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头,手拧住了锦被的一角,元赫覆在她的身上,停了停,将她的手握起放在自己的背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搂着我就不疼了。”
真的么?她听话地搂紧些他,他无法再忍,一挺身子,她又是一声低呼,手指紧紧在他背上抓了一把。
“你骗人!”她忍着痛娇嗔地看着他,半气半羞。
元赫嘿嘿笑了笑,亲她一口,道:“你若疼了,就抓我后背,我陪着你疼,可好?”
芷溪心里一软,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后背,抚摩了一下。元赫被点着了,一攻到底。她呻吟一声,任由他功城掠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足地放开她。她身子酸软,身上是他的和她的汗,身下也有些不适。她想起床去洗,却被他一把搂住,低声说道:“先别洗,给我生个儿子。”
芷溪羞涩地推开他,起身用清水洗了洗,再回到到床上,他却又覆在她的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道:“既然前功尽弃,那就卷土重来。”
风波再起
清晨起来,元赫生龙活虎,在院子里舞了一套剑法才进了屋子。他走到床前,她还在熟睡,眉梢似乎有着小小的隐忍。是太累了么?他有些甜蜜又有些怜惜。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一股带着阳刚味道的男子气息,还有微微的刺痒让她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是他深情的眼眸,细细的汗珠在鬓角上若隐若现。
他笑意昂然,神采熠熠。见到他,就想到昨夜。芷溪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元赫笑了,拉下被子,她却在里面死劲拽着。他嘿嘿笑了笑,手从下面伸进去,她一声惊呼,握住了他的手,他就势拉下被子,点点她的鼻头:“夫人,再睡,岳父大人都等急了。”
芷溪扫了一眼窗外,只见光线 已经明朗,顿时急了。这新婚第一天,最忌讳的就是晚起,让人无限遐想昨夜的劳累。
她又羞又急,起身穿了衣衫,也顾不上他就在一旁看着,急急拉了他要去给父亲请安。
安国公却不在,佣人道:“老爷习惯早起,一早就要去东户台巡视一圈的。”
芷溪舒了口气,元赫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们一起去找东户台。”
芷溪点头,随着他骑马带着十几个随从直奔东户台。
远远可见高台长城上有些人影。
元赫一催马迎了上去。安国公站在一处高台上,笑意融融的看着新婚的佳儿佳妇。
“父亲,你身子还未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呢?”芷溪下了马,有些嗔怪。
“闲不住,习惯了。”安国公爱怜地看女儿道:“这里风大,快回去吧。”
“父亲和我们一起回去。”芷溪拉着他的袖口,道。
“好。”
元赫从高台上了望了一眼,叹道:“汤国和契丹的战事也不知道怎样了。”
“我看,三月就见分晓。”
元赫沉默,开战已近一月,汤朝对宣城之事置若罔闻,也不知是真的放弃,还是要秋后算帐。
“容山,走吧。”
一行数人回了安国公府,吃过早饭。安国公就吩咐下人,领芷溪与元赫去东平郡的景致四处转转。
元赫和芷溪自然兴致很高,正值新婚浓情蜜意之时,再看湖光山水便更是处处风光宜人,心怀畅快。唯一不畅的就是芷溪一直蒙着面纱让元赫想要偷香的念头无法成功。
白日里四处游玩,夜晚又是如胶似漆地纠缠,两人顿觉东平的日子过的如神仙眷侣一般。
不觉已是半月,元赫突然得到消息,汤朝修来国书,要景国归还宣城和还城。元赫一急,想立即赶回蓉城。毕竟宣城一战他也有份,虽然是被逼无奈,却到底也是担了罪责,心里对元玠颇有几分内疚。即便元玠曾让芷溪去和亲,他对元玠也忠诚不改。元玠是皇上,君臣之间只有臣子受委屈的份。
安国公有些不舍,说道:“东平远离京城,阿晚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回来。住满一个月再回京吧。此事皇上自有决断,何况京中还有一帮臣子,难道缺你一个不成?”
