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卿心里一紧,依照多年和九公主打交道得出的经验,九公主找她绝不会安着好心。
她对母亲耳语了一句,起身带着侍女云叶款款离席。
宫夫人心里越发的七上八下。
出了水榭,九公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拖着长长的凤羽裙,走在前头。她和别的女子不同,她不介意自己会被宫卿的美色比下去,她反而喜欢和宫卿在一起。
她就喜欢看着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陪着小心,让她东就不敢西,让她跪不敢坐,那感觉真是爽。
倾国倾城又如何,还不是臣服于我,任我拿捏。
想让你死,就是一句话。想让你过的凄惨,更是简单。
这份高高在上的得意,她素来毫不掩饰。
宫卿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于是在她面前也就格外地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满足她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对于这种被惯坏了的幼稚骄傲又虚荣心强的小孩,偏偏还掌握着可以翻云覆雨的权势,真是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啊。
宫卿紧上两步,恭恭敬敬地请示:“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不答,不紧不慢地沿着水榭外的曲廊朝着湖中的一座小桥走去,宫女提着宫灯,前面引路。小桥的那头是一座观月亭,坐落在湖中央,此刻月色正好,那亭子倒映水中,仿佛是空中楼阁。平台上的乐声越发清越,袅袅飘在湖上,被水气润着,煞是好听。
宫卿静静地跟在九公主身后,心里猜不透她的用意,踏上小桥,九公主这才停下了脚步,扶着桥廊上的一只石狮子,看向对岸。
湖边的平台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正是宣文帝设宴的地方。人影憧憧,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你说,沈醉石与太子相比如何?”
宫卿虽然一早就做好了接招的准备,但这一招的棘手程度却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一位是当今太子,一位是新科状元,按理说应该吹捧前者,但宫卿发现,刚才阿九一直看着念谢表的沈醉石,目色清亮绵绵,所以,难保这位九公主不会情窦初开倾慕状元郎。
宫卿觉得还是谨慎些更好,于是便低头恭敬地回答:“臣女愚钝,不知道公主的意思。”
在九公主面前装傻充愣是比较好用的一招,她不喜欢别人比她聪明,特别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九公主斜来一记眼光,“比如说才华,相貌,你觉得谁更胜一筹?”
“这......”
问题具体到这般,再装傻充愣是不成了,宫卿故意面露难色,显得不知所措。
九公主很享受这种折磨美人的乐趣,饶有兴趣地等她的回答,并做好了挑错找茬的准备。
宫卿诚恳又恭敬地回答:“太子殿□份贵重,臣女卑微岂敢放肆观瞻圣颜。今日宴会,臣女的坐席前不巧挡着根柱子,外头的情景看得不清。”
言下之意,太子的相貌她从来都不敢细看,而沈醉石的相貌她也没看清。
九公主暗骂了一声奸猾,却又听宫卿斯斯文文地说道:“不过沈状元的那首谢表,真真是文采斐然,惊采绝艳,他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想必人更卓然。”
这几句话公主极是受用。
“这么说来,你觉得沈醉石比太子更胜一筹?”
九公主杀出第二招,很欣喜地看到京城第一美人的小脸蛋上露出了惊慌紧张的神色。这个问题,不管答是,还是不是,都是错。
“臣女的意思是,”宫卿正想着怎么绕开她的圈套,突然从桥那头传来一声清朗低沉的男音。
“阿九又在背后议人是非。”
宫卿闻言一怔,除却帝后和东宫太子慕沉泓,这世上大约再无人敢和九公主这般说话。
果然,九公主扭过头嗔道:“皇兄你悄无声息的吓死人了。”
太子慕沉泓踏上桥头。
恰这时,夜空中腾起一朵烟花。
宫卿眼前一亮。
方才对九公主的回话,她只说了一半真话,虽然每次见他都不敢放肆观看,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他,只是一眼,便已让人过目难忘。
他自然而然地看了过来,漫不经心的一眼,却仿佛能透人心脾。
宫卿忙弯腰见礼,避开了那一道让人心憷的目光。
“免礼。”慕沉泓款款走了过来。
烟花腾空而起,盛开在她的身后。桥上的风吹开了她的裙子,将那褶皱里的绿纱吹了出来,摇曳如一汪碧波,衬着她纤腰一束,亭亭玉立如一朵出水的婉约青莲。
夜开的花总是格外美,美的想让人摘下来嗅一嗅她的芬芳。
但他并无停留的意思,步伐轻快,从九公主身边走过,到了她身边。随着他脚步的临近,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这是一种皇家特有的威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场。让人莫名的敬畏紧张。
她不由自主有点紧张。就在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刹,他的手,从她大腿上一触而过。
瞬间,她的头上仿佛一道天雷劈过,登时心跳就失了控,她还未来得及分辨他是无意碰到,还是有意去摸,只觉得裙子忽然一紧,像是被人扯了一把,然后就是嘶的一声轻响。
