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马老板应该就在这附近?”司空曜张大了嘴巴。
“他恐怕就在这围观的人群之中,所以我才让皓月带人封锁了道路。”柳芸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好。”司空曜笑了笑,看了柳芸儿一眼,赞许地说道,“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说罢,司空曜看向成风,使了个眼色,“你去人群中看看。马老板做贼心虚,恐怕见到官兵,会迫不及待地躲开。”
此时,一个身影正向人群外移动,他自认为做得无人察觉,却不想早已被人看在眼里。
“大人您看,马老板在那儿!”成风伸手指向那身影,随即几步上前。
那人见状,转身欲逃,却突然见皓月正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身后。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只见两侧皆是墙壁,前后的去路又都已被成风、皓月挡住,呆立了片刻后,只得颓然地垂下了头。
成风走到近前,将那人押了起来。当那人抬起头时,成风发现那人正是本该已死的盐商马老板。
小镇的公堂虽然平日冷清,但今日却异常热闹,赶来看升堂审案的百姓,熙熙攘攘地围在了门口。两旁站着的衙役可能许久没有遇到过这等阵势,不免有些懈怠,一个个看上去昏昏欲睡。
见状,司空曜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身边的常知县一眼。
触及到司空曜威严的目光,常知县紧张不已。他刻意干咳了几声,像是在警告那些衙役。
听到声音,两旁的衙役们这才打起精神,站直了身体,准备升堂。
常知县拿起惊堂木,在桌案上重重一拍,然后清了清喉咙,高声道:“带疑犯。”
片刻之后,成风押着被绑着的马老板走了进来。
常知县看了一眼堂下,问道:“报上姓名。”
“马友澄。”
“马友澄,现告你杀害怡然客栈的伙计和孟掌柜,你可有话要说?”
马老板抬头看着常知县,面色如常,淡淡地道:“不知大人何出此言?小的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本分?你连杀两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常知县不屑地道。
“那么我请问大人,大人凭什么说我杀了怡然客栈的伙计?当晚您身旁的几位也在客栈。我在客栈着火前,还和前来送水的小二谈过天,之后客栈就起了火,我匆忙之中从后门逃出,直到今日,才又见到诸位,哪有时间杀人呢?”马老板反问。
“这…”常知县求助地看向司空曜和一旁男装打扮的柳芸儿。前因后果到底如何,他自己都糊里糊涂的,一时还真的难以回答马老板的问题。
“你可能没有时间,但孟掌柜不一定没有。凶手是你和孟掌柜,你们合谋杀害了客栈的伙计。”司空曜缓缓开口道,“至于你们杀人的原因,我想和盐有关系,和你贩卖私盐有关系。你每年都会在此停留,孟掌柜这里是你贩卖私盐的中转站。死了的伙计在此做事多年,不可能对你们的事毫无察觉,小二曾听到孟掌柜和伙计就此事起过争执。伙计有报官之意,你和孟掌柜合计之下,所以才会杀人灭口。杀人后,你们将客栈付之一炬,也就烧掉了所有的证据。”
马老板神色一变,又问道:“不知大人为何认定与我有关系?”
“那伙计死在你所住的上房之中。”司空盯着马老板道。
马老板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既是这样,就更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小二给我送水的时候,在我的房内可有发现尸首?分明是有人在客栈失火时,趁乱将那伙计的尸首丢弃在我的房内,想要陷害我。”
“你和孟掌柜试图迷惑我们,故意错开时间。”柳芸儿开口插话进来,沉稳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你自认为做得很成功,其实这正是你们的失败之处,所谓画蛇添足,大概就是如此。”
闻言,每个人都将目光都转向了柳芸儿。
柳芸儿沉稳不惊,继续说道:“客栈的另外一间上房,一开始孟掌柜就言明不开放,其实那间上房是为了给你们下手做准备的。孟掌柜早就在你的房内将伙计杀死,然后下楼出现在成风、皓月的面前。新来的小二对客栈的房间不熟悉,你们利用了这一点,提前调换了门牌,然后你坐于旁边一间空置的上房中,故意敞开房门。小二看了调换之后的门牌后,错误地以为那是你居住的那间上房。你送走小二之后,整理一下房间,随即又悄然回到自己的房内。你在房内放了火后,然后趁乱从后门跑了出去。”
“这一切皆是你的臆测而已。”马老板直视着柳芸儿。
“确实,一场大火能烧掉一切证据,但你们却忽视了小二的距离感,那晚他虽然无法准确分辨出房间的号码,却能感觉到房间的距离和平日不一样。”柳芸儿目不斜视地望着马老板,冷静地道。
“好吧,假使我和孟掌柜一起杀了伙计,那我为什么又杀了孟掌柜呢?”马老板道。
“为了让自己高枕无忧。”柳芸儿答道,“你约了孟掌柜出去,大概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到他。你想,只有孟掌柜死了,你才能真正地抽身,但又不能让他死在你藏身的地方,于是你用了慢性毒药。等孟掌柜走到这里时,毒性已缓缓渗入他的体内,他才会毒发身亡。你为了确认结果,便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官府拿人也要有证据,难道就因为我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就说明我是凶手?”马老板一脸的不满。