元赫无法反驳,只得继续留下,却是时刻关注蓉城的消息。与京城书信往来之中并无异样,而商容来信也报平安,这让他心里稍稍安稳。
又过了几日,蓉城来信,说是晨曦公主即日下嫁林芷原。元赫十分高兴,拿着书信让芷溪看。
芷溪喜悦不已,笑颜如花。
元赫拥着她,笑道:“可真是各个都如了愿。”
芷溪笑了笑,突然低声说道:“你也快要如了愿。”
“我已经如了愿啊”
“我说的是另一个。”芷溪有些羞涩。声音越发地低。
“那一个?”
芷溪无奈地看着他,见他着实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羞答答地说道:“你不是想要个儿子么?“
元赫惊愣了片刻,喜道:“这么快?”
芷溪羞涩地点头,一晚上不知道耕耘多少次,不快才怪。
元赫哈哈大笑,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芷溪惊了一声:“快放我下来。“
元赫醒悟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来,喜滋滋地说道:“皇上和元玮早有了儿子,这下我也有了儿子,后继有人。”
“或是个女儿呢。”
“那就下次再努力些。”他嘿嘿一笑,手放在她的腰上,抚摩了几下,意味深长。
芷溪娇羞地捶他一拳,再努力只怕她都要被拆散了架。
元赫握着她的拳头,又有些犯愁:“我过几日要回蓉城。你怎么办?“
她柔声低语:“我自然要和你一起。“
“不成不成,你这刚刚有孕,怎能颠簸。“元赫急了,剑眉一挑,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又要耍性子。
“那我等几个月再回去。“芷溪见他如此紧张,只好让步。
元赫心里又不舍又为难,叹息道:“芷溪,我虽然不想离开你,可是国事为重,我到底还挂着靖安侯的头衔,为人臣子。“
“我知道。“芷溪抚上他的唇,柔声说道:“好男儿建功立业,为国为民。我不会阻拦。让人家笑话你被女人裙角牵住。只是你回了蓉城,要小心四哥。我也说上不来为什么,总觉得他有心事。”
“我知道,可是皇上不信,我再多说,倒显得挑唆他们兄弟情分。真是为难。”
芷溪略一迟疑道:“其实,率成之死,我有些怀疑是他所为。”
“你看见什么?”
“我一向对气味敏感,那日在客栈,饭菜有些奇怪的口味,我吃的甚少,可是很快就失了知觉。醒来就听说率成的死讯。我虽然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当时只想远离这些,做一个平民女子。”
“你就没想过我会痛心么?”元赫突然恶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我当时正和你怄气。”
“日后,不论何事你都要信我!”元赫正经起来,一脸肃穆的神色,看着她的眼眸。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平安。”
元赫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笑道:“这个自然,我还要保全你们母子的平安。”
元赫收拾行装,正欲几日后回蓉城,突然接到商容的飞鸽传书。
元赫打开一看,如雷轰顶。
皇上病重,昭王摄政!
他不敢置信,立即找到安国公的议事厅。安国公接过秘函,心里一沉,眉宇间阴霾一片。
“岳父,我要立刻赶回蓉城,阿晚,先留在东平。”
安国公道:“不可。”
元赫急道:“为何?”
“若是皇上真的病重,自有太子监国,昭王,枢相辅佐。那有昭王直接摄政之道理?此中必定有蹊跷。”
“太子年方七岁。”
“正是因为太子年幼,此事更要小心谨慎。你贸然前去,恐怕中了某人的计谋。”
元赫道:“商容在,兵马也无人调动,我回京城应该无恙。”
“此时不可回京。”
元赫有些震惊,他以为安国公会比他更急切,却没想到他居然要静观其变。
“岳父。我身为臣子,皇上病重,我怎能安逸与此?”
“容山,私下里,他也是我的外甥。可是,你的安危事关阿晚一生。我不能眼看你去涉险。若皇上是真病,你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何益?若皇上不是真的病了,你去只怕凶多吉少。我只怕是昭王正等着你前去。”
“岳父,我知道此去恐有凶险,但我身为靖安侯,手握重兵,怎可坐视不理?”
