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兄
大奶奶孟氏的父亲是国子监国子学正五品的博士,官职在京城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任职的地方十分的微妙。国子学掌教的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来往的都是显贵之间,这也是为什么谢氏同意长子媳妇是个五品官的女儿。
孟氏是个…有礼的人。
这是世芸对孟氏仅有的印象,在她的记忆力,孟氏一切都是以礼行事,凡事决不违礼。
对谢氏,孟氏是恭敬有加,尽子媳之职;对世英兄妹,孟氏是呵护关照,行长嫂之礼。
对人对事不偏不倚,对待庶弟庶妹与世英一碗水端平,节下年礼一应相同。
谢氏对其颇有微词,可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太依礼行事,完美的让她无法找刺儿。
许是因为太依礼行事,饶是孟氏长着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也无法让世芸觉得她有什么可亲近的。
今日主动请自己过去,还是选在太太从她院子里拉走个人的时候。
世芸但觉这里面的意思耐人寻味。
讲究依理行事的孟氏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找去,
世芸走进孟氏的屋子,坐在外间的相月满面笑容的对着屋里喊道:“四姑娘来了。”随即为她挑了帘子。
“四妹妹来了,请进来。”
站在帘子外,世芸向孟氏行礼。
孟氏喜欢守礼之人,规矩十足才能合她的心意。
孟氏站起身,连忙欠身还礼:“叫妹妹过来,却是要劳烦妹妹件事。”孟氏坐下,指了自己对面的位置让她坐。
世芸应了,却是选了孟氏下手的椅子,侧身斜坐。
孟氏很满意世芸的懂礼,心里颇高兴,面上浮一丝笑容。庶女就该有个庶女的样子,不能因为旁人对你三分好脸色,自己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大嫂子叫我做什么?”
孟氏笑道:“你上回给纶哥儿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很好,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那里面有些针线是怎么回事。”
“那些纶哥儿穿了可合适?”
孟氏道:“合适,待会纶哥儿醒来,我叫人抱来让你瞧瞧。”一提到纶哥儿,孟氏的面容上才算是真正的有笑容。
“我好久没见着纶哥儿了。上回见着他,好像这么大。才会爬,在炕上爬来爬去,又穿着那大红肚兜,着实可爱。”世芸用手比对了一番。
孟氏见世芸夸儿子,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她还是欢喜的:“已经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成日里跟我依依呀呀的。”
世芸含笑倾听孟氏的妈妈经,不时的问上几句,孟氏更是欢喜,只是嘴上却道:“我说多了,妹妹不爱听了吧。”
世芸摇摇头:“我只觉得极有意思。”她想了想,加了句,“嫂子好福气。”
孟氏听了更是欢喜:“那就承妹妹吉言了。”她又道,“还是说正事,听说太太让你绣经文,我也不好耽搁你。”
这么快便传到了孟氏的耳朵里。
“不晓得针线上头的人哪里不明白?大嫂打发人去我那便是。”
孟氏命人将针线笸箩拿来,从里面取出一个肚兜模样的东西,大红色的缎子上绣了麒麟送子:“你看看这个。”
世芸瞧了那肚兜赞道:“好鲜亮的活计,这是谁做的?我不晓得咱们府里还有这样好的针线。真是好看。”
孟氏露出笑容。这家里总说四姑娘五姑娘的针线好,其实她的针线比她们还好,只是她是长媳,与这些要有样技艺拿出手的庶女们不同,她不需要拿针线在谢氏跟前卖好。
谢氏,只是她的婆婆,并不是她仰仗的对象。况且,这位婆婆对她的夫婿甚是不满,总觉得他不甚满意,既然对儿子都不满意了,她这个媳妇就更不会满意了。
孟氏收回了自己的心思,指了一处问:“这一处要怎么绣?”
