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他停住步子,站在海棠树下。
月华如水,即便他站在暗处,江绿汀也一眼看见了他。但她假装没看见他,垂着眼帘,低头往前走。
“江老师。”
江绿汀只好停步,看着他从暗处走过来。
小楼廊下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投出一道冷而薄的瘦长身影。暖橘色灯光的缘故,霍易霆的目光看上去比往日柔和些许,只是依旧深邃幽沉,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看不透的心思。
江绿汀自小语文拔尖,小小年纪文章登报,原来也很清高,但挡不住生活所迫,人穷志短。几年来,修炼到脾气好到没脾气。被霍易霆毒舌了几个月,她从不做回应,只当是人生修炼。但今天到底还是被他挑破了底线,修为破功,和他起了冲突。
往常江绿汀总是有点怕他,将他视为老板和金饭碗,此刻一想到反正想着也要被辞退了,还怕他作甚,他除了有钱,个子高,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微微仰着脸,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清高的本性,果然是无欲则刚。
霍易霆凝睇着她的脸:“还在生气?”
“嗯,没有。”
说完她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她在说谎之前,喜欢先说个语气词嗯啊哦。这话说得仿佛她是个没事就喜欢说谎的女人,动不动就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她一阵气闷,抬步就走。反正也要被辞退了,没必要在临走前,再被他一顿冷枪冷棍的打击。
霍易霆开了口。江绿汀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用英语对她道歉!
她脚步硬生生停住,仿佛做梦似的有点不大真实。这简直就跟听见“太阳打西边升起,世界是长方形的,人类是从外星球移民过来”一样的不可思议,石破天惊。
可是这种道歉方式,实在是太高冷。
她回过头,淡淡一笑:“对不起啊霍先生,我大学文凭是买的,听不懂英语。”
说完她雄赳赳走掉,也不去看霍易霆的表情,心里真是史无前例的痛快。终于在临辞退前,做了一次反击。憋了许久的不满情绪一清空,心情还真是神清气爽。
清爽了一会儿她突然清醒过来:他给她道歉,显然是不打算辞退她。
她竟然没有就势下了台阶,竟然还胆大包天地进行了回敬。
去哪儿找这种工作,薪水又高,又包食宿,还有假期。啊呸,没钱还硬气个屁啊,和人顶嘴能发财吗?负债累累还得瑟个毛线啊。
江绿汀在最短的时间内认清了自己是个穷鬼的现实,赶紧转身。
霍易霆刚好就在她身后,她小声小气地叫了声霍先生。
霍易霆停住步子,负手看着她。
此刻两人同站在大宅后面的那颗法桐树下,暗光下,可以看见他的容貌,一双眼却是黑沉沉看不见丁点的表情。
因他平素寡言少语,江绿汀都是从他眸光中练就读心术,猜心术。此刻完全束手无策,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在生气,反正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挤出笑容,向他道歉:“对不起啊霍先生,我刚才态度有点生硬。”
霍易霆沉默了大约几秒钟没说话。
江绿汀觉得这时间格外的漫长,紧张的想要掉头回去。
霍易霆慢悠悠道:“我正想夸你很有骨气。”
江绿汀羞窘得一张脸滚烫,默默咬牙:等姐有钱了,一定有骨气给你看啊霍先生。
她红着脸继续干笑:“您不会生气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您不会辞退我吧。
霍易霆又沉默了几秒没说话。这种对决真是折磨死个人啊。
偏偏他还站在阴影里,看不见眼神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啊,霍先生您当然不是。”
呵,你不是才怪。
霍易霆慢悠悠道:“你又说了一个啊。”
江绿汀快要哭了,他怎么会发现了她这个毛病呢,别人怎么就没发现,这太也诡异了吧。
“这世上,没几个人比我大度。”
霍易霆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江绿汀:“…”
哈,他竟然说他自己大度!这自恋的姿势真是不要太美啊。
第10章
周一早上,霍易霆依旧让江绿汀带着同同跑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过江绿汀发牢骚的缘故,大发善心让同同只跑两座桥。
江绿汀本来很高兴,可是跑到第一座桥的时候,发现霍易霆跑步结束,慢悠悠走到桥上,抱臂看着她和同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趣味,没事看她跳绳,看完了又看她跑步,她不想气喘吁吁欲仙YU死的狼狈样子被人围观好吗?