慕沉泓停住了步子。
宫卿低头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裙子从皱褶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内里的中裤都看得清清楚楚。
罪魁祸首是慕沉泓的白玉扳指,上面用细金丝缠了一个如意纹做点缀,偏巧那裙褶里薄如蝉翼的绿纱就给挂在了扳指的金丝上。
慕沉泓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不笑倒好,这一笑让宫卿又羞又窘,于是便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含嗔带羞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凝睇让他笑容一顿,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灵动明媚,蕴含万千风韵,让人错不开眼。
宫卿见他直直看着自己,眸光就像是这月下的湖水,看似清凌凌的却深不可测。她心里越发紧张,一急之下,用力将那缕挂住扳指的绿纱,拽了出来,这么一来,绿纱便彻底的烂了。
慕沉泓又是一声低笑,回头对身后的李万福道:“去找一乘肩舆,让宫小姐先回去,派几个宿卫跟着。”
说罢,他又对着宫卿吟吟一笑:“裙子回头我赔你。”
然后,就这么走了。
九公主早瞧见了宫卿的狼狈,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难得见到京城第一美人出糗,还真是爽快。
宫卿捂住破裙子气得暗自吐血,擦,这兄妹俩都是什么人呐。一个扯破了人家裙子还笑得这么开心,另一个幸灾乐祸看热闹,笑得更开心!
宫卿深深觉得,人生就是一场修炼。对慕沉泓兄妹这种惹不起躲不起的生物,务必要尽快地修炼到忍气吞声的顶级境界才能全身而退。
于是,她压着心里的气恼,极有涵养地低声吩咐云叶,“你去告诉夫人,说我身体不适,要先回府。”
宫夫人听了云叶的禀告,立刻向皇后请辞,带着云卉云叶一起到了桥上。她就知道,一和九公主在一块就没好事,偏偏九公主的召唤,你还不得不随叫随到。
九公主扔下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转身离去。
李万福动作迅速,手下的内侍不一会儿便安排好了肩舆。
宫卿侧身将破了的裙子挡着,昏暗之中,宫夫人并不了解情况,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心里大松了口气。
宫卿和母亲到了苑外,等上了马车,她这才将方才的一幕说了。自然,有个细节她省去了。
但宫夫人心细如发,听完之后,便疑问:“他的手怎么会碰到你的裙子?”
宫卿:“......”
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宫夫人非常敏感地猜到了一种可能。
“他摸你?”
宫卿扶额,嗯,说是“摸”,太过分了,应是“触碰”比较贴切。
宫夫人见她不答,顿时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他当真摸了?”
宫卿赶紧道:“母亲稍安勿躁,是触碰、触碰。”
她将触碰两个字咬的格外重,还着重重复了一次,但这也挡不住宫夫人瞬间就飙高的音,“那还不就是摸!”
宫卿默默扶额,咬文嚼字真的很重要啊。
9
9、救命之恩 ...
宫夫人气道:“登徒子。”
“也许是无意,不小心。”
宫夫人恶狠狠哼了一声:“鬼才信。”
万万没想到一向不喜女色素有清名的东宫太子,居然会调戏女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回到尚书府,宫夫人气得在屋子里转圈。
宫卿宽慰她,“母亲,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桥上的事只有九公主看到。宫女自然不敢乱说,九公主么,事关太子声誉,她想必也不会说出去的。”
宫夫人气哼哼道:“他必定是故意的,仗着自己是太子,就算调戏你,谅你也不敢对他如何。”
“母亲,不是摸,是触碰,一触即离......严格来说,算不上调戏和非礼。”
宫卿解释的自己都窘了,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事情总是要往好的想,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
宫夫人做不到女儿这般淡定豁达,继续在屋子里乱晃。
管家已经备她被派去接宫大人回来,这会儿真是度日如年。
宫卿被她晃得眼晕,先回了闺房睡觉,留下宫夫人一个人在屋子里抓心挠肺地等着宫锦澜回家拿主意。
而此刻,宫大人正和独孤铎一起言笑晏晏地走出惠和苑。
独孤铎一心想取得未来丈人的好感,在宫大人面前做谦逊可爱状,赔笑了一个晚上。等到宫宴结束,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宫锦澜一起出苑,心里暗喜一会儿就可以趁机见到宫小姐说上几句话,最好是能蹭人家的马车回家。
可惜走到苑外,宫府的管家宫福贵告知宫锦澜,小姐身体不适,已经和夫人先回府了。宫锦澜一听就急了,赶紧上了马车回府。
独孤铎一颗期盼了整晚的心,顿时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不仅是没有见到宫小姐,最最关键的是,他静候了多日,终于等来这一个绝妙的时机,等会儿,他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可是,美人不在,还救个毛线啊?春心白白澎湃了一个晚上......
