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生日,她好像忘了一样。

他摊开掌心,一只精巧的玉钗静悄悄躺在月光里,他缓缓握住了拳,玉钗的棱角扎到了他的掌心的肌肤,温润而坚硬。

云翡一连几日都为尉东霆的那一番告白而苦恼,她必须得在父亲回来之前,想出个办法打消他的念头才好,绝不能把自己的将来置于水深火热之地。

秦方早上来接云琮入宫,云翡送阿琮出门的时候,秦方笑吟吟道:“云小姐,今晚上皇上宴请文武新科三甲,让云公子也出席琼林宴,今晚上恐怕要晚些回来。”

“阿琮年少,在宫里还请秦公公多关照。”说着,云翡将一张银票放进了秦方的手中,这些日子每个一段时间她都送张银票给秦公公,秦公公熟门熟路地收下,笑眯眯地带着阿琮走了。

钱能通神,打点好这位秦公公,云琮在宫里还能有人稍加关照。

阿琮走后,云翡在廊下做了一会儿针黹,发现金丝线用完了,便带着茯苓出门去买。一上街云翡发现路上的人几乎都在谈论朝廷这次选拔人才的考试,路过茶楼她进去歇脚,里面的茶客也几乎都在说文武三甲的事情。

她靠窗坐下,只见对面那一桌,坐了两个老汉,一个留着山羊胡,一个留着八字胡。两个老汉正聊得起劲,云翡手捧茶杯,在一旁听八卦。

“这次文科的状元是蜀中才子甘霖沛。听说皇上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才点了他为状元。”

“这一次朝廷开科的确是不拘一格选人才,不论出身,听说西门外屠狗的张屠夫都去参加了武考。”

“中了么?”

“那有那么容易,武考不知道来了多少武林高手。”山羊胡摸着自己的胡子,啧啧道:“听说那位武状元功夫了得,一杆长枪艳惊四座。枪头装有机关,可以喷火,如梨花绽放,名叫梨花枪。”

梨花枪,这名字真美。

云翡喝完茶,起身带着茯苓回到了居处。

本来好好的天气,到了下午却突然阴沉下来,空气闷的仿佛像个大蒸笼,眼看要有一场大雨。夏天突降暴雨也是常事,只是偏偏挑了这样的天气举办琼林宴,可真是不巧。

因为晚上云琮不在家吃饭,齐氏早早准备了饭菜。吃过饭,云翡和茯苓齐氏坐在廊下纳凉,宋惊雨去了宫门外,等候云琮。

院子里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连一向清凉无汗的云翡都热得后背黏腻腻。但转眼间,突然狂风大作,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被风吹得呜呜咽咽,树叶噼里啪啦作响,不多时,电闪雷鸣,憋了一下午暴雨终于瓢泼而下。

院子里瞬时一片汪洋,风夹着雨水四处溅落,茯苓和齐氏忙不迭地将窗户关上。

齐氏看着窗外瀑布般的大雨,忍不住道:“这会儿宫里,不知道乱了没有。”

茯苓道:“天公不作美。”

云翡咯咯笑道:“哎呀,状元郎头上簪的花怕是都要被打湿了。”

一想到那些男人头上顶着湿漉漉的大红花的场景,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奇花异草提着灯笼,沿着檐下疾步走过来,后面紧跟着宋惊雨。他怀里托着一个孩子。

大雨滂沱,院子里的灯昏暗不明,云翡只看见云琮软软地躺在他的胳臂上,脸蛋埋在宋惊雨的怀里,瞬间觉得手脚冰凉,心慌意乱。

她又惊又怕,跑过去急问:“阿琮怎么了?”

宋惊雨一身雨水,顾不得回答她,扭头对茯苓道:“快去铺床。”

云琮脸色苍白,右臂包着白布,一片血迹触目惊心映入眼帘。

云翡吓得手脚发软,急声问:“阿琮到底怎么了?”