“容山,为父年纪大了,这些话对别人说便是大逆不道,可的确是为父的肺腑之言。你看这一片河山如诗如画,千年不移,可是帝王朝代却如流水,百姓,不过是蜉蝣罢了。”
元赫沉默。
“从阿晚和亲一事,我更是看开,我一生为景国立下汗马功勋,到头来也免不了女儿为人所利用,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功名只是尘土,我现在只想你和阿晚安然无恙。不要去掺和皇位之争。”
元赫叹息,知道安国公已经被阿晚之事冷了心。而此刻,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回蓉城。
他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若是偏安与此,装做不知,别人的议论倒是小事,如何对的起自己的良心。皇上对我,着实不薄,除了君臣,也有兄弟情分。我不能坐视。皇上若是真的病了倒好,我只怕老四有异心,若是如此,我决不会容他!”
“容山,他对你也算不薄?阿晚的事你倒是不记仇么?”安国公冷哼一声,回头喝道:“来人!”
议事厅外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亲兵。
“好生看好靖安侯,不可怠慢。”
元赫错愕不已,却见安国公拂袖而去。厅门外站着一排士兵,刀枪并立与前。
他竟是要软禁自己么?元赫又急又气,却不能发作,暗自懊恼自己带来的人都在外府,那里会想到要提防安国公?也更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如今如何是好?
风云突变
夜凉如水,元赫看着窗外一弯凄清冷月,心急如焚。蓉城局势究竟如何,没有亲眼见到也无法预料,在这里坐观其变只怕要生生急死。
只是如何劝说安国公让自己离去?他正在犯愁,门外传来芷溪的声音:“把门打开。”
“小姐,老爷吩咐不许人进去。”
“老爷可没说不让侯爷吃饭。”
“这。”
“快开门。”芷溪的声音稍显严厉,终于听见一声门锁开动之声。
元赫笑了笑,迎上来道:“云小姐一发威,也颇有几分靖安侯夫人的雄风。”
芷溪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食盒,低声道:“快吃吧,李用他们在后门等着呢。”
元赫上前将她拥在怀里,低低叹了一声:“芷溪。”
芷溪手指抚摩他的下颌,一日间,硬硬的胡须已经生出,象急切的归意。
她低声道:“商容一日七封急信,婆婆也在宫里,我知道你必须回去。你别怪父亲,他也是一片好心。”
“芷溪,难得你深明大意成全我。其实我又何尝忍心与你分开。等蓉城局势稳定,我再来接你。”元赫将手掌覆盖在她小腹之上,心里的不舍溢与言表。
芷溪不语,心里却道,我无法不成全你。我见不得你愁烦的样子,也不想你清誉威名染尘。还有,慈国夫人此刻已经被“请”进宫里陪伴太后。她如何去阻拦他?大丈夫爱惜名声胜过性命,他心里也时刻放着景国的安危,难道让他日后担着不忠不孝的名声吗?让他在这里如坐针毡的煎熬?