世芸看着孟氏,露出恍然的神色:“这是大嫂子的活计?真好。”
孟氏口上自谦道:“不过是做个玩玩。哪里比得上四妹妹的手艺。”
世芸听了孟氏的赞赏,羞涩的低下头。
她是头一次见到孟氏的活计。
这肚兜是用尽了心思的,一针一线说不出的精细,没有几个月的工夫,也绣不出这么精细的东西。
可见,平日里过年过节孟氏送的荷包,都是出自针线上的人的手笔。
孟氏的手艺也只有给大哥跟纶哥用上,其他人,也犯不着她这么用心思。
再看孟氏向自己询问的地方,是最简单的几种针法,只要学针线,这都是必学的。
世芸略带着诧异看着孟氏。
孟氏含笑道:“你且跟我说说这几处。”
她的样子很认真,双眸中闪烁着求知的欲望。
活计这样好的孟氏,怎么可能连这几处简单的针法都不晓得呢?找自己过来,只能说明针线上头的东西不过是要掩人耳目。
既然她能沉得住气,自己又何必急呢?主动权还是在她的手中。
世芸低下头细细地同孟氏说着,孟氏则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人极为合拍。
末了,孟氏轻轻地额首:“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些个针线上的,说了半日我也没听明白,若是早向妹妹这般,早就没那些烦心的事了。”
世芸微微地低下头。
孟氏并不急着开口,而是问了世芸这些日子做了什么,读了什么书没有。
世芸晓得孟氏是出身书香门第,家中父兄都是有功名的人,连带着孟氏也是书卷在胸,只是…世芸垂下头红了脸:“不过是认识了几个字。”
孟氏点头赞道:“咱们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针黹女红,读书原不过是知道些做女子的道理。至于旁的,懂一些尚可,若是一味钻到那里面便不好了。”
世芸点着头,她却发现孟氏在跟自己说话的途中总是向窗外瞄两眼,可见,孟氏并不是一门心思地同自己说话,还有旁的事困扰与她。
终于外头有人进来了:“奶奶,哥儿醒了。”
孟氏面容上一松,堆着笑容歉意地道:“四妹妹,你且在这坐一坐,我去看看纶哥儿。”
世芸忙道:“嫂嫂请便。”
孟氏歉意地出去了,留下个丫头。那丫头端了个红漆海棠八角盒过来,揭开:“姑娘先吃些点心,这是才送来的。”
但见那漆盒中放了七八中样式色彩不同的点心,那一样样用尽心思摆放的点心出现在眼前,但觉是一件件极为精美的把赏物,叫人不忍下手。
“真好看。”
丫头取一块饼递给世芸:“这是酒酿饼,姑娘尝尝。”见世芸吃了酒酿饼,笑着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世芸点点头,甜肥软韧,油润晶莹却是美味。这点心不但是样式精美,色彩夺目,就是这味道,也是绝佳,要做到色味形俱佳,实在是难得。
丫头见她点头,有些得意的道:“不是我夸嘴,李嫂子的手艺是我们府上最得意的厨娘,原是跟着太太陪嫁过来的,后来姑娘嫁到府上,太太又把她陪了过来,专门伺候奶奶。”
世芸听了不由道:“怪到这点心滋味跟我平日里吃的不一样。亲家太太是苏州人?”她又叹道,“我就说大嫂子的针线那么精细,想来南边的女子都是心灵手巧的。”又问,“你是从大嫂娘家过来的?叫什么?”
