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脸色冷了下来。师父一见母亲严肃起来,神色也立刻紧张起来。
“我最不喜欢张扬。他若是以逍遥门掌门身份娶我,必定又要引来无数江湖人士,即便不是瞧在他面上,也会瞧在远照大师面上,前来贺喜。”
“这倒也是。可是石景若是突然悄无声息就有了夫人,这,反而更让人猜疑你身份来历。所以,这婚事也需得认真办一回。”
师父突然道:“阿俏,我明白你意思,你做了顾嫂十几年,自是再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我会辞掉掌门之位,随你做个账房先生也好,隐居山林也罢,自此不会再和你分开。”
母亲目光柔和,脉脉看着师父,低声道:“好。那你回去辞了掌门之位,我便嫁你。”
师父欢天喜地站起身道“好,你等我,我后日便赶回来。”
戚夫人笑道:“石景,我可从没见过你如此雷厉风行!正好,你回去一趟,我这里稍稍准备准备。刚好给辰儿小末准备东西,都是现成,两天时间准备婚礼也足够了。”
“好,我先走了。”师父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趴到我耳朵边道:“小末,看住你娘。”
我忍笑连连点头,爹这回也学聪明了。
“阿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住。”
师父走后,戚夫人叹道:“唉,嫁个老实人就是好,踏踏实实让人暖心。阿俏,你别再拿着捏着人家,你就不心疼么?”
母亲脸色绯红起来,嗔道:“冰珑,你如今也是快要当婆婆人了,怎么一副看我笑话样子。”
戚夫人挑着柳叶眉:“唉,谁看你笑话,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母亲含笑不语,过了半晌道:“我一直让金波宫人四处打听,如今也快有信儿了,你安心等着破镜重圆好了。”
戚夫人愣了愣:“你一直在打听他?”
“是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一直以为他东渡扶桑,其实,他可能就在京城。”
“不可能!我亲眼见他上船。”
“江瑞阳那样聪明人,存心要躲起来,自然是要造个障眼法。”
“哼,找到他,我也不要。”
“那好,我便让人不再继续查找了。”
“唉,你。”
我看着美人娘亲和美人婆婆一来一往地互相笑闹,暗暗好笑。真是万没想到,她们居然是好友。
当夜,我和母亲睡在一起,问起江辰父亲的事情。母亲叹道:“他和你爹不同,你爹脾气好,不甚看重男人的面子。江瑞阳自尊心强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看江辰的傲气,就有几分像他。当年,我爹向远照大师提亲被拒绝,一气之下,放下话来,谁能娶了我,便以《重山剑谱》相赠。这消息传到戚冰珑耳中,她便和江瑞阳商议,让他对我施美男计去将《重山剑谱》骗回来。”
母亲说到这里,笑出声来。我却是惊讶得笑不出来,这戚夫人也太厉害了,居然能想着让自己的丈夫去施美男计,居然如此不介意?
“江瑞阳那般傲气的人,岂能听这样的话!当即觉得她心里没他,才能如此这般放得开。两人争执间,江瑞阳又误会戚冰珑是因为要帮她大哥拿到《重山剑谱》才施美人计嫁给他的。两人吵得天翻地覆,年轻气盛互不相让,江瑞阳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戚冰珑曾到金波宫找过我,我们两人倒极是投缘,成为好友。父亲去世后,《重山剑谱》传给了我,我答应戚冰珑,等你和她儿子成亲之日,我就将剑谱完璧归赵,还给江家。”
“母亲,江辰的爹爹,真的有消息么?”
“他和戚冰珑那时住在福建,戚冰珑亲眼见到他上了扶桑人的海船,她一直以为他去了扶桑。可是我总觉得归云山庄的生意做得也太顺了,几乎没遇见什么困难,即便有点过不去的坎儿,也总有贵人相助。我起初以为是戚将军暗中相助,但后来觉得不像,戚将军为人正直,爱惜名声,平时对家人管束极严,必定不会暗中让人关照妹妹的生意。我就悄悄派人去查,渐渐有了点眉目,所以,我才说江瑞阳大概就在京城。”
“既然暗中关照戚夫人,又为何不肯相见呢?”
