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说道:“合欢,这颗珍珠价值千金,在人间算是罕物。你送给那个孩子也就还了这个恩情。”
我忙说:“我不能要,我会以我的方式去报答他,我怎么能收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这是谢你的。你为我父王做的礼物,让他很是高兴,夸了我半天。”
我看着手里的珍珠,有些感动,我不过是为他做了一个礼物,他就谢我这样一份大礼。
其实怎么报答那个孩子我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想法,龙七这样一份大礼送给他应该是足够了。
我看着龙七,极真诚地道了一声谢。龙七低头咕哝了一句:“早点还了就可以早点回来。”我没听懂,好奇地问:“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龙七一摆手,有点慌乱:“没说什么,自言自语。”真是一个怪人。
我跟着龙七又到了龙王的寝宫门口,见木正在那里焦急的四处张望。一见到我和龙七在一起,他的表情很是诧异。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给龙七见了礼,把我领回了忘情殿。




离别
我把水晶镜里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见木,他笑着说:“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费了功夫啊,我在衙门的库房翻了两个月的簿子,还在钟情殿做了一个月的门童。”

见木显然对我的“辛苦”全没放在眼里,一丝同情的意思也没显露,只淡淡地说道:“合欢,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在这一个月,人间怕已经过了十年呢。”

十年!我当真是吓了一跳,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正好,我笑嘻嘻地说道:“不怕,我有个大礼送给他,他若是小孩只怕还不识货,当是个琉璃珠呢,呵呵。”说着我拿出那颗珍珠,递给见木看。

见木皱皱眉头:“你怎么会有这个?”

“龙七送的,我前日给他做了个礼物,他以此谢我。”

见木坐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我最怕他留着半截话的样子,忍不住叫他:“见木,你有什么话快点说,不然我从你嘴里抠出来。”

见木一见我那伸过来的手指,果然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合欢,我是担心你,你要明白,宁愿别人欠你也不可欠着别人,否则欠的多了,你就不自由了……”

下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肯定在说龙七,但他一定是多想了。我与龙七,我粗粗想了一想,然后说道:“我明白,我并没欠他,他也没欠我,只是互相帮了个忙而已。”可是说完我自己却有些疑惑:真是如此吗?

见木听完,有些放下心来的意思,又开始教导我:“合欢,你长成这个样子,是好也是坏。你去了人间,千万不要沾染一个情字。我们修行最怕的就是心意不坚,半途而废。你要好自为知。”
我默默点头,然后又问:“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在东海待满三年也算是我还了龙王的恩情。然后,若你愿意,我带你一起修行。”

我自然求之不得,我最喜欢有个标杆树在面前。只是一想起观星台千年时光才成就我们的今日,我对成仙,实在是觉得很是渺茫,我底气不足地说道:“见木,修成人就要千年,要成仙还不知道要怎样的辛苦呢。真是想起来就有点怕啊。”

见木叹了口气:“合欢,做人尚且不易,何况成仙呢。”

我看着见木那坚定的眼神,轻轻的蹲下身子把头伏在他的膝上,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总是让人温暖安定。我闭上眼睛,心里倍感欣慰,在这世上我总是有个依靠。

“明日我就走了,你不要送我。我最怕离别。”
他抚了抚我的长发,没有说话。

夜深如海,我静静的立在窗前,睡意全无,等着第一缕阳光照进这间书房,然后,我就离开。
一股熟悉的酒味悠悠飘过,我心里一动,龙七。
他饮酒的样子很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端着杯子,神色平和,眼神很淡,不象平日那样熠熠生辉,却别有一番清俊。想到他,我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乱,他帮我找到子晨,又送我一颗珍珠,我应该向他道别,可是见木的话却让我没有勇气再去。

