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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慈笑道:“随意,随心,随缘。”
“大师,王爷,在下告辞。”
计遥一回首,正对上小词脉脉眼波沉溺如酒,他眼皮一跳。偏偏小词还面含春色,满眼倾慕,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我们走吧。”
他嘴角一抽,余光已见众人惊愕的神情。他头皮一麻,实是后悔不该让她穿了男子衣衫。
“可惜可惜。”一虬须汉子豪爽惯了,憾意难掩,脱口而出。另有几位江湖女侠也是芳心暗碎。
出了崇武楼,小词一直喜悦不胜,拉着计遥问长问短。计遥却心不在焉,仔细回味与众人交手时的招式。众人的剑法或重于攻,或重于守,或灵逸或沉稳,或狠绝或好看,而流光胜在快。他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唇边渐渐舒展开自信的笑靥。闭门造车两年,终于与人一较高下,知道己所长,人之短,成竹在胸,更觉意气风发。
是夜,江湖多了诸多传闻。俗的说法有洪江中有人趁夜捕鱼,有人夜渡洪江,雅的说法有江湖人士也玩起风雅,纷纷舟中夜谈,江中赏月。说的更多是,有一少年侠客,风雅无双,偏偏是个断袖!
遇刺
第二日黄昏,小词与计遥从含翠山的茶园归来,却见客栈里侯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依稀是昨日站在展弘身后的一位。
见到计遥,他上前递上一张帖子,道:“在下周仁,是安王府里的教头。今日,我家王爷特地差我来请计少侠赴宴望江楼。”
计遥接过帖子,粗扫一眼,正想推辞。周仁察言观色,忙道:“王爷吩咐,若是请不动计少侠,周某便自断一只手指。”
计遥闻言,从帖子上抬起眼帘看着周仁。安王请人的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说实话,他对展弘没有什么好感。明知习武之人好胜,他却将一把绝世名剑公众与前,名义上是要名剑赠英雄,却引得江湖人士恶斗争抢。而今日,以此手段来“请”他,却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将帖子放在桌上,淡然一笑:“王爷的盛情我领了。不过,周教头若是请客不成就要自断一指,遇上如此苛厉的主人,倒不如挂靴远去的好。山高水远,江湖浩淼,难道没有周教头容身之处么?良禽尚且择枝而栖,何况周教头这样的好汉?”
周仁一震,本想以此话来将计遥,却没想到计遥反来将他。
他此刻势成骑虎,江湖之中最重信义,一言既出,便要守诺。此刻更是不能在计遥面前反尔。他拿着帖子的手略有抖,终一狠心决定一赌计遥的仁心,他的右手多了一把匕首,举起朝左手尾指而去。
寒光一闪,匕首被计遥夹住。他叹道:“周教头对安王真是忠心。好,我去,不过不是看在安王的面上,倒是看着周教头的面上。”
周仁略有冷汗,笑道:“多谢计少侠。”
计遥摇头苦笑:“何必谢我?我只听说请客,却没听说逼客。”
“我家王爷知道计少侠必定不肯去,所以才……”
计遥看了看小词,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去。”小词笑嘻嘻地看着他。计遥皱眉看她,你当是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望江楼建在洪江之岸,楼高三层,倚江而矗,古色古香。
计遥进了楼内,却发现空无一人,上到二楼也是空荡无人,直上得三楼,才见展弘便服坐在厅中。身后,一青衣老者随侍在旁,长须斑白,气质不俗。
计遥上前见礼,小词也随之一礼。
展弘见昨日跟在计遥身侧的是一男子,今日却又跟来一个姑娘,便好奇出口询问:“这位是?”
“这是,我,师妹小词。”计遥一时实在不知道如何界定小词与自己的关系,只得勉强如此说。
小词有些怅然,却又不知他究竟怎么说她才不会怅然,就这么纠结着跟着他落座。
果然是特意宴请计遥,阔大的方桌,数十种珍肴。而整个望江楼只空落落坐着三人。那老者负手而立,并不落座。计遥见展弘没有介绍的意思,也就不好询问。只是觉得那老者的目光精邃如电,一直在打量自己。
展弘笑道:“计少侠请随意。这位姑娘也请随意。”他看着小词,目光流连了片刻。
计遥开门见山道:“不知王爷招在下来所为何事?”