他连忙吩咐手下人告知平安桥下等候宫家马车的一帮小无赖,今晚的碰瓷讹人计划取消。
宫大人回到房中,赶紧问夫人:“卿儿呢?”
“大事不好了。”
宫锦澜一听腿都软了,“快说,卿儿到底怎么了?”
宫夫人立刻将事情告知夫君,谁知宫锦澜听罢长舒一口气,“还当是多大事呢,这有什么。”
宫夫人被夫君的淡定弄得一头雾水。
“此事夫人多虑了。桥面狭窄,擦身而过时不留心挂住了裙子而已。这事不会传出去的,谁人敢论太子是非?”说罢,宫锦澜打了个呵欠,准备去睡觉。
宫夫人气得杏眼直翻,都火烧眉毛了,这爷俩还如此淡定,一个两个都去睡了,真不愧是亲爷俩。
慕沉泓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地摸了女儿的大腿,这个问题足足困扰了宫夫人一夜。
而宫卿,也被同样的问题困扰了半宿,最终决定,将其视为无心之举。
第二天,更大的困扰来了。
东宫大总管李万福一大早登门,给尚书府送来了一箱杭绸苏绣的贡品,说是太子爷赔给宫小姐的。
那一箱子贡品摆在眼前,就好似昨夜的情景又在眼前重演了一遍。宫卿窘迫之余,心里还有几丝不安。堂堂尚书府还缺绫罗绸缎么?他何必大张旗鼓地让人送来,弄得人尽皆知。
宫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心里很是不悦,但又不敢拒绝赏赐,还得陪着笑脸连声道谢,再塞上银子将李总管毕恭毕敬送走。
从这件事上宫夫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等宫锦澜下朝回来,立刻吩咐他去请沈状元过府吃饭。
她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昨夜女儿被摸了大腿,可真真是个不好的兆头。
宫锦澜虽然私心里更盼望着女儿能嫁给太子,但此事需等到明年,而且没有十成的把握,眼前的沈醉石才华出众,又深得圣上欢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也就顺从了夫人的旨意,翌日便将沈醉石请到了府上。
说实话,能这么顺利地请到状元郎,还真是出乎宫锦澜夫妇的意料。年轻未婚又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不说百年难遇,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行情不知道有多紧俏,据说这几日,沈家的门槛都快要挤破了。
宫夫人喜滋滋地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酒宴。通常情况下,女眷不见外客,但宫夫人觉得竞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还是让女儿出来让状元郎惊艳一下比较好。宫夫人自信自己女儿只要一露面,可是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和吸引力。
于是,一向不见外客的宫卿也被叫到了前厅。
宫卿自然知道母亲的用意,踏进门槛的那一刻,真是有点让人相看的尴尬。但是她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忸怩作态的时候,慕沉泓的那一个动作,让她也有了危机感,迫切地想要将亲事定下来。
沈醉石起身和宫卿见礼,近看之下,更是俊美儒雅,风姿翩翩。宫卿抬起头来对他浅浅一笑,沈醉石怔了怔,转而又去看宫夫人,仔细端详了两眼,他便拱手问道:“夫人六年前,可去过洛县?”
“洛县,六年前?”宫夫人愣了一下。
宫锦澜笑道:“夫人这记性,那年河南饥荒,夫人随着我去赈灾。”
沈醉石当即对着宫夫人长鞠一礼:“夫人还记得我么?”
宫夫人彻底愣了:“沈状元这么俊美,我要是见过,定会过目不忘的。”
宫卿忍俊不住笑了。
宫锦澜一头黑线,夫人你能含蓄些么?
沈状元又对着宫卿弯腰长鞠一躬:“多谢小姐当年的救命之恩。”
宫卿也愣了。
沈醉石切切地望着她:“小姐可曾记得洛县的驿站吗?那里有个集市。”
宫卿这才恍然。
原来是他。
不光女大十八变,男大也有十八变。
六年前那个破衣烂衫的男孩儿,居然出落得这么英挺秀美。
那年河南灾荒,宫大人身为钦差大臣,前去赈灾。宫夫人带着女儿一同前往。到了洛县歇脚的时候,宫卿在驿站外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蹲在街边,头上插着几根草。
宫卿好奇,“娘,他头上插草做什么?”