江绿汀气哼哼从他身边跑过去,扔了一路的白眼。
跑完步,霍同同早饭吃的很欢实,江绿汀晚上码字到十二点,这会儿也饿得肚子叽噜咕噜,对着丰盛的早餐食欲大开。
霍易霆破天荒地夸了同同一句,顿了顿又道:“江老师也进步了。”
江绿汀一口米粥差点没呛住,脸色通红。
用过早饭,张弛把她和同同一起送到学校。
每每此时,她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着霍宅在身后渐行渐远,都有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太好了,五天不用看见霍易霆了。
周四是学校建立十周年庆典,能歌善舞的老师被组织起来排练节目,江绿汀五音不全,没有参与。下班后回到宿舍,打开门,一团黑乎乎的小家伙就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脚,又蹦又跳。
这只黑色的泰迪,名叫“小煤球”,是隔壁同事魏静养的小狗,也基本上算是大家的共同宠物。魏静这几天生病住院,把小煤球拜托江绿汀照顾几天。
曙星的员工福利很好,宿舍楼位于学校的东南角,单独隔离出来的一栋小楼,有健身器材还有小花园。
江绿汀牵着小煤球在小花园里遛圈,看着它一刻不停的淘气,不知不觉想起了她曾经送给傅明琮的那条小狗502。
傅明琮应该早就把它送了人吧。一辈子黏在一起的愿望,终究落空。好在,现实世界让人无奈,笔下还有写不尽的一生一世。
江绿汀拉着小煤球正要回宿舍码字,手机叮咛响起,竟然又是沈卓的来电。
“你好,沈先生。”
沈卓在电话里半晌不吭。江绿汀以为他是无意中误拨了号码,又或者是信号不好,又轻声喂了一声。
沈卓在电话里客客气气地叫了她一声“江小姐”。
江绿汀忙笑着说:“直接叫我江绿汀就好。”
沈卓反问:“那你怎么不直接叫我沈卓?”
江绿汀莞尔:“沈卓先生有何吩咐?”
沈卓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等了两天,也没等到你请我吃饭。”幽怨失落口气,简直如怨妇一般。
江绿汀连忙大呼冤枉,解释道:“我早就想要请您吃饭以示谢意,只是那几个最贵的饭店全都要提前预定,日期都排到下周。”
“有个朋友开了一间店,要我去捧场,你请我去吧。”
江绿汀一口答应:“不胜荣幸。”
沈卓便约了六点钟到校门口接她。
江绿汀把小煤球带回宿舍,然后换了件衣服,准备好银行卡,走到校门口。
没想到沈卓来的这么快,竟然比她还早到。
他本就生的高大俊朗,气宇不凡,身后又停着一辆漂亮的红色跑车,整个人抢眼到路人纷纷侧目。
霍易霆的容貌已经好看到万人之上,但他是雪峰上的冰,深谷里的风,沈卓比起他来,是另外一种温暖亲和的俊朗,是指尖的春水,三月的暖阳。
江绿汀做好了准备要破费一番。谁知道,沈卓领她去的饭店,是一家比较雅致的私房菜馆,而且老板娘是他的朋友,怎么说都不肯收钱。名义上,沈卓让江绿汀请客,实际上等于是沈卓请了她。
江绿汀一分钱没花,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便问他平时喜欢什么休闲活动,想要继续请他去消费。
沈卓笑了笑:“倒是有一个地方蛮喜欢,不过,只怕你不会喜欢。”
“什么地方?”