宋惊雨道:“今夜琼林宴上有人行刺皇上。云琮被误伤。”

刺客行刺?云翡简直难以置信,那琼林宴怎么会混进去刺客?每个人进宫之时,必定会被搜身,就连她上次进宫赴宴,也有一位年长的女官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摸了一遍。

茯苓急忙摊开被子,宋惊雨轻轻将阿琮放在床上。

阿琮蹙着眉头j□j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云翡心疼不已,轻声握着他的手:“阿琮别怕。快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伤到的?”

阿琮闷声咳了一下,慢慢说道:“文武一甲前三被召进殿内受封,皇上钦赐玉如意一枚,没想到,武科探花江如尘手里的那柄玉如意是空心的,里面藏了一把匕首。”

“那怎么伤到了你?”

阿琮缓了口气,接着说:“当时,我坐在皇帝右下侧,江如尘接过玉如意的时候,突然从里面抽出了匕首,往前一扑刺向皇帝。所有人都没料到,皇上呆在哪儿一动不动,我站起来就跑,突然有人在后背猛击了我一掌,力道很大,一掌将我拍飞出去挡住了江如尘,结果匕首扎到了我身上。”

云翡急问:“是谁推你?”

“我没看见。当时心肺都快要被震出来,还吐了几口血。”

阿琮生下来便活在蜜罐里,被姐姐和娘宠到天上,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一边诉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掉的飞快。

云翡心疼的快要碎掉,她咬着唇,轻轻摸了摸他的心口,“心口疼吗?”

“疼,但是胳臂更疼。”云琮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姐姐,我好想娘,我想回家。”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真是难过的想要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难道要告诉他,爹不会顾忌他的死活,就算他遇刺受伤,也一定会将他继续留在这儿。

宋惊雨沉声道:“那个人能有如此大的力道将阿琮击飞,必定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当时殿内除却禁军,只有武科一甲的状元和榜眼才会有此功夫吧。”

云翡点头:“不错,不是禁军便是武科一甲的这两人。方才秦方可说了是谁?”

“我已经问过,秦方在殿外,没有看见是谁。”宋惊雨看着阿琮,担忧地说:“外伤不要紧,我只担心那一掌会伤到阿琮的脏肺。”

云翡一听越发揪心,心里恼极了那个在背后推阿琮当肉盾的人,他若真的想要救驾,自己扑上去以身挡剑便是,为何要用小孩子做垫脚石?若阿琮不是被扎中胳臂,而是心口,岂不是命丧当场。

她越想越觉得愤怒。恨不得立刻便去查出这个人是谁。

宋惊雨道:“当时宫中一片混乱,阿琮的胳膊包扎之后便匆匆出宫,我觉得还是请章大夫再过来看看为好。”

云翡点头:“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你付双倍的诊金请他过来。”

半个时辰后,宋惊雨带着章松年过来,两人皆是一身的雨水,云翡甚是过意不去,忙叫茯苓给章松年拿了热毛巾来,连声道谢。

章松年笑道:“无妨。”走上前,先替云琮诊脉。

云翡小心翼翼问道:“章大夫,我弟弟当时吐了几口血,不知是否有内伤?”

章松年斟酌着措辞,轻声道:“小公子身体强健,慢慢调养,没有大碍。”

云翡听出章松年话里隐含的意思,忍不住怒火中烧。

一想到阿琮被那人狠狠击飞出去,再被刺客扎上一剑,她就气得浑身哆嗦。既然那人想要保护皇上,就该自己扑上去挡在刺客面前,用阿琮当肉盾几乎害他送命,自己却去担了忠君护主的美名,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送走章松年,云翡看着弟弟憨态可掬的小胖脸蛋,庆幸之余,心里的忧虑更甚。以前她认为,宫中有那么多护卫,阿琮不会有事,她只在路上让宋惊雨跟着以防万一。眼下看来,宫里并不安全。一旦有事,所有人都只会去保护皇帝,谁也不会去看阿琮一眼。所以,阿琮必须要回到荆州才安全。