她锦衣玉食,养在深闺,那里知晓人间疾苦,长到十岁只在琼林宴上见过簪花的男人,插草的却是头一回见。
宫夫人道:“自卖自身。”
宫卿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想到两人天壤之别的际遇,小小的心里,盛满了同情。
少年虽衣衫褴褛,面呈菜色,却看上去斯文清秀,身旁还有一个破竹筐,里面放着几本旧书。
“这书是你的吗?”
男孩抬起头,清亮的眼中满是惊诧。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她蹲在箩筐前,一双手乖乖地放在膝头,白得几乎透明,小小的指甲粉如樱花。
他忘了说话,放在箩筐上的手悄悄地掐了一下掌心,并非梦。
“母亲,我想买下这些书。”
“这些破书买来作甚,你爹的书多得是。”
“这些都是孤本,爹看了必定喜欢。”
少年目光闪动,有话想说,宫卿对他挤了挤眼睛,俏皮的笑笑。
少年犹豫了一下,讪讪低头,咽下了唇边的话。
宫夫人最喜欢讨夫君喜欢,于是慷慨地留下二十两银子买下这些破书。
忆起往事,宫卿嫣然一笑:“沈公子是来要回那些孤本的么?”
一语玩笑话,让沈醉石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顽皮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她比当年更让人惊艳,一颦一笑无不让人......砰然心跳。
沈醉石面色微红,“多谢小姐当年仗义相助,那些书并非孤本,当年欺骗了夫人,在下心里愧疚难当,这些年来在下一直有个心愿,便是寻到夫人小姐,归还银两。”
宫夫人笑了:“沈状元太较真了,那点银子算什么。”说实话,花钱如流水的她,已然记不得当年到底花了几个银子,只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因为她拿出那些书献宝给丈夫的时候,才知上当受骗,印象格外深刻。不然时隔多年,她早就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沈醉石又长鞠一躬:“当年的二十两银子,救了我全家。这份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有生之年,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恩人。”
宫锦澜心里十分高兴,万没想到,当年女儿的一个善举,今日换来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宫夫人心里更是欢喜不已。这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本就是自己想要选为女婿的人,而且还有当年的救命之恩在,他对女儿必定会一辈子好。
“沈状元请坐,就当是自家人好了,不必客气,也别拘束。”
一听自家人三个人,宫卿赶紧暗暗在桌子下捏了一把宫夫人的手背,母亲大人,您好歹含蓄些。
宫夫人理都不理,转而抬脚去踢宫锦澜的小腿,意思是让他赶紧开口切入正题。
可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宫锦澜素来没有直入主题的习惯,给沈醉石倒了一杯酒,先闲聊了几句天气,又聊了几句京中风情,最后,这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沈状元一表人才,高中状元之后,想必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吧?”
沈醉石脸色一红:“尚书取笑了。”
“沈状元若是对那家闺秀有意,老夫愿意做媒。以沈状元这般品貌才学,没有不成的。”
宫锦澜实在拉不下脸来直说,他想以沈醉石的聪明,一定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多谢尚书大人。”沈醉石莫名地脸红了一下。
宫夫人以女人的第六直觉,深感这桩婚事,已经是十拿九稳。这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女儿的婚事,竟然在六年前就埋下了伏笔,如今水到渠成,上天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送到了家门口,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送走沈醉石,宫夫人娇嗔地埋怨丈夫,应该直接提出婚事,不该那么委婉。
宫锦澜道:“做事要留有余地,若是直说,万一他拒绝,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就算他答应,我们主动提亲,倒好似我们上赶着倒贴一般,将来卿儿嫁过去,可能会被沈家看轻。亲事总要男方来求,才显得女方金贵。我方才已经暗示过了,他那么聪明的人,怎能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他若有意,必定会回去请媒人上门。他若无意,我们也不会丢了面子。”
宫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笑着道:“他一准愿意,没看他方才看着卿儿,脸都红了。我家女儿,便是女人看着也会爱的,何况是男人。夫君你就等着吧,这两日他一准儿请人来提亲。”
然后,她又凑到宫卿耳边,笑道:“他不是说要结草衔环报答你么,那就让他以身相报。”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懂的......
宫卿捂住红透的脸颊,母亲您能含蓄些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宫夫人啊,以后争取写个番外吧,现在写会剧透的 (*^__^*) 谢谢大家的支持厚爱
10
10、佳丽如云 ...