“来,先吃菜,今日特意请来宫里的御厨为计少侠做的一桌,尝尝可还满意?”
计遥含笑道谢:“不敢当,多谢王爷盛情。”却不见动筷。
展弘略有不悦,却转瞬展颜一笑:“计遥你这性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气。果然还是年少,只图意气却不玲珑。不过正是如此,才更入了本王的眼。”
计遥眉头一扬,笑道:“王爷,在下无意功名也无意攀附,所谓无欲则刚。王爷虚怀若谷,海纳百川,自然不会与我这江湖之人一般见识。”
“好,本王也喜欢爽快,直说吧。下月的武林大会,本王想知道你为何不参与?”
“这个,在下受人之托,要去幽州一趟。”
“为何不拖一拖等武林大会之后再去?”
“此事不能久拖,在下对武林大会虽有倾慕之心,却比不上此事重要。”
“还有什么比当选武林盟主更重要的事呢?”展弘话中有话,轻轻一笑,期翼计遥的惊诧和动心。
可惜,计遥却是不动声色地微笑:“在下能否请问王爷为何一定要让我参与呢?天下豪杰如过江之鲤,计某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少了计某,江湖还是江湖。”
“此言差矣。本王素来与江湖之人多有来往,府中门客也甚多江湖之人。往往盛名之下空有其名,或武功出众却孔武无谋。本王对计少侠的人品和剑术青眼有加,所以,本王想支持计少侠做新的盟主。”
小词一惊,筷子停在唇边,呆呆地看着展弘。
计遥稍稍一愣,笑容在眉宇间倏忽一闪,正色道:“王爷说笑了。计某初出江湖,无论是人脉还是武功都难与各大门派相提并论,何德何能妄想此事。”
展弘颔首一笑:“计少侠不可妄自菲薄,一慈大师对你也颇为赞赏。少林一派的支持至关重要。再加上本王的力量,计少侠做盟主十之八九。”
计遥站起身道:“在下实在愧对王爷和一慈大师的厚爱。在下无心盟主之位,只想完成前辈所托。请王爷见晾海涵。”
展弘眉头紧蹙,看着计遥,顿觉棘手。这人,年纪轻轻却是刀枪不入般软硬不吃,他费尽心机寻来一把名剑被他一个转手扔进洪江,众人眼馋的盟主之位捧到他的面前,也不能打动他分毫。他究竟有何弱点?展弘扫了一眼小词,又仔细观察计遥神色,却见他对小词似乎并不关切。倒是小词目光常常在他脸上梭巡,他却是水波不兴,冷静淡定。偶尔有目光流连与她,不过是蜻蜓点水的片刻。
“那好,本王也不勉强。不过幽州刚刚经历兵荒马乱,听说百姓流离,群寇横行,计少侠去了恐不安全。”
“正是因为如此,在下才急着去一趟。”
展弘沉吟,端起酒杯道:“那此酒就当是为计少侠饯行吧。”
“多谢王爷。”
宴罢,出了望江楼。夕阳沉江,最后一抹艳丽消逝在水天之际。
江风簌簌,涛声浩浩。
轿子侯在望江楼外,展弘却负手徐行。小词默默跟在计遥身后,觉得这王爷平易得让人忐忑。事情若是超出常理,便让人不由自主滋生警惕。小词虽然生于山野,生性单纯,却有着大事不糊涂的天性。
展弘在江边一块石碑下停驻。石碑上刻了几个字“一身报国志,千里平贼寇”。他手抚石碑,对计遥道:“江山如画,豪杰如潮。这是前朝虎贲将军平洪江水贼之乱时留下的。计少侠一身好功夫,若是隐于山野,岂不可惜?”
