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权听到这些话,心里气恼渐消。他虽然嘴上斥责女儿胡闹,心里却不由暗自惊叹她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不费吹灰之力,两天之内便挣到了近十万两银子,真是有胆有识,聪慧过人。

面对这么大一笔银子,他实在无法大发脾气,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女儿好端端的并未被人娶走,也让他无话可说。

他皱着眉,道:“以后不可如此擅作主张。若是有人答出了你的问题,如何是好。”

“不会的。”云翡甜甜一笑,心里闪过尉东霆的面容,若不是他使诈,她怎么可能让人回答出她的问题。

正在这时,门外云七禀道:“大人,门外有一位尉公子求见。”他将一份拜帖送了进来。

云翡一听尉公子三个字,心里砰地一跳,再看云七对她使了个眼色,顿时心里一沉,肯定是尉东霆。她急得暗暗跺脚,他明明已经将那张薛涛笺给毁掉了,也答应此事作罢,为何这会儿又来找她爹,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云定权看过拜帖,起身道:“快请。”说着,起身匆匆出了书房,疾步而去。

能让父亲这般恭敬迎接的人,实在不多,云翡惊讶又好奇,尉东霆究竟什么身份?

等云定权前脚走,她悄悄跟过去,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外,只见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久仰云大人威名…”

果然是他!她正要偷听墙角,却听见父亲客客气气道:“大将军,里面请。”

大将军!云翡不由大吃一惊,他竟然是丞相尉卓的儿子,皇帝赵旻的舅舅!怪不得他武功盖世,连宋惊雨都不是他的对手。

云定权领着他进了客厅右厢的密室,那里一向是云定权和人商议机密大事的地方,眼看连墙角也听不成,她急得在窗下直跺脚。

奇怪的是,两人也不知究竟在密议什么,竟然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从密室出来。

云翡连忙离开窗下,避到回廊上,弯腰躲在一丛凌霄树后。

尉东霆和云定权一起从厅里走了出来,云定权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外。看他的表情,神采飞扬,绝不像在生气。

过了一会儿,云定权从大门外返回。

云翡从凌霄树后闪出来,迎上去甜甜一笑:“爹,客人走了么?”

云定权嗯了一声,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居然很难得露出愉快的表情,可见尉东霆和他商谈的是一件有利他的大好事。
云翡愈发越发确信尉东霆来家里完全和自己没关系,自然也就聪明地闭口不谈那天的事。

云定权走了几步,突然破天荒地问起了苏青梅。“这些日子你娘可好?”

云翡马上笑眯眯道:“娘挺好,就是有点闷闷不乐,爹你多哄哄她便好了。”

云定权蹙了蹙眉,心里闪过一丝不耐,但脚步却还是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

云翡看着爹的背影,笑容渐消。银子成了娘的一道护身符,至于能护多久,她也没把握,只有尽力撑到阿琮长大有了出息,那时谁也无法撼动娘的地位了。

她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刚下过雨的庭院,风轻烟草软,青红浅碧一片。回廊拐角,伸出几枝仪态闲雅的栀子花,花瓣被雨水洗的明净白皙,色如甜瓷。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从繁盛的枝叶间,挑出来一朵丰腴饱满的花朵,深嗅了一口清幽的香气。

忽然间她想起了林清荷,十月光景弹指而逝,她生了孩子便要重新回到这个家,那时该如何是好?她盯着花丛开始想对策,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垂花门里,传来母亲的哭喊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疾步走过去,还未到廊下,便见云定权一脸怒色的从里面出来。
“爹,出了什么事”
云定权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莫非是找娘要钱,娘没有给,所以撕破脸争起来?云翡三步两步的跑进去,只见苏青梅泪流满面,哭的喘不上气来。

“娘,到底怎么了?”

“阿翡,”苏青梅一见女儿,如遇救星,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爹,要将阿琮送到京城做人质。”

云翡以为两人是为钱争执,一听事关云琮,心里也着急起来:“究竟怎么回事?娘你慢慢说。”
苏青梅又气又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清楚,云翡起身出了房门,在垂花门处追上了云定权。

“爹,阿琮要去京城当人质?”云翡气喘吁吁看着他,一双剪水秋眸溢满了惊讶和疑惑。

云定权和苏青梅争执之后余气未消,面对女儿的追问也不作答,直到走进书房,这才道:“秦王以清君侧为名,起兵东取洛阳,朝廷封我为骠骑将军,都督南阳兵力,征讨秦王。让云琮进京,是去做天子伴读,不是什么人质。”