东海的日出果然壮观,我念着避水诀在水中迎着日光而出。海边晨风清冽,吹着我的衣裙,让我想起棋盘山上的风,也是这样让人神清气爽。我立在礁石上,静静的看着金光闪闪的水面,微微一笑:“再见。”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身影破水而出。我忙退后一步,只见龙七站在水上。他盯着我,目光灼灼:“你是和我说再见吗?” 我有些慌乱,低头不语,耳边响起见木的话,不要欠着别人,还是少些瓜葛的好,于是我定下心来对他笑笑,转身准备离去。他踏水而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合欢,等等。” 我心里一紧,努力地平心静气,绽出一朵微笑,转过身来。

龙七的身后映着初阳,光芒万丈,我却觉得他的目光胜过那朝阳,刺着我的眼。我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隐隐有些害怕他会说出什么。龙七半晌不语,默默地拉着我的袖子,我虽低着头,却能感受到他投在我脸上的目光,烧得我的脸很烫。他轻轻摊开我的手掌,把一样东西放到我的手心,象是一个极薄的玉片,霞光里微微闪着清淡的光。我不知何意,抬头看他。他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一片鳞,你若是有什么危险,对它叫上三声龙七,我会尽快赶来帮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在我的腰带上系好那鳞片,心里想还给他,手却仿佛无法动弹。晨光里他没带发冠,漆黑的头发只用了一根丝带缠绕,风吹发扬,纷乱的如同我的心绪。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却不敢回望。

“昨夜我独自喝酒,还以为你一定会来,哎.”

我心里一跳,更是不敢接下话来。龙七顿了一下,又说:“合欢,你把珍珠给那孩子之后,有何打算?”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能会待在棋盘山吧,我没什么地方可去。”
“你,真的不再来东海吗?”

我点点头。

“你不来看见木吗?”

我低着头,轻轻地说:“他也不会永远在东海,我们并不属于这里。”

龙七顿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合欢,你为何不看我?”

我心乱如麻,不敢再停留,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随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更加心乱,一路狂念:不可自做多情,不可自寻烦恼……不可自做多情,不可自寻烦恼……但为何我的心里却有了酸涩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清醒,东海已经在我身后一万八千里,我的心终于一片澄静。



沁心茶庄

我走走看看,累了便御风而行,很快就回到了棋盘山。

许久没见土地,我真的很想他,龙宫一月,世间已是十年,他却还是老样子,我拉拉他的胡子,从身后拿出一壶酒,月光下的老头,笑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小合欢,老头我没白疼你啊。”
我们坐在观星台上,看着天上的无数繁星,边喝边聊。
我告诉他,那个子晨原来就在棋盘山的脚下。我还告诉他我有了一个宝贝要去送给他。然后我掏出那个硕大的珍珠,递给老头。老头的眼睛瞪得很圆,他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把眼睛睁的这么大,实属不易。
“这么大的珍珠,你在哪偷的?
我恨不得把我的酒抢过来,认识一千年了,他还这般误会我,着实让人伤心,哎。看来了解一个人,不是光靠时间。
“这珠子,来路很正。你呀,喝酒喝得已经是非不清了。”
“逗逗你嘛。你赶快给他,此事一了,就在此静心修行。老头我最擅长监督。”
我看老头是最擅长喝酒,监督嘛捎带着。
我决定明天就去沁心茶庄。

山中的清晨最是舒适,我站在清爽的风里看着远处的茶山,郁郁葱葱的一望无际,不知道那片茶园是那子晨家的。我缓缓走下山来,山风吹起我的裙摆,脚上的绣鞋在一个个青黑色的山石台阶上移动,象一朵飘动的山茶。