“依我的猜测,他这人极是傲气,因为误会戚冰珑嫁给他只是为了《重山剑谱》才离她而去,后来见戚冰珑将归云山庄打理得风生水起,根本不屑于找回男主人的架势,又见她从不派人打探他的消息,自然更是不肯主动回来了。”
我“唉”了一声:“两人的误会看来要当面说清才行。”
“人和人不同,这两人性情很像,都是孤高清傲的性子,都不肯放下身段和面子,有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放在心里希望对方明白。”
“戚夫人的确强势,独挡一面,巾帼不让须眉,江叔叔暗地里看着,只怕就更加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半点分量也无,她没他,也活得万分自在。”
母亲莞尔一笑:“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外祖父一早就对我说,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光想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母亲脸上现出一丝自信傲气的神采,真是让人艳羡,可惜,我却随了爹的性子。我若像母亲一般,率性而为,只怕我和云洲也不会擦肩而过了……想到他,我心里不由得幽幽一叹。
爹果然迅速得很,翌日深夜便赶了回来。第二天早上,戚夫人和母亲来商议婚事的安排。
母亲笑道:“你们可也真是俗气,我和他女儿都有了,还办什么婚事,让人笑掉大牙么?”
戚夫人笑道:“妹妹,你和他女儿都有了是不错,可是没有行礼,总是不合礼仪。”
“礼仪什么的都是虚头,我不要,从此他是我丈夫就行了。”
说罢,母亲一扬下巴对师父道:“你说呢?”
师父笑呵呵地道:“阿俏,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戚夫人调侃道:“哎呦,真是百依百顺哪。”
吃过晚饭,我随母亲到卧房里,母亲仍旧蒙着面具,我有点不忍,低声道:“母亲,你一直带着这个,很不舒服吧?”
“不会啊,你试一试。”
我接过面具,放在脸颊上,这面具薄如蝉翼,轻柔而通透,放在肌肤上,几乎没有感觉,真是让人惊叹。
“你见过蝉蜕吗?这就是用那个做的。”
“外公的手艺真是让人叹服。”
“是啊。你外公是个奇人。下毒,暗器,机关,无论哪一样都无人能敌,江湖人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为人恣意狂放,任性妄为。你越是说他不好,他便越是对你不好,你若是顺着他,他便好得让你挑不出半丝毛病。他一生快意放肆,生平顶顶骄傲的就是,放眼江湖,无人能出其左。”
母亲说到这里,神色既欣慰又遗憾:“他在江湖人心里是个魔头,但他绝对是个好父亲。我有了你,他并未责备半分,反倒夸我有胆量,有本事,不虚伪。他说,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便要活得随心尽兴才是。他最恨那些虚伪的正人君子正道人士。”
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真是复杂之极,被教导了十几年的善恶,正邪之分,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针对的是自己嫡亲的外公,真的是,很让人纠结。
“回头我将你外公的一些手艺都传给你,这做面具的本事,放眼江湖,可没一个人有。我戴了十几年面具,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接触了多少人,却从没被人识破过。”
“当年,我第一回见你爹的时候,也是戴着面具,装成一个少年。”
爹咳嗽了一声,从屋子外面施施然走进来。
“爹,娘,你们早点歇息吧。我明日再来请安。”我走出门外,将门带上,不经意看见师父爹的脸色,真是面如桃花。唉,娘都不脸红,你脸红什么?
回到房里,我满心欢喜得睡不着,小荷包也高兴得像只小山雀,唧唧喳喳道:“掌门今日好帅啊,小姐,原来掌门是你爹爹,怪不得他那样喜欢你,我今日一瞧,你当真和他很像,脾气也像得很呐。”
我喜滋滋地“嗯”了一声:“小荷包,你说我的脾气若是像娘,是不是更讨人喜欢一些呢?”
小荷包挠了挠头:“这个,顾娘子的脾气,我不大晓得,单讲样貌,小姐你长成这样,实属上天照应呢。”
我明白她的意思,娘为了掩人耳目不招人注意,那张面具实在是平凡普通得掉在人堆里扒拉不出来,唉,小荷包那里知道我娘亲的真实样貌,美得仙女一般。
我信手拿了铜镜,仔细瞅了瞅自己。眼睛,嘴唇都很像,但眉毛却没母亲的秀气灵动,的确是随了师父爹。
我看着这张容颜,心里又漾出满满当当的欢喜,我当了十几年的弃儿,如今有父有母,实是幸福得快要冒泡。
小荷包瞪着眼睛道:“小姐,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一面照镜子一面偷笑呢,怎么,你终于知道自己也长很美了吧?”
我脸色一红,忙道:“我不是臭美,只是看看哪里像爹,哪里像娘。”
“小姐,你和姑爷都长貌美如花,我估计,将来生出来小娃娃好看得简直不像人。”
我又羞又气,这,这话说的!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巧,江辰此刻刚好探了头进来,蹙眉道:“小荷包,奉承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唉,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我的确不会说奉承话,但也不至于水平低到如此地步啊。
江辰笑眯眯道:“小末,你说将来我们的小娃娃,像谁多些?”