沈卓卖了个关子,含笑不答。
江绿汀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所,心里有点发毛,但既然是请客,也只有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了。
没想到,沈卓带她去了一家名叫镜花缘的茶楼。江绿汀暗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庭院曲径通幽,闹中取静。两层古色古香的小楼,设了十几个包厢,内里装潢亦是古典雅致,摆放着鸡翅木的沙发和茶水桌。而小楼的对面,竟然还搭着一个戏楼,台上正演着一曲牡丹亭。
江绿汀心下感概,有钱人就是会享受。谁能想到市区里的一条街内,会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侍者拿来茶砖,沈卓亲自煮茶,手法娴熟,令江绿汀大开眼界,带着佛珠的一双手,修长干净,动作极其优雅,从容。
江绿汀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喜欢这些,不过又想,他或许就应当是这样的一个人。
煮好茶,沈卓斟了一杯递给江绿汀。
两人品着茶水,并没有聊天,但江绿汀丝毫也不觉得拘谨,和他在一起与和霍易霆在一起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沈卓令人放松自如,如沐春风。而霍易霆让人如履薄冰,如坐针毡。
沈卓家境之好,当不在霍易霆之下,但却没有架子,也没有倨傲之气,和他在一起,舒服自然,不像是和霍易霆在一起,总觉得时间难熬。
幽幽夜色中,戏台上的人仿若身在云端青雾之中,依依呀呀的唱词,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简直美到如梦如幻,令人沉迷。
江绿汀看得入迷,忽然手机响起。她连忙接通,霍同同奶声奶气地问:“江老师,今天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啊,都已经过了八点半了呢。”
江绿汀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连忙道歉。
霍同同耳朵很灵,问道:“江老师,你是在歌厅唱歌吗,怎么我听见有音乐啊。”
“不是唱歌。同同你稍等。老师这就给你讲故事。”
江绿汀转头对沈卓抱歉的笑笑:“我出去一下。”然后就拿着手机出了包厢。
她走到包厢的尽头的一个僻静拐角,靠着栏杆给霍同同讲了一个猎人和白狐的故事,刚好是她前几天给《小童话》投稿的一篇文章。
这边她绘声绘色讲完故事,那边,霍同同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江绿汀收起手机,回头吓了一跳,没想到走廊的不远,站着沈卓。
他闲逸地靠在栏杆上,廊下的一盏琉璃灯光华灿灿,如明丽焰火,不远处是戏台上长袖善舞的古装丽人。
他含笑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要偷听你讲电话,见你许久不来,有点担心,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在讲故事。我本来要走,却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
江绿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幼儿园老师,讲故事是基本功。”
两人走回包厢,沈卓给她斟了一杯新茶。
因为沈卓是霍易霆的朋友,江绿汀不想他误会自己和霍易霆之间有什么,便将自己照顾霍同同这件事的原委如实告知。
沈卓脉脉看着她:“家人听说顾淼给我介绍的是一个老师,都异常支持,说将来可以教育孩子。果然如此,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江绿汀当即被茶水呛住,咳的一脸通红,双目含泪。
沈卓忙道:“此乃后话,此乃后话。”
江绿汀越发咳的厉害。
沈卓笑着伸手轻拍她的脊背。
江绿汀一张脸红如胭脂晕染一般,“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
两人离开,沈卓送她到了学校门口。江绿汀下车和他再见。
沈卓胳膊架在窗户上,含笑问她:“你明日有空吗。”
“不好意思,明天是建校十周年,晚上我们校长请大家一起去聚餐。”
沈卓笑吟吟说:“能带家属吗?”
江绿汀窘笑:“不能,再见!”