云翡恍然大悟,原来尉东霆是为此事而来。

景帝驾崩之后,秦王和吴王各自占据关中和江东,与朝廷分庭抗礼,而丞相尉卓拥立景帝的遗腹子赵旻为帝,偏安洛阳苦苦支撑。

秦王早就对洛阳虎视眈眈,以清君侧之名发兵,显然是要夺取赵旻之位。朝廷既要抵抗秦王,又要提防吴王,分、身乏术,所以将南阳的兵力交给云定权,借他之力前去征讨秦王,但又怕云定权生出异心,所以让云琮进京,名为天子伴读,实为人质。

对云琮来说是个噩耗,但对云定权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他不稀罕什么骠骑将军,南阳的那点兵马也没放在眼里,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天子旗号,讨伐逆贼,占领关中,趁机壮大自己的实力。

“爹,你真的决定了?”问出这句话,云翡心知已经是多余,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父亲能看在阿琮年幼的份上,不要答应。

“阿翡,只要打败秦王占了关中,有了秦、楚、豫三地,等于半壁江山在握。翌日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举兵伐吴,大事可成!”

说到雄图霸业,云定权在女儿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称霸天下的的野心和谋划,平素严肃冷厉的眉目瞬间生动起来。

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四十不惑正是男人的好时光,神采飞扬,野心勃勃,奇异的是,这样的他却偏偏有着一种耀眼夺目的光芒。

云翡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十七年前英雄救美的父亲,那时,他如同神祇从天而降,身上散发着这样夺目耀眼的光芒,让母亲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盖世英雄。

云定权双手按着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送阿琮去洛阳做天子伴读,不过是权宜之计。阿翡,你娘素来不晓事,鼠目寸光,不识大体,你去劝劝她。”

听到这儿,云翡心知弟弟是非去不可了,在天下面前,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林清荷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她走出书房,却没有去劝说苏青梅,而是立刻带着宋惊雨到了如春客栈。

尉东霆拉开房门,赫然一怔,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云翡。

她急色匆匆,微微喘息,白皙的脸颊上布着淡绯色的红晕,像是被春风熏得微醺的花朵。娇俏的鼻子尖上还有微小可爱的汗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指头抹一下。

“我有事找你。”她亮晶晶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不是古灵精怪,也不是慧黠促狭,难得的一本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铩羽而归

“进来说吧。”尉东霆将她让进屋子。

云翡进门先庄重的行了一礼:“大将军,前几日多有得罪,云翡向你赔礼。”

这丫头今天怎么像是变个人?他打量着她,促狭地笑:“哦,又来赔礼道歉?怎么没带酒来?”

云翡脸色一红,避而不答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大将军从京城来荆州,是为了和云家联姻吧?”

尉东霆微微一怔,笑道:“哦,你怎么知道?”

他这句反问等于回答了她的问题。云翡心道,果然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丞相尉卓既想利用云定权去讨伐秦王,又担心云定权有异心,所以让儿子前来荆州联姻,但是尉东霆临时更换了策略,以云琮为人质来牵制父亲。

她顿了顿,问道:“那大将军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你不肯答应啊,尉某总不能强人所难。”尉东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是毒酒,又是刺杀,所以我只能无奈作罢。”

云翡微微低头,白如净雪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爱的浅绯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抬起眼帘,“如果我现在答应,是否还来得及?”

璀璨灵动的眼睛仿佛一潭春水波光粼粼,闪动着无数诱人的光点。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是投石入古井,一时间水花四溅,打湿了尉东霆的心尖。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她来找他竟然会是因为这个。

云翡脸上的红晕,艳丽浓烈如一壶醉人的酒。

她虽然胆大包天,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十五岁少女,面对面和男人谈论这个话题,实在是羞窘。但阿琮的安危比她的颜面重要得多。她宁愿自己嫁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也不能让阿琮去做人质。

尉东霆勉强将心里那一团波涛汹涌压下去,淡淡道:“你不是,不肯么?”

云翡红着脸道:“我现在肯了。”

他哼道:“你不是嫌弃我年纪大么?”

