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些的东西也许更好,就象梅花。”
她蹙了眉头,不太确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你能等我一段时间吗?我能给你的,也许有些晚,但一定很好。”
她慌张的无法回答,没想到他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会给她一个明确的许诺。她心里幽然涌起一份感动。这份不求结果的倾慕,因为有他的这一句话,而没有了遗憾。
他见她没有回答,低声道:“我知道你自爱明智,安分淡泊。不能改变的东西我无法去选择,但你会是我心里最特殊的一个。”
是最特殊的,但终归不是唯一的。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至,但不仍然不是她的选择......他很坦白,她也很明白。所以,这份感情唯有无疾而终,化为回忆,或者深埋,或者遗忘。
她迎上他的目光,长吸一口气,柔声道:“王爷说到梅花,奴婢不由想起梅妃,玄宗私下偷送她一斛明珠,她还回去,并写了首诗附上,我记得中有两句是: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明珠慰寂寥。”
她清丽透彻的眼眸,带着和她年花不相衬的一份洞悉明晓。他凝视着,心扉间如雪落上。
她低声又道:“我还见过一位乞丐,讨了一个红薯分给他妻子半个。在我心里,那一斛明珠,倒比不上那半个红薯。”
他定定的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浅浅一笑:“王爷是成大事的人,清平公主正是王爷的良配,异日可与王爷并肩君临天下。司恬要恭喜王爷。”
他怅然无语,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但是他又舍不得放手。她道贺的语气十分真诚,是真心的为他欢喜。
他还是不甘心,将灯笼提高,看着她清亮美丽的双眸,幽幽道:“你难道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她错开目光,淡然道:“王爷这样的人物,又有谁不会动情呢?司恬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家败之后,我也看透荣华富贵不过是浮云,我不喜欢权势,也不喜欢太过复杂的生活。我只想和母亲一起,有着父亲母亲那样的生活,一生有一人相守,就足够了。”她的嗓子有点哽,很多话,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
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喉间的闷郁,压抑着心里的失望。此刻,万籁无声,两人明明站在一起,心头却都有一份别离之感。
雪无声无息,梅暗香幽冉。
对她来说,这份感情缘于一场雪,终于一场雪,朦胧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到了今时此刻,已经算是一种圆满,留待记忆和时光来消融,如同落在梅瓣上的细雪,无人看见,只有梅花知道,雪曾来过。
他悄然叹息,默然转身道:“回去吧。”
司恬侧过身子,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两人都是猛地一怔!
商雨,不知道何时,站在梅林的边上,一株梅花斜在他的肩头,他的面容清冷的象是被冰雪染过。
以退为进
司恬慌忙紧上两步,低喊了一声:“商雨!”
他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两人,象是看一副画卷。灯光清淡,只隐约瞧见他的容颜透着清冷之色,似是远远的隔岸而站。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心里莫名的悬紧,失了镇定。
突然,他转身一个跃起,从梅林外径直越过了院墙,好象是无意闯入风景画卷之中,匆匆一眼便化为过客。
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头的那一刻,她慌乱的象是心肺被人紧紧握住,而后骤然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被掏去。
他会不会误会?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就决然而去?他在想什么?他会怎么做?一连窜的念头一涌而上,纠结在她的脑中,乱七八糟混混噩噩,让她乱了方寸。
夜雪如烟,她觉得手脚发凉,心慌意乱。一时间仿佛挪不动步伐,呆呆的看着墙头他消失的地方。
“司恬,你回屋吧。”裴云旷回过神来,提了灯笼送她回房。他也很意外再次和商雨不期而遇。这情景和上一回掉了个儿,上一回是他站在回廊上听见她和商雨的谈话,而这一次是商雨站在梅林边撞见他俩。
两次他都是被拒绝的那一个,而商雨都是先离开的那一个。
司恬的失魂落魄,让他心里发窒,看来商雨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特殊地位,即将盖过他在她心里挑起的那抹情动,然而,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悄然转身离去,带了侍卫回府。
刚出棋社不远,拐角处转出一个人,拦住了他的轿子。
“表哥,我有话和你说。”商雨站在阴影里,身姿英挺。
裴云旷很意外商雨居然等在这里。他下了轿子,和商雨迎面而站。两人都是高挑的身材,卓然的气质,一如墨兰,一如修竹,一如匣中之珠光芒暗隐,一如弦上之箭雷霆万均。
周围万籁寂静,连风都无一丝,暗流涌动的只是两人的心绪。
夜色暗如黑幕,奇怪的是,两人似乎都能看见对方的眼神,带着心知肚明的了然和说不出口的些许别扭。从小到大的默契和亲近,此刻有了一点隔阂和疏远,因为一个女子。
商雨走近一步,低声道:“表哥,方才我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无意中碰见。我和她已经定了亲。回了信州,还请表哥多关照于她。”他知道裴云旷的性情,所以他决定先来挑开这个心结,明白摊开比暗藏心扉要好的多,他一向是个明朗利落的人。
裴云旷猛然一怔,他这么快就和她定了亲!