“安心养好身子,不许操心。”
芷溪默默点头,心里又酸又涨,哽咽道:“你答应我,蓉城无事就立刻回来接我。”
“好。”
“你还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平平安安。”
“好。不到双十年华就如此罗嗦,日后可如何是好?”元赫轻笑,嘴里却有些涩苦。她眼帘之下已经滚出一颗泪来,他轻轻抹去,又亲了亲她的樱唇。
“你快些吃饭。”
元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立刻就走。你走在前面。”
芷溪点头,走到门边,看门的侍从立刻拿起门锁想要锁上房门。元赫从芷溪身后突然出手,一记掌刀径直劈了下来,侍从立即倒地昏厥。芷溪一惊,忙牵着他的手掌之往后门而去。
李用等人牵马侯在后门,见到元赫出来默默一施礼。
元赫略一点头,一跃上马。芷溪偎在门边,眼泪已经簌簌而下,却还勉强挂着一丝笑意。元赫看的心里一苦,从马上弯腰下来,在她眼帘下轻轻抚了一把,策马绝尘而去。
手上湿润的水意久久不去。他心里知道此去或是虚惊一场,也或是真有惊天巨变。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坐视。
芷溪在门边伫立良久,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父亲。”芷溪有些内疚,父亲的一番好意,她如何不知。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有了身孕,自是更有一番体会。
安国公叹息了一声:“你与你母亲倒是很象,识大体,明事理。可是,苦了自己。为父年事已高,只盼望你一生平安,不管是谁得了江山。”
“父亲。”芷溪抬头,眼见父亲眼中的疲倦和忧虑,心里一暖,道:“女儿知道。”
“为父知道他品性高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身逢乱世,还是先自保要紧。东平三郡为父经营多年,无非是想日后给你们夫妻二人留个安乐之地。”
“他,定会平安回来,他答应了女儿。”
“回去歇着吧。”
芷溪恩了一声,随着安国公回到房内。新房依旧透着喜庆祥和的气氛,他的气息也无处不在,枕头上还留有他的一丝发丝,在烛光下竟闪着墨蓝的光。她眼中又是酸涩,却勉强平息。君子一诺,她会等他回来。
元赫快马如飞,日夜兼程,不到七日蓉城已在眼前。城门之下,他一阵眩晕,白色铺天盖地,竟是国丧的模样。他心里又惊又痛,纵马直奔城外的方德大营,见到商容的一刻,悬在嗓口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商容见到他也是长舒一口气,急迎上来道:“皇上驾崩了。”
元赫如坠冰窟,心里的担忧到底成了真。
“几时的事?你几时离开皇上的?我不是让你时刻不离他的左右?”
“侯爷,事发突然。晨曦公主下嫁之日,皇上知道我与芷原是挚友,特意让我前去祝贺。我怎敢有负侯爷托付,言明不离皇上身侧。皇上后来又改了主意,要亲自带着我与云修一起前去公主府。下属无奈,只得与云修带着秘司营的人同去。全程戒备森严,倒也平安无事。婚礼完毕,皇上回宫,到了皇城的启德门时,秘司营突然有人谋反,一时场面混乱,云修带着皇上急进宫门,我与秘司营的仇霰一同平了谋逆,却见顾宁远与几个谋反的人都已死与乱刀。等安顿好秘司营,宫门已经落锁,皇上传旨任何人不能进宫门。我当时并不觉得奇怪,这本是常情。我守在宫门外只等第二日皇上再宣我进宫,可是第二日宫里就传出皇上受了惊吓病重。云修也不来与我联系,我觉得事情蹊跷,连忙赶回方德大营,镇守在此,等侯爷赶来再做定夺。前日却突然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下属更是不赶离开营中半步。”
元赫头上细细一层水珠。果然事情不简单。秘司营一向是顾宁远把持,担负保护皇上的重任,营中混进刺客,他又被杀,而皇上也禁不住惊吓病重驾崩,倒是一条水练般顺畅,可是,皇上当真是如此羸弱胆小?元赫心里剧痛,却冷笑一声。
“皇上传位与谁?昭王么?”
“正是。”
“他可来调动兵马?”