计遥微微一笑,抱拳道:“王爷的教诲,在下铭记。”
展弘放在石碑上的手指一紧,计遥这种四两拨千斤似是而非的应对实在让他无策,便是激将也鼓动不了男儿的好胜血性。他略一思忖,反而含笑。如此性子反倒让他欣赏,沉稳内敛,不动声色。他越发想要收服他,翌日图谋大事。
暮色一寸一寸浓密起来。江上开始有画舫出现,数目渐多,轻歌曼曲悠悠飘来。画舫上红色的灯笼在粼粼江水中倒映,如无数宝石点缀在波光中。
“周仁,去包一艘画舫。”
周仁应了一声,迈下江边的石阶拾级而下。
展弘对计遥一笑,沿阶而下。计遥只好跟着。
几艘画舫排在石阶下。船头站了船娘正热情地招呼:“我家的船可干净,里面温着好酒,还有姑娘唱曲儿呢。”
周仁扔了二两银子,众人上了画舫。船娘一点蒿,船离岸往江中而去。江面渐平,水浪轻漾,水中半轮明月晃荡如一个溏心的荷包蛋,小词如此想象,实在是因为望江楼那一顿饭吃的很局促很别扭,实在是没有尽兴。
舟中小几上放着点心和水果,还有温好的花雕酒。
展弘就着窗前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计遥和小词谢过,也依次坐下。那老者一直默立在展弘身后。
展弘斟了一盏酒,看着桌子上只有一碟花生米,略有不悦。回头对周仁道:“去叫船娘上几个小菜。”
周仁点头去了。
小词看着窗外的江面,隐约别家画舫都有弦歌传来,遂抿唇说了一句:“好象别人画舫里都有人唱曲儿,咱们这个怎么没有?”
小词话音刚落,船娘就领了个姑娘过来。小词一看,没想到船上竟有如此雅致的姑娘,有如月夜落雪。她怀抱琵琶,神情清傲,眼眸低垂。
展弘随意道:“随便唱一曲儿吧。”
女子轻轻挑弦,铮铮几声之后弹了一曲《别离》。琵琶声中她低声吟唱,歌声并不出众,琵琶也弹的平平。
计遥微微眯眼紧盯着那女子,似很投入。
小词对琵琶曲并不挑剔,只是稍稍遗憾这女子如此好相貌沦落在画舫上唱曲,却又偏生技艺平平,想要出头却要难了。
她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却愣住了!“死生契阔,聊资一笑清欢”,那女子缓缓唱出,前半句铿锵宛转,后半句却悠悠绵绵,渐渐云淡风轻,只余一股荡气回肠的余韵。
这句词仿佛一直潜伏在小词的心底某处,此刻突然石破天惊地浮起,如一个巨浪打过来将她淹没,心思略一浮沉便有痛恻心扉之感。何时?何地?曾听过这样一句词,刻骨般的熟悉。
那女子一曲弹毕,起身盈盈一礼。周仁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她。她上前接过,突然,琵琶一抬,从弦里弹出数根银针,如一阵细雨,雨丝却不是罩向展弘,更不是计遥、周仁,而是直喷小词而去。
小词正低头出神,神情惘然。
计遥抬手如电,将桌上的一碟花生米撒出,只听扑扑几声闷响,银针扎上花生落与桌上,一片白芒如雪。那女子一击即退,如离弦之剑,一个疾退破窗而出。
小词一惊抬头,才知自己片刻恍惚间竟有如此变故。
计遥、周仁起身就追。老者紧紧护在展弘之侧,纹丝不动。
小词紧跟出舱。
那女子一个飞跃,跃到临近一条船上。船应是早有准备,即刻破水而去。计遥扫了一眼舱头,果然船娘早已不见。
小词惊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船?”
明明是紧急危险的时刻,计遥却被她逗笑了:“是,贼船。”
小词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射我?”
计遥也在奇怪,突然小词扶着胳膊,呻吟了一声。计遥大惊失色,扶住小词回到舱内,就着烛光一看,只见左臂上有一丝红色正沁出来,在月白的衫子上如一朵冷梅。
周仁也回了舱内,对展弘道:“人早有准备,跑了。”
计遥急忙撕开小词的袖子,却见莹白的肌肤上一枚极其细小的银针,肌肤周围隐有青色。到底还是漏了一根。他心里一凉,将银针逼出。小词看了一眼针头,又闻了闻,说道:“淬了毒。”说完,幽怨地看了一眼计遥。
计遥对她的幽怨眼神极其不解!