沈卓笑着挥挥手,道了声再见便驾车离去。
江绿汀目送着跑车滑入夜色之中,心里有些乱。她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现在不想谈恋爱,可是,依今夜的情况来看,他好像并没有放弃。
如果他没有救过她,她大可以拒绝,也不再见他。可是偏偏他救过她,她总不能拒之不见,置之不理,这也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了。
如何拒绝沈卓,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棘手。
翌日是学校十周年庆典,校方举办了大型文艺演出,家长和孩子们在大礼堂一起看节目,热闹了一天。晚上是教职工的聚会,安排在金碧会所。大家盛装出席,隆重程度不亚于年会。
江绿汀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霍易霆也来了。曙星的股东有三位,除了霍易霆,还有一位姓许,另外一位便是章校长的老公寇志刚。
热热闹闹的人群中,霍易霆依旧是一副高冷清傲,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字千金,惜字如金。
而章校长的老公寇志刚,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寇先生端着酒杯站在章校长身后,笑容可掬,慈眉善目,像足了一个站在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据说在家里还是厨房一把好手,不知引得多少中年女老师的羡慕。
而年轻未婚的女老师,自然都被霍易霆吸引。虽然是离过婚的单身父亲,但年轻俊美,身家丰厚,人群中长身玉立,卓然不群,身上仿佛有一层让人目眩神迷的光。
只可惜他因为太过冷漠清傲,女孩子们不敢贸然上前招呼,只偷偷打量行注目礼。
深谙内情的江绿汀,真对那些抱着旖旎想法的年轻同事们说一句:姑娘们,你们都被他的脸骗了…
聚餐结束,章校长又领着大家去楼上的KTV飙歌。
江绿汀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对这类活动素来敬而远之,再加上昨晚忘了给霍同同讲故事,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失约。于是提着给小煤球打包的肉骨头,先行一步。
等电梯的时候,她看了看手机,还不到八点,打车回去正好来得及。
电梯门打开,她一走进去,便闻见了一股呛人的酒气。电梯里站着一个面色通红的男人,看来是喝的有点高了。
江绿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伸手去按关门按钮,没想到那男人也去按,两人的手不巧碰到了一起,那个矮胖男人对着她嘿嘿一笑,样子有些猥琐。
因为今天算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江绿汀便穿了相亲时新买的那件金粉色花苞裙。这件裙子不仅颜色漂亮,而且特别显身材,衬得她腰细胸大,肌色如玉。
男人一双带着酒意的眼睛,色迷迷地望着她。
江绿汀感应到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十分的不爽,皱着眉头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终于是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江绿汀抬步正要往外走。没想到那男人仗着醉意,突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摸了一把她的肩膀。
江绿汀差点没气得昏厥,这色狼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动手动脚。她一咬牙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反手就照着那男人敲过去。
那男人本以为小姑娘被非礼之后,一定会吓得赶紧跑出电梯,没想到江绿汀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不仅不跑,还回身反击。
一个猝不及防,他就被高跟鞋打中脑袋,惨叫一声连忙护着脸,酒意也被吓醒了几分。
江绿汀举着高跟鞋,连着敲了几记。这一招是顾淼教给她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到实战中,没想到威力巨大。
这时,电梯门合上又打开,男人匆匆忙忙地夺路而逃。
江绿汀追出电梯,扔出鞋子朝着他的后背砸过去,谁知这时刚好另一部电梯门开了,鞋子好巧不巧地直直砸到了一个男人的手背上。
啪一下,鞋子重重摔到地上,江绿汀的心脏也啪一下重重往下一沉。
第11章
她砸到的竟然是霍易霆。
怎么就那么巧,那么倒霉,会砸到他。
霍易霆回眸之际,眼中如有一把锋利的弯刀,江绿汀剽悍霸气的气势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啪一下就被扎破了。
她狼狈不堪地单步跳到他跟前,伸脚套上鞋子,连声道歉:“霍先生你没事吧。”
霍易霆蹙眉垂目,用另一只手揉着被砸的手背。虽然一声未吭,但这个动作显然是一种“有事”的标志。
霍先生身娇肉贵,打了他老人家还了得。江绿汀连忙解释:“对不起啊,霍先生,我不是要砸你,是刚才那个人。”
霍易霆望望她:“怎么回事?”