沁心茶庄的红色牌匾稍稍有些褪色,却仍然显得庄重典雅。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深深庭院,有些犯愁,如何找到他,答谢他才不显得突兀还真是个问题。我若是直接给他一个珠子,然后告诉他我是那合欢树成了精来答谢他,估计他会象那白蛇传里的许仙,一命呜呼。我可没有那盗灵芝草的本事,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我在门口踌躇了很久,终于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我急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请问大娘,这茶庄里可有一位叫子晨的年轻人?”
那妇人戒备的打量我几眼,冷冷的说:“我家少爷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原来子晨就是这茶庄的少爷。我还是有些莽撞,居然问到了他家的仆人身上。我心思转了几转,继续陪笑:“大娘,我是集市上一家茶楼的丫头,我家主人听说你们茶庄的茶挺好,让我来找你家少爷打听一下价钱。”
那妇人冷冷的笑了三声:“一个丫头也能和我家少爷谈生意么?”说完,居然看也不看我一眼,扭身走了。
我看着那水桶般壮硕的腰身,心里叹息:外表不美好歹也修修内在。
碰了一鼻子的灰,我有些丧气,算了,还是夜晚再来吧。妖精还是夜间行事方便的多啊,我有点自怜自艾。
入夜,一弯明月挂在天际,山间四处虫鸣,更显得夜静山空。我隐身穿过院门,一路向内走去,院子很静,仿佛没有人住,但却不停的飘出茶香。我走到正厅,只见厅内摆着檀木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副临江垂钓图,古朴素雅。右边的厢房似乎有声音,我走了过去。 厢房的门轻掩,我从窗内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跪在一龛佛像前,手里转着佛珠,轻声诵经。烛光里虽看不见她的容貌,那背影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我转身继续走到后院,一个空旷的院落里摆着炒茶的器具,边上几间厢房传出声音,应该是炒茶的工人。我走近看了看,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在那里喝酒闲聊,边上几个妇人,围着一张桌子就着烛光做女红。

从回廊穿过后院是个花园,小小的一座假山,旁边种着修竹。东侧有一排屋子,却只有一间亮着烛光。我仗着自己隐身,直接走到了屋里。
屋子很大,四壁皆书。北面立着一座屏风,我转到后面一看,是一间干净的卧房,单枕单被。我四处打量,走到窗前,一张檀木书案,放着笔墨和几张宣纸,我轻轻的拿起一张,却是一副提了诗的水墨山水,很象是棋盘山的风光,画风洒脱,字体刚劲。我目光扫到落款:子晨。
我心里窃喜,终于找到了地方。



送礼
子晨,算来他应该十七岁左右。

既然屋子亮着烛光他应该没有离去,我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等他。
有一柱香的时光,屋外传来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不清面容,但几滴墨渍在白色的长衫上很是显眼,这应该就是子晨了。他越走越近,待我看清他,心里猛然一震,他居然和龙七有五分相似。不过他神情恬淡,举止稳重,浑身一股书卷气,倒和龙七截然不同。他立在书案前,把我刚看过的那副画轻轻收好,放到一边。然后脱下外衫,随手挂在椅背。我有些脸红,继而一想,他虽然个子很高,不过是个少年,我一把年纪还用得着害羞吗?
随后响起一阵敲门声,子晨道了声:“进来!” 一个妇人捧着一个托盘走进屋子,正是我白日见到的那位。她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细语慢声的说:“老夫人让我给您送些消夜来,如今夜长,少爷又要熬夜读书,马上就要乡试了,少爷要格外注意身体才是。”她这语气与白日我所见,真是判若两人。子晨点点头,轻声问道:“宋妈,夫人睡下了么?”
“夫人正在颂经。”子晨哦了一声,那妇人就告退了。

子晨慢慢地搅动着那碗百合莲子羹,神情倦怠,叹息了一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哎!”他叹息一声,粥也不吃,居然转身到屏风后睡了!
我愣在那里,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极有个性。估计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他老娘的一番苦心要白费了。我看着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粥,恨不得替他吃了。
我摸摸怀里的大珠子,考虑要不要趁他睡着偷偷放到他的被子里,一想又觉得好象不合常情,睡觉睡出个大珍珠的事似乎乱七八糟的书上都不曾有过。算了,他既然已经睡了,我还是先走吧,再想良策。