对于沈醉石来说,宫府一行如同一场梦,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年少时一次改变命运的相遇,他从未想过六年之后会突然重逢。
上天居然对他厚爱至此,接二连三的好运气砸的他有些头懵。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似乎有占全的趋势。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整一日,都痴痴地出神。
中了状元之后,这几日请他吃饭的人络绎不绝,醉翁之意不在酒,类似于宫锦澜的话,甚至更加直白直接的话,他听过无数。但这一次,他却不敢轻易确定。
他反复将宫锦澜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脑海里仔细的推敲,思量,分析。最终,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宫锦澜的确是有招他为婿的意思,宫卿在宴上作陪就是最好的证明。如若不然,他根本不会让娇养深闺的女儿来见自己这个外客,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确信无疑之后,沈醉石立刻起身,去找恩师大学士蒋同贞。他自幼丧父,蒋同贞是他的恩师,对他有提携之恩,自己的亲事请他老人家出面做媒,才更显得隆重而有诚意。
宫锦澜下朝之后,将将走出宣武门,大学士蒋同贞追了上来。
宫锦澜心里暗暗一喜。这位大儒素来清高孤傲,和同僚们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今日突然叫住自己,必定与他的得意门生沈醉石有关。
他估计沈醉石若是上门提亲,必定是请这位恩师前来做媒。所以,宫锦澜觉得,这桩婚事,看来已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了。
“宫尚书,老夫有一事,想和尚书商议。”
“大学士请讲。”
蒋同贞将宫锦澜请到宣武门东侧的一处僻静之处,这才开口。
“昨日,沈醉石带着厚礼登门,求我一件事。”
宫锦澜越发欣喜,只听蒋同贞道:“他想请我替他求亲。此事本是一桩美事,老夫自然愿意,只是,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宫尚书比较好。”
“大学士请直说无妨。”
听完蒋同贞的话,宫锦澜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回到家中,见到夫人满脸喜色,宫锦澜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宫夫人笑眯眯问:“夫君怎么了?”
宫锦澜略一犹豫,道:“今日我遇见了大学士蒋同贞。”
宫夫人立刻喜笑颜开,“是不是替沈状元提亲?”
宫锦澜摇了摇头,“他说,沈醉石此次夺魁,九公主功不可没。”
宫夫人一怔,“什么意思?”
“本次殿试还有一位考生刘熠异常出色,策论书法皆让人惊艳。探花定下之后,圣上在他和沈醉石之间斟酌状元榜眼名次。这时九公主从帘后出来,对圣上附耳说了几句,刘熠便被定为榜眼,沈醉石被取为状元。”
宫夫人道:“是公主让圣上点了沈醉石为状元?”
宫锦澜点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什么意思?”宫夫人对夫君在自家人面前也搞权术素来是深恶痛绝,她讨厌一切考智商的命题。
“沈醉石才华横溢,有目共睹,取为状元也是理所应当。那刘熠虽然才学和他不相上下,相貌却远不如他。”
作为一枚资深政客,宫锦澜说话带着官场作风,向来只说一半,剩下的要人去自己领会。但宫夫人露出了一个没听懂的表情。
“两人才学不相上下的时候,相貌俊美的沈醉石被点为驸马,有可能是九公主看上了他。蒋同贞前来告诉我这些,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毁了他得意门生的前程。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宫夫人一听跳起来发了飙:“明明是我们先看上他的,再说卿儿对他有救命之恩,做什么可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公主又如何?当年明宜公主也看上你了,我不也照样把你抢到手。”
提及当年,尚书大人略有点尴尬,顿了顿道:“当年的明宜公主和如今的九公主,如何能比?”
宫夫人悻悻地闭了嘴。
当年的明宜公主,生母地位低微,虽是宣文帝的妹妹,论母家权势,和宫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差得远了。可是九公主不同,那是帝后的心尖宝贝,跺一跺脚,京城都要晃一晃。
可是,沈醉石这般品貌,放手如何甘心?
好不容易碰见这样一个可心的,又和自家女儿有缘分,有渊源。
宫夫人气得快要吐血,“那怎么办?”
“先耐心等等,或许是蒋同贞一厢情愿想多了,也或许真如他所言,沈醉石是公主看上的人。总之,夫人稍安勿躁,先静观其变,切不可轻举妄动。”
宫卿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失望,原本以为柳暗花明,谁知却又峰回路转。她不由生出一股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感慨,而且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恐怕自己的婚事会有许多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