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一看就是在生闷气。云翡知道一定是自己方才急于和他撇清关系,又对着那位庄主拍马屁的行为引起了他的反感。可是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硬碰硬能有什么好处,她可从来不做那种傻事,随机应变,机灵伶俐,才是她的护身盔甲。
走出房门,她发现这座房子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东西两侧各有几间厢房。庭院里布置的清雅素净,天井中花草扶疏,假山下还汪着一小池碧水,荷叶莲莲,中间养着锦鲤。
头顶上传来啪嗒啪嗒的木屐声,云翡抬头看见二楼的回廊上出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看来,那位外表光风霁月出尘脱俗,内里却黑心黑肺狠毒恶毒的庄主便是住在二楼了。
西厢的房间,大门紧锁,门口站着两个人把守着。云翡怀疑,陆源随身带着的八名侍从和楼四安就关在这里面。
汤圆笑吟吟问她:“你多大?”
“我十三。”云翡觉得自己的年岁还是不要实说的好,一来小心为妙,以免暴露身份,二来,这些劫匪都是男人,十三岁还算是个孩子,比十六岁要稍稍安全些。
汤圆立刻高高兴兴道:“那我比你还年长一岁呢。”
云翡立刻讨好地笑道:“请汤圆姐姐多关照,你叫我小云就好了。”
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院的厨房,汤圆冲着一位坐在门口择菜的妇人叫了声娘。
那妇人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比汤圆还要圆圆胖胖的脸,眉眼里透着一股子慈祥和蔼。
汤圆指着云翡道:“娘,这是小云,庄主让她来厨房给咱们帮帮忙。”
圆脸的妇人往围裙上擦擦手,笑吟吟道:“我夫家姓汤,你就叫我汤婶吧。”
云翡立刻甜甜地叫了声汤婶。
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云翡中午就没吃饭,饿到现在,忍不住朝着厨房看去,还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
汤婶一看便知道她是饿了,忙道:“来,厨房还有饭呢。”说着,便进了厨房,盛了一碗萝卜炖肉,拿了一个白馒头。
云翡笑吟吟道谢,洗了手,便痛痛快快地接过饭菜,坐在厨房门口的凳子上,开始吃饭。
汤婶在一旁看着,心道:这小姑娘生的可真是好看。娇俏美丽,灵气逼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眉,像是用画笔描出来一般好看。不过,看惯了圆脸蛋的汤婶,还是觉得云翡太瘦,只怕风一吹就要飞了,不然自家女儿结实。
吃过饭,云翡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这一顿饭可真是吃的又香又美,或许是太饿的缘故。她收拾好碗筷,笑盈盈问:“汤婶,什么活儿你只管吩咐。”
汤婶挥了挥手,笑着说:“厨房也没什么活儿,一天三顿饭而已,再早晚烧些开水。”
“那我现在做些什么?”
“等会儿庄主他们要洗澡,咱们烧些开水就成了。”
正说着,庆山走过来,喊道:“汤圆,送些饭菜给那位陆公子。”
汤圆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准备。
“庆山大叔,”云翡喊住了他,陪着一脸笑道:“大叔,陆公子的那些侍从,要不要送饭过去?”
庆山扔下一句“不用”,转身便走了。
云翡暗暗心道:这些人可真狠心,饿着他们是怕他们有了体力好反抗吧。汤圆将饭菜装进食盒,去前院给陆源送饭,云翡便帮着汤婶烧开水。
方才为了保命,她在庄主面前夸口自己什么都能做,其实她什么也不会,从未进过厨房的她,连最简单的添柴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汤婶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忍不住问:“小云呐,你在家里都不做活儿的么?”
云翡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道:“原本我家里还算富裕,有佣人做活儿。后来父亲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乐意,便跑来京城投亲,谁知道遇见歹人,险些被卖。幸亏陆公子救了我,好心让我搭乘马车,谁知道又被一块带到这里来了。”
汤婶心肠最软,连忙安慰道:“你别怕,这里的人并不坏。庄主大方的很,除了吃住,一个月还给我们十两银子呢。”
云翡抬起头:“汤婶你不是这里的人么?”