我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被那冷山风一吹,居然吹出一个主意。我喜滋滋的摸着珠子,有些得意。
第二天,我守在他家大门口,第三天我又守在他家大门口,第四天,第五天。我这树精的耐性是一等一的,不过那家人的耐性还真是与我有一比。整整四天,只有宋妈出来两次,另有两个仆人出来买菜。大门紧闭。

我接着等。我还不信,那子晨不出来。

果然,第五日辰时,那子晨和一个男子出来了。我心中暗喜,隐了身跟着后面。
只听那子晨说道:“刘管家,茶园的事你多费心,乡试在即,我母亲是轻易不会让我出门的。”
那刘管家必恭必敬的点头:“少爷,你放心吧。 我们自当精心打理,如今春茶长的很好,几家茶楼都来下定了。”
子晨恩了一声,又说:“这明前茶先不卖,我自有打算。”
那管家愣了一下,小心的问道:“少爷,如今正是明前茶卖的价高呢,若是放放,天气一暖,只怕味道就差了些。”
“你只管这样做就是了。”
那管家想说什么又打住了,隔了半晌又说:“少爷,您只管准备考试,自您考了秀才第一名,老夫人就日日盼着今年的乡试了。”
我惊的差点显出形来,这子晨小小年纪居然是个秀才,考的还是第一名,看来我昨夜真是误会他了。
我一向对会读书和爱读书的人充满钦佩,于是跟着他们一路上山,想听听这小秀才有何高见,不成想他如同一个葫芦般闷。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片茶园里。想必这就是他家的产业了。子晨站在一片茶树之中,伸手轻轻拈起一片茶叶,仔细看了看,笑容若隐若现,然后负手而立,举目远眺。此时他长身玉立,山风盈袖,果真是个翩翩少年。
子晨和管家聊了一些新茶之事,我一旁听着,发现这孩子对茶叶津津乐道,如同闷葫芦开了缝,看来沉默寡言也是相对的,说了半晌,又仔细绕着茶园转了一遍,然后两人就准备下山了。我赶紧走到前面。去实施我昨夜山风吹出的好主意。
我掏出那颗在怀里捂了许久的珍珠,温温热热地,我细细地摸了摸,稍稍有些不舍,并非爱财,实在是喜欢美丽的东西。我把它放到路上,不成想,那珠子骨碌一下,滚到草里,我赶紧一把抓起来,一看,沾的又是露水又是泥巴,心疼了半天。我仔细擦干净,想了一想,还是包个东西的好,不然若是碰到那两人走路不看,一脚踩了,我光想一下就心疼的一哆嗦。于是我变出一个荷包,极鲜艳的红色,将珠子装到里面,然后把荷包放到路上,站在几步外仔细一看,这山路上郁郁葱葱的皆是绿树与青草,那一团绯红果然极其醒目,想看不见除非蒙着眼走路。
我得意的隐身在树后,只等着那子晨一会来捡,然后我就大功告成,回去睡一觉,操心了许久是该好好歇歇了。
子晨和管家走了过来,我笑眯眯的看着。果然那红色甚是醒目,子晨弯腰一把就捡了起来,然后左右看了看,莫非是怕人看见? 不会有人的,快打开看看然后放自己腰包里吧,这是你救了一个树精的回报,我心里默默念叨。子晨打开了荷包,我笑嘻嘻的等着看他眼睛瞪得比那珠子还大,奇怪,他眼睛居然眨也没眨,莫非他不识货? 我恨不得跳出来告诉他这是东海的大珍珠,可以买个十个大茶园的,少爷!
可惜我不能出来。
那管家的眼睛已经瞪的象个牛眼,那嗓音也有些变调:“少爷,这好象是颗很大的珍珠啊。”
“是啊,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子晨淡淡的说道。
管家眼睛直直的看着,吞了一口唾沫,连忙说:“少爷,您真是有福气啊,回去送给老夫人,她肯定欢喜。”
子晨看了一眼管家,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掉的人必定要回来寻的。我们在这里等着,看一会有人来寻就还他。”我惊的嘴巴半天没合上,这傻孩子,这分明是捡的啊。
那管家欲言又止,我看的出来他心里必定很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哎,我叹口气,等在一边,希望这傻孩子改主意。可惜过了晌午,本树精站的腿麻肚子饿,他还在那里等着。
看来我低估了这傻孩子的人品,我以为他会象很多人一样,捡了就成了自己的了。难道他要在这里等一天吗?算了,我还是先去要回来吧,再想办法。