商雨又道:“在我心里,表哥就是做了皇帝,也永远是我裳于昊的表哥。我也一样,不论将来能否夺回仓谰,我都是你的弟弟,永远不会改变,也不会有异心。”
裴云旷又是一怔。
“表哥保重。”商雨一拱手,身影隐于黑暗之中。
裴云旷默立片刻,夜风萧寒,他心里一片清明却隐隐做痛。商雨俨然带着将她托付给他的意思,面对商雨的这种坦然和信任,他发觉自己已没有后路可退,也没有来路可走,和她只能止步与此,如一副画卷,寥寥数笔神韵暗生,但点睛之处却无奈留白,空余遗恨。
他长吸一口气,上了轿子。
风停雪止,一片寂静。司恬翘首看着夜暮,心里希望商雨会回来,可是她等了小半个时辰,他也没有踪影。
她几乎冲动的想要去他府里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他误会,很想立刻跟他解释。
他应该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吧?以他平日的行为举止来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牵扯到感情之上,便不能以常理论之。他和她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骤然看见她和裴云旷深夜赏梅又言语暧昧,会怎么想呢?
她这才体会到自己并不了解他,有很多时候都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只是被动的逃避。她没有认真的想过和他的将来,一直都是他在努力,她在退缩,如果说以前对他的忽略是因为心里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么现在呢?她心里暗暗有点内疚的意味。
雪停之后,庭院里有薄如秋霜的一片微弱白茫,空荡荡的象是她的心房。
她站的两脚发麻,只好回到屋子躺下,这一晚,她一直无法安心入睡。心里闪过和商雨的一幕幕。她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居然梦见了他。她急着对他解释,他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若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放下心来,非常的平静安宁,然而,当她醒来,却发现那是梦。
天色刚明她就起床,信步走到梅林里。梅花经了雪,香气越发的单薄,颜色也浅淡了许多。她在梅花里缓步而过,昨夜的事一直纠结在心头,连梦里都没放过,醒来虽然怅然,但并不再是以前的懵懂迷茫。
初升朝阳映照着远方的苍穹,她觉得心里非常的通畅。放下过去,看向将来,应该就是她的方向。
她眼下该做的就是向商雨解释,他信不信,听不听,她都应该这样做。
可是整整一天,都不见他的影子。一想到明日就和裴云旷回到信州,和商雨会有很久不能相见,这场误会怎么办?任由它拖延下去,更为加重?她暗暗焦急起来。
一天的期盼竟有点度日如年的味道,庭院里的薄雪经了暖阳映照,化为无形,而昨夜亦幻然如梦。
傍晚时分,她终于等来了商雨。见到他高挑洒脱的身影从庭院中阔步走到回廊下,她心里的欢喜竟是如此浓烈,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看着他走近,她心里莫名安定,同时又有一丝忐忑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会相信她吗?他会不会从此心有芥蒂?
他负手悠然,步履轻快,但神色严肃,眸光深沉若翰海暗流,她一眼看进去不由自主的紧张,很怕突然卷起巨浪。回想到他发现自己定亲时的震怒,她莫名就有些心虚害怕,这一次的情形可严重的多,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言语暧昧,唉,总之有点罪不可赦。
他不发一言,眯着眼看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她鼓起勇气说道:“商雨,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步跨上回廊,凝视着她:“你知道我昨夜怎么想?”