“你匆忙跟踪孟掌柜来此,想必一刻也不敢耽搁吧?”柳芸儿唇畔牵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想必毒药不管装在哪里,你都没有时间处理。”
司空曜会意地看向成风,道:“搜。”
成风在马老板的衣衫中一阵探寻,随即搜出个折叠起来的纸包,打开纸包,却见里面并无东西。
“这能证明什么?不过是我曾用来装盐的纸包罢了。”马老板狡辩道。
“马老板不必急着辩解。只需用银钗一试,便知有没有毒。”说完,柳芸儿接过成风递过来的纸包,命人准备了一碗清水,随即将纸包放进清水中,又让皓月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放入水中,不一会儿,便看到簪子的顶端缓缓地变黑。
见状,众人皆面露惊叹之色,门外围观的百姓也再度议论起来。
“大胆马友澄,你还不认罪?”常知县拍案大喝一声。
马老板无计可施,终于缓缓地低下了头。
晨光照亮了天际,也映出了几个策马前行的身影。
司空曜坐在马上,看着身侧的柳芸儿,深邃的黑眸中映出柳芸儿娇美的容颜。
柳芸儿沉默着,抑或说,不知要如何开口。几日来的相处,让她对司空曜不像初始时那样排斥。司空曜的信任与关切,反倒在这孤单前行的路上,让她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
“柳姑娘,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司空曜开口,缓缓地问道。
“是呀,柳姑娘,反正你也去京城,不如和我们一起,也安全些。”皓月热情地劝说道。
柳芸儿坚决地摇了摇头。也许距离有些许的拉近,但这并不能成为彼此共同前行的理由。信任是种很难捕捉的东西,一旦心中有了伤痕,便很难轻易地对他人交付自己的信任。因此,彼此只做路人,许是最好的结局。
沉吟了一会儿,柳芸儿开口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可能会耽搁些日子,你们先走吧。”
司空曜凝视着柳芸儿,虽然知道她在说谎,但也不能勉强她。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懂得放下伤痛?她筑起的那道无形的壁垒,最终只会封闭了她自己。
司空曜暗自叹了口气,道:“京城说小不小,但也算不上大,也许我们在那里还会相遇。”
柳芸儿笑了笑,“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遇。”
司空曜叮嘱道:“那么柳姑娘路上要多加小心。”说完,他扬鞭策马,率先上了路,成风、皓月也随后跟了上去。
柳芸儿遥望着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前方便是京城,当她踏上这条路时,前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第二卷 知是有缘人
“你可以跟我回府。”情急之下,司空曜脱口而出,却又觉不妥,赶忙解释道,“我是说,芸儿姑娘聪颖过人,若能留在我这里,定会成为一名好的谋士。”
三月的京城,冬意未消,天气依旧寒冷。尽管如此,空气中却隐隐浮动着初春的气息。虽然夜晚比白天更添了几分寒意,但城里的某条街巷中,此时却热闹得更甚白昼。
京城最大青楼的匾额上,“暖春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在几串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醒目。暖春阁的门口人来人往,不时传来女人的莺声软语。暖春阁的大堂里人头攒动,房间里更是热情似火。
“钱老板,不要…”从二层的一间厢房里,传出女人断断续续的娇喘声。
“小如意,你的身子还是这么软,皮肤滑得摸上一把就上瘾啦。”男人的调笑声响起。
“钱老板,您真坏。”
“来,让我亲一下,我都等不及了。”
房里再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传来让人遐想无限的呻吟声。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柳芸儿抱着琴从窗前经过,那描画得过于精致的脸上,挂着掩不去的漠然。
看到了走到楼梯转弯处的柳芸儿,眼疾手快的老鸨何妈妈愈发高兴起来,连皱纹间都堆满了笑容。
半月前,这姑娘自己出现在暖春阁,说想在这里栖身,但言明只卖艺,不卖身。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光是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便足以让这姑娘成为一棵难得的摇钱树。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姑娘登场的第一天,暖春阁的生意便比平日好上一倍,之后就一发不可收。
盯着柳芸儿,何妈妈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口中还不忘大声叫嚷着:“芸儿姑娘下来啦!”
