说好人有好报,他不算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做过坏事,他就是想早日成为大厨,好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叫爷爷跟母亲安心。他努力实现自己这个简单愿望,却成了这样。
他哭自己,也哭母亲,更哭老天的不公。
可是门口沙哑的哭声依然传了进来。它就在门口,仿佛就钉在了那里一样。
铁了心,横了胆的他是一点都不怕了!奶奶的,他冲到了门口,却不妨碰到了软软地东西。
他忙刹住了脚。那声音好像就是这软软地东西发出来的。
他扶着破旧的门,拿脚尖轻轻地碰了碰那个黑咕隆咚的东西。这一碰,那东西又发出了沙哑的哭声。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子,拿手摸摸那东西,像是个包袱。
他有些胆颤地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是个婴儿。
婴儿!
他马上离的远远的,他知道这是穷人家丢弃的孩子。他在这乱坟岗子已经看到了好些夭折的婴儿。
那婴儿哭得更凶了,好像喘不过气来一般,小猫似的。
记得,父亲病死的时候,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弟弟。父亲死后小半年,母亲艰难地生下了弟弟,那时候弟弟的哭声也是这样,小猫似的呜咽着。
他赶紧走上前,将那个婴儿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像母亲当年哄着弟弟一般,轻轻地哄着他。他轻轻地哼着,也不知道自己哼什么,只知道,声音一定要轻,一定要柔和。
这包孩子的小薄被也太薄了些,跟单衣没什么区别。他摸了摸孩子的手,居然冰冰的。他赶紧解开自己的破棉袄,将他贴着自己的胸膛。他重新回到墙角,面朝墙角,席地而坐,轻轻地哄着。
可是好久,这孩子的身上都捂不热,难不成是…死了?
他颤抖着手解开自己的棉袄,伸出去探孩子的呼吸,再去摸孩子的心跳。还活着,可是这孩子怎么就捂不热?难不成是冻坏了?
是了!这么阴寒的天,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更别说这孩子了。他赶紧站起身,将棉袄裹紧,吭着头跑了出去。
不想,这个时候怀里的孩子又哭了,呜咽着,让他心里难受,他边哄,边一深一浅地赶路。
“大哥,你听!”远远的,个子较矮男子害怕的哆嗦着。
“怎么了?”明显的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子也听见了,呜咽沙哑,像是婴儿在哭,他强撑着喝命道,“快点扔了,咱们快走!”
两人忙从骡车上抬下具尸首。
抬脚的小个子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后面跟着的不由地骂道:“你他娘的…”
“大哥!你…你…”跌坐在地的小个子已经说不全话了,牙齿直打架,一只手紧紧地扣着地面,一手颤抖地指着远处。
大哥惊恐的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瞧去。
只见一个黑影飞快地移动着,好像在跳,那是个成年人的身影,可是为何,却发出的是婴儿的哭声…
“鬼啊!”
强镇定的大哥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声,撒丫蹿到骡车上,也不管同伴,胡乱地扯了缰绳,飞地离开这森人的地方。
小个子张了张口,硬是没发出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鬼?
他惊恐地回望着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透骨地凉气,可是刚刚他明明听见有人喊鬼,莫不是真的有鬼,他又加快了脚步。
在城门口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守城的兵丁打开了城门。
*
他终于进了城。
凌晨的时候毛毛雨开始变成了小雨。不过是一会子的工夫,街道、房屋便湿漉漉的。街上的行人稀少。他空着肚子已经跑了几家医馆,可是没有一个医馆愿意给孩子瞧病的。他知道人家一看到他穿的就知道是乞丐,付不起瞧病的银子。
他弓腰驼背,艰难地走到一家药铺门口,晃了晃,想歇口气,再上去求求,却慢慢倒了下去,半天没起来。
坐在窗口的一个伙计忙招呼两个伙计一起跑过去,将他扶起,抬进了屋子。伙计端来一碗热水,喂了进去。须臾,他醒了,睁开两眼。
“没事儿吧?”小伙计问道。
他立马跪了下来:“求求你了,给孩子瞧瞧吧!”
小伙计这才发现,乞丐的棉袄里还有个孩子,忙道:“已经进去叫先生了,您等等。”
他有些为难地道:“我…我没钱。”
小伙计笑了:“不收您的钱。谁不知道咱们蕲春堂的规矩,您若是没钱也不要您的!”