眼下云定权的大军正和秦王争夺关垭。这处历史上朝秦暮楚之地,地势险要,一线中通,两山夹峙。拿下关垭,便可直取秦中,这一战至关重要,是云定权成就霸业的关键。所以,即便云琮在京城遇险,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朝廷提出送云琮回荆州。

私自离开京城更不可能,爹也不会同意。只有让朝廷发话,放云琮回去,才会让爹无话可说。小皇帝不过是个摆设,朝政把持在尉卓手中。怎样才能让尉卓同意放阿琮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洗洗门吹吹雪、空白、苏叶、筱茶倚雪、竹叶青、lly的地雷。大家支持正版我已经很感谢,那个霸王票排名请无视好了O(∩_∩)O~


27、V章

阿琮伤口疼痛,直到三更时分才勉勉强强睡着。

云翡生怕他翻身压住受伤的胳臂,一直守在他的床前。茯苓和齐氏劝她去睡,她摇摇头:“你们先去睡,等天明时分再来换我。”

阿琮发生这样的事情,云翡毫无睡意。孤立无援的她,没有谁可以依靠,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脱身之法让阿琮离开京城这个凶险之地。阿琮已经连着发生了两次意外,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第三次的发生。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直到黎明时分才停住。夏日天亮得早,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屋内的摆设,阿琮梦中紧蹙着眉头,睡得很是不安稳。

齐氏轻步进来,走到床前看了看阿琮,小声道:“小姐你去睡吧,我和茯苓守着。”

云翡站起身道:“有事速让茯苓过来叫我。等他醒后,赶紧喂他吃药。”

“好。早饭我给小姐留着,小姐好好睡一觉去。”

云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梦里她回到荆州,母亲苏青梅拉着她的手问:“阿翡,阿琮怎么没回来?”

她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人回来的,阿琮不见踪影,她一急从梦里醒来,这才发现是茯苓在轻轻摇她。

“小姐,大将军来了。”

云翡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装步出房门。尉东霆已经到了后院,一夜暴雨,庭院里遍布水坑,尉东霆的靴上溅满了泥泞,虽然身形依旧英挺,但面容却带着难掩的倦色,眼中带着血丝。宫中出了行刺皇上的大事,他一定是一夜未睡。而且身上的朝服也未曾换下来,应该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

和他同来的还有懿德宫的总管魏敏,身后还跟着几名内监,手中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云翡心道,看来是太后派人来慰问阿琮的伤情来了。

果然,尉东霆走近前,柔声道:“太后挂念阿琮伤势,叫魏敏送些补品过来。”

“谢太后恩典。”云翡不知怎么见到他便有些生气。若不是他,阿琮也不会来京城当人质,自然也不会连着两次遇险。

尉东霆素知她疼爱弟弟,眼见她撅着嘴一副不悦的样子,心里软软的一动。

她大约是刚刚睡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又粉又嫩,仿佛能闻见花瓣一般娇软的香气,鸦青长发简简单单编成发辫子,垂在胸前,在被窝里滚得有些松散,上面没有任何发钗珠花,只在发梢用一个胭脂红的绒毛球绑着,显得可爱娇俏,惹人怜爱。

生日那夜桥上的亲吻和表白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看着她红润娇艳的嘴唇,他不禁想起来那个吻,一时间心神荡漾,不能自己。

可惜,云翡此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见到他也没有表现出曾经有过亲密接触后的羞赧扭捏,开门见山地问:“昨夜是谁在背后推了云琮一把害他受伤?”