她瞧着这个身着大红背心,葱绿袄裙的丫头,穿戴颇为华丽,看来是孟氏身边得用之人。
丫头回道:“奴婢名唤婉儿。”
世芸点了头,又让婉儿坐下同她说话,又说:“你这汗巾子上的花是你绣的么?这是怎么绣出来的?我竟没瞧过。”
婉儿十分欢喜,同世芸说这是江南的一种绣法,京城这便却是不大流行。又指了一样点心:“我们奶奶听说姑娘想吃茯苓糕,特地让人做了。”
找自己来,却是早就做了准备,连自己问二奶奶要了茯苓霜的事情也都晓得。
这府里什么秘密都没有。
世芸拈了一块茯苓糕,慢慢的吃了。
婉儿又捧了茶壶替世芸斟茶,笑说:“我们奶奶的母亲叫人送来了一包碧螺春,是才下来的新茶,早上才泡地,姑娘尝尝。”待手碰了茶壶,歉意地笑着,“这茶没有了,我去提些滚水,给姑娘泡一杯来。”
世芸只说不用,可是那婉儿哪里听得,只说:“若是奶奶晓得奴婢怠慢了四姑娘,定是要责怪奴婢的。四姑娘只当是可怜奴婢吧。”便抽身走人。
世芸只得随她,自己则是打量着孟氏的活计。
这江南的刺绣确实与京城绣法大有不同。图案秀丽,色彩清雅,构思巧妙,针法活泼,这是京城刺绣所比不上的。
她的目光落在孟氏针线笸箩中的一副扇套上,碧色的扇套绣了一排刺绣,待横着看,便瞧见这是一副山水刺绣。这就跟那用笔画上一般,笔墨韵味淋漓尽致,怪道总听人说“以针作画”,却是这样。
此时但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世芸想着必是下人来回话,便道:“大奶奶去看纶哥儿,你有事且去那边回。”那人还是不走,直接掀了帘子进来,世芸便起了身子,“大奶奶去看纶哥儿…”
“我知道大奶奶去看纶哥儿了。”来人撩了衣衫下摆,明亮地双眼注视着略显惊讶地世芸,随即皱眉,走了进来。
世芸不自然地行礼:“大哥。”
第十章 长兄(下)
大爷谭世懋如今二十八,在通政司经历司任经历,他长得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薄薄地唇上才留了一排短短的绒髭,一身玄色府绸长衫服服帖帖地罩在他的身上。
见世芸对他行礼,抬起手作揖还礼,走到屋里主位坐下,指了自己对面的位置:“四妹妹坐。”
谭世懋腰身一直,两腿自然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四平八稳的,就跟这是经历司衙门,而她则是他的下属。
世芸依言坐在了原先的椅子上。
她跟这位大哥几乎就没交集,只在过年过节瞧上两次,连话也就是拜年贺词,多一个字也没有。所知道的是,谭世懋是个冥顽不化,异常的固执的人。谢氏为了他的官阶,费了不少的心思,可他却一点都不领情,只按着自己的步骤,一步步的走。
为了将他从通政司这清水衙门弄出来,谢氏费了不少力气,可是,他直接送了一封陈情书到了主官那里,只说要主动请调太仆寺为圣上敬忠。太仆寺是什么地方,就是管马的。偏偏这个时候西北打仗,太仆寺本来就缺人,有人请调,主官当然欣然同意,还勉励了一番。
辛辛苦苦十来年,就是要去为管马,谢氏这哪里能同意,好说歹说,这才让谭世懋作罢。只可惜了这张调令,白白便宜了旁人。为此,谢氏气得好几天起不来。
对这位大哥,她还是存在了一点的好感的。
在谢氏所生的三个子女中,只有他为三姐烧了几张纸,服了孝。至于,二哥,只会跟着谢氏盘算着哪天要把哪个庶女嫁到谁家,用来换取更大的利益。
“大哥,我去帮您叫大嫂。”
谭世懋示意世芸坐下:“不碍事。”
世芸坐下,低头垂目,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四妹,我听说今日你那出了事?是怎么一回事?”谭世懋出声问道。
坏事传千里,这才多久就传到了谭世懋的耳里。
世芸老实的道:“鞮红魔怔了,太太派人来把她送出去。”
这是太太那的话,那是不会错,也揪不出什么不妥来,任谁也不敢说太太的不是。
谭世懋浓浓的眉毛皱起:“魔怔了?这是怎么说的?”
世芸摇摇头:“我不晓得。”
谭世懋注视着世芸:“我是问,鞮红好好的怎么会魔怔了?我听下人在那嚼舌根,说鞮红口里直说‘你害得我好苦啊’。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不是大奶奶孟氏找自己来问针线,而是大哥谭世懋要找自己问事,却又不好直接问,便通了大奶奶这里。
难怪婉儿泡茶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难怪谭世懋进来都没有人回禀,却是孟氏早就把人都撵了。
兄妹之间说话,还要避人耳目。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谭世懋这么在意。回想方才谭世懋问自己的话,一再地追问鞮红的事情。
大哥是看上了鞮红?
因为是她跟前的丫头,所以一直没开口?
