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跟在后面,拥着陆金云翡前往老太太的庭院而去。

老太太住在福寿苑,此刻天色已黑,院里的回廊下,挂了一水儿的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十分喜庆。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正在往屋里送菜。

地上铺着深蓝色毡毯,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一步步走上去,如同踏花而行,厅堂中豪奢阔绰而不失雅致精美的感觉让人惊叹,虽富丽堂皇,却不给人堆金砌玉的庸俗之气。

气派的大理石云海屏风前,站了两排侍女,有手捧银盆的,有手捧毛巾的。

云翡在那光可照人的银盆里洗过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米白色蚕丝绣花干巾擦手,那毛巾绵软的如婴儿肌肤一般。

绕过屏风,进入内厅,里面明烛高照,亮如白昼。

一张紫檀木八仙桌上,除了老太太和陆源,还坐了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容貌清俊而不失威严,长相和陆源有几分相像,但是更多了一份沉稳雍容,沧桑成熟的风度,随随便便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家常长衫,却给人一种昊海无边的感觉。

云翡心里颇有些激动,天哪,这就是山西首富陆盛么?外公的偶像啊,竟没想到如此年轻,如此儒雅。

一想到他富可敌国的那些传说,她顿时感觉他周身都金闪闪的像是套了黄金的外壳,闪亮的叫人无法直视。
陆源起身道:“苏姑娘,这是家父。”

云翡怀着激动崇拜的心情上前见礼,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自己要是能像他一样有钱该有多好啊。

陆盛虚虚一扶,道:“苏姑娘别多礼,这次源儿多亏了苏姑娘相救,我们全家都很感激。”说着,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拿了过来,“这是小小谢意,请姑娘笑纳,千万不要客气。”

对于偶像的馈赠,云翡又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推辞了半天,这才勉强收下。

“苏姑娘,来来,坐我身边来。”老太太一见云翡便笑得合不拢嘴,将她招呼到身边来坐下。

如此一来,陆源便坐在她的身旁,陆金坐在陆源的下首。

八仙桌上的杯盘用的是上好的甜白瓷和青花瓷,精美的掐丝珐琅象牙筷,九龙戏珠赤金酒壶、紫砂茶壶、玳瑁器皿…样样东西都是精品。这一顿饭菜更是味道好到比宫里的御膳还要好吃。

陆源坐在云翡的身旁,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如雪般细腻的肌肤,忽然间心里浮起一个强烈的感觉,若是她能一辈子都这样坐着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温暖的灯光,温馨的家宴,屋内都是他这辈子至亲的人,祖母父亲妹妹,如果再添上一个她,便成就了完美。他虽然快要及冠,却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动过心,一来是他心高气傲,二来也是父亲对他要求严格,十五岁起便将家中生意交给他打理,他忙忙碌碌,感情是一片空白。

可是遇见云翡,他就像是饮下了一杯烈酒,让他迅速沉醉。

他心不在焉的去夹菜,却不小心险些和云翡的筷子碰到一起,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的弯腰去捡,桌子下,一双绣着白兰花的绣鞋,从红色的裙裾下露出一个纤纤巧巧的足尖,他一下子想起来他曾咬着她的裙子,曾紧贴着她的腿,曾被她搂在怀里,曾用嘴唇碰过她的手心…

一股热流冲入脑海,砰的一声,他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云翡就在他的旁边,被这怦然一声响动唬了一跳,急忙侧身问:“陆公子,你没事吧?”她想要扶他,却又想着老太太和陆盛都在,自己伸手不大合适。

“没,没事。”陆源狼狈的从桌子下爬出来,脸上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红的惨不忍睹。

陆金却还没心没肺的咯咯笑起来,“哥哥居然好端端的坐着摔一跟头,笑死了笑死了。”

老太太关切地说:“源儿这两天是受惊了没休息好,赶紧吃完饭去睡觉。”

陆源连连点头,“我夜晚没睡好觉,头有些晕。”

云翡不疑有他,吃过饭,和陆金一起回到和悦苑。

睡觉之前,她打开了陆盛送她的锦盒,里面是整整齐齐一沓银票。

她一看那张数便觉得心里开始啪啪跳,等拿起来一数,激动的快要昏过去,竟然是整整一万两。

天哪,果然是财大气粗的首富老爷啊,一出手就是一万两。

云翡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笔酬金有点太多了,她虽然爱钱,可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翌日早上,丫鬟请了云翡过去用早饭,刚好陆盛也在。