我从远处显身走了过来,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真是难为我了,我从未这般风风火火。我走到子晨跟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曾看见一个荷包?”
那子晨抬头看了我一眼,居然脸红了一下,还了一礼:“敢问姑娘是个怎样的荷包?”
我连忙说:“红色荷包,里面装着一颗珠子。”
子晨舒了一口气,把荷包从袖管里掏出来递给我,我也舒了一口气,这次失败的报恩就到此为止吧,我又赶紧做出一副惊喜万状的模样,连声道谢。表情之丰富,是我千年来第一遭。
我匆匆告辞而去,回去反省了一下自己,发现这主意果然很烂,我埋怨了山风一番,打算仔细再想一个好主意,这珠子他已经见过,显然不能再送了,送什么好呢,头大啊头大。送个礼这么难,我有点理解龙七的痛苦了。我摸摸腰间的龙鳞,怎么想起他了呢,也许是子晨和他长的有点像吧。

我苦闷了几天,突然想起来管家所说的乡试,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新主意,只耐心的等着乡试的到来,到时,我送他一份大礼。




斗茶会
期间,我也悄悄地夜探几次沁心茶庄,好奇的看看子晨在做什么,很快就是乡试,我以为他必定在熬夜苦读,万万没相到他自己在后园子里挖坑! 不务正业到了这般田地也真是不容易啊,我倒吸凉气,在一边看着。

他躲在假山里面,穿着夹衣,看来已经挖了很久。这茶庄虽不是大富之家,好歹也有十几个佣人,挖坑还用得着少爷摸黑亲自出马么?这孩子,真是一个怪!不过我见过的人没有不怪的,见的多了就习惯了。我看了几次,发现他都是晚上做工,白天那坑用一个木架盖着,上面摆着几盆兰花,倒是一点也看不来。

等到子晨不在,我悄悄进去。这假山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四处通风,静谧幽凉。我打开那木架,才发现木架下一长长的地道,原来子晨挖的不是坑,是挖开堆在地道口的土。我小心的走了进去,越来越冷,冻的我有些哆嗦。到了底儿,发现几个大箱子,我有些好奇,什么宝贝要藏的如此隐秘?我轻轻打开一个箱子,看了一眼之后,失望的连头发都软了,一箱子的冰块儿!我不甘心,所有的都开了,只有一个最小最精致的箱子里装了些金银与珠宝。看来这沁心茶庄果真并不富有,除了这点宝贝就用冰块子充数,若真是有贼进来,看见那几大箱子甚是激动,待扑上去打开只怕气得吐血!恩,这样也好,倒是对付贼人的好计。

后来我连去几次,未曾见这子晨苦读过一次,不是写诗就是画画,饭来就吃,吃饱就睡,偶尔去几次县学。我不知道是他心有成竹还是,还是上次考试的考官被牛屎糊了眼。我真真正正的看不出来这孩子有一点能考上的样子,那一身的书卷气很是骗人啊。我很久不再去了,算了,到时候让我这小树精帮他一把好了。