他擦擦湿润的眼睛,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他走了一天都没一个医馆接纳他们啊!
这时候,一个穿着酱色棉布袄的老大夫走了出来。几个小伙计忙上前问了好,将他引到乞丐的跟前。
“老先生,您瞧瞧孩子吧!手脚冰凉的!”
他将孩子从自己怀中抱了出来。老大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摸了摸手,道:“跟我到里屋去!你们几个给他弄碗面条,再拿件棉袄给他!”
他眼巴巴地瞧着老大夫将孩子抱进屋子,解开了单薄的被子。
老大夫此时倒吸一口气,这孩子的脐带…这明显得是刚生下没多久的孩子。黄瘦黄瘦的,小嘴苍白,手脚冰凉,唯有那心口还有股热气。
他赶紧命学徒拿来热酒,为孩子搓着手脚,又开方子熬药。
他紧紧地盯着老大夫带着学徒忙乎着,张张口,瞧了瞧老大夫的脸色。他知道情况不好,可是没人愿意给孩子瞧病啊!
这个时候一个伙计拿了件干净的棉袄进来,递给他:“快换上吧!你身上都湿了!”
他千恩万谢的接过,却没换上,还是盯着孩子。
“还是快换上吧!别到时候你也病了!”
他问伙计要了一条干帕子,到外面将身子擦干,才换上棉衣棉裤。
“小哥,这棉衣还是给我吧!”他指了指自己那件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裳。
伙计点点头。
接着一个伙计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送到乞丐面:“趁热吃碗面!”
他搓着手,别过头,拼命地咽着口水:“还是不用了。”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是又冷又饿又累,这么一碗热腾腾地面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上面还铺着荷包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怎么不馋呢?
伙计笑着道:“快吃吧!”
他大口大口地咽着,连最后一点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地,末了满足地拍拍肚子,尴尬地笑着道:“我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伙计看到他的馋样,问道:“不够,我再给你下点!”
他赶紧摇摇头,人家给了自己一套棉衣还给自己碗热面条吃,还不要钱的给孩子瞧病,怎么能再要吃的呢?
好会子,老大夫点点头,这才撤了手。却不防那孩子一个劲的哭,他微微一愣,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新事,忙又摸了摸脉。没事啊!除了身子虚了些。
是咯!她是不是…
“去,抱到里面,让惟和的娘喂点奶给她吃!”老大夫吩咐学徒两句,那学徒就要抱着孩子出去,却被老大夫拦住了,将自己的棉袄脱了下来包住了孩子。
“这…”
老大夫笑着道:“你闺女饿了!我让人抱进去,叫我儿媳妇喂喂她!”
“这怎么能行?”
老大夫突然唬了脸:“你搞什么?才生下来的孩子穿得那么单薄,你要冻坏她么?”
他忙摆手否认道:“这…她不是…”
“不是什么!这么点大的孩子,还不会吃饭,倒要先吃上药了!”
老大夫的一句话让他愧疚不已。他委屈地道:“我跑了一天了,也没人愿意给瞧。”那些人连瞧也不瞧他一眼。若是嫌自己是个要饭的那也就算了,可孩子生病了,不想着先救孩子,却伸手直问自己要钱。
“你不是咱们这的人?”
他点点头,眼睛巴望着门口。
“不过是喂个奶,给孩子换件厚实的衣裳。瞧你急的!”老大夫瞧着他心急地样子,微微一笑,自己刚当父亲的那会,也是这样。
他顿时跪在了地上,“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的话老先生一定听多了,他只能磕头表达自己的感谢。不但是为了那个孩子,也为他给了自己一碗热面条,一身棉衣。
“我这不兴这个。快起来!”
这个时候,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孩子被学徒抱了进来。他笑着对老大夫道:“您看!大嫂子给换了件新衣裳。”
他抱过孩子,看着孩子突然睁开了眼,他兴奋地无措地喊道:“她睁眼了!睁眼了!”他还记得弟弟生下来五天都没睁开眼睛,到了第六天好容易睁开了眼,娘欢喜地都流眼泪的。
他双眼冒出了泪花,泪汪汪地看着她。多可怜的孩子,她的母亲就连口奶都没有得喂她。
老大夫在旁边哄着孩子,看着她嘟嘟小嘴,笑着道:“孩子起名了没?”