云翡便将这盒子双手奉上,不好意思地说:“伯父见谅,晚辈不懂事,昨日也不知道这礼盒的轻重便贸然收下。恳请伯父收回,这礼物太重,晚辈不敢受。”

陆盛严肃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苏姑娘不必客气。这点小小心意,比起源儿的赎金乃是九牛一毛。若不是苏姑娘,我付出可不止这千百倍。”

老太太也握住她的手,道:“苏姑娘拿着吧,我听源儿说了,你来京城投亲,身无分文,还遇见歹人,这是我陆家的一点心意,苏姑娘若是不肯收下,叫我们如何过意的去。”

陆源也道:“我当日说过重金酬谢,你若是不肯收,便将我置于无信无义之地了。”

云翡只好收下这份重礼。

手捧锦盒,她顿时觉得豪气干云,腰杆很硬。银子的力量,简直比爱情的力量还要伟大,尉东霆从没让她觉得腰杆很硬,总是让她的腰杆很僵硬…比如,他每次亲她的时候…

云翡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在回忆那些亲吻时,手里的锦盒险些掉到了地上,完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十六个金元宝给下了魔咒了。

而就在她心慌意乱之时,老太太突然笑眯眯问了一句:“苏丫头可许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最近我颈椎和肩膀不大舒服,如果不能保持日更的话,请大家见谅哈。

 

41 V章

云翡心里怦的一声,尉东霆的名字像是一颗小石头砸到了心上。虽然她没有真的想要嫁给他,也不认可这桩婚事,但云定权一天不和朝廷翻脸,她和他的婚约便一天不会解除。

陆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紧张地几乎要将手中的筷子捏断。方才云翡跟着陆金前去休息的那一会儿,他将云翡如何把他从劫匪手中救出来的经历悉数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对云翡的机智勇敢又惊又叹,好感又多了几分。

陆家这样的家世,陆盛对独子的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陆源虽然喜欢云翡,也知道其中的难度有多大,父亲绝不会轻易就答应。所以一看老太太喜欢云翡,他便趁机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老太太,求老太太帮忙成全。

老太太对孙儿的央求自然不忍心拒绝,再加上也确实对云翡的印象极好,于是便忍不住问起最最关键的问题。

云翡就算不认可太后的赐婚,可尉东霆的的确确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于是,便对老太太说道:“家父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所以才来京城投亲,希望亲戚能帮我劝说父亲,解除那桩婚约。”

陆源手里的筷子又掉了,怦的一声砸到青花瓷盘上,引得一桌人都看向他。

陆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自主看了看云翡。云翡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陆源的失态,脸上略带羞色,红红粉粉如初开的合欢。

“原来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陆源叹了口气,心里好不遗憾。陆源一颗心已经乱得快要疯掉。他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定亲,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

陆金问道:“那苏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过几日便回荆州。”

陆源脸色一变,扭头看着云翡:“你,你要走?”他的心便更乱了。

“是,我打算回家。”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府上可有什么商队要南下的?我想跟着一起走,路上安全一些。”

这也正是云翡和陆源一起来晋城的另一个原因。陆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必定会有运输货物的商队来往全国各地,通常这种商队都有保镖跟随押送货物,她若能跟着商队一起回荆州,可比她自己孤身一人雇辆马车回去,安全的多了。

陆源口中涩苦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她,一个“有”字,跟带了毒刺似的,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云翡看他这幅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陆盛道:“我家的确和金陵江浙一带有生意往来,不过商队每过半月才去一趟,苏姑娘若是急着走,我派人护送姑娘回去,苏姑娘若是不急,就多住一段时间,等下月初和商队一起出发。”

云翡一听忙对陆盛笑着道谢:“多谢伯父,那我就在府上多叨扰几天,等商队一起出发吧。”

让陆盛专程派人送她回去,她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也不介意多住半月,尉东霆或许还在找寻她,晚些时候再走,更安全些。

老太太立刻说:“苏姑娘你可太见外了,如今我们把你当自家人一般看待,安安心心住着,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老太太心里挺遗憾,这姑娘若是没定亲,倒还真是个能配得上孙儿的好姑娘,相貌自不必说,那股子机智勇敢的劲头儿,和陆源的母亲倒是有些像。

云翡高高兴兴地扭头冲着陆源嫣然一笑:“还请陆公子多费心了。如今我也是身携巨款的人,担心路上被劫。”

陆金和老太太都被云翡的俏皮话给逗得笑了,连不苟言笑的陆盛也露出一抹笑意,唯独陆源却一丝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狠狠被人击了一拳,几乎快要碎成渣渣。

饭后,云翡和陆金一起告辞出了福寿苑。

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云翡是陆源的救命恩人,被老爷老太太视为上宾,所以府中丫鬟下人都对云翡尊敬无比,老远看见了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云翡倒也不介意在陆家多住一段时间,但这里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她担心父亲攻下长安之后,就要和尉卓翻脸,自己离京城太近,终归还是不安全。

转眼半个月过去,终于到了月初。云翡归心似箭,初一那天便激动万分地问陆源:“陆公子,我何时启程?”