云翡脸上一热,那夜的情形彩蝶一般扇着翅膀飞到眼前,她其实不是嫌弃他年纪大,不过是胡乱找借口罢了。喜欢不需要理由,可是不喜欢就可以有成千上万个理由。

可是这会儿有求于人,当然不能说实话,她不好意思地笑:“将军生的年轻,看上去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十七八,还真是如花妙龄。尉东霆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虽然她这马屁拍的一点诚意也没有,而且他也不喜欢看上去像个十七八的少年,不过心里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欢喜却来的甚是古怪,以至于这一杯凉茶喝到口中,也多了几丝甜意。

云翡等他的回答,可是他偏偏不紧不慢地喝着那杯一看就不怎么好喝的茶,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着实让人焦急。

她只好厚颜地红着脸再问一遍:“将军,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瞥她一眼,终于开口:“我倒是愿意,只是你,恐怕到时候又要反悔。”摆明了已经不信任她,她立刻郑重承诺:“这一次我绝不反悔,真的。”

尉东霆定定看着她。

她也望着他,晶莹妙目熠熠生辉,目光不能再恳切的恳切,不能再真诚的真诚,一生一世生死相许的目光,大约也就不过如此了。他险些都要被感动,可惜,前几天她对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要不然他必定上当,还以为她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他明明一眼便能看穿她心里的小算盘,却总是不由自主被这双眼睛所惑。

“口说无凭。”他移开目光,给空杯子里续了一杯茶,样子很是无所谓。

云翡也知道自己的信誉在他这里已经是零蛋,不,是负值。情急之下,一眼扫到桌子上的笔墨,她立刻道:“那好,我写个保证给你。”说着,便上前挽起袖子,研磨动笔,找出纸张,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

尉东霆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云翡拿着那张纸,送到他鼻子底下,“这下你可信了吧。”

他就着她的手,念道:“云翡自愿嫁给尉洞庭为妻。”

她脸色一红,没想到他还故意念出来。

他点了点头,“很好,三个字,你写错两个。”

“啊!写错了?真的吗?那两个字啊?”云翡眨眨眼睛,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写错了对方的名字,无辜的眼睛单纯的不能再单纯,还带着十万分的抱歉。

“反正大将军知道是你就好了。”她软声软气地说着,打算糊弄过去。

可惜他不为所动,幽黑如墨眼眸紧盯着她:“你是故意写错,好将来赖账的吧?”

“哪有!”云翡被他识破心里的小算盘,又懊恼,又羞窘,急忙分辨:“我真的不知道你名字是那两个字。”

他放下杯子,抓住她的手。
云翡心里一惊,还未等挣扎,他将她掌心摊开,右手指尖放到了她手心里。

“东霆”两个字,他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她又羞又窘,掌心里痒痒的让人抓狂,无奈眼下有求于他,只好苦苦忍耐着没跳起来敲他的头。

“会了么?”他抬起眼帘,盯着她,一副“你不会我就教到你会为止”的样子,云翡哪敢说不会,当即干笑着点了点头。

他放开她的手,笑了笑: “那好,重写一张去,不许潦草。”

真是老奸巨猾的家伙,云翡背着他,恶狠狠写下“尉东霆”三个字。这个人实在讨厌,精明的仿佛脚底板上都长着十八只眼。

她一脸气恼,但写完了转过脸来,却是温柔恬美的微笑:“尉将军,你看这次可以了吗?”

他接过来,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那纤细秀巧的字体,真是无比可爱,一笔一划都像是一朵朵小花,一直开到心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成不成啊?”

他默然不答,不紧不慢将那张纸折起来,放进衣襟里,这才慢悠悠问:“你怎么突然又肯了?”

云翡立刻献媚的笑:“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啊,怪不得你武功那么高,还那么有钱。”

尉东霆:“…”

云翡说完立刻后悔不该说最后一句,暴露了自己见钱眼开的小毛病。

尉东霆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是因为你弟弟吧。”

云翡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心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直说道:“我弟弟年幼,我不放心他进京,不如我答应和你…”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垂下眼帘,睫毛轻颤,白皙娇俏的脸上很难得的露出害羞的表情,美丽的叫人惊艳。

果然是这个原因。尉东霆揉了揉眉心,叹道:“可惜你晚来了几天,云琮进京的事我已经呈报皇上,圣旨已下,无法更改。”

什么!白忙乎?被他戏弄了!

云翡抬起眼帘,脸上那些美丽可爱的红晕淡成粉白,再是雪白,最后,她板着脸,凶巴巴道:“把那张纸还我。”

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狐狸,尉东霆莞尔:“你不是说这次绝不反悔么?”

云翡怒道:“我愿意嫁给你,是不想让云琮进京。现在阿琮要进京,我再嫁给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才不会那么傻。快把那纸还我。”说着,不顾形象的动手便来抢。

尉东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细细皓腕,肌肤滑腻,纤细可爱,仿佛有种魔力,让人爱不释手,不愿放开。

“那,我的银子你是不是退给我?”