他摇摇头:“这不是…”他想跟老先生说,这不是他的孩子,是他捡得。
“什么不是!就是!快给孩子起个名字!”
他怔怔地看着孩子,心里百转千回。是啊!她已经被遗弃了,可是,他现在自己都保不住了,怎么照顾孩子呢?
“师傅,外头下雪了!”外头跳进来个学徒,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跳着脚欢喜地道。
“雪儿?”他下意识的道。
老大夫点点头,又摇摇头,拈着花白的胡子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这孩子一睁眼,天上就下了雪。老夫看,还是叫瑞雪的好!”
“瑞雪?瑞雪!”他高兴地连声对着孩子叫着,“咱们有名字了!来,谢谢爷爷!”
孩子哼了哼算是应承了。
“你今日就在这住下,还有一顿药呢!”老大夫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
他醒了过来,看着身上盖着的棉被,还有身边睡地正香的孩子,满足地笑了。
穿好衣裳,走到外头。外头已经是雪白的一片,白皑皑地好不漂亮。
“怎么起那么早?”打水的媳妇笑着问道。
他赶紧走上前,帮着她提了水。
打水的媳妇瞧着他只有九指,抿抿嘴,忙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去看孩子!孩子一起来绝对要吃东西的!”
他为难地低下头,他怎么好意思再去找大夫的儿媳妇喂奶呢!
打水的媳妇忙道:“你跟我去厨房好了。厨房的贵儿媳妇也奶孩子呢!你把孩子带上,叫她帮你喂下!”
他笑着应承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裹进自己的棉袄里,提着水跟那媳妇去了厨房。
一个二十多的媳妇正在杀鱼,见到那个打水的媳妇进来,后面还领着个陌生男的,心里明白,估计是先生留下的人,便道:“百生婶,你给他弄吃的吧!我给娘子做鱼汤呢!”
百生婶笑着道:“你帮他看下孩子吧!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连口奶都没有。”
那媳妇忙放下手中的活,揩揩手,看着他解开棉袄将孩子抱了出来。她忙接了过来,笑着道:“我带到那边屋子,等她醒了,就去喂!”
他赶紧谢过。环视着厨房,看着自己能做些什么。打水,劈柴!
“你快歇歇!”百生婶见他一个人干了那么多,忙倒了水,塞给他两个大馒头,热络地道,“一个大男人带孩子怪累的吧!”
他抓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口里只说道:“先生真是好人!”
百生婶笑着道:“我们家的先生当然是好人。咱们家娘子的奶水喂和哥儿都不够,先生还叫娘子喂你闺女呢!”
“奶水不够?”
“是!”百生婶有些愁地道,“娘子不爱吃这些大油的东西,蹄花碰都不碰,这哪里会有奶?这就喝点鱼汤,偏咱们和哥儿胃口大,虽说贵儿媳妇有奶,可人家是双棒儿,也没多少,一次两次倒好说,可这…我都愁死了!”
他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他就把这个法子交她,算是自己报答老先生的大恩大德。
他抄起刀方要杀鱼,却发现没有食指的右手根本拿不住刀。他只好换了左手,虽然他也练过左手用刀,却不如右手麻利。
“有猪脂么?漏芦跟钟乳石都要点,嗯,漏芦六钱,钟乳石三钱。还有米酒。”
他窘迫地看着百生婶,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
百生婶知道他是说以前是厨子,忙去取了他要的东西来。光看他方才杀鱼,就知道他会做菜。
鲫鱼一条,猪脂切块,漏芦、钟乳石适量,用水和米酒各半共煮至烂熟,再将鱼肉撇了出来,只留汤汁跟一尾鱼骨,放在小火上继续炖着。
他忙打了几块嫩豆腐放了进去,瞧着汤,对百生婶道:“漏芦跟钟乳石都是下奶的中药。”
“先生说过,也是叫咱们放到汤里的!”
“药有些味道,拿米酒煮就好多了。不要吃鱼肉,放些嫩豆腐进去,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他又忙着准备别的早饭,熬粥,炒菜,做小菜。看着他专注而麻利的手法,百生婶,还有抱着瑞雪进来的贵儿媳妇都看住了。
百生婶尝了尝他做的小菜,赞不绝口:“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做了这么一手好菜。”
竹节小馒头,菜包子,麻酱卷,枣仁粳米粥,还有六七样精致的小菜,这是个大男人一会儿的工夫做出来的?