我觉得耳朵根发烫,不去理他。
他负手踱步到窗前,举头望月,神色迷离。窗前伸出几杆瘦竹,影子斑驳于墙,他一身白衫,潇洒高挑,衬着这花前月下的景,甚是养眼。我坐在灯下微微眯眼看着他,心里很是平和安乐。
他望着月亮望了半天,抱着胳膊清了清嗓子,我以为他诗兴大发,正欲洗耳恭听大作,他幽幽地来了一句:“中秋节,快到了。”
青梅竹马,春药失身
母亲照旧在“一衣不舍”里做着顾嫂,她说等我和江辰成了亲,她就和爹爹离开这里,在京郊买一处宅子住下。师父爹对母亲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立刻领命开始着手去京郊打听房子。
戚夫人生性要强,一门心思地要将独子的婚礼操办得风光热闹,所以将归云山庄的生意交给江辰,专心地筹备婚礼。江辰被他娘使唤着去忙生意上的事,于是,这归云山庄里就我成了闲人,小荷包甚是羡慕地感叹,痴人有痴福,我笑笑不语,私以为,老天的确对我很是厚爱眷顾。
这天我正闲在屋子里翻书,突然小荷包从外面神神秘秘地跑进来,附到我耳边悄声道:“方才我出去遇见了云洲公子,他让我给你传个口信,今夜戌时约你在山庄外明士湖畔的邀月楼里见一面,说有要事和你商议。”
我吃了一惊,云洲约我,什么事呢?
小荷包顿了顿又吞吞吐吐地道:“小姐,你要是想去,可别告诉姑爷。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背着他去和别的男人幽会总是不好。”
小荷包一片好心,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我若是去见别人,也许告不告诉江辰都无关紧要。但我去见云洲却和见别人不同。他明知道我和云洲之间曾有过一段懵懵懂懂的镜花水月一般的情缘,虽然缘起缘灭匆匆如昙花,却也毕竟是有过的。我若是瞒着他去见云洲,倒显得我和云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这样的事,若他一直不知倒也罢了,若是他日知晓,必定会心有芥蒂,我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我既然已经和他有婚约,也打算和他相守到老,那夫妻之间应该坦诚,否则他知道了,保不准以为我对云洲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极易滋生误会。我这人生性简单,直来直去,最希望夫妻之间能坦诚相待。
所以,等到晚饭之后回到房里,我便对江辰直说了。
“江辰,云洲约我去邀月楼见面,说有要事相商,我来和你说一声。”
江辰直直地看着我,表情很奇怪。
我顿了顿,小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也不说话,突然一张胳膊将我搂住,紧紧地箍在怀里。莫非他真的吃醋?
我正欲辩解,只听他幽幽说道:“小末,此刻你心里才算是真的有了我。”
我脸上一热,这毫无由的怎么又发起感慨来了?
我推推他的胸膛,“你若不放心,站在楼下等我就是。”
他笑嘻嘻地道:“你去吧。我放心,从没有这样放心过。”
“你不介意?”
“你介意我是否介意,说明你……嘿嘿,我自然不介意,你只管去吧。”
他说得甚是绕口,我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去去就回。”
他在我脸啄了一口,语气甜得滴出蜜来:“好娘子,你这样做为夫甚是欣慰。”
我又是好笑又是羞赧,走出房间时,心情十分平静。这便是我心里所愿的夫妻模样,彼此坦诚,相濡以沫。我不晓得他是否能做到,但不管他能否做到,我先让自己做到就是。
邀月楼在归云山庄的西墙边,以前听江辰提过,他父亲在家时,常和母亲在楼上赏月饮酒,后他父亲下落不明,戚夫人再也没有心情独往。渐渐的,邀月楼便空寂下来,闲置在湖边。倒是江辰,有时夏天回来,会去楼里睡觉,湖边水何澹澹,小楼临湖而立,凉风横穿而过,甚是凉爽。
到了时辰,我带着荷包从归云山庄的西门出来,走了二十几步,便是邀月楼了。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有两个老仆笼着手坐在门口闲聊,见到我来,便站起身施了礼。
我和小荷包踏进月亮门,门内虽然也悬着灯笼,但小楼久无人住便没有人气,此刻格显得悄然静谧,冷月无声。
小荷包左右看了看,“小姐,云公子好像还没来,我去门口等着,你先上楼吧,湖边风大,小心着凉。”
我应了声“好”,便走到廊东,踏上木梯,登上小楼。
木梯尽头,一轮明月当空,清冷的月色如银如水,铺了满地。我抬步登上最后一阶楼梯,随意一抬眼,吓了一大跳。
廊下镂花楠木美人靠上,居然斜偎着一个人。那人戴着白色的面纱,身姿婀娜,闲懒地靠在那里,灯光落在她的肩头身上,氤氲得像是披了一层薄纱。竟是鱼慕溪!