江绿汀有点尴尬地说了事情的原委。
霍易霆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目光扫到她裸露的肩头,然后顺势往下,落到了她的裙子上。
江绿汀恍如被送进核磁共振仪里被扫描了一遍。
霍易霆正色道:“一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穿,别人还以为曙星克扣员工工资,老师买不起衣服。”
江绿汀又气又窘,什么翻来覆去的穿,这衣服买回来也就穿第二次好吗。不过偏巧两次都被他看见了而已。
顿了顿,霍易霆又加了一句更不讨喜的话,“而且这衣服也不好看。”
不好看你可以不看啊,又不是穿给你看的。江绿汀气得抬步就走,都忘了说再见。
没想到霍易霆也跟在她身后走下了台阶,而且还说了句:“我送你回去。”
“我打车回学校,不麻烦您了。”
江绿汀站到路边,打算叫出租。
霍易霆将车子开过来,停在她面前,也没说话,给了她一个“上车”的眼神。
江绿汀这几个月已经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一看霍易霆严肃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好乖乖坐上了车。
她平时很少单独和他在一起,而且是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小的空间。霍易霆为人低调,车子不如沈卓那般张扬,衣着也素来是冷色调,今日尤其的冷。
深色西装,内里是黑色衬衣,他本就相貌冷峻,冷色调深色系的着装,有一种很另类的冷硬之美。江绿汀坐在他身边,感觉身边如立了一杆冷枪,随时都可能被扎几个窟窿。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还会没话找话,后来太多次被他毒舌重伤,她已经学乖,保持沉默是明智选择。
霍易霆沉默开车,她低头看手机,相安无事。
静默中,霍易霆突然问道:“你怎么不去唱歌?”
“我唱歌跑调。”
“唱个听听。”
江绿汀一愣,不禁扭头看看他。她已经说了自己唱歌跑调,他居然还让她唱来听听,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她正琢磨着怎么回答,霍易霆又道:“唱吧。”声音低沉清冷,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霸道。
江绿汀有点崩溃,这是存心想要看她笑话以排解被高跟鞋砸到的不忿?
不是说男人们都心胸宽广,包容之心如大海山川么?眼前的这位,显然不在此列啊。
江绿汀只好硬着头皮唱了个歌,算做是赔罪,但愿他看在她倾情自黑的份上,原谅她刚才的无心伤害。
事实证明,她想的有点太美好。
唱完之后,霍易霆点评了一句:“的确跑调的厉害。”
江绿汀:“…”
“你说话声音很不错。”停了停,他又补了一刀:“很难想象,唱歌会唱成这样。”
霍易霆一句话说的偏慢,而且中间还刻意顿了顿,于是,这种腔调就格外带了一种钝刀子杀人的味道,慢慢地捅进去。
江绿汀心上血流成河,扭头看着窗外,一个字也不想再和他说了。
“约会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唱歌,会影响你的形象。”
江绿汀又被插了一刀,奄奄一息地想:我和谁去唱歌了?我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忽然间又想到昨晚她和沈卓去茶楼听戏,同同说她在和人唱歌,莫非他在同同身边,听到了,认为她在和别人唱歌?