他搓搓手,接过孩子:“我就这点手艺…我走了。”
*
哈哈~到了咱们的美食小专栏了。
今天为大家介绍的这个是千金鲫鱼汤。喂奶中的妈妈喝最好。
此汤源于唐代名医孙思邈《千金要方》。
鲫鱼长七寸,猪脂半斤,漏芦八两,石钟乳八两。上四味,切猪脂,鱼不须洗治,清酒一斗二升合煮,鱼熟药成,绞去滓,适寒温分五服坎,其间相去须臾一饮,令药力相及。
漏芦、钟乳石均能下乳汁,常相配伍;配入鲫鱼更能补气生血、催乳,用于产后气血不足,乳汁减少。
第一章 鸡豆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王九指正笨拙地为已经六岁了的瑞雪梳着头。瑞雪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悬空,晃着玩,手里还把玩着两根红头绳。口里甜甜地道:“爹爹,你快走吧!四姨会帮我扎辫子的!”
王九指笨拙的将红头绳扎上打起小辫子,教导地道:“爹爹说过的,不能总麻烦旁人…”
“我们只是在这暂住,以后还是要走的!”小瑞雪张口就接着道,这话爹爹总是说,她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王九指轻轻地在她的小脑门上敲了一下。瑞雪很聪明,也很听话。老天爷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送了这么个宝贝给他,真舒缓了他太多的忧愁了。
当瑞雪戒奶后,他便打算带着她离开赵家,毕竟帮别人家做事对瑞雪不大好。可是,这小丫头,当时才七个月,就咿咿呀呀的喊着不愿意,抱着柳氏,窝在四儿的怀里就是不肯走。他只好又留了下来。
“瑞雪喜欢这?”
瑞雪点点头,却不妨辫子抓在王九指的手中,挣疼了,她伸手按着头皮,叫了声:“疼。”
王九指赶紧为她揉了揉,小声道:“爹爹手重了,可还疼?”
瑞雪摇着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左右摇摆:“爹爹,后花园的花好好看!”
“好看也不是自己家啊!”
瑞雪歪着脑袋看着王九指,迷茫地道:“可是,老太爷说瑞雪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啊!”
王九指抱紧了瑞雪,她还太小,不知道所谓的家是什么意思。
瑞雪不敢乱动,虽然爹爹抱得太紧,让她感到难受不已。但是她已经觉察到爹爹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道:“爹爹若是不喜欢,瑞雪就不留在这了!”
“你不要四姨跟干娘了?”爽利的嗓音正是发自四儿的口中。
瑞雪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欢呼起来。
王九指忙放下瑞雪,看着女儿扑进四儿的怀中。他忙请四儿坐了,客气地道:“我都说我一个人可以照顾瑞需的。”
四儿也是大姑娘了,总是往自己这屋里跑会被人说闲话的。
四儿抱着瑞雪坐到椅子上为她梳起了头发。她一听王九指说他一个人能照顾瑞雪,扑哧地笑了:“还说照顾呢!连个头发都梳不成。”
瑞雪附和地直点头,她笑眯眯地看着傻站在一旁的爹爹,甜甜地对四儿道:“四姨,爹爹梳的辫子不好看。”
四儿乐得点着她的小脑袋道:“我们瑞雪还知道好看啦!爹爹就是梳的再不好,也是为了你好。”她随即对着王九指道,“你又想带瑞雪走?”
王九指看着四儿熟练地帮着瑞雪扎着辫子,还为她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沉吟道:“毕竟总是寄人篱下不好,我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瑞雪想想。总在这,旁人还以为我是个下人,日后给瑞雪说亲事,怕别人瞧轻了她。”
瑞雪算是长得好的了,他自然不肯委屈了她。
四儿听王九指这么说,到也同意他的想法:“也是,就咱们瑞雪这模样,瞧着跟千金小姐没什么分别,断不能随便说个人家。”接着她的话锋顿时一转,“可是,你若是出去了,日后瑞雪必定跟外面的孩子玩野了。在院子里跟五姑娘在一起,总还能学点东西。老太爷要给五姑娘请先生,又要找人教她针线。要我说瑞雪现在也跟着学学,等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再出去也不迟。”
王九指静静地听着。四儿虽然是个农户人家的姑娘,平日里也就是洗衣裳,可却极有主张,她的话王九指总是会听一些的。
“那是给五姑娘请的,瑞雪去,不合适。”
四儿一脸见外的瞧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太爷看你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总叫我们这些女的多照看一二。当年柳嫂子奶五姑娘的时候还不是给了瑞雪奶吃。连五姑娘做衣裳,老太爷都交待要给瑞雪两件。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合适?”