“没有。”
“商容,你将兵马点齐,若有不测,等我信号入城。”
“侯爷!兵马以何名目进城?只有秘司营的兵马在可以在皇城出入。”
“此时,已经不需要名目。”
元赫长吸一口气,道:“疾风营的一千人白衣素服,随我入城。”
“侯爷,此去凶险,还是再等等吧。”
“若是真的传位与他,他不必动我,若是篡位,他不敢动我。”元赫一路快马来的路上,已经想的很仔细,一切后路都已备好,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元玠的驾崩。
蓉城城门紧闭,元赫一身白衣重孝,面色冷凝如霜,一箭射上城墙。
李用厉声喝道:“靖安侯回京。”
城门徐徐而开,商容眼中不尽担忧,低声说道:“下属随侯爷进去。”
元赫冷笑一声,握着腰间的剑道:“你镇守方德大营,非我信号与手令,任何人不可调动兵马,即便是现在的皇上。”
商容见他白衣怒马进了城门,心悬起如紧崩之弦。
元赫进了蓉城,但见到处是孝白一片,他心里时而冰凉时而沸腾,只觉得城门离皇城的一段路如刀山火海般刺着他的双目。
皇上,元玮,他,幼时的时光在眼皮下一晃而过。他站在皇城宫门外。静静伫立了片刻。
宫里有人通报,约有一柱香时光,宫门才打开。元赫看着宫门内的兵士,眉头蹙起,冷笑了一声。李用紧随元赫身后,手心里全是冷汗。
太监急道:“靖安侯可入内,其他闲杂人等及兵刃不可入内。”
元赫冷肃沉静,目光如箭:“你去转告皇上一句话,半个时辰他不来,我带人进去。再半个时辰我不出城,城外自有人要进来。”
元赫身后千人,十步一站,素衣寒刀,杀气悄然浮动,一时剑拔弩张。
太监急关了宫门。
元赫看着澄静的一方碧空,面容沉静,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良久,宫门大开。
元玮一身白衫,竟手无寸铁,单身而来。
元赫与他默默对视,无语。爱恨情仇,过往时光,在两人眼眸之见流淌。
“我只问你一句,皇上可真的传位与你。”
元玮淡淡一笑:“我单身前来,正是因为心怀坦荡。”
元赫冷冷道:“传位诏书。”
元玮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一扬手,一道黄色的光芒闪到元赫的眼前。元赫抬手接在手里,展开。
熟悉的笔迹,字如其人,飘逸俊秀,有出尘洒脱有淋漓快意,并不象是被胁迫匆匆而写就。景国之玉玺盖在下面,无一丝纰漏。
他不信,再次字字看过来。
“皇上亲自在朝仪殿题写的诏书,你看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太子在那?”
“东宫。”
“为何不传位与他?”
元玮突然大笑起来:“此刻,北汤在侧,你觉得传位与一个七岁幼童,可合适?”
“我不信。”
“朕料你不信,所以朕任由你一路畅通到皇宫,朕也敢孤身前来站在这里与你道一声,朕受命与天。你若是不服,便是谋反叛逆。”
元赫冷冷地看着他,紧握手里的诏书。
元玮突然一笑:“容山,朕在重山殿备了茶,有几句话要私下与你谈谈。”重山殿是一个偏殿,就在宫门不远,抬眼可见。
元赫收了诏书,心里的疑惑仍是不散。
“容山,我知道你心里所想,皇兄有封信留个你,放在重山殿。你一看便知。”
元赫略一颔首,抬步跨进宫门。李用紧跟,却被太监拦下:“只候爷能进。”
李用急道:“侯爷!”
元赫抬起手,制止了他,长襟一撩,已在宫门之内,李用眼睁睁看着宫门关上,急得恨不得呕出血来。
我心匪石
重山殿内有简单的一方桌椅,本是巡夜的秘司营长官歇息之地。
元玮阔步走到桌前,拈起一封信递给元赫。
元赫见到信封上一只小小的鸿雁,心里一纠。徐徐展开,信上只有两句话:
思男儿,万里惯征程,莽莽烽烟成屠龙事业。
耳清歌,风起逐云扬,濛濛江水著画虎文章。[注:思(四)男儿,万里惯征程——指老四元玮
耳(二)清歌,风起逐云扬——指自己想要退隐山水间。汗,自己胡写的。]
他默默念了两遍,再抬眼,有微微的湿意。
“皇上在那?”
元玮苦笑:“他果然与你更亲厚,这两句话,你一看就明白了。”
元赫剑眉一敛,又问:“皇上在那?”