“我住在山脚的村子里,前几日有人去村子里找人来这里做饭,我便带着汤圆过来。”
云翡一边添柴,一边心想,原来汤婶和汤圆并不是庄主的手下,而是被雇来干活的。看来向汤婶打听这些人的来路也不可能了。说不定这山庄是他们一时占用的地方,只为了寻机劫持陆源,索要赎金。
汤圆不大工夫便提着食盒回来了,撅着嘴气哼哼道:“那位陆公子啊,和他说话,理都不理,真是好大的脾气,送去的饭连看都不看。不吃拉到,反正饿的是他自己。”
汤婶一怔,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原封不动的饭菜。“这不吃饭那成啊,老长的一夜呢,饿得睡不着。”
这才是陆公子的做派啊,云翡擦了擦手,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送去劝劝他吧。”
汤婶道:“对,你和他同路来的,比较熟悉,你去好好劝劝他,人是铁饭是钢,那能饿着自己呢。”
云翡点点头,提着食盒走到小楼前。
庆山正和一个高瘦的汉子守在陆源的门口,见到云翡过来,怔了一下,喝道:“谁叫你过来的?”
云翡忙陪着笑脸道:“大叔,方才汤圆说陆公子不吃饭,所以我来劝劝他。庄主不是说,要好好照顾陆公子吗?”
那个高瘦的汉子见她生的好看,便忍不住调笑道:“不吃就不吃呗,饿一顿又死不了,怎么,你心疼啊?”
云翡又羞又恼,但很乖顺地没有出言反驳顶撞,低着头咬住了嘴唇,弄得那人倒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一个小丫头,颇有些讪讪无趣。
庆山挥挥手道:“也成,你进去劝劝他。”说着,起身打开房门上的锁,将云翡放了进去。
屋内已经点了灯,陆源坐在桌前的太师椅上,依旧被捆着手脚。即便是落魄的境遇中,身上那股清傲之气却丝毫不减,依然给人一种干净清朗的感觉。听见门响,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英俊的面孔冷得要掉下冰渣来。
云翡轻步走到他跟前,将食盒放在桌上。
陆源本来以为还是刚才那个丫头,等他看见眼皮下出现的那一双烟灰色嵌珍珠的绣鞋时,心里一动,想要抬起眼帘看她,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和自己素未相识,不过是搭个便车而已,大难临头各自飞,和自己忙不迭的划清界限,才不会管他的死活他心里越想越气,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伤心欲绝,真是没头没脑。
“陆公子,快吃饭吧。”云翡打开食盒,将碗筷放在他手边。陆源冷着脸一动不动,不加理会。
“你是不是怕饭菜里下毒?你放心,饭菜我已经吃过了,一点事没有。不信,我吃给你看。”云翡说着,便挑了几口,吃给他看。
陆源还是无动于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云翡不屈不挠的继续劝他:“陆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想别的。”
陆源听到识时务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怨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若说识时务,谁都比不过你。”
云翡听了他的话却一点也不气,反而嫣然一笑:“陆公子,我也很有骨气啊,只不过看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比如眼下,我没有赎金,要骨气便没命,我可不想被埋到树下当花肥。你看,我对他们说些好话又不费银子,又能保命,何乐而不为呢?”
陆源抬起头看着她一脸温柔明媚的微笑,怨气全消了。她说的没错,如今落入匪窝,能想法自保是件好事,自己又不能保护她。想到这儿,他反而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生气实在是有点小心眼。
“陆公子,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不然有机会逃跑你都跑不动。”云翡见他手被捆着,不方便,便拿起碗筷,夹起一块肉放到了陆源的嘴边。“我来喂你好不好?”
陆源脸色一红,把脸扭到了一边。
云翡噗的笑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让我喂你?”
陆源愈发的窘迫,低声道:“我不饿。”
“少来了,你是神仙么?”云翡嗔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将那块肉塞到他口中。陆源窘迫地红了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对这块普普通通的红烧肉,产生了一种人间美味的幻觉。
云翡站在他的面前,耐心地喂他吃饭。 陆源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的袖管里飘散出淡淡的幽香,纤细的腰身,柔弱却又那么挺拔,他觉得窘迫尴尬,但又觉得心旷神怡。因为有她在,被绑架好似也不是那么叫人沮丧的事了。
云翡等陆源吃过饭,小心翼翼地问:“陆公子,恕我冒味,你家中,可交得起赎金?”
陆源不由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云翡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未必当爹的都疼儿子,都舍得为儿子付出,比如她爹,对云琮的感情,还不如他的手下爱将。因为那些爱将能为他领兵打仗,云琮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听那庄主的口气,张口便是十万两银子,指的还是她的价钱,那么陆源的赎金,就可想而知是个叫人咂舌的天价。所以,即便陆盛是山西首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如果像云定权那样,会拿这么一笔巨款来赎儿子么?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父亲,会送来赎金么?”