“计遥,定是你前日在望江楼迷倒了不少江湖侠女,所以对我心生怨恨,看来以后我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小词眼见行刺的是个美人,又独独针对自己,便信口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计遥又气又急,尴尬地横她一眼,此刻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他急问:“你会不会解毒?”
小词摇头:“这好象是苗疆的毒。”
计遥心里一凉,觉得额头瞬间便起薄汗。
展弘身后的老者突然上前道:“让老夫看看。”他神情肃穆,浓眉微拧,细细看了看银针之后说道:“这是苗疆的四休。”
计遥急问:“怎么解?”
“并无大碍,就是胳膊有几天麻痹,动不了。可以敷上活血之药以助血脉畅通。”
计遥放心许多,道了声谢。
“周仁,你去彻查此事。”展弘面有愠色,没想到天子脚下,安王面前竟也有人敢来突袭。虽然针对的不是他,却让他十分气恼。
众人将画舫撑到岸边,展弘对计遥道: “计少侠初出茅庐,恐怕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不如,搬到王府静养,王府之中高手众多。”
“多谢王爷好意。她并无大碍,只是胳膊有些麻痹,歇息几日就好了。”
展弘上了轿子,行了不远,周仁在轿帘外低声说道:“王爷,这小子也不知是不通人际还是不知好歹,对王爷的美意竟如此冷淡,真是可恶。”
那老者冷声道:“我看他心里很通明,倒是可造之材。”
周仁又道:“他若是心里通明,那就是难以驯服,王爷还是另觅合适之人吧。”
展弘在轿内说道:“正因为他难以驯服,一旦为我所用,必定死忠。本王若是收服了他,今朝是江湖统领,翌日可成为我的虎贲将军。”
“可是他软硬不吃。可惜了那把含光宝剑。”
“剑是死物,人才难得。来日方长,本王不急,当年刘备三顾茅庐,他虽不是诸葛,倒也算是子龙,翌日可助我一臂之力。”
计遥眼看着安王一行人远去,默默舒了口气。
小词突然冒出一句:“计遥,王爷看上去很喜欢你,一直盯着你看。”
计遥面色一变,一身鸡皮疙瘩乍起,他看了一眼小词,话能这么说么?
“安王对江湖之事如此热衷,他身为皇子,若无利益何必与江湖粗人相交?必有他的打算,所以他找我做武林盟主决不是那么简单。”
“反正我们在京城也就待上几天而已。避之不见不就是了?”
“你,那个玉佩还有几天才能拿?”
“今日初十,还有五天。”
计遥摸摸额头,暗愁。
果然,提起玉佩她一脸雀跃,眉眼间都是生动欢欣的愉悦,象是朝阳初出云海。
回了客栈,小词找出一瓶活血的药粉,让计遥为她敷上。计遥抬起她的胳臂,触手间肌肤滑腻似要粘住他的手指一般。药粉敷好,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缠起,帕子转到臂下,却见雪白的肌肤上有个红色的印记,如一朵罂粟花。肌肤本就凝白如雪,那红印便格外醒目鲜艳,惊鸿一瞥般印到眼里,他本想细看,却又觉得不妥,心慌意乱间匆匆缠就帕子,手指似乎很烫很僵,系结之时,一不小心就成了死结。
小词闷闷不乐,觉得自己象个独臂人。
计遥冷静下来,却想不出这女子究竟为何要对小词下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因为他?他有些懊悔不该在望江楼出手,他当时不过是看不下去江湖之人血腥争夺,也有些想
与人切磋,一时冲动。他暗暗警惕起来,看来江湖果然云诡波谲,还是小心为上。
他终归是不放心,特意让小二在小词房中安置了一张榻,合衣卧下,剑抱前胸。
小词躺在床上,静静看他。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朦胧如轻烟,他的眉眼都十分的柔和清秀。她竟隐隐有些欣喜自己受了点点的轻伤。可以让他留在她的房中。他也许是关心关切,也许是责任,她却贪恋着这小小的满足和幸福。
印章
翌日清晨,晨曦一洒窗棂,计遥便早早醒来,他轻轻走到小词床边。她安然入睡,受伤的胳膊却略显僵硬。桌上有隔夜的茶水,他倒了一杯,喝在口中,涩苦冰凉。一想起萧容的信,心里略有些纷乱。
小词醒来,见他手端茶盏凭窗而站,轻轻咳了一声。
计遥从沉思中转身,问道:“你的胳膊怎样?”