元玮却避而不答,道:“容山,治国以仁为先,以法为辅,这是盛世之道,也是先皇立二哥为皇帝的用意。朕却不以为然。乱世之中,霸主才能称雄。二哥是位仁主,但他固守疆土毫无称霸野心。他的性情,实在不适合做乱世之君。若是天平盛世,他必定是一代明君。我空怀匡时济世,一统天下的壮志,却被二哥制肘,实在是心有不甘,但我并无谋逆之心,说起来,我也被逼无奈。”
“是么?”元赫冷冷一笑。
“世上并无至善与至恶之人,我不过是趋利避害,顺势而为罢了。你可知,我这孝衣是为谁所穿么?”
元赫一愣。
“我母亲。”
“谢太妃?”
“正是。汤国要我朝还回宣城,我力主一战,顾况正力主求和,一来想息事宁人二来想乘机落井下石。二哥自然犹豫。顾况正怂恿皇上亲自去公主府贺亲,安排秘司营的人在回程叛乱,想将谋逆之罪栽在我的头上,置我于死地。他没想到仇霰是我母亲的人,我将计就计,将顾宁远乘机杀了。顾况正在皇后宫里知道消息,立刻同太后带人到了斜月宫,以母妃要挟于我,让我自裁。没想到,母妃早有准备,林求上带兵从清德门进来,将太后等人困在斜月宫。母妃自尽以绝我之牵挂。这一场宫变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后便是水到渠成。其实,我不过是明哲自保而已。若不是顾况正推波助澜,若是二哥肯发兵北上,若不是太后逼死我母妃,我还是昭王。”
元赫剑眉紧蹙,双拳微微用力。
“不过,诏书是真的,二哥心甘情愿传位与我。我也答应,善待太子,太后。”
“恐怕是你胁迫皇上退位吧?”
“二哥正是怕你有此想法,景朝又生内战,特意留了这封信给你。”
“你告诉我他在那,我见了他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容山,现在大敌当前,我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不信我,景朝不必等汤国来攻,自然就散了。我知道安国公手里有几万人马,云南你也留有后手。方德大营我连问都不问,就是怕你有疑心。我如此坦诚对你,就是怕你有误会。景朝起了内乱,只会便宜汤国。你要三思。”
“连我母亲也被请进宫里,也算是对我的信任?”
“太后重病,慈国夫人进宫做陪并不过分吧?容山,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怎样,你应该清楚。和亲之事,若不是我,阿晚会如何?事后,我没有杀她灭口,也是念在你我的情分上。”
元赫嗤笑一声:“你虽然做了顺水人情,不过我向来家事国事分的很清。”
“容山,我们坦诚相对,同仇敌忾,才能安定朝纲,稳定民心。否则,景朝丧与你我之手,如何对的起先祖?”
元赫略带嘲讽:“你知道不能动我,所以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让我利益权衡。”
元玮却也不恼,道:“容山,我知道你有统兵天下的才能,与我携手,定能一平北汤,现下,契丹正与他边境纠缠,正是我们起兵的大好时机!”
“兵乃利器,不得以而为之。”
元玮见他不为所动,心生急切。正如元赫所料,元玮不能动他分毫。元赫在朝中颇有声望,又手握重兵,只有让他臣服,他的皇位才显得名正言顺,民心也才能安稳。朝中众臣悠悠之口也就堵上了。他一直觊觎的位子,真坐上了,才知道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言官史官,还有黎民百姓的唇舌,他不能不顾。
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道:“容山,只要你拿下中原,我就告诉你二哥的所在。”
元赫默然不语,心里却是起伏翻腾,他没想到元玠真的撒手,真的心甘情愿的放弃。那只鸿雁,那有那二句话,已经摆明了他的心意。若是他被胁迫,他明明可以写些隐晦的话语来提醒他,而那两句话里,他竟对元玮的抱负有隐隐认同之意,也透着退隐的心甘情愿,他真的要挂帆远去,江海寄余生?
他沉吟良久,缓缓说道:“好,我打下中原之日,你告诉我,他在那?”
“好,朕金口玉言,绝不食言,你我击掌为誓。”
元赫苦笑:“臣不敢。”
他一撩袍角跨出殿外,道:“我母亲在那?”