云翡气道:“你去赌场赌钱,输了还能要回去么?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事,大将军可真是小气。”

明明是她赖皮,倒成了他小气。尉东霆又气又笑,“赖皮鬼,我可没输,输的是你。”

云翡脸上一红,凶巴巴道:“回头还你便是,小气鬼。”

他笑了笑:“那好,你还我银子的时候,我再把这张承诺还你。”

云翡气得想要咬人,“好,你等我,我即刻回家给你拿银票去。”她又急又气,心里真是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一时心急情切,结果又被他算计了。以后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一定要一万倍的小心谨慎。

“不急。只要是我的,就早晚是我的。”尉东霆放开她,笑容意味深长。

为时已晚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云翡心里一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别有深意,于是张口就问:“什么意思?”

尉东霆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含笑不答,却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她,“逗你玩的。”
云翡立刻把纸抢过来,团成一团握在掌心里。

尉东霆柔声道:“我要赶回京城,咱们后会有期。”

这句话越发的让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直觉。匆匆道了声告辞,云翡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既然阿琮进京已经无可挽回,那她也就不再继续求他了。

等候在外面的宋惊雨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此行谈判未能成功。说也奇怪,这位所向披靡的大小姐每次到了尉东霆的面前都铩羽而归,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一路上,云翡情绪低落,心情很糟糕,看来阿琮去当人质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事已至此,唯有顺势而为了。

回到家,她径直去了云定权的书房。

云定权一见她便问:“阿翡,你娘可同意了?”若不是还惦记着苏永安留下来的那笔银子,他早就对苏青梅翻了脸,那里还用得着去与她商量。因为那笔银子,他不想和她闹得水火不容,林清荷的事情还未解开心结,偏偏又有了阿琮的事,实在是不巧。

云翡摇摇头,恳切地看着他,“爹,我想陪着阿琮同去京城。”

云定权一怔,蹙起眉不解地问:“你为何要去?有阿琮一人即可。”

“阿琮年幼,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娘一定不放心。我若同去,即可照顾阿琮,也能让朝廷对爹更放心。”

云定权默然不语,在他心里,云琮这个儿子娇生惯养,资质平平,送去当质子也无所谓。云翡虽是女儿,却深得他心,聪明机敏,处处肯为他打算,又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将来可定下一门有利的亲事。因此,反而有些不舍得。

他并未将那七岁的小皇帝放在眼里,一旦打败秦王,早晚会和朝廷翻脸,届时,尉卓定会拿一双儿女要挟…

但是这些话他怎好明说,顿了顿道:“我会让宋惊雨跟阿琮同去,不会有事。”

“宋校尉毕竟不是家人。阿琮只有七岁,又从未离开过家,一个人孤零零去京城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若同去,娘应该会答应。”

云翡之所以坚持同去京城,正是因为她太了解云定权。万一和朝廷翻脸,他极有可能会放弃阿琮。对他来说,将来会有很多的儿子。可对云翡来说,阿琮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娘唯一的儿子,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自己和云琮同在,一来可以照应他,二来,也能在爹心里多增加些分量。

云定权思忖片刻,道:“也好。你陪着阿琮同去,你娘总无话可说。”

云翡点头:“有我陪着,娘一定会同意的。”

阿琮是苏青梅的心头肉,爱如性命,眼看女儿也不能劝得丈夫回心转意,又气又恨,再加上林清荷的事一直郁结于心,于是一气之下,卧病在床。

云翡看着病后越发显得憔悴苍老的母亲,悄悄将自己藏着的两万两银票交给她:“娘,这笔银子你收好。若是爹逼得急了,你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他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一定要收好,等我回来。”

苏青梅泣不成声道:“阿翡,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爹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阿琮是他亲生儿子,竟然忍心送做人质。”

云翡抱着母亲的肩膀,娇娇软软地劝道:“娘,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阿琮是去给皇上当伴读,朝廷现在正在重用我爹,对阿琮一定会礼遇有加。说不定阿琮将来还会成为天子近臣。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琮。况且还有宋惊雨在,你担心什么。你自己多保重,很快我们便会回来。”

事已至此,云翡只能违心地安慰她,因为她太了解她娘的性子,苏青梅自尊心强又把感情看得重,不会虚与委蛇,更不会忍气吞声,只会梗着性子硬碰硬,逼急了便一走了之出家为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全然不想这么做,其实是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云翡即便知道爹是个靠不住的人,却还只能两边和稀泥,不然一拍两散又没钱,吃亏的只会是母亲和弟弟。