“会。”陆源的回答异常肯定,“因为我是陆家唯一的儿子,我父亲便是倾家荡产,也会赎我回去。”
“那就好。”云翡唇角挤出一丝笑,可是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本来是想劝说陆源和她一起找机会逃出去的。现在看来,他完全不必要了,再多的赎金,他父亲也付得起。怪不得,他从头到尾都镇定的不像话。
那她怎么办?她和他非亲非故,陆盛断没有为了自己支付赎金的道理,那庄主心狠手辣,放了陆源之后,说不定就会杀人灭口,把她咔嚓了埋在树下当花肥
想到这儿,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她才不要槐树花下死做鬼不风流。
难道,她要写信给尉东霆让他来赎自己?
37、V章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掐掉了。那她岂不是白设计了这一场局,白辛苦这么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个笼子里。
门突然被推开,庆山不耐烦道:“吃完没有?”
云翡忙道:“吃完了,我正收拾东西呢。”她突然伸手,将陆源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拽了下来,陆源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云翡对他眨眨眼,嫣然一笑。
她提着食盒走到门边,陪着笑脸道:“大叔,陆公子这样被捆着,晚上怎么睡觉呢?”说着,她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塞到了庆山的手中。
庆山一怔,手中玉佩温润滑腻,他早就看见陆源身上的配饰仅此一件,猜想定价值不菲。他就势握在了手中,嗯了一色道:“等会儿给你解开,不过你可要老实点,山庄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别自找麻烦。”
“不会的,庆山大叔锁着房门,门外还有人看守,陆公子才不会逃跑,是吧,陆公子?”云翡回头对陆源眨了眨眼睛。
“你放心,我不会的。”陆源被云翡教导了一番之后,也深知人在屋檐下,不能硬碰硬,适当服软,才不会让自己难受遭罪。
庆山点点头,将云翡扯了出去。“小丫头快走。”
云翡提着食盒穿过月亮门进了后院,回头看去,二楼的灯已经都亮了起来,那些庄主的手下大约都住在二楼,楼下只安排了几个人守夜,看守着陆源和他的护从。
汤圆一见她便问:“那位陆公子吃了么?”
云翡放下食盒,将碗筷拿出来,笑吟吟道:“吃了,还夸汤婶做的饭菜可口呢。”
汤婶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别的我不敢夸口,做饭我在村里可没几个媳妇能比得过我。”
云翡甜甜一笑:“是呢,汤婶的萝卜炖肉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有空请汤婶教教我怎么做的。”
汤婶越发乐得合不拢嘴。汤圆听见云翡夸她娘,也高兴不已。
云翡将陆源的碗筷洗干净,拿到厨房,放进了壁橱里的碗架上。这时,天已经黑透。
汤婶把厨房隔壁的一间杂物间收拾了一下,招呼云翡进来,指着一张木板床道:“小云,你将就一下,好在天热,也用不着被子。这是艾草,熏熏蚊子。蒲扇留着晚上用。”
“多谢汤婶,您去歇着吧。”
汤婶带着汤圆去了隔壁歇息。
暮色像是薄薄的黑纱,一层一层的慢慢笼罩上来,很快便陷入了浓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屋子里没有油灯更没有蜡烛,只有一股艾草的味道。
山里的蚊子实在太多,还没等她睡着,便不知道从那里又冒出来,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拿着破蒲扇,扇着蚊子。
过了一会儿她便累得手腕发酸,算了,等蚊子吃饱,也就不叫了。她自暴自弃地扔了扇子,不知怎么,想起了在将军府的那半个月时光。不等月华初升,屋里便已经燃起了亮如白昼的蜡烛,屋里放着降暑气的冰块,床脚放着薄荷熏香,薄如蝉翼的纱帐里是凉丝丝的碧青竹席,可是现在
尉东霆对她的照顾,的确是无微不至,她想起了在陆源的马车上,看到他策马疾驰而来,赶去陆羽茶舍救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那势如奔雷,急切如雨的马蹄声,可见他当时的心急如焚。
他此刻是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会不会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寻她的下落?一丝微微的愧疚悄然涌上心头,她不知不觉抚摸着手腕上他送的玉镯,和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在这个漆黑无助的夜晚,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在想念他!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里浮起来,立刻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他就算关切她的生死,也是怕秦王抓住她之后拿去要挟云定权,怕云定权为了她而做出不利于朝廷的决定,所以他才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救她,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
对,就是这样。他那种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见惯美色,怎么可能对她这样不解风情的小丫头动心呢,她果断的掐断那些不应该滋生的情愫,飞快的就那一丝丝愧疚扔到了九霄云外。
耳边蚊子嗡嗡叫的叫人心情烦躁,可是心里有个声音比蚊子还讨厌,嗡嗡嗡地不停说:“干嘛要把尉将军往不好的地方想,是不是怕你会爱上他?”