她如此这般,也是为了吸引楼下客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屋内的喧闹声霎时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正缓缓走下楼的柳芸儿身上。
柳芸儿将青丝巧盘于头上,并缀以银色发钗,几缕垂发落于她的鬓角旁,愈发衬出她的妩媚。勾画过的柳眉更加动人,一双盈盈美目中如凝着万千霜华。她身着杏红色的罗裙,腰上系着珠玉流苏的锦带。随着她的步伐变化,环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仿佛步步生轻风,美得夺人心魄。
“何妈妈。”柳芸儿向何妈妈微微颔首,算作是打招呼。她将琴轻轻地置于大堂正中高台的桌案上,然后坐在了桌案旁。尽管知道此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但柳芸儿并不抬眼看任何人,只是拨弄着琴弦调试着。
这丫头来了这么多天,仍是一副冰冷的模样,但她越是这样,反而越能勾得那些男人们心痒难耐。何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柳芸儿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赔笑着,对台下说道:“下面请我们暖春阁的红牌芸儿姑娘给大家献上一曲。”
她的话音刚落,一声琴声响起,紧接着流水般的乐曲回荡在大堂之中。
离暖春阁不过百步的距离,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地走着。
“我说子唯兄,司空大人,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吗?”说话的是一个穿月色衣衫的男子。他打扮随性,未扎腰带,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束在脑后,但这身慵懒的打扮,却难掩他俊逸的面容和唇畔微微扬起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们只是叙旧谈天而已,不必到这里来吧?”司空曜的步伐仍显得有些迟缓。
“这有什么,这皆属男人的正常行为,我们只不过是在这里叙旧而已。”那男子呵呵笑道,“你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不好向陆大人交代,不像我,孤家寡人般自在。对了,今日我请客,就当恭贺你晋升刑部侍郎一职。”
“别取笑我了,其实若说做官,你绝不会在我之下,你我同科高中,你却坚决拒绝入朝为官,真是可惜。”司空曜感慨道。
“所谓无官一身轻啊。”那男人拍了拍司空曜的肩,“我去应考,不过是为了了却家父的一桩心愿罢了,如今他老人家都不在了,我还做官干什么?不如接手我唐家的生意,虽忙忙碌碌,却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约束。再说,我唐家的产业之广,遍布各地,要是均衡算来,这势力也并不比为官小。”
此人正是唐家的当家人唐慕瀚。
“这话也不错,唐家织缎庄的分店遍及各地,论财势,在京城也无人能及。”司空曜点点头,“但不能与你同朝为官,我总觉得是件憾事。”
唐慕瀚不再接口这个话题,只摆摆手道:“别说这个了。我听说你还没进城,就破获了一起命案。”
“你是怎么知道的?”司空曜惊讶地望着唐慕瀚。
“我唐家的势力遍布各地,要知道点消息,还不容易。”说着,唐慕瀚上前勾住司空曜的肩,“我想看看我们司空大人是怎么的英明神武。一会儿,我们边听曲,你边说给我听听。最近大家都传这暖春阁新来了一个红牌的歌伎芸儿姑娘,据说她生得国色天香。我一直忙于生意,今日才抽出时间来一窥芳容…”
“你说那姑娘叫什么?”打断了唐慕瀚的话,司空曜反问道。
唐慕瀚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轻笑,“怎么,子唯也对芸儿姑娘感兴趣?”
“芸儿。”司空曜轻轻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张生动的俏脸随即在他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自从小镇一别后,时至今日也半月有余,不知道柳芸儿是否也平安抵达了京城,想到这,司空曜摇了摇头。这芸儿姑娘不会是她,她是进京城来寻亲的,又怎会委身于青楼之中?