下过雨的清晨,空气清新凉爽,可是她心里像是藏了一把火,烧得双目雪亮,像一只想要复仇的小狼。

尉东霆略一迟疑,道:“是状元英承罡。”他本不想说,但再一想,她这般护着阿琮,即便他不说,她也会打听出来,还不如由他来告诉她。

“我要找他算账。”云翡立刻便沉下脸,别人伤害她可以,但绝不能容忍伤害她娘和弟弟。

尉东霆轻声道:“阿翡,他救驾有功,不可莽撞。”

云翡一怔,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失望,如果说心里曾迷迷蒙蒙对他有过一丝丝的感觉,此刻仿佛一阵寒风吹来,将那微少的一丝情愫席卷而去。

她早就想到自己会早晚有一天和他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险些害云琮丧命的那个人,正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而尉东霆是皇帝的舅舅。即便阿琮因此送命,他也不会为阿琮主持公道,更不会为阿琮报仇。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嫁呢?她深吸了口气,心肺里凉丝丝充满了冷空气,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尉东霆见她低头默然不语,心里谦然又无奈。刺客的身份尚未查明,宫里出了内应,他百忙之中过来看望云琮,正是怕她对自己生了嫌隙。可终究还是难以避免。

他进了房间,问候阿琮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去。临行前,忍不住看了一眼云翡,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冷淡,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冷淡,比第一次初见还要冷漠傲然,一夜间,仿佛关系倒退到了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地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下子又不知道要哄到猴年马月才能哄回来,估计金元宝也未必管用了。

正如尉东霆所想,事关母亲和弟弟的性命,金元宝的的确确失了效。云翡看着魏敏送来的太后的赏赐,只是不屑地笑: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当了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替你去死,别人一千条一万条命都不及他们一条命金贵。为皇帝死了,还是无上的荣光。

不过她可不这么想,大家的命都是命,都只有一条,凭什么云琮的命就不金贵,就可以被人当成球踢过去做肉盾?

阿琮孤零零地身在京城,如今被人欺负了却也无人给个公道。众人只庆幸小皇帝安然无恙,谁又关心阿琮的生死?而最让她觉得心里郁闷的是,尉东霆和她立场对立,关键时刻他也不会来维护自己。

她叹了口气: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才不是任人欺负忍气吞声的小绵羊,她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女汉子。

几日之后,上午辰时,百官散朝退食出宫,武科状元英承罡意气风发地从宫门内走出来,身边围着一群金吾卫的同僚。

“英老弟年纪轻轻,便官任五品,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武科三甲里唯有英大人进了金吾卫,可见皇上对英大人的信任。”京城禁军分虎臣卫和金吾卫,金吾卫肩负保护皇宫的重任,一般都是朝廷官宦子弟才能担任。英承罡救驾有功,皇上破格将他安排到金吾卫,封五品武将,深得丞相的欣赏。

众人群星捧月般拥着他走下台阶,前往宫卫部署事。

云翡站在玉带桥对面,远远地打量着这个人,倒是意想不到的年轻,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生的极是英美俊朗,可惜一副黑心肠。

宫门近前,闲杂人等不得过往,云翡让茯苓宋惊雨等在桥下,自己一个人迎了上去。

众人迎面走过来,正吹捧的热闹,突然听见有人道:“英将军好风光啊。”

声音脆如山泉叮咚,柔如风吹花树,让人无比舒畅。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桥头分花拂柳处,一位白衣红裳的少女走了出来,眉如翠羽,目若曙星,明媚清丽的容颜,堪如海棠初绽。

英承罡剑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诧。

“英将军高中状元又救驾有功,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云翡眼中旁若无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英承罡,那一双晶亮澄澈的眸子,含满笑意,潋滟生辉。

众人并不认识云翡,但看她如此美貌,又满面含笑说着道喜之词,还以为是年轻俊美的英承罡引来的倾慕者,不禁暗暗惊叹这少女的胆量,这是要当街表白么?