她仿佛也没料到我来,站起身来,“云姑娘,怎么是你?”
我惊讶不已,“鱼掌门,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温柔恬淡,“有人约我来此,可是我等了半天,却等到了云姑娘,真是奇怪。”
我更加奇怪,好奇地问道:“是谁约了鱼掌门?”
鱼慕溪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只送了封信给我。”
云洲约我此,怎么那样巧,也有人约鱼慕溪来此?这邀月楼是归云山庄的产业,虽然戚夫人放任着没怎么管,可也留了两个仆人看门打扫,外人并不能轻易进来。鱼慕溪刚才进来,那门口的老仆竟然不闻不问放她进来?我虽然疑惑,但若是贸然询问,似乎有点唐突,因为我眼下还不是江辰的妻子,不便于过问这邀月楼的事。而鱼慕溪又救过我一回,我更加不好意思询问她是怎么进来。
鱼慕溪指了指美人靠,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姑娘,既然约我的人不来,又恰巧遇见,不如坐下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我笑着上前两步,“好啊。”
我和她并肩坐下。她身有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夜风卷到鼻下,清馨无比。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今夜,我不是什么掌门,只是比你虚长了几岁一个闺中女儿而已,和你聊几句私房话。云姑娘,我一见你就觉得和你很投缘,远山派虽然都是年轻女子,但她们敬畏我的身份,平时我难得有人能说说私房话呢。”
她的语气有点伤感,露出了小儿女的羞怯和委屈之意,顿时将她平素里端庄严谨的掌门架子卸了下来,格外的和蔼可亲,温柔和婉。
她这样信任我,要与我谈心事,我自然很感动,于是万分真诚地说道:“鱼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一定会为你保密。”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他也喜欢我。”
“嗯,然后呢?”
“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定亲了。我喜欢了他许多年,等了他许多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都要碎了。他说他定亲实属无奈,是想要回属于他家的一份东西。还说,等拿到了东西就会离开她。我自然是信他的,我还傻乎乎地找人想去拿回东西,让他不必和那人成亲。我私心里,只盼着他娶我。
她说得很慢,声音低婉幽怨,听得我顿起同情之心。这世间,有情人不成眷属,实在让人扼腕遗憾。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她半晌不吭声,幽幽叹了口气,我越发纠结同情她,恨不能替她分忧解难。
”姐姐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她感激地看着我,伸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拍。
这个动作自然之极,然而她手心一挨着我的手背,我手背上立刻一阵刺疼,瞬间,手臂便木了!
错愕之间,她一抬手点了我的哑穴。我做梦没想到,她竟然趁我不防,在我手背的血管里刺进了一枚暗器!这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在我最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我身子一软就往她身倒去,她虚虚扶住我,"云末,其实,约你来的人是我,不是云洲。我借他之名,一是想,他约你,你一定会来;二是,你来和他幽会,必定不会告诉江辰。“
太过震惊和意外,我惊讶得似乎思绪都停了,怔怔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她抬起手指,轻轻地揭开了面纱。月色清朗,廊下一盏风灯闪着幽暗荧光,那层白纱揭开的瞬间,我被她的容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和我长如此之像,仿佛同胞姐妹!
我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她约我,为何要借云洲之名?她又为何不肯让江辰知道我的去向?一连串的疑惑让我心莫名起了不安,一个让我害怕的猜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像是破土而出的一个小苗,迎风而长。
她笑笑看着我,眼眸温柔若水,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她的含笑凝望,越发扩散了我的不安和紧张,只觉得她的笑带着诡异的深意,如一圈圈的涟漪,在心里荡漾开来,渐成漩涡。
她笑着,目光停驻在我的面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云末,你看,你和我长得真像,有候看着你,我就觉得在看自己。但是,我和你性情可一点不像,我绝不会像你这样做事,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争取。‘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如脱缰野马般,瞬间十万八千里。
她越发笑得妖娆:“小末,你不知道我刚才说的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吧?”