沉吟了片刻,司空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喂,你怎么忽然走这么快,反倒比我还着急了?等等我…”唐慕瀚疑惑地看着司空曜的背影,也随后追了上去。
暖春阁内,轻纱幔帐掩映下,柳芸儿弹奏的乐曲已经接近了尾声。
此时,台下早已是鸦雀无声。或是赞赏,或是贪婪,各种各样的目光都落在了柳芸儿的身上。而她则宛如浑然未觉,修长的手指正专注地拨弄着琴弦,她似早已与琴音融为一体。
司空曜和唐慕瀚进了暖春阁后,看到了台上台下这般情形,司空曜一时愣在原地。
“确实百闻不如一见,如此风华绝代的佳人,不该是承欢人前的女子。”唐慕瀚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抚琴的女子,语中带了些许的嗟叹。他的话许久没有得到司空曜的回应,唐慕瀚有些诧异,于是转头望向身旁的司空曜,只见司空曜的一双黑眸直直地凝视着那台上的女子,坚毅的唇紧紧地抿着。
是她没错,司空曜在心里说道。虽然他并未见过柳芸儿身着女装,虽然眼前的女子经过精心的打扮,妆容浓艳,但那眉宇间的灵动却是掩饰不住的,这让司空曜一眼就认出了她,且无比笃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司空曜当下最想知道的。
“哎呀,这不是唐公子嘛,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何妈妈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唐慕瀚,于是扭着腰迎了过来,待站定,看了看司空曜,“这位是?”
“这位司空公子是我的朋友,也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唐慕瀚拍了拍司空曜,笑着对何妈妈道。
“原来是司空大人啊。”何妈妈热情地招呼着。
司空曜只是点了点头,始终未看何妈妈一眼,他的心思全都在台上的柳芸儿身上。
唐慕瀚看在眼里,转头向何妈妈说道:“暖春阁这次可是捡到了宝,何妈妈你是打哪儿找来个这么好的姑娘?”
何妈妈转动着眼珠,并不直接回答唐慕瀚的话,而是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几分精明,婉转地答道:“两位公子也对我们芸儿姑娘感兴趣?只可惜芸儿姑娘从不接客。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都被她拒绝了。”
“男人嘛,越是吃不到,就好像被一根线牵着,越是感兴趣,这一点何妈妈不会不明白吧?”唐慕瀚轻笑道。
闻言,何妈妈笑得十分暧昧,“这样吧,一会儿,等芸儿姑娘弹奏结束,我帮两位问问,不过两位可别抱太大的希望。我们这里的好姑娘还很多,随便唐公子您挑,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何妈妈的话音刚落,台上的琴声停了下来,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收了手,柳芸儿这才抬起头,仿佛感觉到了司空曜注视的目光,她偏头向这边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和慌张。愣了愣,她立刻站起身,转而向台下走去。
“怎么走了?我去看看。”何妈妈还没说完话,却见司空曜已经移动身形,如一阵风般越过眼前,向台前疾步走去。顿了顿,何妈妈也追了过去,“哎,我说司空公子啊,您等等,您怎么…”
司空曜转眼已经走到了台边,脚一点地,人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台上柳芸儿的面前。
“这位公子,你挡了我的路。”柳芸儿低着头,轻声道。
“你是柳芸儿,柳姑娘没错吧?”司空曜沉声问道。
“子唯,你和这位姑娘认识?”随后赶到的唐慕瀚诧异地问。
此时台上的两人均各怀心事,没有人回答唐慕瀚的问题。
“您认错人了。”柳芸儿说着,欲绕过司空曜走过去。
司空曜说了声:“得罪了。”紧接着他伸出手,扣住了柳芸儿的手腕,“我只想知道,柳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
“公子请放开我。”柳芸儿挣扎着想要摆脱司空曜的钳制。
拉扯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司空曜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白玉掉落在地上,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出剔透的光芒。愣了愣,司空曜放开了柳芸儿的手。
反应过来,柳芸儿赶紧蹲下身拾起那玉佩,小心地察看后,这才又收回怀中,这时,只听司空曜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父亲留下的物品,还是小心保存为好。”
柳芸儿咬着唇,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见越来越多的人正望向这里,她一咬牙,对司空曜说了句:“跟我来。”
说罢,柳芸儿又转头看向何妈妈,交代道:“何妈妈,今晚的表演都帮我取消,芸儿要在房中和这位公子把酒言欢,还请差人送些酒菜到我房里。”说完,也顾不得许多,众目睽睽之下,她拉起司空曜就走。
“这…这是吹的是什么风啊?”何妈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嘟囔了一句,但很快便又笑着看向大堂,拍拍手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啊,下面的表演由小双继续。”她扫了一眼四周,急忙喊道,“小双!小双呢?去把小双叫出来!”
在何妈妈的张罗下,暖春阁中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喧闹。
此时,唐慕瀚仍站在原地,望着司空曜和柳芸儿离开的方向,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唐公子,唐公子?”何妈妈唤醒了正在发愣的唐慕瀚。
他的脸上瞬间又露出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看了一眼何妈妈,他问道:“怎么了?”