奇怪的是,英承罡却一声不吭,既不见激动也不见窘迫,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翡,星眸暗沉。

众人暗笑,英将军太年轻没经过这场面,看起来很紧张。

云翡走上前,盈盈笑道:“英将军身为武科状元,功夫盖世。皇上遇险,为何不挺身相救,反而躲在后面,推一个小孩子上去当肉盾,险些害他送命。如今我弟弟在家养伤,苦不堪言,英将军不闻不问,却成了忠君护主,救驾有功的大功臣,被皇上嘉奖,同僚吹捧,这等厚颜无耻,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

云翡话语里满是讥讽,却偏偏笑得天真无邪,甜美可爱,一番措辞行云流水地说完,叫人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

英承罡瞬间面红过耳,众人也都怔住了,心道:原来这少女就是云琮的姐姐,荆州州牧的女儿。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云翡樱唇一撇,脆生生道:“英大人拿着小孩子的性命来挣自己的荣华富贵,不知晚上睡觉可睡得安稳。”

英承罡一脸羞窘,紧紧握住双拳,可惜纵有盖世无双的武功,也无法对一个娇弱的女子动手。

众人陷入一片窘迫之中,虽然忠君护主是天经地义的使命,但这少女的话,字字句句,竟然也找不出什么辩驳的地方。而且这少女身份显贵,是云定权之女,谁也不敢得罪,纷纷沉默着,任由英承罡被她一顿讥讽,没一个人开口。

正在这时,尉东霆和肖雄飞走了过来。

尉东霆早就领教过云翡的伶牙俐齿,却没想到她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跑到宫门外来羞辱英承罡。

他阔步上前,含笑问道:“云小姐,阿琮的伤势可好些了?”

云翡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见到他来为英承罡解围,真是火上浇油。

她眼波一转,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淡淡道:“阿琮又不是将军的弟弟,不劳将军挂念。”

说完,转身便走了。

众人看着她俏丽的背影,都不禁暗暗咂舌,这位云小姐,可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谁人敢在大将军面前说个不字,她竟然一句话呛过去,撂下大将军转身就走了。

众人偷眼看大将军,却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不见动怒,目送云小姐的眸光竟是异常的温柔,似乎还含着一抹无奈的笑。

宋惊雨和茯苓等候在不远处,方才那一幕,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见云翡走过来,茯苓笑道:“小姐骂得好,真解气。”

云翡替阿琮出了气,心情大好,笑眯眯拍了拍手道:“咱们去一趟杏林药堂。我找章松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茯苓问道:“是关于小公子?”

云翡点点头,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来京之后认识了章松年,无心插柳,如今正要有求于他。

章松年见到云翡来访,还以为是来请他去给阿琮换药,忙起身笑迎:“云小姐叫人来即可,怎么亲自来了。”

云翡望着他:“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能否借一步说话?”


28V章
章松年忙道:“云小姐请这边来。”

他领着云翡往药堂后走,转过高达屋顶的药柜,后面有一扇门,推开之后,内里是个四合院,分别作为库房和诊室。院里弥漫着药草的清香,章松年走到东厢第一间房,不好意思地笑笑:“里面简陋,云小姐见谅。”

这是一间诊室,里面放着桌椅板凳,还有一张窄床,窗明几净,同样也充盈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云小姐请坐。”

“有件事不知章大夫能否帮忙?”云翡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章松年。

章松年脸色一红,急忙推辞:“云小姐有事请讲。只要我能帮上,定不推辞。这银子我不能收。”

云翡见他不肯收,只好收起来。

“我父亲乃是荆州州牧,如今被朝廷派去征讨秦王。朝廷怕我父亲生出异心,所以让我弟弟阿琮进京做天子伴读,其实,就是人质。”

云翡对章松年毫不隐瞒,据实以告阿琮的处境。听到这些,章松年的表情不知不觉也严肃起来,预感到接下来,云翡要说的定是一件大事。

“阿琮自从进京之后,最近已经连着两次遇险,两次都险些送命。他年方七岁,是我唯一弟弟,我不能再让他留在京城。可是没有充足的理由,朝廷不会放他离开。所以,我想请章大夫开个诊断,说阿琮得了一场病。”