走出房间,她悄声对白芍道:“你好好照顾夫人,家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书信告知。特别是二夫人那边有什么消息你要多留心。”

白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府中的下人丫鬟都心向苏青梅,云定权惦记着那笔银子,不会对她太过分,林清荷半年之内不会回来,所以云翡想来想去,娘一人留在家里,暂时还算放心。

到了启程之日,清晨,细雨霏霏,苏青梅哭的肝肠寸断,云翡领着阿琮拜别母亲,带着随同进京的茯苓和齐氏走出了州牧府。

台阶下,车马已经备好。
云定权正在与宋惊雨说话:“阿翡阿琮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有急事,速来报我。”

“大人放心。”宋惊雨拱了拱手,俊美的眉目一如往日平静镇定,仿佛此行不过是去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惊风骇浪。

云翡领着云琮拜别了父亲,登上马车。宋惊雨带着二十名亲兵,护着马车,直往洛阳而去。

一路北上,清秀宜人的山水画面便渐渐少见,□从灵动变得厚重。云琮一路心事重重,原本无忧无虑的小胖脸上,表情沉重,嘴角翘的可以挂只夜壶。幸好有乳母齐氏和姐姐作陪,才不至于一路哭到洛阳。

月初,车马到达洛阳城外。

驿站驿长亲自迎了云翡姐弟为他们接风洗尘。同来的二十名亲兵原路折返,驿长亲自带了四名随从送他们入城。

城门处戒备森严,出入都要验看百姓随身携带的东西,还要盘问身份。有驿长带领,出示了文牒,云翡的马车和行李才免于被检。

城墙上布满了手持长枪的士兵,胸前的军装上写着黑体的“齐”字,云翡暗想,这摇摇欲坠的大齐朝廷能撑到第七年,也委实是个奇迹,可见丞相尉卓是个极有手段的人。
他是小皇帝赵旻的外祖,把持朝政已有多年。这世道云谲波诡,人心难测,尉卓究竟是真心地想要复兴大齐振兴朝廷,还是以幼帝为傀儡独揽大权居心叵测,谁又知道?

入了城,云翡好奇的揭开帘帷,朝这座古城看去。即便皇室没落形同虚设,洛阳依旧有着不同凡响的帝都之气,亭台楼阁,掩映在灼灼桃花袅袅翠柳之中,如同一位体态婀娜的美人,团扇掩面,秀色隐约。

一片繁华太平,根本看不出来乱世景象,百姓不关心谁做皇帝,只要自己的日子平安无忧。街道上熙熙攘攘,路边的摊贩好像卖什么的都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许多都没见过,云琮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从马车里朝外东张西望,终于暂时忘记了忧愁。

云翡的目光被秀丽婀娜,风光旖旎的洛河吸引。

春水澹澹,长桥卧波,一岸遍植桃李,花开妖娆,一岸遍植翠柳,绿烟十里。岸边长堤上站满了折柳相送的离人,这一幅春光明媚,热闹繁华的画卷,又隐隐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离愁,真是异样的美丽。

马车径直到了应天门外,驿长将文牒送进去,不多时,宫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几位太监和一队士兵,最后出来的一个人,面如冷玉,挺直如松,正是大将军尉东霆。

身上的云龙纹软甲让他比往日更多了一抹坚硬冰冷的气质,锐气逼人,俊朗非凡。

云翡微微一怔,没想到来接云琮入宫面圣的人,会是他。

隔着众人,他一眼看过来,目光率先落在云翡的脸上,深邃犀利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味道。

云翡忙错开目光,带着云琮低头见礼。

一双黑色官靴落入眼帘,上面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她。无形之中,一股迫人的气势压了过来。

她心里暗叹,真是冤家路窄,日后恐怕还少不了和他见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琮在京城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京城是尉家的地盘,看来过去的恩恩怨怨,自己只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统统忘掉。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傻到和他较劲,这可不是荆州,她也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州牧小姐。于是,毕恭毕敬地行礼。

尉东霆低头看着面前屈身行礼的小丫头,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大家闺秀。眉目如画,婷婷修雅。

如墨秀发梳成双飞燕子髻,一串大小如一的珍珠绕在发髻上,中间斜插一支点翠,素雅静美。白玉般的耳垂下也缀着两颗珍珠耳坠,随着她低头,活泼泼的在脸颊旁晃动,叫人忍不住想要定住那两颗小珠子,以免晃了眼,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