小词感觉了一下,道:“没什么大事,大概麻痹几天自然就好了。”
他舒了口气,沉吟片刻道:“那女子手指修长却骨骼硬朗,我若不是略有提防,后果不堪设想。她一早就侯在江边,也料不到我们一定会上船,若是我们不去船上,也必定在其他地方有埋伏.由此想来,暗算的人一定颇有势力,不是单个几个人,我一时也想不出与什么人有纠葛,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其实,他心里还另有怀疑,怕小词忧心,他没明说。
小词点头,但是一想到三生寺里的玉佩,她铁了心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十五再走。
“可是,计遥,我的胳膊麻痹,骑马时很不方便,略等几日不行么?”她半是撒娇半是哀求,若不是胳膊不方便,只差来摇晃他了。
他眉头轻锁,转过头,顿了顿说道:“过了十五就走。”
小词开心地抿唇一笑,他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窥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却不动声色的成全。那么,也许、或许、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愿意么?
她高兴的似乎要跳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悦象晨光一点点蔓延过来。若是能每一日睁开眼,如晨曦一样第一眼就能看见他,那么这样的一生就已足够。她没有贪心地在三生寺里许下生生世世,她只求一世就好。
计遥悠悠叹了口气,突然转过身看着她。
“你,那条项链让我看看。”
小词有些奇怪,低头从衣领中掏出一条金链递给计遥。链子下是个小巧的金锁,极平常的样式,只是锁的上端有个突起,刻着“平安”二字。
计遥把金链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一方石砚。小词正在奇怪,只见他手起石落,砸在金锁的“平安”上。小词大惊失色,急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没见过父母的样子,萧容说,金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信物。
她扑到桌子前,只见计遥悠然地放下石砚。然后拿起金锁,锁安然无恙,却从中开了,如一个蚌壳!里面含的却不是珍珠,却是一块小巧精致的金镶玉印章。小词惊异不已!这金锁自己带了十几年,竟不知内里还有乾坤。那羊脂白玉温润如处女肌肤,闪着淡淡的朦胧莹光。计遥拿起,看了一眼底端,然后用印章沾了少许印油,轻轻按在纸上,是两个篆体小字—云深。
小词奇道:“这是什么?”
计遥将纸收到怀里,将金锁合上,递给小词。小词接过,再细看金锁,却如天衣无缝般丝毫看不出可以开合的痕迹。
小词希奇不已,问道:“计遥,你怎么知道这金锁可以打开?”
“姨母说的。”计遥指着金锁上的“平安”感叹道:“这锁真是设计的极其精妙。若是有人怀疑内里有机关,自会仔细研究细细琢磨,爱如珍宝生怕损坏。那里想到用最粗笨的法子去开锁呢,这制锁之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真是个奇人。”
小词又问:“这锁,与我生世有关,师父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了?”