陆源看着她明媚含笑的眼睛,可爱而美丽的笑靥,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半月的时光过得如此之快,她终归是要走了,这一走,或许就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期,他只觉得心头剧痛,费了好大劲才轻声道:“初五。”

云翡一听,立刻笑靥如花,高兴地拍着手:“太好了,那我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陆源看着她欢欣的笑容,心里像是刀绞一般,难道就这样错过?她虽然订了亲,可是她也说了,她并不想嫁给那个人。

陆源痴痴地看着她娇俏的背影,突然想:如果她能退了亲…

到了初五这日,云翡眼巴巴等着陆源来叫她,可是一直等到午饭时分,也没见陆源让她动身出发的意思,便有点急了,趁着午饭时候在饭桌上遇见他,便又问道:“陆公子,我今天几时出发?”

陆源正色道:“苏姑娘,你不能回去了。”

云翡一怔:“为何?”

“因为庐州州牧林青峰,突然领兵突袭洛阳。”陆源板着脸努力做出严肃冷峻的神色,心里却乐得开出花来,这真是天意助他。

云翡惊呆了,这个消息也实在太突然了。

陆盛也道:“大军压境,无法南行。苏姑娘你不要着急,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老太太吃惊的问:“要打仗了?京城离晋城太近,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陆盛平静地说道:“母亲放心,林青峰要攻占的是京城,我们先静观其变,若是形势不妙,便北上避一避。”

老太太点头,叹道:“京城早晚要打仗,这里离京城太近,我们还是避避为好。”

陆盛点头:“母亲放宽心,儿子自有安排。”

云翡骤然听闻这个惊悚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林青峰突然发兵是要独自占领洛阳,还是和父亲约定好了,左右夹击,联手推翻朝廷?

仔细一想,她觉得一定是后一种可能。如果林青峰想要趁着父亲和秦王开战,盗取渔人之利,应该在父亲和秦军争夺关垭的时候就发兵洛阳,不会等到今日。而且尉东霆手中还有数万兵马,单凭庐州兵力,林青峰不敢轻举妄动,一定是父亲攻下了长安,趁着班师回朝之际,和他约定好了两线夹击,夺下洛阳。

这大约是父亲一早就预谋好了的计划,所以林青峰这些日子暗中筹备,伺机出兵奇袭。

想到这儿她暗暗后悔,应该半个月前就离开晋城,如今林青峰的军队已经截断了南下的路径,兵荒马乱她总不能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父亲这次能和林青峰顺利攻下京城,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此称王,然后将母亲和弟弟接到京城来。那么她也就不必再回荆州了。

于是,云翡也只好继续留在陆家,静观其变。

好在晋城离洛阳极近,陆盛又时刻关注着京城的境况以做应对。云翡也得以每日都能及时得到京城的消息。尉东霆亲率京畿大军将林青峰的队伍拦截在邙山。京城虽然暂时无虞,但云翡深知,一旦父亲回兵洛阳,那时战争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届时,京城被左右夹击,朝廷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抗衡云定权和林青峰的合力围攻。

她当然希望父亲得胜,但父亲得胜,尉东霆必定会…想到这儿,她突然不敢想下去,心口重重一沉,好似压上去了一块巨石。

陆盛为以防万一,决定将老太太和儿女送去太原避一避。陆源当然不会舍下云翡,力劝云翡同去,云翡也觉得此刻避开为好。

翌日,陆源带了浩浩荡荡几十名奴仆扈从,启程前往太原。

云翡和陆金同乘一辆马车,放下帘帷时,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父亲和朝廷翻脸,她和尉东霆的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她也不用再担心有朝一日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车马准备启程,陆金兴奋地说:“苏姐姐,等到了太原,咱们或许还能去一趟五台山呢?”