“四妹。”谭世懋略微地提高了声音。
世芸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大哥,我真的不晓得。那日见了卓姨妈回来,我跟前的丫头就说她家去了,到了晚上就见鲁大娘进来替她讨太太的恩典,我才晓得她那是要配人了。后来太太发了火,她就回来,到了晚上便那样了。”
世芸的面上露出不解。
谭世懋点了点桌子,问道:“你可知道鞮红那日见了什么人?”
世芸摇摇头:“这我便不知。”
谭世懋又问道:“那去了什么地方?”
世芸再次摇头,疑惑地道:“那日我让她去把二嫂上回托我的针线送过去,二嫂那里应该是去过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谭世懋在官场上待了几年,脑子转得快,有的没的他总能串到一起。二弟提议将四妹嫁给徐侍郎姨妈家的傻儿子,鞮红不凑巧过去,想来是听到了什么,不想作为陪嫁丫头过去,想来想去,只有提前配人。却不想,这其中出了小插曲,母亲谈话的时候有人偷听,偏偏她又撞上去。
“大哥,鞮红虽是不错,如今却是病了,大哥…”世芸红了一张脸。
谭世懋听着世芸那半半拉拉的话,又见她满面羞涩,恍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四妹还以为自己要讨她做小,谭世懋不由涨红了脸。
严肃的面孔上泛着一抹可爱的红色。
世芸微微翘起了嘴角。可爱,这个词跟黑面大哥还真是不搭调。
谭世懋见世芸笑了,更是尴尬,整张脸立即变得通红不已,连带着耳朵也是通红。
“四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谭世懋清了清嗓子,抬手要吃茶,见炕桌上只有一杯残茶,就是放在炕桌上,“我只是…”
一想到二弟为了自己的前程,又要跟母亲商量着送个庶妹出去,谭世懋胸口的火便涌了上来,他拍着炕桌:“成日里有这些心事还不如好好的用在书本子上,成天净琢磨些歪门邪道。真是有辱斯文。”
世芸不晓得谭世懋怎么突然之间发起了火,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并没有语言不妥。只得默不言语的坐在那。
“这是怎么了?”孟氏走了进来,看着兄妹两个默默地坐着不说话,扬起眉毛,莫不是兄妹俩没谈妥?牛脾气的丈夫,针扎了不叫一声的四妹,这两人怕是闹僵了。
孟氏走进来,瞧炕桌上只有一杯残茶,便道:“怎么只有一杯茶?大爷没给四妹妹上茶?”
谭世懋也回了神,说道:“正要问你,到现在也没见个倒茶的人,怠慢了四妹妹了。”
孟氏忙对世芸陪了礼,一面收拾了残茶,一面叫人倒茶,对着提着茶壶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婉儿抱怨着:“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给四姑娘倒茶?”
婉儿舍了茶壶,就地跪了下去:“大爷,奶奶饶了我。本想泡新茶给四姑娘吃,却不想没有开水,烧了这半日才好,这才提来,并不是怠慢四姑娘。”
谭世懋板着脸:“向四姑娘赔罪。”
婉儿转了身子向世芸磕头请罪。
世芸忙扶起婉儿,面露赧色:“是我嘴馋,听得大嫂子这里有新茶,才说要吃,不怪婉儿的。”
谭世懋这才冷冷一哼,不再说话。
孟氏亲自泡了茶端到谭世懋跟前:“纶哥儿醒了。爷看看?”又道,“四妹妹方才不也说好些日子没见纶哥儿了么?”
世芸点点头。
纶哥儿被抱了过来。他是谭世懋的长子,上头还有二个姐姐,若不是忌讳孟氏的父亲,谢氏早就让纳妾进门,终于,在嫁进谭家的八个年头,孟氏终于生了个儿子,便是纶哥儿。
如今才一岁多,穿着大红八仙纹饰缎子袄,项上带着银镶八宝璎珞,两只如藕节似的小胳膊上套着一双银手镯。那模样真想是观音身边的金童。
这样肉呼呼惹人疼爱的小人儿送到谭世懋的手中只惹得谭世懋深深皱起眉头。他双手僵直地看着被人塞到怀中的儿子,迷茫地听着纶哥儿对着自己依依呀呀。
谭世懋认真的听了一会儿,转头问孟氏:“他说的是什么?”