她的眼眸清澈如泉,璀璨如星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小小的贝齿咬在嫣红的唇上,透着紧张和期待。
计遥心里一软,迟疑着,最终却道:“没有。”
她的眼帘软软的低垂,掩住了无尽的失望。
她抬手将金链带上,一只手很不方便,链子挂在头发上,缠住了一丝青丝。计遥伸手帮她,手指在发间一顺而过,那光洁的顺滑之感似是最好的绸缎。他很想就势揉揉她的头发,手指握紧却又放下。
他慎重说道:“这链子千万不可离身。只能给我看。”说完,觉得这后半句话似有歧义,不禁面上一红,略有些尴尬。
小词抬眼,见他面色温润如玉,眼中竟隐隐有暧昧的一抹局促,顿起促狭之心,故意重复一遍:“好,只给你看。”然后抿唇含笑看着他。
计遥咳了一声,扭过头又喝了一口隔夜茶。
饭后,小词躺在床上十分无聊,便让计遥给她找些书来念。计遥无奈,看她百无聊赖的又墉懒又娇嗔的模样,心便软软的一团一个拒绝的词也吐不出来。他又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客栈,只好叫了小二过来,给他点银子让他去书肆买些书回来,剩下的算是跑路费。
小二喜滋滋的去了,很快兴高采烈的回来,捧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书,进门就兴冲冲道:“小人不识字,老板说这是大买的书,城里的公子都喜欢看这个。
计遥谢了他,随手拿起一本,面色有些奇怪。
小词凑上来还没瞄上一眼……计遥手指“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然后一把放在屁股底下。小词正欲自己去拿一本,计遥手掌一拍按在书上,神情颇不自然,哼道:“我先翻翻,给你挑本好看的。“
小词噘着嘴躺下。计遥翻一本,坐在屁股下,再翻一本,又坐在屁股下,他的位置越做越高,却不见递一本书过来。
小词急了,扑过去抢了一本过来,正要翻开,计遥一个恶虎扑食般过来从她手中生生夺下,嘶拉一声,小词手里只剩一张小纸片,残存几个字,她扫了眼,念道:“娇蕊露湿,金枪蓄势,上马……哦,原来是武侠书,为什么不让我看?哼,拿来!”
计遥脸色很奇怪,半青半白半红。他喊了声小二,然后将屁股下的书一团,扔到他怀里,说了声:“送给你了。去给我买本经书来。”
小词哀叫一声:“不要看经书。”计谣横她一眼,神色不容抗拒。
经书买来,计遥念了几句,生生将小词的瞌睡勾了起来。卧倒在床上会了周公。计遥舒了口气,放下经书,脑门上薄薄一层细汗。
她睡姿极其可爱,蜷着象是小动物,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直垂到床沿,随着轻轻的呼吸,发丝微微漾动象春水涟漪。
计遥正看的入神,突然听见楼下一片吵嚷,隐约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提了剑轻轻掩门,走下楼梯。
小二正被围在中间,手指指向他的房门。众人一见他,便弃了小二扑过来。纷纷道:“计少侠,我们是江西鱼鹰帮的,想请计少侠去我们总舵吃饭。”
计遥忙道:“多谢各位美意,在下实不能领情,我师妹受了伤,正在修养。”
“那改日呢?”
“山高水长,各位盛情在下铭记。来日再说,多谢多谢。”计遥本不是话多之人,应付客套几句,便觉得头大。
鱼鹰帮退散。计遥正欲上楼,又见进来二位佩剑男子,气宇轩昂。见到小二便问:“这里可住着一个叫计遥的年轻人?”
计遥硬着头皮上前,一拱手:“在下就是。”
其中一人朗声说道:“我是霞光门的弟子刘一斩,听闻计少侠剑法超群,想约个地方比试比试。”
计遥看着他的倨傲神色,淡然一笑:“多谢刘大侠看的起计某,不用比试,计某甘拜下风就是。”
刘一斩一愣,转头对同来的人笑道:“我们霞光门的名声果然很大,他连与我比试也不敢,哈哈。”
计遥淡淡道了一声:“失陪。”转身上楼。木梯在脚下咯吱做响,声音低沉。
接下来却是接二连三的人来客栈找他。无非是几件事,一是想要结交,二是想要请客,三是想要比试。计遥应付的头大,对小二交代不可透露他的住处,却仍是有人寻上门来。待后来问了问来访之人,竟有人是专门掏了银子去一扇门买的消息。还有的是互相转告。计遥尝到了名声鹊起的滋味,也闻见了江湖的味道。似乎是与他想象有些不同。这样的叨扰让他心生烦躁。人生有两三知己足矣,他并没有广交天下豪杰的意思。况且,当的起豪杰二字,并不是有一身好工夫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