云翡笑着点头,其实心里乱的一锅粥似的,根本一点游山玩水的心思也没有,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焦虑和担忧,到底是在担忧父亲还是尉东霆。算了,眼不见心不乱。她告诉自己,不要东想西想,成王败寇,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还是好好地护好自己的银票要紧。

云翡心神不定的当口,恍然间听见马车外一阵慌乱的喧哗,紧接着突然又静下来,一串嘚嘚马蹄声到了跟前,有人喊道:“太后皇上驾到,陆盛还不跪迎接驾。”

她怔了一下,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太后皇上怎么可能来此?

陆金也是怔然一愣,迷茫不解地看了一眼云翡,然后伸手就揭开了帘帷。

陆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宽阔笔直,上百名禁军拥着一辆六乘辇车迎面而来。天子旗在晨风招展,辇车前的黄骠马上,端坐着丞相尉卓。那个喊接驾的人,是懿德宫的总管魏敏。

立刻,呼啦啦几十个人跪了一地。陆源将老太太扶出马车,也跪在地上。

云翡目瞪口呆,被陆金拉下了马车,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皮下,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你们肯定想不到下一章阿翡就要嫁人了,大家猜她嫁谁?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


42、V章

皇上突然来到晋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盛毫无准备,汲汲皇皇地跪在地上,连声请罪。这些年来,他为朝廷捐了不少饷银,皇帝太后曾召见过多次,但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天,皇帝突然驾临府上。

皇帝在辇车里道了一句:“免礼,都起来吧。”一夜奔波,素来身体不好的小皇帝有气无力,声音嘶哑,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尉卓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缰绳交给身后侍从,直截了当地告诉陆盛:“皇上要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速将内院整理出来。”

“是,草民这就去办。”陆盛立刻吩咐楼三顺带人速去将福华苑。

赵旻突然来此,也是尉卓的以防万一之策。他一直将秦王和吴王视为心腹大患,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便是利用云定权去消灭秦王,然后再汇集秦楚之力,东取吴王。

但是他没想到一向忠于朝廷的林青峰会突然出兵袭京。虽然云定权在他面前表现的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尉卓对云定权的防备之心从未松懈,得知林青峰的妹妹是云定权的二夫人之后,他更是心生警惕,不得不防。

从信中来看,云定权义正言辞,要领兵解京城之围,但尉卓并不敢相信,所以,他一面命尉东霆镇守京城,一面趁夜将皇帝送到晋城,万一云定权倒戈相向,和林青峰联手攻取洛阳,他立刻带着皇帝北上,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晋城是陆家的天下,陆府又修建地如同城堡一般。尉卓做了两手打算,若是云定权的确忠于朝廷,必会和尉东霆合力杀退林青峰。那时,他再带着皇帝回京。若是云定权果然有异心,那他就放弃京城,带着皇帝赵旻北上太原,只要小皇帝无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宫女放下辇车脚踏,尉琳琅和赵旻先后下了辇车,陆盛毕恭毕敬请太后皇上,尉卓入府。

那几百名禁军一部分留在府外,绕着陆府三步一岗,另外一部分井然有序地进了陆府之中。

尉琳琅也是一夜未睡,美丽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不过富贵雍容的气度仍旧不减,从容端庄地走过来。

云翡躲在陆金的身后,恨不能此刻隐形了才好,紧张地心快要蹦出胸腔。让人懊恼的是,虽然此次和老太太一起离开陆府的丫鬟下人很多,但她是和陆金在一起的。尉琳琅对陆盛的家人,自然会多看几眼。而且,云翡实在是相貌太出色,那种灵气逼人的清新美丽,即便身处无数美色之中,也能一眼便被人看到。

尉琳琅从老太太跟前走过,突然脚步一顿,看向陆金身后那个低着头的美丽少女,疑惑而惊诧地问了一声:“云翡?”

云翡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跪倒在地:“给太后请安。”

陆盛,老太太,陆源,陆金,包括所有的陆府下人都惊诧地看着云翡。一时间,陆府门前静的仿佛一片落叶都能听见。

尉卓一言不发地看着云翡,阴沉的目光犀利如剑,看得人浑身发冷。云翡暗暗心想,这下完蛋了。躲来躲去,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尉琳琅拧起黛眉,不解地看着她。

云翡无奈,只好将自己遇劫之后碰见陆源,再一路来到晋城的经历如实以告。

直到此刻,陆源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尉太后的弟媳。她口中的那个不想嫁的未婚夫,是皇帝的亲舅舅,大将军尉东霆。

他木呆呆地看着云翡,周身都冰冷地好似失去了知觉,一阵阵的寒意逼上心头,绝望的滋味简直比鸩酒还要毒。

尉琳琅蹙了蹙眉:“你随我来。”

云翡知道她未必肯相信自己的话。果然,进了陆府之后,尉琳琅单独将云翡叫到厅里,屏退了宫女太监,径直问道:“既然你没有被秦王的人劫走,为何脱险之后,不回京城,甚至都不告知东霆一声,你可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找你费尽心血?”