孟氏只将纶哥儿从谭世懋怀中抱离,坐到谭世懋对面:“纶哥儿在跟也问安。是不是啊,纶哥儿,这是四姑姑,叫姑姑…姑姑。”
纶哥儿努力地发着音,姑姑到了他嘴里,也成了“咕咕”。
如金童般的纶哥儿招人喜爱,世芸就着孟氏的怀里斗着他,同他说话,得来的是纶哥儿依依呀呀的回复。
“他能听懂我的话。”世芸很是稀奇,继续斗着纶哥儿,而纶哥儿瞧着世芸眼生,非但不害怕,反而凑着过去,一手便抓住世芸项上的金项圈,便往口里送。
唬得一群人见了,忙上去夺,纶哥儿偏以为是要跟他抢,死活不放手,一双鹿眸瞬间蓄满了泪水,偏又不哭,一脸的委屈样,到叫人心疼。
世芸将项圈儿取下来:“也没什么好送的,既然瞧上了这个,就送给你好了。”
孟氏哪里能要。世芸项上的这个项圈是谭家每个姑娘都有的,怎么都不能收这个。
世芸却是道:“就给纶哥儿吧。他戴着这个好看。”手里却是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若是想摆脱谢氏的算计,除了有五妹的相助,最重要的是要找个能在谢氏面前同她对峙之人,而这个人便是谭世懋,所以,她必须找机会拉近,而纶哥儿便是一个理由。
孟氏只得收了,却是命丫头取了自己的一个金镶宝石的项圈还给世芸,又问她要不要抱纶哥儿。
世芸指了指自己,有些为难:“我不大会把,若是闪了他的腰,就罪过了。”
孟氏因为见世芸尤为知礼节,对她甚是有好感,见她有喜欢纶哥儿,心里更是高兴,便手把手的教。
世芸只敢僵直的抱着,生怕碰着哪里,偏生纶哥儿是个爱捣蛋的,小鸡鸡一翘,便撒了一泡尿在世芸的身上,唬得奶妈子连忙去接,丫头们则是赶快找给纶哥儿欢喜的衣裳,所有的人都围着纶哥儿转,到忘记了世芸。
还是孟氏指着狼狈的世芸道:“拿我的衣裳来给四姑娘换了。”
这里乱糟糟的,外头还有人跑进来添热闹的:“大奶奶,太太叫您快过去呢!”
孟氏见来人跑得气喘吁吁地,不由皱眉:“什么事?”
那人喘了口气道:“泰宁侯府的人报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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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转机
泰宁侯家报丧,泰宁侯家的话。
“泰宁侯夫人没了?”孟氏问道。
是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泰宁侯夫人?
仆妇忙躬身回道:“正是。夫人正见呢,让少奶奶这就过去。”
孟氏点头道:“我知道了。”挥手便让仆妇下去,她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等世芸把衣裳换好。
“大嫂子且先去,我能料理好自己。”世芸穿的是孟氏的衣裳,已经打发人让她的丫头送衣裳过来。
孟氏摆摆手,站在一旁,谭世懋早就避走了:“这是意料到的事情。”
泰宁侯夫人病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已经是好几年的事情,一直是在拖着,泰宁侯府也是有准备了的。她们跟泰宁侯府又不是亲戚朋友,人家不过是敬礼数而已。
世芸换了衣裳出来,奶妈子也把纶哥清理好抱了过来,世芸拍着手叫纶哥儿过来,将他抱在怀里,点着他的小鼻子:“你个小坏蛋,怎么净尿我呢?”
纶哥儿哪里知道什么,见世芸同他说话,咿呀呀地应和着,他正到了要说话的时候,最喜欢跟人说话,咿呀呀地好不起劲。
世芸笑着听着纶哥儿说话,认真的同他说道:“姑姑不生气,知道我们纶哥儿是好孩子,以后不许尿姑姑了,好不好?好就应我一声?”