“来人,领靖安侯去慈宁宫。”
元玮长出一口气。目送他离开。一抹笑容浮了上来,他已经认同了他的皇位,接下来,其他的人就好办了。
慈宁宫外还有兵士把守,云太后应被说成软禁才是。
见到元赫,她强撑起身子,泪如雨下。慈国夫人见到儿子,也是泣不成声。元赫见母亲安然无恙,顿觉安心。
“太后!母亲!”
“容山,你怎么进宫了。你难道不知道你二哥已经退位了吗?”
元赫仍是情不自禁问道:“太后,皇上真的是自愿么?”
“玠儿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他看见斜月宫外都是林求上的人,便心灰意冷了。其实,即便老四当时胜券在握也不应该便宜了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拭君谋逆。现在他倒好,成了名正言顺的即位。”
元赫长叹。果然元玠是自己放弃。
“太后,眼下皇上到底在那?”
“哀家不知。”云太后抓住元赫的袖子,痛哭起来:“你一定要找到他,夺回皇位。你手里不是有兵马吗,你别忘记了皇上对你的情分。”
元赫叹道:“太后,你冷静些。现在皇上在那只有老四知道。现下汤国与我朝之战一触即发,我只能先答应他,等局势稍稍安稳,我一定会找到皇上。”
“哀家已经了无生望,恨不能生噬了老四那个狼子!”
“太后,你保重身体,我让人送你去东平吧,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筹划。”
“容山,一切都靠你了。”
元玮慷慨答应送云太后去东平。阿珂与林芷原陪同前往。独独慈国夫人却留在宫中。
元赫心有怒意,却隐忍不发。元玮笑道:“容山,你为国效力,我替你奉养慈母,也是一段君臣佳话。”
元赫轻嗤一声,淡淡道了声:“多谢皇上。”
汤景一战到底在所难免,不过世人却料不到是景朝先发制人。靖安侯从宣城起兵,皇上御驾亲征从东线出发,东西两路挥师北上。
八个月后,东平。
芷溪刚刚诞下孩子,虚脱无力,听闻小小的弱弱的哭声,强撑着问道:“是个女孩么?”
“是,夫人。先开花再结果最好了。”稳婆连忙安慰她。
芷溪轻轻笑笑,道:“她父亲怕要失望了。”
稳婆将孩子放在她的身旁,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粉粉的肉肉,看不出一点象谁。摸一摸她,她就皱着小鼻子哼唧一声,象只小猫。她笑道:“就叫小猫好了。”
“夫人,我抱去给老爷看看吧?他们可都等着呢。”
“好。”芷溪答应了一声,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很长很沉,梦里他笑着摸她的脸,道:“都胖成这样了,还睡?”
“你什么时候才回?”她忙着问他,只关心这个。
他笑笑,不说话。转身要走。她急了,想抓住他的衣袖。
朦胧中,听见一个声音:“好歹也是林芷原的妹妹,怎么给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难道再生个儿子要叫小狗么?”
一片哄堂大笑,她彻底醒了过来。床前站在云太后还有阿珂,居然还有他!
她有些恍惚,不敢动。这到底是不是梦?
他走过来,摸摸她的脸,笑道:“小猫很瘦,大猫倒胖的不象样子了。”
他的手指温热,有粗糙的砺感。她的泪一下子滚下来,沾在他的手指上。
他扶着她的肩头,笑着,眼眶微红。
“小猫她娘,辛苦了。”
她又哭又笑,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和他手掌上小小的肉团,想把八个月的辛苦和思念都哭
出来。云太后和阿珂笑着出去,让他们夫妻独处。
“好了,月子里不能哭的。”他抚摩着她的头发,怜惜地抹去她的眼泪。
小猫也哭了,大猫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母亲,止了哭声,忙道:“是不是饿了?”
元赫将她们母女抱在怀里,叹道:“我操心了一路,所幸你们母女平安。”
“你怎么回来了?”
“景军已过黄河,汤朝打算议和。”
“那他,同意?”