“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这都叫了您好几声了,我是想问问您,要不要找几个姑娘陪您?”何妈妈满脸堆笑。
“当然了。”唐慕瀚侧头笑道,随即从怀中拿出一锭闪亮的金子,在何妈妈的眼前晃了晃,“就劳烦何妈妈找最好的姑娘吧!”
见状,何妈妈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一定的。”
柳芸儿房内的摆设很简单,没有楼下的那些轻纱幔帐,也不见太多姑娘家的脂粉首饰,一如她那卸妆后的不带任何雕饰的芙蓉面庞,美得自然。两盏如萤般的烛火,将屋内映得静谧而柔和。
小丫环摆放了几样酒菜之后,便掩上门,退了出去。
房内,司空曜与柳芸儿相顾无语。良久,柳芸儿缓缓执起酒壶,斟满了酒杯,然后递到司空曜的面前,朱唇轻启,缓缓道:“司空大人先饮了这杯酒吧,不然何妈妈问起来,定会说芸儿招待不周。”
司空曜接过酒杯,随即又放回到桌案上,“我应该叫你柳姑娘,还是应该叫你芸儿姑娘?”
柳芸儿轻轻一笑,“这问题,我记得当初我亦问过你。就像司空大人说的那样,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那好,芸儿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司空曜看着柳芸儿道。
“我出现在哪里,似乎并不需要向司空大人报备。难道堂堂刑部侍郎闲得无事可做,连这都要过问?”柳芸儿漠然道。
眸中的墨色似乎更浓,司空曜沉沉地道:“我们熟识一场,你全当做是我的关心不行吗?”
“芸儿受不起。”柳芸儿别开视线,“相识只是偶然,我欠大人的人情已还。我们在进京之前,已经挥别,别的不仅是路途,亦是彼此的距离。从今以后,你是刑部侍郎司空曜大人,而我只是暖春阁的芸儿,你我再无其他牵连。”
“你真的这样想?”司空曜面沉似水,语气中带着一抹的愠怒。
柳芸儿微微颔首,“如果大人您想要听曲,可以来暖春阁,但芸儿的事情就不劳大人再过问了。”
司空曜站起身来,紧盯着柳芸儿。即使不抬头,柳芸儿也能感受到司空曜带着怒意的灼灼目光。
司空曜握紧拳,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燃起的怒火。良久,他才缓缓地笑道:“好,如此甚好。多谢芸儿姑娘招待。”说罢,他拿起桌案上的酒盏,一饮而尽,然后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听到沉重的关门声,柳芸儿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桌的酒菜,又望了望摇曳的烛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司空曜径直走出了暖春阁,甚至没有叫上唐慕瀚一起离开。一路上,夜风习习吹来,携着寒气,吹醒了他。
方才确实有些反应过甚,他不该和柳芸儿发脾气。但他不明白,为何今日再见柳芸儿,却感觉她比之前在小镇更加冷漠,甚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这样的女子并非冰雪,却不能让人轻易地靠近,而他却偏偏想要接近。
司空曜步行向府中走去,转过一个弯后,发现周围是另一番天地。
暖春阁的喧嚣声渐渐地远去,打更的声音也远远地响起,已经是二更天了。街道上一片静寂,只听到他沉沉而又清晰的脚步声。
忽然两个身影从前面冒了出来,只听一个女子说道:“爹,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找到大夫给您看看的。”
司空曜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于是侧目望去,只见那女子搀扶着的老人不停地咳嗽着,似乎病得不轻。
这父女二人不正是在怡然客栈曾遇到过的人吗?
沉思了片刻,司空曜加快了脚步,欲上前帮助他们。就在这时,司空曜突闻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好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容不得多做思考,他只觉得一阵风夹杂着马蹄声从身后扬起。迅速反应过来,他敏捷地向旁边纵身跃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马车狂奔着冲向走在前面的父女二人。
见状,司空曜只来得及冲口说出两个字:“小心!”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来,马车继续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司空曜疾步赶上前,只见那女子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仿佛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那老人倒在那女子的脚下,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头部流出。
直到司空曜蹲了下来,那女子这才有了反应,慌乱地跪行至老人的身边,哭喊着:“爹…”
见老人的呼吸很微弱,意识也已经模糊,司空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时,从街巷中走来一个打更的人。待站定,那人看到了眼前的这般情形,吓得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只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快去找人帮忙!”司空曜厉声唤醒了他,“去临街的暖春阁,找一个叫唐慕瀚的人…还有芸儿姑娘。”