四儿的一席话将王九指冲到了南墙上,他知道自己口拙说不赢四儿,只是笑笑,拿了件衣裳要帮瑞雪穿上。
瑞雪却摇着头不愿意:“爹爹,我要穿这件。”瑞雪指着件粉紫色的衣裳对着王九指道。
四儿笑着为瑞雪穿了,对王九指道:“你看看,她自己都会选衣裳了。看看,衬得瑞雪娇滴滴的,都能掐出水来!可见在这还是能学到一些的。”
王九指瞧着像朵豌豆花的瑞雪,心里动了。四儿说的是,至少他一个大男人就不知道怎么穿着好看。
*
瑞雪蹦蹦跳跳地进入院子,去人称五姑娘的赵希筠的屋子。
柳氏正给赵希筠扎辫子。
瞧着瑞雪来了,赵希筠朝她微微一笑。她生的腼腆,赵老太爷特地让瑞雪多跟她玩玩,不是丫鬟奴婢的,赵希筠反而开朗些。
赵希筠等辫子扎好了才走过来。她比瑞雪小一个月,却矮了半个头,小小的脸蛋显得娇楚动人,可瞧上去也显得先天的羸弱,她抿嘴笑道:“今天是什么?”
瑞雪宝贝似的拿出了草编的蚂蚱:“你看!这是蚂蚱,是赵原编的。”
赵希筠稀罕地瞧着跟真的一样的蚂蚱,不想眼前又亮出了只草编的蝴蝶。她笑着接了过来,喃喃地道:“真好玩。”
“好玩吧!”
赵希筠抿抿嘴,小声的,带有一丝祈求的道:“我拿东西跟你换吧!”
瑞雪为难的看了看,下定决心的道:“你选个吧!我送你的!”
赵希筠笑了,指着蚂蚱道:“这个。”她还没见过蚂蚱,觉得这种东西好稀奇,还有一对像刀一样的爪子。
“我们去玩秋千好不好?我推你?”瑞雪拉着赵希筠的手就要往跑。
一个老嬷嬷忙拦住,笑着道:“五姑娘还没给老太爷问安呢!”
瑞雪很不喜欢这个老嬷嬷,她很严厉,总喜欢指责她跟赵希筠,总说姑娘家不能笑得太大声,不能跑跑跳跳。
赵希筠拉着瑞雪的手,小声的道:“你陪我先去见爷爷可好?”
瑞雪点点头,赵老太爷人很好,瑞雪不怕他。在赵老太爷的跟前,老嬷嬷才不敢说什么。瑞雪最喜欢跟着赵希筠去赵老太爷那,看着老嬷嬷垂眼闭目的老实样,就很舒服。
赵家在全椒是大户人家,这片老宅之中有个花园。赵希筠带着瑞雪穿过满园盛开的花卉,默默的走着。相比瑞雪的活泼,赵希筠就显得心事重重。
瑞雪摘了朵花,帮赵希筠插上,歪着头看了道:“五姑娘,你真好看!”她瞧着五姑娘都想去保护她,真正的好看。
“瑞雪,我要裹脚了。”赵希筠突然拉扯着瑞雪小声的问道。说着,她还偷偷地回身看了下,只见丫鬟跟婆子都远远的跟在后面,才放心下来。
“裹脚?什么是裹脚?”瑞雪头次听见这个奇怪的东西,把玩着手里的花,搁在鼻子前闻了闻。
赵希筠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那日我听崔大娘说,我已经六岁了,该裹脚了。”
“我也六岁了,是不是也要裹脚?”
赵希筠点点头:“应该吧!”瑞雪跟自己差不多大,就连做的衣裳,爷爷也会叫人做了,想来裹脚也会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