她摇头,低声道:“你扭头就走,自然是不高兴。”
他越过她的身侧,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跟进去,忐忑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转过身来,胳膊越过她的肩头,将门关上,收回手臂时他顺手一带,将她揽到了胸前。
她呼吸一紧,不安的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惩罚”。
他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你亲亲我,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她脸上一热,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轻轻扇动,似乎在挑衅着他的耐性。他呼吸有点急促,热辣的气息就在她的眉梢之上,她无处可躲,他咄咄逼人。她虽然觉得他要求过分,但自己好象是有错在先,所以她心虚的无法严拒,只好羞赧的无声抵抗,拒不执行。
他的眉头一挑,似是生了气,声音也重了几分:“怎么,不愿意?你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似是很不满她的磨蹭和抵抗。
他身型高大魁伟,她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之下,呼吸有些不畅。眼看不表示一下就无法交差,她只好硬着头皮掂起脚尖碰了碰他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点的还是岸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地方。
犯了错还不好生改过,这种敷衍的态度显然让他不满。他眉头一蹙,毫不客气地将她往自己身上使劲一贴,便狠狠吻了上去。
果然是“严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吸干了一般,快要窒息。等她长吸一口气再抬眼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不悦和阴郁,一如往日磊落明朗。真的不气了?这一次也太好说话了吧?她简直不敢相信。昨夜的事他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么?是她小题大做了?
他促狭地笑了笑:“你真是小看我了,我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就算我要吃醋,也会吃的光明正大。昨夜你不就是和王爷雪中赏梅而已,我并未生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你真没多想?”她觉得奇怪,昨夜他决然离开,反应激烈,她以为他会误会生气嫉妒,他竟然一点生气醋意也没有么?那他刚才故意说他生气,就是想让她表示表示安抚安抚?她又气又羞,觉得着了他的道儿,还白白忐忑操心了一晚上。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真没多想。”其实他当时的心境很复杂,半喜半伤。喜的是她拒绝了裴云旷,伤的是她心里原来真的对他动过心。但他是个男人,他决不会小气到连这个都无法容忍。
她噘着嘴道:“那你跑什么?”
“我听到你的最后几句话,想了很多。当时,我离开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怎么说都不能够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再说那种情况,我也不想让表哥难堪,所以先离去。今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先去换件男子的衣服。”
她虽然很好奇要去那里,但破天荒的问都不问,根本不想违背他的意思,听话的好象心虚一般,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何会心虚?是因为在乎吗?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胡思乱想,很奇怪今日的自己。换好衣服,她又将头发收拾了一下,再抬眼看去,窗外已是暮色初现。
他带着她从棋社的后门出来,一顶小轿等在那里。他拉着她的手,上了轿子。她也破天荒的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手。
夕阳中,熙熙攘攘的路人匆匆归家,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起在道路两旁,她挑开轿子侧帘,朝外看着,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手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紧张别扭,手里出了汗,她想挣开,可是试了两次,却被他握的更紧。她只好放弃,为了掩饰尴尬,她看向外面。
轿子的空间很小,她觉得自己只占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可是再怎么往轿子边缩,也还是贴着他的肩膀。他也不说话,认真地侧头看着她,光从轿外投射来,照在她一侧的脸颊上,温润动人。
她知道他在看她,脸色越发的红润。
他心神一荡,装做也往轿外看风景,凑过脸去,有意无意的,他的脸碰到了她的脸上。
她又羞又恼,却再也没有地方可避让。
他暗暗笑着,心里安乐幸福。她尚不自觉,他已经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有了令人欣喜的改变。昨夜他见到两人站在梅林里,听见那些谈话,震惊之余的确有过醋意。原来,令她最初动心的那个人,是裴云旷。她拒绝裴云旷,似乎并非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他怅然若失,象是被风雪迷了眼。但听了她最后的那一番话,他又释然了。她既然认为一斛明珠不如半个红薯,那她自然不会和裴云旷有什么,如她说言,只能是景慕。
然而,他自己呢?他和裴云旷的身份区别只是仓谰和大梁,同是王室的身份,有些方面注定会有很多选择和诱惑。如果他告诉她,将来自己也有如裴云旷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她会不会排斥,会不会退缩?他该如何让她安心,让她知道他能满足她一生有一人相守这个心愿?