呸,我才不会。他整天气我,算计我,别以为十六个金元宝就把我收买了。她凶巴巴哼了一声,仿佛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然后翻了身,强制自己不去想他。
蚊子喝饱了血,终于在下半夜消停了,云翡昏昏沉沉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急忙冲木板床上跳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汤圆正从前头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衣服。
云翡一看那件画着墨竹的白衫,便想到了庄主的话,洗碗洗衣衫的粗活都是她的。于是,连忙走上前,接过汤圆手中的竹筐,不好意思地笑:“我昨天被蚊子咬的睡不着,所以起晚了,这衣服我来洗。”
汤圆笑着说:“等会儿吃过饭,咱俩一块洗。哎呀,你脸上咬了好几个包啊,你先去洗脸梳头。”
云翡去井旁打了水洗了把脸,然后去茅房方便。茅房在后院的最角落,前面种着一丛青竹。昨夜,她已经被汤圆领着来了一次,当时天黑,她只顾瞧着脚下,可是当今天再来,她惊喜地发现,在茅房的后头,竟然种着一棵夹竹桃。
她看着那棵夹竹桃,险些乐出声来。这或许就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帮她吧。她顿时觉得心里一亮,茅房的臭气也闻不见了,眉开眼笑地从里面出来,心里的担忧郁闷一扫而光。
汤婶做好了早饭,便让汤圆先给庄主送去。过了一会儿,庆山带着两个人,来到厨房取了他们的早饭。
云翡赶紧追上去问:“庆山大叔,陆公子的饭我去送吧。”
庆山因为玉佩的缘故,对她的态度和善许多,嗯了一声。
云翡心里暗喜,忙去了厨房,用昨晚上的食盒准备了早饭,送到陆源的房门前。看门人换了一个,见云翡提着早饭,也没多问,打开房门的锁,将她放进去。
云翡一看,陆源今天的待遇可是好了许多,没有被捆着手脚了。
她冲他吐吐舌头,忍不住调侃:“陆公子,你看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不假呢,那块云佩您不心疼吧?”
陆源不由笑了。
“陆公子快吃饭吧,今天可不用我喂你了。”
云翡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陆源的脸却悄然红了,低声哼哼了一句。
云翡没听清,抬头眨眨眼:“你说什么?”
陆源目光闪了闪:“谢谢你。”
“谢什么啊,你救过我一回,我还没报答你呢。”云翡将饭菜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陆源这一次可不用劝,坐下来开始吃饭,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一道清澈明媚的目光牢牢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温暖的春光慢慢地慢慢的拂过去,每一个毛孔都酥酥软软,仿佛醉了。
可惜落花有意。云翡这么凝睇着他,心里想到却是,该怎么说动他和自己一起逃走。
“陆公子,我听汤圆说,这里离晋城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如果令尊要送赎金来,大约今天晚上就该到了吧。”
陆源摇头:“不会这么快。”
云翡很奇怪:“为何?”
“因为他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又如此费尽心机来绑架我,一定要的是一笔巨款。我父亲虽然有钱,但筹措那么多现金,总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最快,也是后天早上才会有人送赎金来。”
云翡点点头。陆盛深谙经商之道,没道理家中随时都备着数十万两银子白白闲着,钱生钱才是正理。
云翡捂住心口,露出很心疼的样子,“陆公子,就算令尊富可敌国,可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乃是令尊辛辛苦苦才积累下的家业。平白无故送给这些不劳而获打家劫舍的劫匪,陆公子难道甘心?”
陆源苦笑:“我当然不甘心。”
云翡忿然道:“如其将赎金给他们,还不如散财给那些穷苦百姓,那怕是捐给寺院,也算是积了功德。给这些土匪,只会是助纣为虐。你说是不是?”
陆源点头:“我最恨这些不劳而获的人。”
云翡压低了声音道:“陆公子,有些劫匪十恶不赦。拿了赎金之后,却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不知陆公子可听过这样的事情?”