云翡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太后恕罪。”

尉琳琅说着说着来了气,语气也重了起来。“你居然躲在陆家,整整一个月都不知会他一声。你究竟是何居心?”一夜奔波,尉琳琅的脸色本就不大好,此刻生气,更加的灰败,看上去好似憔悴了十岁。

云翡低着头默然不语,一向伶俐聪明的她,此刻也觉得无论怎么解释,好似都说不通。自己躲在陆家一个月,是抹不掉的事实。如果晋城离京城很远,还可以解释为音讯不同,偏偏又距离很近。算了,既然已经被她逮到,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云翡抬起头,盈盈一笑:“太后,我和大将军的婚事是你所赐,你可问过我是否同意?”

“你,你,”尉琳琅竟然被她反问的无话可说,赐婚难道还需要问她的意见?这本就是一桩政治婚姻。

“太后,这桩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应该比谁都清楚。兵法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朝廷既然重用父亲,就该信任他,让云琮做天子伴读,让我嫁给大将军,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

尉琳琅一拍桌子,惊诧地怒喝:“大胆!放肆!”她怎么都想不到云翡竟然胆敢将这些都摊开了明说。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都会把算计各自放在心里。

云翡没有一丝惧意,平静地看着她:“我留在陆家,没有回到京城,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父亲取信朝廷的工具。”

尉琳琅厉声道:“你不怕连累你父亲?”

云翡轻轻一笑,缓缓道:“我只对对我好的人好。对我不好的人,我为什么要用一生的幸福去给他做踏板。”

突然像是什么东西刺中了心脏,尉琳琅心尖一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翡,默然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对我不好的人,我为什么要用一生的幸福去给他做踏板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云翡婷婷玉立她的面前,娇小玲珑的身躯,却有一股子挺拔蓬勃的力量,像是破土而出的青竹,澄澈明亮的眼睛,闪着不屈不挠的光芒。

尉琳琅看着她,陡然间觉得自己苍老而颓败,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好像已经跋涉到了山穷水尽之地,累得不想说话,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太后保重。”云翡施了一礼,步出房门。

站在回廊上,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朝着老太太的福寿苑走去。

尉琳琅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她的身份。她虽然无意欺骗,但对陆源的家人,心里很是抱歉,想过去给老太太解释赔罪。

刚步下台阶,迎面尉卓带着几名侍从走了过来。年过五旬的他依旧身体挺拔,虽是文官出身,却天生带着一股煞气,剑眉虎目,不怒而威。

云翡停住脚步,侧身施礼。她知道尉卓一定不会放过她,眼下正是云定权立场不明的时候,尉卓一定会利用自己来要挟父亲。如果不能达成目的,大约会杀了自己泄恨吧。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次想要从尉卓手中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尉卓停在她的面前,一股迫人的威压无形之中让人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出乎意料地是,尉卓竟然以极其平和亲切的声音说道:“云翡,你已是尉家儿媳,自家人面前怎么还如此多礼。”

云翡一怔,心里砰砰跳了起来,这老狐狸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

“云翡,原本太后是想要你父亲回京之后,好好替你和东霆办一场婚事。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仗一打起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为父年岁已高,膝下唯有东霆一子,我打算将你送到京城即刻和东霆完婚,了却为父的一桩心事。”

云翡惊诧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尉卓。嗓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尉卓平和地看着她,目光慈祥的叫人发冷。

云翡知道,自己若是不配合,尉卓大约会将自己捆成一个粽子,直接送到尉东霆的床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如今孤单一人,势单力薄,根本就不是尉卓的对手。

她乖巧听话地点点头:“云翡听从丞相大人的安排。”

尉卓对她合作的态度很满意,捋着胡须道:“事急从权,委屈你了。等你父亲击退了林青峰,太后皇上回了京城,再好好补办一场婚礼。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为父和你一起回京,替你和东霆操办婚事。”

尉卓若不是连夜从京城赶来,一夜未眠疲累不堪,再加上小皇帝突然病倒,他此刻便立即带着云翡回京。夜长梦多,眼下云定权的立场至关重要,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让这婚事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