他一时茫然,遂以退为进。
今日再见,她如此紧张他的反应,担心他会误会,主动给他解释,这说明,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分量。他越发坚信他会占满她的心房,将过往覆盖。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提早就让她安心,所以他今日带她去一个地方。
精诚所至
轿子停在了花市。
司恬有些奇怪,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已是傍晚,他还要来买花么?他可不象是个喜欢摆弄花草之人。她一向觉得“风雅”二字与他无缘,但他也会出奇不意让人一惊,比如他的笛声。也许,今日他会让她再次意外?
商雨沿着花市旁边的一条侧道走着,对她细声说道:“这个花市主买盆景,要价很高,通常在傍晚,有些人眼看一日生意将尽,才会稍稍便宜些。所以,京城里逛这里的常客通常在傍晚才来。”
花市里果然还有不少人走走看看,神色悠闲,并无半分急色。
司恬笑问:“你来买盆景?”
他对她笑笑:“我让一个人买。”
“谁?我么?”
“不是你,是你的一个故人。”
说着话,他已经走进了一间铺子。司恬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铺子,立刻一股暖意迎面扑来,铺子的四角各燃了一个大炭火盆,将屋子烘的温暖如春。屋子正中一个花架上摆了数十盆盆景,或古朴或秀雅,或大气或小巧,造型各异,意趣斐然。
铺子里一个中年人见到商雨,赶紧迎了上来:“公子,都安排好了。”
商雨对他微笑点头,径直往里走去。
铺子的东墙上挂了一道布帘。
商雨挑开帘子对司恬道:“先来里面坐着,等会儿你的故人就来了。”
司恬满心疑惑,随着他走进帘后,这应该是店主的休息之所,小间里只有一桌一椅,并一张窄床。
空间太小,只他和她。司恬觉得有点局促,低声问道:“故人,是谁啊?”
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道:“等会你见了他,可别激动。”
她好奇的恨不得钻到他心里看看,可他偏偏就是不说,一副神秘模样,让人心焦。
小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司恬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坐那张窄床之上,突然,他伸手一搂她的腰身,将她按坐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双臂一紧,将她圈在了眉睫之前,方寸之间。
她立刻脸红心跳的忙着挣脱。
可惜,他的胳膊硬的如铁一般,一旦被禁锢,就无法脱身。她又不敢弄出声响,小猫抓痒般的挠挠了几下,自己也觉得好生无趣,只好红着脸顺从了,安静的偎依在他的怀里。
他看着她红透的脸蛋无声而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他马上就来。我搂着你,是怕你一会太激动扑出去。并不是非礼你。不过,你我之间如今也谈不上非礼,你说是不是?”他语气促狭,偏偏她也反驳不了,只红着脸不说话。
过了一会,只听见屋里进了人。
“林兄,来看看这家。”
“这家的盆景,看着不错啊。”
“二位公子好眼光,小店虽然不大,卖的可都是精品。”
司恬心头猛的一跳,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象一个人?林兄?难道是林一枫?
她想要推开商雨的胳臂挑开帘子对外看一眼,但太过震惊,身子僵硬着一时间似乎失去了力气。从没想过还会遇见他,虽然她想过很多次报仇,但,偏偏在这里,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商雨紧紧搂着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唇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
“老板,这几盆不错啊。”
“这位公子真是识货。这盆黄荆上回有个老爷出价二百两,我没卖。”
“二百两?老板你可真能张口舍得要啊!”
“这位公子,你仔细看,这盆黄荆的造型古朴秀雅,最独特的是,不少人说它远看象是展翼天马,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象。老板你想多少银子出手?”
“这盆景非二百三十两不卖。”
“林兄,你真要买?”
林一枫低声道:“赵兄,左相属马,我想买了送他,你看如何?”
“好是好,就是有些贵。”
林一枫道:“左相除了盆景与字画也没的喜好,便宜的东西,又如何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林兄说的是,这送礼,要么不送,要么送贵重的,不然,白白惹人生气。”
“赵兄说的极是。”
两人付了银子,离开了铺子。
司恬拼命的挣扎,想脱开商雨的怀抱冲出去。
商雨却紧紧搂着她,低语道:“你听我说。”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眼神史无前例的“凶悍泼辣”。
商雨苦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又不是他,你瞪我做什么?”