还好,聚餐饭店离学校非常近,不必太长时间和霍易霆待在一起备受煎熬。
车子停在校门口,江绿汀道了声谢,推开车门。
沉闷气息骤然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散,她顿觉轻松如出笼的囚鸟,扇扇翅膀都可以飞起的爽快。
谁知乐极生悲,脚一落地,就听得咔吧一下,鞋跟竟然断了。江绿汀险些崴住脚,及时扶住了车门,才险险站稳。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路边鞋店转让,大甩卖一百块三双,不过就是敲了色狼几下脑袋,砸了一下霍易霆的手,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她弯腰捡起鞋子,折磨着是一瘸一拐走回去,还是索性赤脚。
犹豫之间,霍易霆已经从车上下来,江绿汀十分窘,赶紧脱了另一只鞋子,准备开路。
“等等。”
江绿汀回头,看见霍易霆打开了后备箱。
“穿这个吧。”
江绿汀没想到他车上放有一双运动鞋,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好心肯借给她穿。似他这种冷傲又冷血的人,能有如此体恤的行为,实在是叫人吃惊。
江绿汀接过鞋子,真诚道谢,而后笑着说:“请霍先生在楼下等我几分钟,我回宿舍换了鞋子,就把你的运动鞋送下来。”
霍易霆看了看她:“洗了再还我。”
江绿汀心里顿如一万头角马奔过,她竟然被嫌弃了!哈!她天天洗脚好不好,而且今天因为有聚会,她出门前还洗了澡。
江绿汀不得不佩服他句句带刀的谈话技术,轻描淡写的寥寥几字便能把人气到吐血或是呕到内伤。
刚刚萌生的一丁点好感,瞬间就飞了。
她气鼓鼓地趿着霍易霆的运动鞋,走进了学校。
一开门,小煤球就热情如火地扑了过来。
江绿汀换了拖鞋,把肉骨头放到它的食盆里,然后去洗澡。
看着镜子的自己,她实在是不明白顾淼选的这件衣服到底那里不好看。明明显得她腿长胸大,窈窕高挑。他那什么破眼光,老气横秋,死气沉沉,哼。
洗过澡,刚好八点半,江绿汀开始给霍同同打电话。讲完故事,一天所有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余下的时间才真正的属于她自己。
江绿汀正要开电脑码字,眼光无意间扫到门口的那双跑鞋,忽地想起来,还要给霍易霆刷鞋!
小说中,她也写过这样的戏码,女主角断了高跟鞋,男主角将女主角打横一抱,七层楼将她抱回家。可是换到她的身上,就成了被人嫌弃,回家刷鞋的下场,这就是小说和现实的差别。
所以说,霍易霆这种高冷的男人根本就不适合当男主角,长的帅也不行,性格实在是太讨厌。
江绿汀一边刷鞋,一边吐槽,洗完之后,把鞋子放到阳台上的小凳子上晾着。
第二天,江绿汀一早起来,先带着小煤球出去放风,回到屋子,便去阳台看看霍易霆的鞋子干了没有,今日是周五,下午去霍家的时候,刚好可以还给他。
凳子上只有一只鞋。
江绿汀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只倒是很快就在花盆后面找到了,上面点缀着几个豪放不羁的小洞。
江绿汀把鞋子拎到小煤球的眼皮前质问:“小混球,是不是你干的。”
小煤球瞪着眼睛,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江绿汀撑着额头,有点崩溃。看来,只有买一双新的还给他了。
她拿起鞋子看了半天也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便打开电脑百度。等找到品牌,再看到价钱,心脏一阵剧痛。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处在被人劫了财的巨大痛苦之中,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下午放学,张弛来接霍同同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忘了把小煤球拜托给同事。于是,便请张弛稍等她片刻,她回宿舍一趟安置小煤球。
霍同同一听她宿舍里有只小狗,扯着江绿汀的手腕不撒手,一定要跟去看。
江绿汀领着他一起回到宿舍。一打开门,小煤球就扑了上来,汪汪汪的咬着江绿汀的裤腿摇头摆尾,又蹦又跳。
小孩子通常都很喜欢小动物,小煤球长的又萌又可爱,霍同同摸着它的小卷毛,简直爱不释手。“江老师,我能不能把它带回我家啊。”
江绿汀想都未想地回答:“你爸爸肯定不同意。”
小煤球掉毛的话,会不会被打成小皮球也难说。
“我给爸爸打电话,如果他同意,我们就把小煤球带回去好吗?”
霍同同眼巴巴地看着江绿汀,江绿汀实在不忍心拒绝,把手机递给霍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