看着她的笑容和眼神,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拼却全力想要阻止自己去想,我莫名地感到害怕,后背如芒在刺。一股理智清明的力量想让我停止这种猜测,但内心里另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在呼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多。我被两种思虑拉扯着,心快要被撑破了。
鱼慕溪看着我,缓缓道:“父母去世之后,我和妹妹就被卖进了戏班子,班主给我取名梅朵,和戏班子的兰竹菊几个小丫头一起学戏。后来,我们被戚夫人买到归云山庄,侍候少爷。他那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也不例外。四个丫鬟里,他只我喜欢我,他说我的样子是他最最喜欢的那种模样。可我没想到,世间又有了一个你,也长得如此模样。怪不得,他能容忍和你的婚约,忍了这么久。”
我动弹不得,似是被一场刺骨的寒风瞬间穿透了全身,开始不由自己地战栗。我说不出话,连反问一句都没有力气。是了,她才是梅朵,后来的梅儿姑娘,是她离开之后补的缺。怪不得,周益聪临死前抱着我的脚踝叫了一声梅朵。想必是他一直倾慕她,知道她一心想得到《重山剑谱》,所以在我上了流金岛之后,想从我身上夺得《重山剑谱》讨得她的欢心。
“你母亲在江家见到我时惊讶不已,可能是看到我就想到了你,爱屋及乌吧,她觉得我在江家做个丫鬟很可怜,动了怜悯恻隐之心,便将我送到远山派掌门那里,让我学习武功,想让我将来能有个好前途。
“我一直很感激顾嫂,把她当成恩人,因为她,我才有机会可以成就今日的地位,有了和江辰并肩的资本。机缘巧合,我认识了金波宫一个人,他的父亲是金波宫的护法,他告诉我,顾嫂是金波宫的宫主慕容俏。而你,就是她和石景的女儿。当时我知道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感激顾嫂对我的恩情,原意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后来,我却得知你和江辰有了婚约。”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和怨恨。
”我心里的苦楚,你想象不到。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能配得上他,拼命练武,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继承掌门之位。我付出了许多,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配得上他。而你,什么都没有做,只凭一部《重山剑谱》就能和他共结连理。我这么多年的心愿和努力就只能付诸流水么?为了一本剑谱失去他,我实在不甘心。那剑谱也不知道你究竟藏在哪里,我让小荷包四处都翻了,却没找到。对了小荷包是我的妹妹,她原本叫鱼慕荷。”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听着她吐出的一句句话,心神俱碎。这些事情,像是一丝丝的网线,不经意地发生在身边,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此刻突然连接而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将我团团围裹,使我透不过气来。
“我想,只要我能拿到剑谱,就可以让他取消这门亲事。我本可以取你的性命,但你母亲好歹算是我的恩人,我有今日的地位,全是拜她所恩赐,所以,我心存感激,只想拿到剑谱就好,并不想杀你。可是,我派出去的人几次都没有得手。而周益聪也没有得手,我只能另想办法。我知道你和云洲两情相悦,却因为一再误会而错过,所以,我给云洲写了信,告诉他,你们并不是兄妹,可以成亲。可是,你却不肯和再续前缘了。这实在很让我意外。怎么,难道说你心里已经有了江辰?”
她加重了语气,声音有些尖厉。这句反问,让我心里猛然一阵钝痛。
“没有法子,今日我只好对你说明真相,我知道,一直被人瞒在鼓里的感觉很痛苦。”
的确,被人欺骗很痛苦,只是我不知道,是被隐瞒一辈子更痛苦,还是此刻知道真相更痛苦。
她冷笑道:“江辰他是为了《重山剑谱》才和你定亲的,你到现在还没感觉到吗?”
我的嗓子像是被卡了刺,疼得不可抑制,痛感渐渐从喉管往下蹿,重重地在心口上一坠。我不想再听她说话,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我和江辰有四年的情分,我不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将他为我所做的事情都抹去,我不信,他真的是为了《重山剑谱》才和我在一起。
“他是不是很多事情都瞒着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将这么多秘密隐瞒着呢?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他对你只是敷衍,根本不在意。”
这句话点中了我死穴。是的,他有那么多事瞒着我,他的心意,我看不透、猜不到。鱼慕溪若不对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和她有过这样的青梅竹马。眼前一片恍惚,如同狂风袭来,卷起满地黄叶,纷纷扰扰,让我看不见路。从来没有这样心乱过,惶恐过,无助过。我很想她住口,生怕再多听她一个字,便对江辰的信任便会化为齑粉,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