“得病?”章松年一愣,心道,既然是做人质,得病恐怕也不能离开京城。

云翡点头:“对,是要传染他人的病。”

章松年恍然明白,如果此病有传染性,云琮便不能再入宫,这样从名义上云琮便不能再做天子伴读。云翡可以提出让弟弟离开京城回家休病,除非朝廷挑明云琮就是人质,否则实在没有理由再继续强留。

云翡果然聪敏,他想了想道:“云小姐,说来也巧,小公子有些咳嗽发烧,倒是和肺痨的症状有些像。”

云翡眼睛一亮,喜道:“不错,肺痨正是会传染的疾病,章大夫看如何能让阿琮的病情更像是肺痨。”

“这个我来想办法。”章松年顿了顿道:“不过,云公子的身份特殊,即便我诊断为肺痨,宫里还有御医,只怕到时,皇上会让御医前来复诊。”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一旦将云琮的病情报给朝廷,皇上太后必定会派太医来复诊。如果前来复诊的是刘御医,章大夫能否让他不要吐露实情?”

章松年怔了怔道:“刘御医虽是我祖父的至交好友,但欺瞒太后皇上的事情,他未必肯做。”

“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这是五千两银票,请章大夫转交刘御医,请他帮忙成全。”云翡拿出备好的一个信封,递给章松年。“此事拜托章大夫,不论成不成,我都感激不尽。”

说着,云翡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章松年忙道:“云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当尽力一试。”

云翡没想到章松年答应的如此爽快,感激不尽地说道:“章大夫的大恩,他日我一定会报答。”

章松年脸上一红,呐呐不知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没什么。云小姐客气了。”

云翡再三道谢,告辞离开了杏林药堂。

依照她的估计,一旦她将阿琮得了肺痨的消息报给皇上,太后一定会让刘御医前来给云琮复诊。

刘御医和章松年祖父是至交好友,章松年诊断云琮是肺痨,如果他推翻了这个诊断,此事传出去,不仅让章松年颜面无光,而且还有损杏林药堂的声誉。刘御医定然会斟酌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人情。

再者,朝廷式微,云定权如日中天,宫里的人都知道云琮是云定权的独子,来京城做天子伴读是假,当人质是真。刘御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极有可能收下这笔银子,然后做个顺水人情,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算来算去,云翡觉得这个计划已经有七分的把握,剩下的三分,便在尉东霆的身上。

云翡回到居处,吩咐茯苓让齐氏去准备一顿丰盛的晚宴。

茯苓不解的问:“今夜有客人来?”

云翡轻轻一笑,说了三个字:“尉将军。”

茯苓暗暗称奇,从上午起她便一直跟随云翡身边,可也没见她派人前去请客,怎么算得到尉东霆晚上会来?

果然,暮色四合之际,尉东霆竟然真的来了。茯苓暗道: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她连忙去通报:“小姐,大将军来了。”

云翡正坐在云琮的床前,听见茯苓的声音,回眸一看,只见门外身影一闪,尉东霆迈入房中。

她尚未开口,他已经先对她笑了笑:“我来看看云琮的伤势。”

云琮对威严的尉东霆一直有点惧怕,挣扎着打算从床上爬起来,云翡回身按住他,轻声道:“你受了伤别乱动,尉将军才不会怪你,是不是?”

说着,她转过头,冲尉东霆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之际仿佛一团灵动的艳光绵绵而来,形成千万缕丝线,裹住人心扉。

尉东霆心里怦然一动,在宫门外她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拂袖而去,他还以为她恼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来看她的冷脸,没想到她却仿佛没事了一般,叫他意外而惊喜。

他来看云琮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几次想要找她说话,可是她走到一旁,专心致志地挑着烛花,跳跃的光点映在她眼中,那一双精灵般的眼眸越发的璀璨,仿佛藏着无数微小的星辰,可恨那每一颗小星辰都闪着鬼灵精怪,神秘兮兮的光,叫人怎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