转眼已到春天,满山各色野花开放,棋盘山更是美的让人流连。我整日修行完毕就四处闲逛,倒也看不厌这青山碧水,万亩茶园。
近来不知怎的,附近茶园里的人多了起来,一拨一拨的闹的我无法修行,我找到老头问个究竟。他点着我的额头:“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四月十五是棋盘山斗茶会,各个茶园都拿出最好的茶叶一比高下,若是胜出,那茶商就纷纷采购。卖的钱就比其他茶园多了去了。”
我打了个呵欠,没意思。土地喝了一口小酒,接着说:“斗茶会嘛,又叫思慕节。本来是清明后就举行的,可惜天气寒冷,不适宜谈情说爱,这方圆百里的年轻人一心趁着斗茶会找心上人。后来慢慢推后,就成了四月十五了。斗茶会那日,到了傍晚你就不要出来了,别碰见什么脸红耳赤之事。”
我撇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问:“您老人家出来不出来?”
“老头子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有不好意思的事?你修行尚浅,千万别动了凡心,自古以来,牛郎织女,白蛇许仙没一个好结局,你自己掂量啊。”
我瘪瘪嘴,老头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对斗茶会很没兴趣,对思慕节大有兴趣。说实话其实是对子晨好奇,这孩子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且看他喜欢谁,到时我来个顺水推舟,推波助澜,成就好事,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这女人嘛大抵都有做红娘的喜好,我这女树精也不能免俗啊,我有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好容易熬到四月十五,我下山去了嘉阳县城,果然是热闹非凡,商贾云集,与平日县城里的从容宁静大不相同。我在集市上走走看看,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去。不多时就看见极气派的一个茶楼,门口红稠蒙着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斗茶会。我走进茶楼,里面的桌椅都已经收起,宽敞的大厅正中放着一紫檀八仙桌,摆着各种茶具。 旁边太师椅上坐了几个老头,看那架势和神态估计就是本次茶会的品签之人了。四周围着许多的百姓,多是年长之人,一脸的兴奋。过了辰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一个老者,鹤发银须,很有气度,拿出一个竹筒说道:“请各位茶庄派人抽签。” 然后左右两边鱼贯走上二十多个人来。其中有沁心茶庄的那个管家。过了一会,排好次序,从香茗茶庄开始,各个茶庄开始按照次序献茶,由一位相貌端丽的女子在茶桌上冲泡,动作幽雅,举止娴熟,泡好茶后那几位老者端起茶盏细细品鉴,茶楼很静,边上的看客都默不作声,我看着着实有点闷,退了出来,打算找个酒馆给土地老头捎点水酒。
街上晃晃悠悠的过了一个时辰,我又回到斗茶会的茶楼。等我走进茶楼,才发现已经人走茶凉,散了场,茶楼的伙计们正在那重摆桌椅,打算迎客了。我拉着一个小伙计,笑着问他:“小兄弟,刚才那斗茶会已经结束了么?可知沁心茶庄排第几啊?”那小伙计抬头看我一眼,愣了一下,接着嗓门很亮的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么,第一!”
“第一?”我的嗓门也不由自主的亮了不少。
“那向家少爷真是不得了啊,秀才考了第一不说,这斗茶会也拨得头筹,真是青年才俊啊。”那小伙计一脸的艳羡。
原来子晨姓向。他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我心里很是感慨。
走出茶楼,集市上熙熙攘攘的青年男女衣饰鲜艳,举止风流,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做媒婆的欲念一阵高涨,真恨不得立即为他们觅到如意伴侣,莫辜负这诗般华年。
有些大胆的男子看见心仪的姑娘,便会上前搭讪请去茶楼吃茶,若是姑娘有意便会羞答答的同去,若是一看就烦,自然是扭脸就走。我心里想起见木与土地老头和我的争执,果然,长的美就占了便宜不是?

不好意思的是,一路上有十几个男子与我搭讪,我的脸很是红了几红,我虽说长的很嫩,毕竟这把岁数,算了,还是隐了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