纶哥儿咿呀呀的又应了。
世芸欢喜地对着孟氏道:“大嫂子,你快看纶哥儿,他应我了,他听得懂我说的话。”
孟氏正在换衣裳,笑责她:“他哪里听得懂。”
这么大点的孩子都是无意识的发出些声音。
世芸不理会孟氏,抱着纶哥儿认真的问道:“纶哥儿,你真听得懂是不是?是不是?”
纶哥儿又咿呀呀的回着世芸。
婉儿笑着奉承道:“奶奶,您瞧,哥儿果然听得懂。”
那奶妈子也道:“我们纶哥儿聪明着呢。”
孟氏道:“那也比不上经哥儿。经哥儿在他这个时候已经会说话了。”
经哥儿是二哥谭世勤的长子,如今已经五岁了。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会认人,清晰的叫人,如今早就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连谭宗沐都说这是少有的稚子。谢氏格外喜欢他,对于纶哥儿这个迟来的嫡长孙到显得淡了许多。
众人都哑巴了,这是谁也绕不过。
世芸垂下眼睑,轻轻地拍着纶哥儿的背,轻声地道:“小时了了,大必未佳。”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旁人听地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只觉得四姑娘果然是呆。哪个做父母的不喜欢孩子聪明,人家总说三岁看大。
孟氏笑了。旁人不懂,她是明白的。没有什么话比这还要好的。
她也不换衣裳了,就着世芸的手问纶哥儿话:“纶哥儿,纶哥儿…”她伸出手要抱纶哥儿。
纶哥儿一扭头就扑到世芸的怀里却是不理孟氏。
孟氏有些吃味:“只见过一次,就不理我了。”
世芸忙站起身要将纶哥儿交给孟氏。
孟氏摆着手,将衣裳换好:“四妹妹且留下来吃饭。今日有鹌鹑,回头让她们炸了。”
世芸忙道:“不用,大嫂子不用的。”
孟氏将世芸按下,逗了纶哥儿:“你且帮我看着纶哥儿,那针线上头的东西我还没问清。只是怕纶哥儿闹着你了。”
世芸低头看着看着窝在自己怀中,把玩着自己发辫的纶哥儿:“哪里。”
她正愁没有机会跟孟氏拉近关系。
虽然叫纶哥儿尿湿了衣裳,可是却因为这个让她留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抱紧了纶哥儿。
小小的纶哥儿哪里晓得世芸的心事,一门心事的玩着世芸的头发,只觉得那上面的青色丝线好玩的很,又去扯丝线。
也不晓得是怎么了,纶哥儿突然笑了起来,显得十分的开心。
孟氏见儿子同世芸亲近,放心地点了头。
孟氏过去的时候,泰宁侯家的来人已经被请下去吃茶了,谢氏歪坐在榻上,二少奶奶姚氏正说着笑话开解谢氏呢。
瞧着孟氏进来,姚氏收了口,只站在谢氏的身边,含笑地对着孟氏点了头。
等孟氏坐了,姚氏对孟氏道:“泰宁侯夫人没了。太太正伤心呢。”
谢氏听了,又摸了榻上搁的手绢,揩了眼角的泪水:“我才好,你又来招惹我。”有了一定年纪的人最怕听到这些事情。
姚氏忙道:“是我的不是了。”
谢氏点点头,笑着道:“是你的不是。”她对孟氏道,“叫你来,是要交给你些事。如今你也该学着怎么管家了,就趁着这件事练练手,该送什么,该怎么办,你看着办吧。”
孟氏站起来听了,多一句话也没有。
谢氏素来不喜欢这个木木呆呆的媳妇,不会说话,更不会瞧眼色,跟自己也不是一条心,若不是看着亲家老爷的份上,她怎么也不会看上这个媳妇。
姚氏是眼观八方,耳听四面,瞧着谢氏面上又流露出不快,眼珠子微微一转,笑着对谢氏道:“太太要不要歇一歇?”
谢氏正想打发了孟氏走,也就点了头,孟氏也不多说什么,服侍谢氏躺下,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瞧着退下去的孟氏,谢氏重重地哼了一声,她接了这么个好媳妇,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缺,该要她帮忙的就一点力也使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