“契丹已经与汤休战,所以他也不打算再战,毕竟疆土已经扩了许多,他虽然野心勃勃,却也要休养生息一段。”
“那他同意你回来?”
“我暂时称病,一来你要生了,我急着回来看你。二来,另有一件要事有了眉目。”
“是二哥的消息么?”
元赫笑了笑:“我已经知道,所以不再敷衍与他。”
“他在那?”
“云南。刘力承我一个人情,偷着告之我,当日老四让他带着皇上和云修去了云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等见了皇上再说吧。小猫满月了,我们一起去云南。”
“他要是不放你离开呢?他不是正用人之际么?”
元赫默然片刻,道:“我心匪石,他知道我身在曹营,不过,他到底还是有容人之量。”
芷溪忧道:“他到底不是二哥,你要小心,飞鸟尽良弓藏,我们还是远离为好。我不想再与你分离。”
元赫笑着亲亲小猫,道:“我也不想和你们分离。等我见了二哥,问他一句话,无论是臣子还是兄弟,我都要他一句话。”
各得其所
云南。
“我叫景仲。”元玠一身布衣,在洱海边的一条渔船上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激动,却镇定地含着微笑。云修在他身后提着鱼篓。
元赫眼眶一红,涩涩地笑问:“别来无恙?”
“很好,闲情山水间,淡泊一渔翁。”元玠云淡风轻地笑着,容色如玉,如远山山顶的一抹雪色。
元赫抿唇一笑,似是见到久违的友人。两人坐在岸边的石上,江风徐徐,水清如镜。
元玠的眼神更为明澈,举手间带出了自然而然的豁达,他似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神情很平淡:“容山,我听说半壁江山已经归于景朝。想来也有你一半功劳。”
元赫唇角一牵,有些无奈:“我只是权宜,想知道你的下落。”
元玠扭头看着他,微微摇头:“我当日留下一封信,就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你若是想建功立业,他一定会让你大展鸿图。我不想你被我牵连,我更不想屈就你。你和他才是一路英雄,自当长空展翼。你心里不必有什么负担,我不会如此狭隘。我倒觉得离开反而是件成人之美的好事情,至少成全了自己吧。”他朗声一笑。
元赫默然,天上浮云舒卷,云天之间无限空悠。
“二哥,你真的没有东山再起之意吗?我手握重兵,一来是为了景朝,二来也时刻准备迎你复位。”
元玠淡然一笑:“战国七雄,割据一时,最终一统与秦。天下大势如此。我既然无心与此,也无力无此,空占着皇帝的位置,反倒阻碍了元玮。”
“二哥。”
“我已经想的很透彻,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与他原本是先帝一念之差,错换了位置。我们各得其所,才是最好的安排。他对我还有仁义之心,可见他心胸并不狭隘。我相信等天下一统之时,他也能做个仁主。”
元赫侧头看去,元玠的眉宇间没有一丝的遗憾,反比在宫里更添英朗。
他终于释然,悬在心头几个月的纠结瞬时淡去。他笑道:“既然二哥这样想,那我也就放心了。二哥能给我做一副画么?”
“好啊,什么画?”
“就做一副山水垂钓图吧。”
元玠笑着,铺纸提墨,神色飞扬。
日上江面,波光粼粼如散金铺银。他黑发白衣,如山水间一白鸥,逸然独立。元赫眯眼遥看远山如黛,白云轻卷,心里艳阳一片。如画江山,将多少英雄磨灭,唯有天际流水,茫然不绝。
他笑着接过景仲的画作,信手提笔,在画中写下:山水醉小舟,天地隐陶朱。
元玠稍稍一愣,转瞬笑了,又微微叹息带着少许遗憾。
元赫对着身后喊了一声:“商容,你把这画连同我的兵符送回京城。再将老夫人接出来。”
商容近前,接过东西,低声疑问:“皇上会答应么?”
“他见了物件,一定会。”
元赫负手一笑,水气空蒙,身如乘风。
春风十里百花海,烟花三月丽人香。云南的春色总是格外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