陆源脸色微微一变,这种事他自然也想到了。只不过抱着乐观侥幸的态度,但愿这次劫匪不会如此。
云翡看了看门口,捂住嘴唇小声道:“你看这些劫匪,在我们面前没有蒙面,看样子好似根本就不担心我们将来认得出他们,莫非,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
陆源一惊,顿时后背出了许多冷汗。回想起幼年时他那次遇劫,的确和这一次不大一样。那些劫匪,黑衣蒙面,将他扔到一个偏僻的山洞中,莫说露出真容,就连说话都避着他,在他面前,以手势交流,十分的谨慎小心,生怕被他认出来或是听出声音。可是这一次,不仅露出真容,而且还明目张胆的将他放在这个山庄里,难道不怕他回去之后报给官府,然后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来历?
陆源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乐观大意,云翡的分析极有道理,庄主那日说云翡用着不顺手便将她埋到树下当花肥,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云翡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陆公子,这些匪徒心狠手辣,劫财之后,定会杀人灭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逃出去,你肯不肯?”
“当真?”陆源一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庭院里戒备森严,那些黑衣人足足有十三四个,而且看身手都有武功在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撑死了也就只有一柄匕首而已,而且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连他都打不过吧。还怎能救他出去?
“你打算怎么做?”
云翡朝外面看了看,然后附耳对他说了一段话。
陆源听完眼中一亮,但一想到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和云翡势单力薄,又不禁有点犹豫:“这样可以么?”
云翡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便是事情不成,他们也不会对你怎样,顶多只会杀了我。”
她这幅很有担当很有义气的言语,让陆源很是感动,“你若真的能救我出去,我一定会重金酬谢,而且此生都会好好报答你。”说到最后一句,他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38、V章
云翡粲然一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陆公子你帮过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你出去。”
乌黑柔顺的刘海下,她明亮澄澈的眸子里闪着自信确凿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虽然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少女,身上却仿佛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陆源无端端的信任她,但又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目光灼灼看着她,小声道:“你小心些。”
“你放心。”云翡嫣然一笑,转身提起食盒出去了。
回到后院,汤婶正在收拾厨房,汤圆在井水旁洗碗,云翡连忙把陆源的碗筷拿去一块清洗干净,然后开始打水准备洗衣服。
“汤圆姐姐,这衣服怎么洗啊?”她这辈子别说洗衣服,连洗块手帕都未曾有过。
汤圆将皂角搓衣板拿过来,给她演示了一下。
云翡低声问: “汤圆姐姐,陆公子的那些扈从难道一直不给饭吃吗?”
汤圆朝月亮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不知道呢,没人吩咐给他们送饭,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啊。”
“他们从昨天晚上可都饿着呢。”
“是啊。”汤圆吐了吐舌头,又有点同情又有点害怕,小声小气地说:“庄主他们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啊,怎么会”
云翡心道:打家劫舍,绑架勒索还不叫坏人?只不过没对你们坏而已。居然一直饿着楼四安他们,且看这架势,好像要一直不给他们吃饭,直到陆盛送赎金来,真是狠心无情。
她拿过庄主的那件墨竹白衫,往搓衣板上使劲一搓,想象着自己正将那可恶黑心的庄主搓成一根烂黄瓜,把他搓得皮开肉绽才解气。
一天时光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汤婶和汤圆一天的时间都围着厨房忙碌,给十几个人做饭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择菜,洗菜,炒菜做饭,劈材烧火,煮开水,煮茶,事情多的忙不完,云翡也忙的脚不沾地,心道,怪不得那庄主叫她来厨房帮忙。
好不容易吃过晚饭,洗过碗,收拾好厨房,给庄主他们烧好洗澡水,大家才算是闲下来。
汤婶母女和云翡就着剩下的开水,洗了澡之后,便各自回屋歇息。
云翡躺在木板床上,听见隔壁隐隐传来汤婶和汤圆的说话声,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隔壁陷入了寂静之中,大约母女两人已经入睡。
云翡闭上眼睛,打算也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不过睡前她足足喝了三碗水,这样才会保证半夜一定会醒过来。所有的希望都寄予今晚,成败在此一举,她又紧张又兴奋。因为白天累一天,她也有些困倦,在蚊子的嗡嗡中,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想来,她急忙朝窗外看去,天色依旧黝黑如墨,房中没有更漏,山间也没有打更人,她并不知道时辰,只是觉得窗外的夜风比较凉,外面寂静无声,显然已是下半夜。
云翡悄然离开房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估计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下,听见了汤婶的呼噜声,这才悄然走到了走到月亮门前。
从木门的缝隙里看去,整个小楼都沉浸在夜色中,仅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悬挂在回廊的拐角处。看来他们都已经入睡,包括二楼的那位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