“你放手,让我去找他。”
“你找他又能怎样?扑上去咬他?”
“商雨!”
他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么?你还记得当日你给师父的盆景里放了药,我浇水之时中了毒么?他买的这盆景送给左相,左相会和我当日一样,等他查明原因,自然不会轻饶林一枫。”
司恬猛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他。
“左相让他给你母亲下毒,他却存了私心,将你弟弟也一并害了,妄想你弟弟不在了,你能将他招赘进司家,继承司家诺大的家业,他没想到司家的族规是家产不入外姓之手,眼看无利可图,他就立刻退了亲。若不是苏姐看出你母亲是中了毒,你怎么能想到是他害了你弟弟和母亲?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实在可怕,心思歹毒。若依我的脾气,早想一剑结果他,以免将来祸害别人。但眼下表哥正处在关键时刻,我不能妄动,所以谢聪给我想了这个法子来收拾他。”
司恬的眼眶酸涩起来,拼命忍着才没有掉下眼泪。小岸,活泼可爱的弟弟,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林一枫他怎么下的了手?
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左相,他才是罪魁祸首,但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我答应你,异日一定会为你弟弟和母亲报仇。”
看着他诚挚坚定的面容,她心里一片感动。他对她的事的确很放在心上,不动声色的为她做了这些,将她心头的重担擅做主张的挑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安心,心头的那些仇恨哀怨竟然在和他的凝望之中悄然散开,心里一片清明空静,愿意相信他。
他凝望着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大拇指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温柔的摩挲了几下,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开始你并不喜欢我,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是顽石,又怎会无心?”
她一时默然,怔然,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手指悄然上移,温柔的碰了碰她的嘴唇,道:“我心里放着你,所以,你心里也必须放着我。只有我。”
她垂下眼帘,脸上渐渐热了起来。他果然是不讲理,霸道的连一丝余地都不留。不过她好象有点喜欢这样的不讲理了,带着一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走吧,我再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笑了笑,拉开帘子,带她走出店铺。
轿子停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他扶她下来。她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一处庭院,大门上挂着一盏灯笼,写着小小的一个“郝”字。
司恬很奇怪,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姓“郝”的,这里又是谁的庭院?
商雨道:“你随我来。”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大门。庭院的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夕阳暗淡的余光和灯光交相映照,庭院里布局雅致秀气,精巧大方。虽然院落不大,却很洁净宜人。
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迎过来:“少爷,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商雨对他点头:“先去准备饭菜吧,我等会儿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少爷?司恬好奇的打量着商雨,低声问:“这是那里?”
“这是七叔的私宅,安排在这里的人都是七势门的心腹人物,没有外人。”
司恬好奇的问道:“七叔姓郝?”
商雨低眉看她,笑着摇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为什么这是郝府。”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将她带进了一间书房,然后将门掩上。
暮色已浓,屋子里黑暗寂静,她一见他关了门,顿时有点紧张。
他的呼吸和气息近在身畔,黑暗中男子的刚烈之气格外明显,象是一张网罩住了她。他要做什么?她握着手掌,心跳的很快。
他点亮了灯,温暖的亮光一下子让她安定下来,她微微松了口气,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干净整洁,家具古朴。
商雨回过身子拉过一张太师椅,将她按坐在椅中,然后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的正对面。
他严肃正经,目光牢牢看着她,唇抿一线。灯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有种萧沉肃穆之色。他的神色和平日大不一样,好象凭空多了岁月的历练,成熟稳重又锋芒暗隐。
她虽然也很严肃,但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好奇。这么熟悉的两个人,这样正襟危坐着,他要说些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烛光之下,那盒子熠熠生辉,嵌满了宝石翡翠,说不出的精致华美又贵气逼人。满室光芒似乎都抵不住盒子的光彩,一掬灯光骤然被它衬的黯淡穷酸,渺小微弱。而盒子宛如开匣之明珠,灼灼亮人眼目。
司恬惊讶暗叹,此盒定是价值连城!
他侧目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触动了盒上的机关,宝盒轻嗒一声,启开了。
她惊异的看见盒子里铺着明黄色的丝帛和一方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